年关近了,王雱日常就是去磨他岳父大人,准备持之以恒地不要脸下去,好早些把他阿琰妹妹娶过门;余下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折子,准备趁着过年百官都要向官家道贺的当口送一封长折子上去把巡幸之事定下来。

王安石最近觉得他儿子乖得过分,让走亲戚走亲戚,让写文章写文章,也不出去撩是斗非了,简直不像他儿子!

王安石一琢磨,不对头啊,悄悄去找司马光问有没有察觉不太对劲。

司马光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王雱最近贼烦人,这还叫乖得过分,你这当爹的滤镜也太厚了吧?他当即把王小烦这些天干的一件两件三件破事全给王安石说了,反问王安石说“你觉得这叫乖吗”。

听司马光这么说,王安石才稍稍安心一些。原来不是没闹腾,而是为了讨媳妇天天去闹司马光了!

这小子要是不闹腾,反而会让他担心他是不是要搞个大的!

第123章 第一二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三章

王雱在过年寻亲访友这段时间里, 时刻不忘抽空捣鼓他的长折子,到年后长假期快结束, 他终于寻到机会他呕心沥血写好的长折子递了上去。

这折子图文并茂,写得十分动情,还附带一幅长长的《百老图》。

这百老乃是洛阳百位有代表性的老者。在这人口巨大的西京洛阳之中,寻出一百个耋耄老人也挺困难, 毕竟这年头医疗水平不高, 百姓高寿者少之又少。再要从岁数符合的老人之中挑出适合的“百老”, 那更是不太容易了!

王雱挑人,不在位高, 不在权重,而在于身体要康健, 精神面貌要好,生平履历即便平平无奇也无所谓, 反正贡献大不大全看他的笔杆子!

来京前, 文彦博正巧让人上报各地高寿者情况,这年头,高寿者都是很受尊敬的, 能活这么长久就是大本事啊!府衙对高寿者也会加以照顾,大致类似于后世的下乡送温暖、到岁数的老人免费体检等等。

文彦博对此也很上心,没办法, 谁都不知道某个老人有没有儿孙特别有出息, 回头你这个一把手工作没做到位, 对方儿孙悄悄参你一本, 你绝对能吃不了兜着走。

文彦博觉着自己还能再干二十年,因此对西京这边的事——尤其是这种面向群众的事还是十分上心的。

王雱也看过文彦博让人上送的这份资料,结合往年的情况和他面对面接触过的老者们,很快筛选出适合的人选。

这百老之中,有当过工匠的,有服过兵役的,有做过鞋的,有赶过车的,有伺弄花草的,有养蚕织布的,每一个都度过了平凡又不平凡的大半生。

百老图上,每个人手中或者身上都有代表着他们经历过的过去的事物。若是仔细品看,这短短一卷百老图,竟汇聚着支撑起整个大宋经济、军事、政治等领域的所有行当。

王雱心中早有草图,偷偷摸摸画了大半个月,终于将这《洛阳百老图》画了出来。

要上送的折子,王雱也写出来了,这折子包括三部分。

一部分简述洛阳百老的生平,表示国之富民之强,少不了这些在各行各业奉献终身之人的努力,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不辞劳苦!

你一定不知道,种地的,一辈子种出的米粮养活了多少多少人;养蚕的,一辈子养出的蚕丝织就了多少多少绸衣;赶车的,一辈子跑过的路能绕着大宋跑多少多少圈。

总之,一个个数据列出来,一个个平凡又伟大的事例列出来,看到的人没有不动容的。

第二部分,王雱开始煽情了,他说这些人家中,个个都供着官家的长生牌位,没别的原因,他们敬慕官家。官家是个好皇帝啊,带来了好世道,让他们吃饱穿暖,远离战乱。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见官家一面,当面叩谢圣恩。可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做着那般寻常的事,过着那般寻常的生活,万万不敢有此念想;如今他们已老了,走不动路了,只能日夜告诫儿孙要勤勉,要有大出息,以期将来能代他们一睹圣颜。

王雱表示,这些平凡又伟大的人们不该被忘记,他们为大宋流过血流过汗,为大宋付出了一生,还教诲儿孙继续为国效力,若是连这点小小的夙愿都得不到满足,不应当啊!西京留守司代洛阳百老请愿,还请官家辛苦一些,忍一忍舟车劳顿的苦,到洛阳看他们一眼吧!

王雱还说最好春季出行,到时春暖花开,道路通畅,熬过一冬的老者们也好前来拜见,顺道看一看牡丹花会的盛景。他们之中有的人辛苦劳作一辈子,一生还未见过半朵牡丹花!

最后一部分,就是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全体的贺表,写得中规中矩、花团锦簇,句句都是歌功颂德,非常模式化。

嗯,没错,王雱这折子的署名是西京留守司,上头还有文彦博的官印。他给文彦博看折子时,折子只有第三部分,文彦博看完后觉得叫别人来写也写不出这水平了,又觉得这王小烦看着就很烦,干脆利落地给盖了官印让他赶紧带着这份贺表滚。

王雱上送前把折子检查了一遍,完全没问题,虽然厚了点,还额外附送一副《洛阳百老图》,但这根本不算事!他是来京后觉得贺表写得不够周全,特地补了…补了百八十页,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的,他这折子字字皆真,无一字造假,便是文相公他知晓了也一定会欣然赞同!

王雱愉快地送完折子,与开封亲友们一一道别,拍拍屁股回洛阳去了。回去的时候,他还约上了曹评,路上兴致勃勃地问曹评最近酒卖得咋样,他年前给打的广告效果好不好!

曹评算是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了,从前听王雱那些事他只觉是逗趣,真到了自己身上,他却只能佩服。自打王雱在自辨折子里狠夸他家的酒一通,再加上《饮酒十法》的效力,他们曹家的酒没到过年就卖空了,提价都挡不住买酒的人!

这次面对王雱的相邀,曹评没再犹豫,爽快地应了下来。他们相交既不为结党,也不为营私,有什么好怕的?

王雱潇潇洒洒地与新朋友一块回了洛阳,朝堂之上却炸开了锅。

韩琦得了王雱那封厚得不行的贺表,眼皮直跳,直觉王雱要搞事。等把王雱的“贺表”给看完了,韩琦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反了天了,还真想撺掇官家去洛阳!

可是,这“贺表”上所说的理由,很难有人反驳得了。

这样一批人,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地为大宋奉献终生,唯一希望的就是见官家一面,人家老得走不动远路了,西京那边请求官家走一趟,完全合情合理!

任何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听到这个理由能拒绝吗?

任何一个爱民如子的官员,听到这个理由能不动容吗?

不能!

他们不求封赏,不求钱财,只求当面叩谢圣恩啊!辜负了洛阳百老这殷殷期盼,那会寒了天下多少人的心!相反,若是去了,会让天下百姓感受到官家关爱着他们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百姓,生活再苦也有了盼头——等我老了,说不定也能见到官家哩!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折子送上去,官家肯定会心动。可官家要是打定主意要巡幸洛阳,他们这些宰执的压力就大了,一来是官家出行前前后后几个月里的筹备和安防工作非常麻烦,二来是台谏那边肯定有话要说!

韩琦越想越气,瞪着折子上的署名和官印老半天,刷刷刷地写了封信让人快马送去洛阳,信中的意思很简单:文宽夫,我当你是朋友,你却这样害我!!!

西京那边的“贺表”很快在朝中上下传开了,一时间百官都在讨论官家到底当去还是不当去。

事涉官家外出巡幸,不得不慎重考虑!

官家登基这么多年,还真没怎么出过远门,顶多只是微服在开封内外走动走动,比起真宗来算是很让人省心的皇帝了。可前两年官家才大病一场,不省人事,若是路上出了岔子可怎么办?如今储君未立,出不得乱子!

官家看到那份厚厚的贺表,瞬间想到了自己和王雱的约定。听着朝中物议纷纷,心中却已有了决断:他要去!

对,他是曾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也算不得好,但是,难道就因为他生过一场病,就连巡幸洛阳一趟都不行了吗?他这又不是去玩乐,而是应西京之邀,去见一见这些在各行各业奉献一生的人们啊!

官家拿定了主意,把这个意向透露给韩琦等宰执,并表示范仲淹和庞籍今年正式退休了,想要去洛阳颐养天年,他希望亲自相送;陈执中等等老宰辅抱病在洛阳,他想去看一看。

这两个理由一抬出来,韩琦和富弼等宰执没声了。这些人,要么是于国有功的元老,要么是他们的亲朋旧故,官家要给他们这份尊荣,他们不能拦着!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这样一天吗?即便老了、病了,不能再为国效微薄之力了,朝廷和官家依然记着他们!

既然西京提出“尊老”这桩事,韩琦等人就忙碌地替巡幸洛阳之事造起势来,既然要去,那就大张旗鼓地去,必定要对得起朝廷掏的经费!

从洛阳学艺归来的郭熙负责临摹王雱所画的《洛阳百老图》,然后由国子监印书连着王雱贺表的第一部分刊印好分派下去,让各个衙门着手宣扬“尊老精神”。

太常礼院那边也忙碌地着手准备随行名册:朝中到了致仕年龄的、伤的病的,但凡想去西京养老,都可以报上名来,这回随驾一同前往西京。

为着官家这次意志坚决的巡幸决定,朝中上下瞬间忙翻了天。

空闲之余,诸官齐聚一堂,都异口同声地痛骂:文宽夫,老贼也!!!

好你个文彦博,嘴皮子一碰,官家被你说得心动了,不仅拖累我们忙活,还让我们得提心吊胆两三个月!你倒好,在西京那边等着圣驾就行了,要是招待得好,让官家高兴了,你说不定就趁机起复了!

台谏诸官磨刀霍霍,就等着去洛阳时找文彦博茬,文彦博干了不该干的事,参到他丢官!

至于帮忙送贺表的王雱,算了吧,才多大一小子?这过了年才十六岁,还没娶妻哩!即便图是他画的,贺表是他写的,折子是他递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那么小,必然不知道其中利害,邀官家去洛阳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平白惹了一身腥!

所以啊,都是文宽夫那老贼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懂事,把人推出来挡枪!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王安石自从朝议开始后就一言不发,憋了几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去找司马光说:“你看看吧,我就说这小子不对劲,你非说不是!”

司马光也正为这事恼火呢。别人不知道,他还不了解王雱那小子?朝中人人都在骂文彦博,他却知道这事文彦博怕是根本不知情,纯粹是替王雱背了锅!

他就不明白了,这小子怎么就总往浑水里蹚?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他总爱掺一脚!官家去洛阳又怎么样,能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听到王安石跑过来翻旧账,司马光道:“他就在你眼皮底下捣腾这事儿你都没发现,能怪我吗?”

他们都很了解王雱,非常笃定这事肯定是王雱自己干的,和文彦博压根没关系。

王安石也晓得这时候追究这些已经没意义了,只能叹着气说:“范公从前就说过,这小子太过‘无畏无惧’了。”对王雱来说,赚钱不算什么,科举不算什么,升官更不算什么,干啥都像在玩儿。他对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包括权位、礼法与纲常,往常有他们管束着还算收敛,这一放出去可就没人能拴住他了!

司马光没接腔,只在王安石走后和张氏感慨:“这混账小子,叫我怎地放心把阿琰嫁他?”

张氏不懂朝堂上那些事,听司马光说完王雱都干了啥,很替王雱抱屈:“这有什么?阿雱年纪小,待他好的他就把对方当自家长辈。阿雱待你我、待范公他们,哪个不是用心至诚?有好东西,他什么时候不想着我们?他想邀官家去洛阳,不过是觉得洛阳好,想让官家去散散心而已。”

司马光道:“你就只把他往好里想!”

张氏辨道:“你就只把他往坏里想!”

司马光没再与张氏争执,只在心中叹息。问题不在于王雱的本心,而在于只要他想,他就敢做,更能做成!礼法,律令,物议,人心,方方面面他都能拿捏得极其精准。

他才十六岁!长此以往,还有什么能阻挡他?

将来他若不能成为名垂千古的宰辅之臣,必然会成为遗臭万年、祸乱朝纲的奸臣佞幸!

另一边,王雱不晓得自家爹和自家岳父的种种忧心,快快乐乐地与曹评挥别,奔回府衙报到。虽然说这趟回去还是没摆平岳父,不过他还是趁着过年好生和他阿琰妹妹见了几面,把未来的婚后生活规划得有条有理。

见着顶头上司文彦博,王雱很是殷勤,积极主动地问有没有事要给自己干?贺表已经走程序递上去啦,就是假期余额不足,没能等到再见官家一面,不知道官家看了到底高不高兴!

话里话外一副很遗憾没能讨到长假的伤心和失落。

上贺表本来就是走过场而已,文彦博也没指着官家会有批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看着王雱积极主动讨活干,文彦博总觉得事情不对头。

这小子平时那么爱躲懒,怎么这会儿倒主动起来了?

文彦博心里纳闷,分派了几样事务给王雱去办,等王雱走后又把范纯仁叫来,让范纯仁把他给盯好了,别让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范纯仁听命离去没多久,韩琦的信就被送到了文彦博手上。这信出发比王雱晚两天,不过一路上快马加鞭送来,几乎和王雱同时抵达洛阳。

文彦博有点纳闷韩琦做什么写这么一封急信给他,忙拆开看。这一看之下,文彦博额角青筋一直跳个不停。

他什么时候上表请官家巡幸洛阳了?!!!

这事的罪魁祸首不用想,肯定是王雱那混账小子!

文彦博怒道:“来人,给我去把王元泽那小子给叫回来!!!”

第124章 第一二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四章

王雱与文彦博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 主要是文彦博抄起家伙追着他满府衙跑,王雱两腿迈得飞快, 双方始终没有进行直接接触,没有人员伤亡。

到文彦博跑得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扶着柱子在那里瞪人,王雱才壮着胆子上去给他拍背顺气, 口里还说:“您也不年轻了, 怎么能这样追着人跑呢?要是气坏了身子或者闪了腰可怎么办才好?我跟你讲啊, 我爹现在都不这样追我了。”

他又给文彦博讲韩琦教他“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事儿, 很是感慨了一番,表示韩相公不愧是韩相公, 教的东西当真让他受用终身。

文彦博忍无可忍地发飙:“滚!!!”

王雱麻溜地滚了,跑去找范纯仁感叹:“文相公刚来时可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怎地就变了。”

范纯仁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但是直觉告诉他,文相公发飙的原因肯定在王雱身上。他拉着王雱给他讲了一通道理:首先,文相公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管着他们三年任满的考核;其次,文相公是长辈,年长他们许多岁, 还与他们父亲有交情。总而言之, 得尊敬文相公, 别总搞事情气人家。

王雱虚心受教, 矢口否认:“我没有对文相公不敬哪,我可敬重文相公了!”

想想看,很多锅啊,那么地沉,一般人背不起!而文相公,当过宰辅,立过战功;走过后门,收过贿赂;写得了文章,挖得了阴私,人生经历多么完整啊!这么个人做出点啥事在别人看来都很正常,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反正王雱对文相公那是非常喜欢的,感觉文相公的到来就像是一场及时雨!有文相公在,做什么都很有安全感!

范纯仁是个真君子,实在拿王雱这没脸没皮的货没办法,只能再三劝诫几句放他去忙正事。他收拾收拾需要转交给文彦博处理的公文,带过去找文彦博。

文彦博看起来情绪已经恢复如常,目光幽幽地坐在那儿不知想着什么。听范纯仁在外扣门,他才回过神来,点头示意范纯仁进屋。

接过范纯仁递来的公文,文彦博叹了口气,开口问:“范公很快要过来了吧?”

范纯仁一顿,说道:“年前收到家书,说让我不必去京城,开春他就会到西京这边。”

文彦博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仍然幽幽的。他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那就好。”

范纯仁疑惑地看着文彦博,有些不明白文彦博为什么一副疲惫至极、盼着他爹过来的模样。

文彦博把接驾章程给了范纯仁,说:“去准备吧,上巳节后官家就要从京城出发往西京这边来了。”

上巳节是每年三月三,对宋人来说是个挺重要的节日,每到这个时节百姓就会聚在水边宴饮,携伴游春踏青。官家肯定会主持完郊祭再过来,算算日子,大概就是上巳节后出发,过来正好能赶上洛阳牡丹的花期。

范纯仁还不晓得京中的消息呢,听到文彦博这话后吃了一惊。再细问,才晓得自家小师弟是怎么惹恼文相公的,这,这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关键是,这么胆大包天的事,还真给他做成了!

这朝廷都做好决定了,文相公肯定不好跳出来说“这是和我没关系,是这小子自己搞出来的”。也就是说,哪怕明知道是王雱扣过来的锅,文相公还是得好好背着。

不仅得背,还得把这锅整得漂漂亮亮,一着不慎指不定就得去并州守卫边关了!

范纯仁觉得自己这小师弟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文相公要问他爹是不是要过来,这是被祸害怕了啊!

范纯仁顿时不再多问,赶紧去筹备接驾事宜。

文彦博目送范纯仁离开,继续坐在原位,目光幽幽。

王雱那边从范纯仁口里听说了文彦博的情况,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愧疚,麻溜地把能干的事都干了,壮着胆子溜达到文彦博左右献殷勤。

文彦博看到王雱就有点肝疼,不过王雱办起事确实让人省心,他用着用着又舍不得把这小子赶走,只能痛并快乐着地把王雱带在身边差遣。

得知官家要巡幸西京,整个洛阳都沸腾了。

这年头,百姓对官家有着天然的崇拜,尤其是京畿一带官家时不时会免个赋税减个徭役什么的,更是将这种崇拜推到极致。

王雱所说的百姓在家中立官家的长生牌位并不是虚言,乃是他亲眼所见。《洛阳百老图》的复刻版也流传回洛阳了,还被范纯仁让人张贴在各处布告栏上搞宣传。

不少人挤在布告栏前驻足,听宣讲的人这是他们的状元郎曾经献到官家面前的画、官家还因此而要到洛阳来见图中诸位长者,不少人都激动得潸然泪下,各行各业的工作积极性都空前高涨。

洛阳境内一些才干到一半的修路修渠工作,更是出奇地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完成了,还不带偷工减料的那种!

王雱走在宽敞洁净的街道上,感受到了后世领导莅临检查时的紧张气氛。

到处整洁,有序,所有人干活都很有效率,一切都非常棒,王雱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眼下最期待官家到来的,无疑是这两年在王雱指导下尝试着控制牡丹花期的花匠们,他们已经准备了几批不同时间开放的牡丹,日夜精细地照料着,期盼在官家到来后一鸣惊人。

现在花匠们对王雱已是十分信服:前两年王雱说官家会过来看牡丹,他们不信,如今官家竟真的要来了!

去年已经有过经验,各方准备起牡丹花会来都挺从容,王雱巡视一周,发现没什么问题。他又去找他的好朋友曹评,带他去看一样新发明。

这东西是王雱给设计图,底下的人想办法造出来的。开封洛阳一带水网密集,水力资源丰富,王雱琢磨着好利用利用。大工程暂时还不能搞,也不好拿出来摆显,王雱弄的是一种新型船磨,既然叫磨,自然是磨面用的。

王雱自打结识了方洪便不再缺钱,看事情还是有一定盲区,直至自己出来单干了,才晓得时下小麦处理非常麻烦,白面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很多人拿到小麦将就着煮熟就吃,口感很差,但能饱腹。品种也不好,很多麦种磨出来的面粉太粘牙,味道不佳。涉及到吃的方面,怎么能将就!

王雱已经托梅尧臣在西京国子监的学田上搞杂交工程,虽则耗时可能长了些,但是优良种进行杂交选种还是有希望选出高产、抗寒抗旱,口感还很不错的品种的。

这事慢慢来,不着急,反正梅尧臣都准备在这边养老了,总要有点事干。

而这船磨,就是可以立刻拿出来用的东西。这磨设在屋状的船舱内,底部连接水里装置,只要开到水力资源丰富的地区就能哗啦啦地开始工作:上头是石磨和筛罗,下头是板轮,水一来便带动齿轮转动,借水力推动石磨和筛罗,最终得到精磨的细面!

王雱带着曹评登船,亲自给曹评演示过船磨方便简单的使用过程,而后转过头用闪亮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曹评,左眼写着“是不是很厉害”,右眼写着“你考虑投资吗”。

曹评哪有拒绝的道理,即便王雱拿一纸空文让他投钱,他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更何况王雱拿出的这船磨十分便捷,若是推广开必然大受欢迎,投的钱很快就能回本。

王雱最喜欢曹评这种爽快人,愉快地领着曹评去吃胡管事那边研发出来的新食物:白面包。这面包比起后世五花八门的类型来说有点简单,不过酵种选的是葡萄酵母,面包吃起来有种特别的风味,王雱还算满意。

对朋友,王雱是不会在投资方面坑他们的,坦然地道:“我希望你投钱到船磨上,让洛阳百姓都可以用上它。这过程中可能要投比较多的钱,所以我会把这种面食的制作方法传授给你的人,这样应该能让你更快回本。”

方洪虽然积极地到处投资,但总归只是一家之力,可以不可能把方方面面都包揽了,王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资本进来的机会。这船磨和白面包就是他给曹评抛的橄榄枝,若是合作愉快,往后就可以一起搞事情了!

两边都不是喜欢犹豫的人,当场敲定了合作方案。

王雱给曹评准备了一个刷脸机会:“等官家过来了,我准备给他展示一下我们‘实验室’目前的成果,到时你来给官家展示船磨的用法吧!”

王雱是不准备放过官家巡幸这个大好良机的,国家一把手下来巡视一趟,自然得赶紧把好东西亮出来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多好的招商引资机会啊!

曹评点头答应。

曹评与王雱分别,回了他们一家在洛阳的落脚处,与父亲曹佾说了这事。

曹佾皱起眉,说道:“你姑母再三告诫说让我们不要私交朝臣,上次我也告诉过你要谨言慎行,你怎么还应下这样的事?”

“我们这是光明正大的交情。”曹评莫名比从前多了几分底气,少有地和曹佾辩驳起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元泽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惧他人言语。”

便是那台谏弹劾,于王雱而言也根本不算什么!

曹佾看着自己儿子,拧眉半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操心再多也没用。

第125章 第一二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五章

上巳节后, 水路早已复通,官家一行人自水路出发前往西京。韩琦留守京城处理各项事务,富弼等人随驾西行,浩浩荡荡好些个舟船次第离岸。

这些船只之中有一艘乃是官员家眷乘坐的,吴氏带着小妹在, 张氏带着司马琰在, 周遭也都是相熟的女眷。照往常来说,官家巡幸官员是不得带上家眷的,不过这回情况特殊, 随行的还有几位致仕官员, 他们等同于顺便搬家去洛阳颐养天年了,因此特地腾出一艘船给她们乘坐。

司马琰一向沉得住气,即便随着巡幸队伍出行也端坐在张氏身边, 对沿岸的风景没有太大好奇心。她和王雱不一样, 她本就是那种除了专业之外对其他东西都不太感兴趣的性子,若不是还要吃饭, 她可以待实验室一整个月不出来, 也可以在科室加班加他个三天三夜。

这是本性使然, 落在旁人眼中却觉着果然是司马光家的女儿, 一言一行都端庄娴雅,不像自家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女娃, 坐个船都爱跑甲板上哇啦哇啦地瞎嚷!

一路有禁军清道, 停靠补给处的地方官员也积极接待, 圣驾西行过处都安然无事, 连个闯出来告御状的人都没撞上。

庞家小娘子已嫁为人妇,这回是随丈夫一起送祖父庞籍去洛阳的。见着出嫁前的好友,庞家小娘子很是欢喜,一路上拉着司马琰说话,消磨路上的无聊时光。

成婚之后,庞家小娘子说话就没那么多避忌了,暗暗拉着司马琰说悄悄话,和司马琰说起她外祖父欧阳修这回也随驾前往西京,她外祖父对王雱很是喜爱,每次提到都夸个不停。

庞家小娘子本意是想打趣打趣司马琰,不过司马琰听了却觉得,欧阳修这位大佬有点危险了。

你堂堂文学大家、官场大佬,喜爱谁不好,喜爱王小烦,哦不,王小雱!

御驾行到洛阳,但见洛阳街道上彩棚满道,处处洋溢着欢腾气息。待仪仗诸人张起黄罗盖、击鞭鸣响,迎下天子,四面乐声随之响起,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吹笙的吹笙,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西京留守司及河南府诸官早在码头上候着了,此时由文彦博带领着上前迎接官家。官家目光停在文彦博身上片刻,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搜寻一圈,很快瞧见王雱的身影。

王雱品阶低,差遣又不是什么重要职位,站的位置理应不起眼才是,可他这两年抽条得快,身量很是出众,直角幞头之下一张稚气未脱的俊秀小脸蛋儿极其出众,对上官家的目光时更是乐滋滋地朝官家一笑,那低品绿袍儿竟都被他穿得水嫩嫩的。

随驾官员循着官家目光望去,只见那少年状元郎眉眼俊逸,整个人鲜亮如春,站在一大群人里十分显眼,任谁一眼望去都忍不住被他吸引得挪不开眼。

这么个少年郎,怪不得官家一看便喜欢!

司马光和王安石也是随驾官员之一,只是官职不算特别高,站的位置比较靠后。遥遥看见王雱在那灿如春华地笑,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无奈。

接驾就接驾,你老老实实站在自己的班次里不就得了,做啥要笑得让所有人都注意上你?

其他人也在心里嘀咕,这王家小子长相看来是随他娘的,来了洛阳越长越出众了!

王雱这厮毫无自觉,自觉乖巧又恭顺,接了圣驾就随行往行宫那边走。

一路上禁卫为先导,远处近处高处都有人守着,百姓都欢欢喜喜夹道相迎,有些离得近得以一睹圣颜的,当场就潸然泪下,喜得不能自胜。官家乘着玉辂,听着沿途的激动欢呼,心情也跟着激荡起来,这一趟,没来错啊!

洛阳行宫早已收拾妥当,近一个月每日都有专人来回洒扫检修,文彦博下了死命令,决不允许出任何纰漏。一路舟车疲顿,官家命人张罗晚宴,随行官员与西京留守司官员一并入席。

洛阳宫是个壮丽辉煌的建筑群,当初太/祖巡幸洛阳时觉得这边风景壮美、宫苑瑰丽,曾动过迁都洛阳的心思,后来因为各方扯皮只能作罢。北宋讲究皇室以身作则,勤俭节约,宫城历来偏小,洛阳宫就只圈了唐时的大内一块作为宫城,余下的都只算做是外城,一旁的西苑更是荒废已久。

众人原以为西京这边多年未得官家巡幸,宫苑应该破落不堪才是,不想来到一看,这边的宫苑依然壮美漂亮,瞧着簇新簇新的。

官家也觉得有些稀奇,一问文彦博,才晓得是王雱这两年跟着检视宫苑,发现这里有问题那里也有问题,于是天天缠着吴育给专款修缮;吴育回京了,换文彦博过来,王雱又去缠着文彦博。这陆陆续续地修修补补,加固的加固,复原的复原,不知不觉也就成现在这样了。

画师郭熙过来后,王雱还带着人进去画建筑图,平面的、立体的、横面的、俯瞰的,全都来了一套。文彦博没敢说的是,这小子口没遮拦说什么即便有一天洛阳宫被毁了,也可以让人知晓它曾经的模样。

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感慨,还说得真情实意,当时听得文彦博都快落下泪来了。

官家听了原委,开完晚宴后便留下王雱在禁苑中散步消食,听王雱说这洛阳城中的趣事。

王雱陪着官家走了一段路,又给官家提了个建议,说西边的大园子荒弃着十分可惜,他觉着可以用来修个文化公园。

公园者,公共园林也,也就是大伙都可以去溜达的园子。西京这边乃是退休老干部养老之地,这人越老,越不能不动,得坚持锻炼,锻炼太少不行,锻炼太剧烈也不行,应该散散步,动动手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您看看这偌大的西苑,因着曾是皇家园林,没人敢动,还得白白找人搞维护,浪费了!它地儿大,有开阔处,有临水处,山水好,草木盛,拾掇拾掇,就是个很好的锻炼场所了。周围建一圈房子当干休所,退休官员每个发一套,让他们每天早晚可以到公园里散散步,多舒坦是不?这样既能废园利用,也能表现官家对老臣子的关爱,让天下士子更加卖力为朝廷干活!

王雱这主意可不是临时起意,他早就盯着这块地了,就等着官家过来把开发方案送上去。先把这块地给开发了,吸引一堆退休老干部住进去养老,到时候再让他们这群老干部发挥余热办个提供从蒙学到科举一条龙服务、兼顾成人教育功能的大学院周围妥妥就成了学区房圈子!

等洛阳的文教底蕴发挥到极致,许多人又陆陆续续把钱投到洛阳这边,往北方向的防御才会让更多人上心。

这就比如一只普普通通的鸡,杀了就杀了,谁看了都不会有感觉;可要是这只鸡,你花心思养着,喂了它许多精选饲料,到长大一些了,它还能给你下金蛋。你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人杀掉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随着黄河频繁改道,开封水患频繁,河道堵塞,运输成本大大提高,又无天险可守,王雱暗搓搓筹划着一个小计划:迁都。

洛阳一地,曾是多朝古都之选,四周环山,又与陕蜀两地手拉着手,防守能力远强于开封,同时临近西线,遇到战时时最为精悍的西军能更快驰援。

这地方,按照地势来说很适合当首都。

当初太/祖有意迁都,和太宗商量的时候太宗引用了一句话“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再加上朝臣之中也颇有争议,太/祖便打消了迁都洛阳的念头。

王雱觉得吧,去他娘的在德不在险,有天险不占是王八蛋,打起仗来谁看你是不是仁德!

看看北边那些人,一到冬天黄河结冰的日子,没了黄河天险阻拦,立刻点兵点将乌拉拉地冲到南下抢掠,弄得北边的百姓苦不堪言。

那都是被忽悠去边关开垦定居的可怜人,好不容易把荒地开垦成田有了收成,契丹人过来抢了就跑,气人不气人?

时间久了,官府忽悠也不管用了,没人愿意去北边开垦,投资更是不可能,真当商贾是傻的吗?再没人比他们更精明了!

前两年麟州那边就出事了,麟州这地儿,孤零零地杵在北边,没民少兵,开发很不到位,那边的官员寻思着去筑个堡防御防御,结果修到一半就连人带堡给人端了!

所以说,边防得搞,天险得占,不能空口说“在德不在险”,叫无辜百姓暴露在契丹人铁蹄之下,那不叫德,叫缺德!

自古首都就像一国的心脏,需要全身给它输血才能维持运转。洛阳如今的缺陷就是离江南鱼米之乡太远,运输成本高。王雱寻思着回头修个大路、挖个大渠,把这缺陷得弥补了。

当然,现在他还只是个低品小官,迁都和强兵这种事光靠嘴皮子不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搞发展啊!先让尽量多的人把钱投到这进入圈地自萌、日渐衰败状态的洛阳城,让它变成这一大/波人眼里能下金蛋的鸡,后面的事才好说!

王雱积极地给官家卖安利,一个劲地说:“您今天也尝了洛阳土鸡,这鸡啊,每天都走一万步,所以肉质好,健康!人也一样,多走走,多动动,身体就好了,所以把西苑改成公园开放,可以让庞公他们活得长长久久,继续为大宋发光发热。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哪!”

官家听得一脸复杂,憋着笑对王雱说:“你可别这样和别人说。”庞籍他们可都是曾经官居宰执的人,你拿人家和洛阳土鸡比是几个意思?

王雱立即保证:“臣自然只和官家您说啦!”他又怂恿官家明日到洛水码头那边去,他准备了许多东西给他看呢,到时他大侄子曹评也会大显身手!

官家颇为好奇曹评怎么大显身手,问王雱吧,这厮还胆大包天、神神秘秘地说“我不告诉您”。自己纵出来的放纵臣子,官家也不生气,笑着应下:“那我明儿去看看。”

王雱目的达成,欢欢喜喜地跑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夜深了,正是干坏事的好时机,他已经叫周武帮忙盯着他阿琰妹妹住哪儿。

忽悠完官家,王雱溜达去找周武,问周武有没有打听好。

周武面色有些微妙,可惜王雱高兴之余并没有察觉。他听了周武报的方位之后就跑去翻墙入院,瞅准周武所说的房间溜过去,偷偷摸摸地抬起手笃笃笃敲窗。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

王雱欢喜地往里一看,开窗的是范纯仁,里头还有范仲淹、庞籍、梅尧臣,以及他爹和他岳父。

王雱:???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第126章 第一二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六章

王雱脑袋飞速运转: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到底谁干的?

这一刻王小雱在脑海中飞速分析着瞥见的每一个表情,他爹、他岳父、范纯仁都面带意外, 显见是不知晓他要来的。梅先生、庞籍支使不动周武, 这样一来, 嫌疑人范围就缩到最小了:范仲淹!

周武那小子,关键时刻靠不住!

再仔细一瞟,范仲淹是坐在主位的,他爹他们肯定是受范仲淹之邀过来说话。

王雱心在愤愤地哀嚎“真是老奸巨猾”, 面上却不得不一脸从容地说:“咦?这么巧大家都在吗?我还以为范爷爷只叫了我一个, 想偷偷摸摸溜进来给范爷爷一个惊喜呢!”

司马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这做贼的架势瞧着有些熟悉。

范仲淹搁下手里的茶,笑睨着他道:“走门进来吧,这么大了还翻窗, 会叫人笑话的。”

见范仲淹没戳穿自己,王雱心中稍定, 从门口溜进屋, 麻溜地接替范纯仁的位置给大佬们煮茶倒茶, 乖得不得了。

王安石时不时瞅他一眼,也觉出有点不对了。不过梅尧臣与庞籍他们都在,他勉强还是给儿子几分面子的,没戳穿他装乖的表象。

到大佬夜谈结束了,王雱以要留下给范仲淹弹一会儿安神曲为由没立刻离开。

等人都走光光了,王雱才蔫了吧唧地看着好整以暇坐在那的范仲淹。

范仲淹瞅着他道:“你今儿才十六岁, 急什么?你越是这么罔顾礼法, 你未来岳父越是觉得不能早早把女儿嫁你。”

王雱被范仲淹当面拆穿了, 唉声叹气地说:“明明十五岁就到婚配年龄了!”

“人家好好儿养大的女儿,十五六岁就送你家去,亏不亏?”范仲淹道,“换了你,你舍得早早把你妹嫁了?将来你要有女儿,你乐意有人这么早盯上你女儿?”

王雱理直气壮地道:“谁敢!看我不打死他!”

范仲淹不理他了。

王雱抱出范仲淹的琴,给范仲淹弹了两首曲儿,待范仲淹睡下了才轻手轻脚收起琴离去。月色正好,王雱沿着林中幽径溜达出去,刚转了个弯,就见他爹和他岳父正坐在亭子里说话。

听到有人走来的动静,两人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王雱,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给我过来”。

王雱“啊”地一声,说道:“今晚是怎么回事,好困啊,爹,岳父啊,我先回去睡觉了!”

司马光冷哼道:“去吧,只管去。”他明明没威胁什么,话里的意思却明明白白:去了就别想再叫我一声岳父了。

王雱只能乖乖进了亭子,接受他爹和他岳父的思想教育。

即便王雱临场应变能力不差,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打哈哈搪塞过去,王安石和司马光还是看出了他本来到底想干什么。平时他们是两邻居,在家里随便闹闹就算了,这可是暂住在行宫之内,这小子还这么肆无忌惮!

这要不是撞在范仲淹手上,而是被别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谈论这事儿?!

王雱被王安石和司马光逮着训了一通,蔫了吧唧地和王安石一起走回住处。

另一头,司马□□还没消,回到家和张氏说了这事。张氏对王雱的滤镜还是特别厚:“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让人家见,还不兴人家自个儿想办法见了?”

司马光无话可说。

第二日一早,吴氏和小妹都早早醒来,里看外看,想好好瞧瞧王雱住的地方。吴氏见王雱家里灶冷米缺的,很是心疼,担心王雱平时吃得不好。

王雱道:“没有的事,我平日里都去别人那蹭吃的,你不晓得啊,文相公府上的厨子特别好,文相公还贼热情,每天都留我用饭。我是晚辈,长辈留我用饭我怎么能推辞呢?自然得在文相公府上吃了再走。”

吴氏听了格外感动:“文相公真是好人啊!”

王安石洗漱完出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不用想都知道王雱又在忽悠他娘。王安石瞟了王雱一眼,问他:“不用早些去做办差?”

王雱道:“早准备好了的,用了早饭再去也不妨事。”他正准备在家中用早饭呢,就听有人来相请,说是官家早早起来了,召他过去一道用膳。

官家让人来请,王雱自然只好去作陪。

到底是一国之君,即便赵家皇室挺节俭,早膳还是非常丰富。

王雱扫几眼,嗅几下,约莫就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甭管尝没尝过,他都先发表一通自己的见解,吃之前说一下,吃了后又说一下,一点都不遵守“食不言寝不语”这话。

官家听他说得有声有色,胃口顿时大好,比平时多用了不少东西。早膳过后,文彦博等人陆续在外头候着,官家素来爱重朝臣,没让他们多等,歇了一会便带着王雱出去。

文彦博与富弼是老搭档了,正站在门廊下说话。

余光扫见王雱乖乖巧巧地立在官家身侧,文彦博眼角一抽,闭了嘴。这小子,当真颇得圣心啊!

文彦博给官家讲了几个行程,都是准备好了的,问官家想先去哪边。

此时天才刚亮,朝阳初升,驱散春朝晨雾,空气中洇着湿润的水汽,空气清新又宜人。

官家想到王雱所说的“大展身手”,便挑了洛水码头,准备去瞧瞧王雱伙同曹评他们给他准备了什么好节目。听说曹评善使弓,难道要给他表演一个水上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