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在官员及官员家眷之中普及之后,司马琰就能统计出婴幼儿夭折的可怕比例了。

这些人已经算是这个时代中上层阶级,有能力请到很不错的大夫,但还是因为医疗水平的局限而眼睁睁看着儿女夭折。

再有就是,这年代流行表哥表妹,生出来的孩子也因为父母的亲缘关系而导致各种问题:畸形、低智、先天不足等等。

别家不说,吴氏就是王雱祖母娘家的侄女,与王安石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典型案例。好在亲缘还不算特别近,往上数从吴氏曾祖父一辈就不是一支的,算是隔了几重,要不王雱得担心两个弟弟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王雱傍晚回家才知晓岳母来过,还一眼看出他们偷偷干了什么事。王雱顿时化身好奇宝宝:“岳母她怎么看出来的?你有没有偷偷问她方法?”

司马琰道:“你问这个来做什么?”

王雱一想也是,他又不会没事去琢磨别人是不是圆了房。不管什么时代,盯着别人老婆琢磨这事儿都是耍流氓!

当然,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的!王雱振振有词:“我这叫‘对一切未知问题怀有好奇心’,这是理科生的基本素养!”

司马琰道:“你这个理科生天天不是写书就是画插画,好意思吗?”她去太医局那边上课时可没少听人谈论十分洗脑的《开封有个包青天》,这玩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捣鼓出来的。

王雱道:“那不是娘还没生,手里的项目都交待下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搞搞普法工作和廉政工作!而且,我只是起了个头,别的都是民间艺人们自主创作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王雱兴致勃勃地和司马琰分享自己的伟大构想,“我跟你说,这笔稿费的用处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立个奖项,叫‘青天奖’,专门奖励给写得好的法制案件话本,搜集各地经典案例,树立全国青天模范,力求做到人间处处有青天!”

司马琰:“…”

包大佬知道你的打算吗?

包拯当然还不知道。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王雱做好了评奖方案来找他商量要不要改动。

王雱觉得这个活动立意高远,影响巨大,是个很有意义的文学奖项,因此肯定不能自个儿玩耍,得找些权威评委来评奖。

比如包拯,包青天本人!多么权威,舍他其谁!然后,大理寺的大佬,刑部的大佬,审刑院的大佬,台谏的大佬,肯定都得找啊,这些都是专业人士。

王雱很是羞涩地问包大人:“您认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吗?”

包拯眼前有些发黑,连连摇头:“不认识!”他人缘可不算好,最近更是让不少人用微妙的眼神看了又看,他绝对不会牵头去搞什么“青天奖”的!

王雱想想也对,毕竟曾是台谏强力喷手,人缘不好很正常,所以他殷切地拉着包拯的手让包拯一定要当活动主评委,没等包拯说出拒绝的话就跑了。

有问题,找大佬,王雱决定溜达去偶遇韩琦。

韩琦大佬五感敏锐,远远见到他,当场调头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王雱赶紧跑步跟上去拦着韩琦大佬,语重心长地和韩琦说:“转头就走这招是没用的,您每次都用这招,被人看见了多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瞧不起后辈,连打招呼的机会都不给敬慕你的晚辈!我是了解您才不会误解您,别人可不一样~”

韩琦想把他拉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揍一顿。

人都到跟前来了,韩琦只能问:“有什么事?”

王雱把“青天奖”的事给韩琦说了。

大宋的司法机构极其负责,光是中央这边就有审刑院、大理寺、刑部分了权,审刑院的权利是从大理寺、刑部剥分出去的,三方相互监督、相互牵制。

要当这些部门的官员,首先得经过严苛的司法考试,里头的人可以说个个都是浸淫刑法多年的司法界高手!

王雱琢磨着让韩琦给他介绍几个来当评委,好歹韩琦是宰相,总不能连手底下的人都不认得吧!

韩琦听王雱说完来意,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就跟这个较上劲了?”

王雱说:“您是宰相,认识的官员比我多很多,您觉得其中懂法的人有多少?”

韩琦下意识说道:“哪有不懂法的官儿?”

王雱看着韩琦不吭声。

韩琦也没再说话,而是细细思考起王雱说的问题来。科举取士其实并不考法令,地方官员又不全是朝廷委派,也有从当地举荐的,这些人若说他们当真精通律法,那肯定不可能。

相反,很多读书人认为只要教化百姓、让他们讲文明懂道德,律法如何反倒不重要。

在许多人看来这是法家的学问,不能让它喧宾夺主占了儒家经义的地位。所以每年大宋司法考试,报名的人都不多,像大理评事这种官儿都成新科进士挂职的虚衔了!

所以说,王雱的考虑是对的,不仅百姓不懂法,连官员也不懂法。懂法的、会钻律法空子的,反而是各地的胥吏。

这些胥吏常年在当地做事,地位不高,俸禄不多,因此往往会动歪心思,只要好处给多了,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偏偏官员三年一任,总会转到陌生的地方去,换到一个新任地,他们还得依仗这些胥吏去办事,不好与他们起冲突。是以,很多时候地方官说话在百姓心中还不如胥吏一通威吓有用!

不正官风,不立官威,各地吏强官弱、豪强富户把持一方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这些“土皇帝”并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已经普遍存在于各州各县之中。

而要正官风、立官威,脱不了“公正廉明”四个字。

韩琦道:“算你考虑得有理。”他琢磨了一下,让王雱先去拜访大理寺的陈太素。

此人浸淫律法二十年,时常废寝忘食地审阅宗卷,朝中但凡有存在争议的案子大多会请他出来做判断。

就是最近陈太素以耳疾请辞,好像听力不大好,韩琦让王雱帮忙劝劝陈太素别走,继续留在岗位上发挥余热。

王雱得了韩琦推荐的人选,也没立刻去拜访,而是回家让司马琰帮忙搞个原始的助听器,他好趁着休沐日登门拜访陈太素。

司马琰听他不仅去祸害包拯,还要去拉人家快退休的人下水,不由同情起被王雱盯上的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王雱道:“哪里不好,我觉得很好。”

他把地方上的情况给司马琰讲了,又和司马琰展望未来:假如他爹还执着地要变法,这里就有个大坑。哪怕新法是良法,施行过程中也会遇到阻碍,官民之间沟通不良,出现问题不能及时了解、及时调整。总之,别小看各地胥吏,这里头的关系网复杂着呢。

司马琰不太擅长这方面的东西,听完后去琢磨起原始的助听器来。

王雱积极地陪着一起选材料、试效果,到休沐日时两个人已合力捣鼓出几个原始助听器,模样可能不大雅观,不过助听效果还不错。

王雱一大早起来,亲了司马琰一口,拾掇拾掇出门去拜访司法专家陈太素,准备拉对方一起搞大宋普法教育,提高全民法律意识,将“依法治国”推动为大宋吏治的基本方略。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我,王小雱,天纵奇才,思虑甚远!

*

一大早更新辣!!!

想不到吧.jpg

第一七三章 没有不好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七三章

不管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王雱就是想拉更多的人一起搞事情。

韩琦大佬推荐的陈太素, 王雱专门去了解过了, 是个认真踏实的司法专家,重点是门生很多, 搞定一个,捎上一串, 划算!

这个领域的大佬难免有点难以接近, 王雱没贸然上门, 而是在捣腾助听器之余悉心炮制一篇新文章, 对司法现状指指点点,提出这样那样的意见, 观点尽量求新求奇以博取大佬关注。

王雱带着助听器和文章给陈太素递帖子,没一会, 就有陈太素的门生出来请他入内。

陈太素门生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探究, 显然很好奇在朝堂里搅风搅雨的王小状元长着什么样的三头六臂,怎么能让那么多大佬对他万般喜爱。

王雱早习惯别人的关注, 朝对方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很自在地溜达进陈太素府里。陈太素显然是个清廉好官,家里家徒四壁, 没什么好东西, 只有满屋子书。

由远而近,王雱看见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那儿煮茶,茶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茶, 不过茶香不管浓淡总是很怡人。

这老者显然就是陈太素了,他家中没有仆人,门生怕他年事已高,没人照料会出意外,便轮番住在他家中守着。

王雱上前朝陈太素见礼,瞧着乖乖巧巧、规规矩矩,是个再守礼不过的后生。

陈太素没王雱料想中严苛,还和蔼地朝他一笑,示意他坐下。

关于王小状元的光辉事迹,朝中没人不知晓,陈太素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王小状元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写的那几本普法读本。

作为司法专家,陈太素敏锐地从书中看出这少年熟读律法、应用自如。

这自然让陈太素对王雱印象很好,毕竟看着是个司法好苗子。

王雱见陈太素这么和气,顿感受宠若惊,立刻拿出他和媳妇儿一起捣腾出来的助听器朝陈太素献宝。

这年头没有电子仪器辅助,助听器相当原始,外观也不怎么小巧,若是换了平时,陈太素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怪东西,不过既然是后辈好心送来的,陈太素也就默许王雱帮他把助听器佩戴上。

旁边的门生见王雱没坐下多久就比自己这个真弟子表现得更亲厚,心里免不了有些泛酸。偏王雱还指使他:“贤兄,我带了篇文章过来,不若你坐在对桌给陈先生念一念,看看这助听器好不好使!”

陈太素门生虽则觉得王雱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却也很关心陈太素的耳疾,点头拿起桌上的文章隔着桌子恭恭敬敬地给陈太素念了起来。

他平素都在伺候陈太素,声量不自觉地拔高。

若是平时,这声音理应刚好让陈太素听到,今儿陈太素却觉得门生吼得太大声了,摆摆手叫停:“你这么喊着念不辛苦吗?”

陈太素说完,自己愣住了,门生也愣住了,都齐齐看向王雱。

王雱当即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助听器的原理,就是通过外部物理装置帮着把声音扩大一下,这里头涉及一些格物知识和医学知识,了解一下声音入耳的过程就能理解了!

陈太素听完感叹道:“格物之学,奇妙至此!”久违地能够缓声静气和人说话,陈太素十分快慰,摆弄了助听器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门生正认认真真地看着手里的文章,仿佛完全被它吸引住了。

对自己的门生,陈太素还是很了解的,为人至诚,做事踏实,不是那种遇事一惊一乍的人,可此时他门生脸上却有着近乎痴了的表情。

陈太素奇道:“这文章写得如何?”

门生恍然回神,还有些沉浸在王雱的文章中走不出来。

这文章可以说是描绘了一个令人羡慕的法治社会,简直是法家天堂,在这样的社会之下,法家不再是被儒家排挤的存在,而是人人都必须重视的学问,就连赶个马车,也应有对应法律来规范马夫的行为,依法判断事故责任人!

门生表示自己无法用言语描述这篇文章的精髓,端正坐姿逐字逐句地给陈太素念起了王雱原文。

王雱既有状元之才,写起文章来自然有两把刷子,在文章中严密地论证了律法是道德的底线,必须明确这根线,并做到人人知法懂法,才能达到教化百姓的目的!

陈太素钻研法家学问多年,却也只是沉浸在故纸堆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设想:构建一个处处依法而治的理想社会。

现行律法很多条例是有空子可钻的,有时候一桩案子吵到审刑院那边往往已经脱离律法和案件本身,而是取决于那边的声势更浩大,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归根究底,是因为许多东西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陈太素从门生手里取过文章,又仔细看了一遍。良久之后,陈太素长叹一口气,把文章搁下,目光慈和地看向王雱:“这文章我留下了,你莫要让别人知晓你写过它。”

王雱给陈太素送上刚煮好的茶,刚才陈太素在听文章,他就接手了煮茶的活儿。

听陈太素这么说,王雱顿时明白陈太素是想维护他:他一个科举出身的状元郎,才华出众,深得圣心,理应走人人艳羡的康庄大道——他并不是法家出身,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出头。

王雱道:“这只是小子的一点粗浅之见,自然不会到处嚷嚷。”

陈太素颔首。粗浅倒不是粗浅,而是太过求新求奇,难免显得天马行空、离经叛道,据他所知,朝中已有一些人看不惯王雱。他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少年成为众矢之的!

陈太素问:“你这次过来,只是给我送这助听器和这篇文章的?”

陈太素这么一问,王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把“青天奖”的事给陈太素讲了,希望他能当评委评定各地上送的精彩案件,树立司法好榜样!

陈太素听完,爽快地答应下来。想要一蹴而就地达到王雱文章中那种程度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他还苟且留在这个位置上,应了这事也无妨。

来都来了,王雱又打起了陈太素一干门生的主意,既然陈太素手底下有一批司法专业研究生,不如趁着青天奖的东风创立对应的司法期刊——反正现成的班底都有了!

儒家有《国风》和各地跟风创立的各种刊物,医家有《医学问答录》,法家也得有个讨论平台才能有发展前景啊。

陈太素的门生听王雱在那吧啦吧啦地游说陈太素,陈太素还一直认真地点着头,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等王雱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陈太素拿起王雱留在桌上的章程看了又看,最后吩咐自己的门生说:“去把你的师兄师弟叫来。”

王雱意外获得大佬的青眼,很是欢喜,傍晚回家和他媳妇儿分享了一番,说助听器很合用,陈专家用完后惊为天人,立刻把他奉为上宾,说什么就应什么。

司马琰听得半信半疑。

王雱的狐狸尾巴很快露了出来,他笑眯眯地说:“哎呀,媳妇儿功劳这么大,该怎么奖励才好呢?”他拉着司马琰啵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要和司马琰咬耳朵说这是预付的,晚上再奖励她大宝贝。

司马琰:“…”

司马琰追着王雱满屋子锤他。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又亲到了一块。等到快亲出感觉来了司马琰才想到还得出去吃饭,赶紧把跑乱的衣裳和发髻都拾掇一下,忍不住横了王雱一眼,让他以后不许白天说荤话。

王雱乐滋滋地帮司马琰把钗子插好,爽快表示什么都听媳妇儿的,绝对不会玩什么白日宣淫!

王雱和司马琰牵着小手去前院吃过饭,又一起去吴氏院子里逗弟弟。

吴氏恢复得很不错,若不是还在月子期间怕已是随意走动了。见王雱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小孩逗着玩,吴氏感觉自己这儿子儿媳都还是小孩,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心:若是这会儿有了孙子,家里怎么顾得过来?只恨这两小子不来早几年!

吴氏这边担心着,晚上王雱却偷偷摸摸跑去王安石书房,和王安石分享他制作的羊肠套。

处理这东西说得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还挺繁琐的,毕竟肠子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层肠衣,还得经过一道道精细的处理工序。今儿去陈太素家异常顺利,王雱索性让周武去收了市面上所有能收到的羊盲肠,戴上手套花了半个休沐日处理了一批全新的羊肠套。

想到父母正当壮年,还没到禁欲的年纪,王雱便分装了一半,暗搓搓塞给了王安石,顺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解说了它的用法。

王安石头一回看到管父母房里事儿的混账小子,在心里犹豫着是揍这小子一顿还是骂这小子一顿。

王雱一点都不害臊,这是男人之间有益身心健康的交流!多正常啊!王雱语重心长地劝说他爹:“您想想看,娘也快三十六七岁啦,又刚生完两个弟弟,再怀上很伤身的,所以最好还是做好防御措施比较好!”

王安石绷着脸道:“不想生孩子,做那档子事做什么?”

王雱一脸震惊地看着王安石,眼神里的意思是“爹你做那档子事只是为了造孩子吗”。

眼见王雱还要给他科普一番“和谐的那档子事有利于促进夫妻感情而且还很快乐”,王安石恼羞成怒地骂道:“滚回去多看点书,年纪轻轻的别整天想这些玩意!”

王雱明白了,他爹不是不懂,而是害羞了!

王雱把盒子合拢直接塞王安石手上,溜了。

王安石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书房里的书,气得不轻,哪有把这玩意拿书房里来的?!

王安石绷着一张脸把盒子带回院子里。

吴氏见王安石脸色奇臭地捎着个盒子进来,奇道:“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王安石硬梆梆地说:“没有。”他左看右看,寻了个箱笼把盒子塞进了去。

吴氏更好奇了,追根究底地问:“你藏什么了?谁给你了?”

提到这个王安石就生气,因着两个小孩睡了,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俩,王安石便把王雱干的混账事给吴氏讲了。他骂道:“这小子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没用的!”

吴氏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对这些事早不再避讳,听王安石骂儿子她就不乐意了:“怎么没用?若是我再怀上,阿雱他们怎么好意思给我们生孙子?若是婆婆儿媳一起挺着肚子,岂不笑煞旁人!我看有这东西挺好。”

王安石没再吭声。

反正,在吴氏眼里她儿子就没有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佬:家庭地位依然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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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避暑庄子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七四章

即便不少人对包拯有了点小看法, 青天奖还是热热闹闹地对外征文, 青天奖要求案件真实, 人物可考,情节具有代表性, 涉及到的相关司法环节不能出错,但入选后奖励是非常丰厚的:入选的文章得奖金, 入选的人物得名!

虽然都觉得包拯这人临老变得不要脸, 可不少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羡慕的, 于是都拿出过去自己接触过的特殊案件, 明示暗示自己的门生、子侄写一篇去投稿。

怎么?就许你包拯不要脸,不许咱不要脸了?要是你包拯不让我上, 我一准揭发你干的事,看你害臊不害臊!

包拯包大佬, 以前就不苟言笑, 现在更是天天板着一张脸。他拿着两篇文章找到了韩琦,给韩琦看。

韩琦早知晓王雱要搞这青天奖, 也不觉得稀奇,结果接过文章一看,差点没气昏过去。

这小子自己设了奖项拉了评委,竟还没脸没皮地自己投稿!这两篇文章, 一篇是夸他爹当提点刑狱时的优秀表现, 这点他们父子俩已经用了两本书来描述,此时换成从儿子视觉来吹捧又是另一番味道;另一篇,则是描写韩琦在扬州大发神威、震慑宵小、勘破奇案的离奇经历, 这小子天花乱坠地胡诌完了,还要补一句,我当时才两三岁,记不太清啦,但是韩相公对我这么好,我一定是要写的。

韩琦在心里反思,这小子操蛋成这样,很大程度上是他们纵出来的。现在已成事实,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韩琦无奈道:“既然那小子邀了你们当评审,这些文章你们判定便好,不必给我看。”

让包拯看?包拯自然是给王雱的文章评个上等!

毕竟,锅不能自己一个人背啊,韩琦身居相位,合该以身作则!

包拯带着两篇文章走了,把他转交给陈太素那边进行审核。陈太素一看,这文章就没那么离经叛道了,很适合,当场批了个上等。

陈太素采纳王雱的建议,尽量掩藏法家本质,把期刊定名为《拍案惊奇》,主推内容也都是类似于《开封有个包青天》的奇异案件,尽量扩大受众,并通过编者科普在后面补充涉及的法令。若是收到专业性强的法家专业人士投稿,可以挪到后面供同行讨论。先把读者基础打好,后续想搞什么都方便!

王雱的投稿,陈太素自然不会不收,王雱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者,打出他的名号多的是人愿意买账,着实是带销量的一把好手!没看到包拯那本传记卖得多红火吗?

陈太素和包拯认真挑选出“十大青天”,并且借助青天奖为《拍案惊奇》造势,表示青天奖入选的所有文章都将会在第一期的《拍案惊奇》上刊出。

《国风》上稿难,《医学问答录》专业性太强,许多民间写手都觉得可望而不可即。现在来了本《拍案惊奇》,许多撰稿人敏锐地发现宣传上写的是“第一期”,意思是会像《国风》、《医学问答录》等等长期收稿?

谁身边没点法制小故事?这下子不少人都有些意动,摩拳擦掌准备试试给《拍案惊奇》投稿去。

在朝中诸人十分默契的“暗示”之下,青天奖评选出来的“十大青天”竟然大半都在朝中,毕竟,其他地方的撰稿人山长水远,短短一两个月内肯定没法把稿子写好送来,所以还是开封人士上稿率高。

由于位列榜首的是宰相韩琦,所以大家都明白了:这十大青天榜单是官方认证的,没看见连韩相公都上去了吗?

包拯最近舒坦多了,毕竟大家都成青天了,不独他一个,压力小了很多。

王雱最近很消停,该上朝上朝,该去监督工程进展就去监督,余下的时间都在家逗弟弟玩。小妹小的时候条件不好,王雱逗她玩水时只捣腾了个大木盆,这回一次性来了两个弟弟,王雱琢磨着让人在自己院子里开挖了一个小泳池,好赶在夏天前带两弟弟耍水玩。

王安石听了这构想想揍他,住着人的院子哪能随随便便动工?!

最后王雱屈服了,只叫人去郊外买了个庄子,挑个有活水的地方开挖,搞了双人池子,多人池子,夏天好到那儿去避暑。设计图出了后,王雱就时不时跑去实地监督,看看能不能赶在最热的时候把庄子拾掇好。

这“避暑山庄”大得很,前头是待客用的,可以容纳他不少好友,还可以请些上了年纪的前辈过去避暑。后面则是自家人住的地方,也可以待客,主要是让司马琰她们接待一些女眷。

王雱安安分分地捣鼓了两个多月,到《拍案惊奇》正式开卖那天他才晓得十大青天已经选好了,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份,看看韩大佬和自己老爹是不是都榜上有名。

此时已经是盛夏了,王雱再次派人将庄子上下收拾一番,把吴氏、祖母她们都接去山庄那边消暑,顺便还把张氏也给接去了。

司马光到家后才看到王雱留的书信,说岳母出去避暑啦,您在家自己吃点,或者来我们家和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也可以!

司马光:“…”

司马光吃过厨下送来的饭菜,换下朝服去了王家。

王家父子俩正相依为命地吃着咸菜烙饼,这是王安石的决定,因为王雱私自把一家子人都给弄去庄子那边了,家里请的厨娘也被带了过去,王安石决定给他儿子一点教训,逼迫儿子一起啃烙饼,还是最便宜的那种,特别厚,还没味道。

而且,必须吃完,敢浪费就打死!

王雱见司马光来了,十分高兴,掰下半块烙饼分给司马光:“岳父您来得正好,您也没吃东西吧?我分你一半!”

王安石也招呼司马光坐下吃点。

司马光道:“吃过了。”

王雱还是热情地给司马光递烙饼:“吃过也吃点,哪能让您看着我们吃啊!”

王安石冷哼:“别理他,他就是好东西吃惯了,让他吃点寻常的东西他就嫌东嫌西。多少人想吃还吃不上!”

王雱只能乖乖把半块烙饼搁回自己盘子里,继续啃手里的半块。惨!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偏偏这娘还是他自己送走的!

司马光见王雱吃瘪,心情稍稍好转。再看王家这边比自己家还空空荡荡,司马光就知晓王雱不单单接走了岳母。他等王雱父子俩把烙饼吃完了,才和他们说起正事。

赵宗实这个准皇子接任宗正职位也小半年了,瞧着没什么大问题,偏他自己不太乐意当这个宗正,一直在请辞。司马光看着觉得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跑路,韩琦怕官家立储的决心会动摇,司马光来这一趟就是想和王雱这儿了解一下官家的意思。

王雱这小半年来也时常伴在御前,今儿要不是休沐,他怕是会直接在官家那儿蹭饭。

两人的话本偷渡活动一直在进行,官家如今处理起政务来越发轻松自如,甚至还能在韩琦他们提起某地时轻松说出那边的情况。就连已经迁任参知政事的赵概,对此也是很满意的。

只不过除了那次直接问了出口之外,王雱再没有在御前提过立储之事。

听了司马光的担忧,王雱一脸正直地说:“御前之事,我可不能泄露。而且我一个刚入朝不久的小官,人微言轻,哪能在这些事情上指手画脚呢?”

王雱这话说得正气凛然,若不知知晓王雱曾在哪些事情上指手画脚,司马光怕是会觉得很欣慰!可惜司马光熟知王雱的性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是在胡说八道。

王雱这么义正辞严,司马光也不能非逼他说出官家的想法或者让他在官家面前进言,只能作罢。

司马光不知道的是,第二天王雱去御前当差时又告了一个叼状:他说司马光跑来打探御前消息,多亏他诚信待人王小雱意志坚定,一个字都没泄露,要不然的话他可就犯错误啦!身为他的岳父,还是谏院得力喷手,居然引/诱女婿犯错,真是太不应该了。

官家听了也不反感。

不用问他也知道,司马光肯定是为立储之事着急,毕竟赵宗实又上书请求辞去宗正之职。

官家对王雱一向不避讳什么,直接问他,赵宗实不想当宗正该怎么办?

王雱在司马光面前说得义正辞严,到官家面前却一点都不避讳,当场说:“一般来说想东想西都是闲的,我觉得要不您给他找几个老师,像怪严肃的赵参政啦,还有怪可怕的台谏官员啦,随便挑几个天天堵着他让他读书学习,他就没空瞎琢磨了。我跟您说,以前范爷爷就是这么对我的,可有用了。范爷爷直接把我扔去胡先生手底下,您是没见过,胡先生可凶啦!别人都说往新科进士里面一瞧,站得笔挺、一脸严肃的那些就是胡先生教出来的!”

官家听得直乐:“看来还是范公有办法治你。”

官家没和王雱说采不采纳他的意见,但没过几天,赵仲针就悄悄和王雱抱怨说他和他爹都被安排了好几个老师,要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管得可严了。一开始他还有点憋闷,后来看他爹那边更可怕,他就释然了,好歹他的老师们都很和颜悦色!

王雱压下幸灾乐祸的想法写信勉励赵仲针,表示自己在国子监也经历过这么一段,可凄凉可惨了。他给赵仲针写完一封声情并茂的信,美滋滋地给小伙伴们下帖子,邀请新朋旧故趁着休沐日去他新修好的庄子里玩。

王雱相邀,那自然是一呼百应的。他前一天夜里就去庄子里歇下,第二日一早醒来锻炼过后,便陆陆续续迎来了他的好友们。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在埋头学习,我在悠闲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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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快的更新辣!!

二更,二更不一定活着,你们可以明天早上六点之后,来看!

第一七五章 一池大佬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七五章

工期只有一两个月, 建筑方面自然不可能有大改动。这庄子本就是别人修来避暑用的, 该有的全都有, 王雱只需要给流经庄子的活水规划规划,即可享用依山傍水的美丽庄园。既然叫庄子, 外围自然是庄户们的佃田,入夏之后禾苗一片青绿, 微风徐来, 绿浪翻波, 很是怡人。

苏辙与苏洵也在受邀之列, 他们沿着连通官道的、新修出的宽敞道路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庄子前。占地广阔的庄子两旁修着两条岔路, 分别通向两旁的佃户家中,在佃户们家门前修着个漂亮的坪子, 细看去平整漂亮, 瞧着竟与马蹄下的道路差不离。

苏洵蓦然想到苏轼来信时所说的一物:水泥。

苏轼在信中说,此物神奇至极, 修出的道路坚固而平整,实乃利国利民之神物!倘若他说的就是这个,那苏洵相信儿子并没有夸大。

若是王雱在,肯定会给苏洵解说一番, 说这其实不能算是完全的水泥构造, 底部还有复杂的基底层,材料也更偏向于三合土。这是他实地走了几趟之后决定使用的方案,毕竟是要拿出来当试点打广告的, 王雱得尽量做到最好。不懂这些门道,即便学走水泥配方也没有太大用处!

苏洵一路行来,除了远远看到佃户家门前的晒谷坪在鼓舞,还看到佃户们在往水田里投放着米糠、麦麸之类的东西。

苏洵心中好奇,翻身下马,牵着马上前问佃户是在做什么。

佃户露出憨实的笑容:“我们是在按照小官人和小娘子的话在稻田里养了泥鳅,前一阵子老多太医来过我们这收泥鳅哩,也不用个头多大,瞧着活蹦乱跳就成了。最先养的二虎已经卖了不少,攒了好些钱,媳妇都要说上了,这不,我们这一带的人全学着养,反正米糠麦麸也不值多少钱,鳅粪还能肥田。您看看,我这稻子是不是比往年更绿?”

苏洵也听说过大夫和道士们用泥鳅试药的事,一听佃户夸他们的小娘子,他脑海里便浮现出王雱夫妻俩的身影。会和佃户打交道的小夫妻,他头一个就想到王雱和司马琰!

苏洵父子俩别了滔滔不绝赞个不停的佃户,苏辙才和苏洵感慨:“没想到元泽连耕种都很有一套。”泥鳅这东西一向自生自长,能抓到算是运气,田里养泥鳅这种事很少有人会去想。听那佃户细说,里头竟还有许多讲究,也不知王雱小两口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苏洵倒是会替王雱找根源:“你没看他的文章吗?他自小就随着他父亲在地方上到处跑,自己本身又是爱寻根究底的性格,瞧见什么都上去看一看问一问,田间的学问自然也学了不少。”

苏辙点头。

父子两人讨论着路上的见闻,不知不觉便行到庄子前。这庄子外观寻常得很,瞧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正门大敞,并没有门房之类的。

王雱远远见着了他们父子俩,恰好从里头迎了出来,带着笑把他们往里迎。前院没多少人在,花木也很稀疏,种的还全是果树,瞧着就是个普通田庄。

不过王雱带着他们拐了个弯,便见到了另一番洞天:那是个宽大敞亮的小院,缀着茅草屋三两间,其中一间四面无墙,通明透亮,内有长椅木桌数张,可供坐下歇息或用些饭食。

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几间茅草屋合抱的浅蓝色池子。

这池子并不深,清可见底,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雱积极地给苏洵父子俩介绍:“这是泳池,夏天天气热,去河里凫水又危险,所以我琢磨着在家里搞一个池子用来凫水。您看,这水多干净,只有最干净的水,看起来才会这样蓝蓝的。要把水弄得这么清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池水得定时更换、消毒,好在这庄子里有活水,引流对王雱而言又不难,所以水源好解决。

消毒有司马琰在,也不愁。沉降用的明矾也是能买到的,樊楼本来就叫“白矾楼”,原本是官方买卖白矾的地方,后来虽然改名叫丰乐楼,民间依然把它传成“白樊楼”。

这段时间王雱费最多精力的,就是打造这几个可以供大伙一起玩耍的泳池,这边是男用的公共泳池,后院还有女用的,以及他和司马琰小院里两个人自用的!

其实王雱不自夸,苏辙父子俩也能看出弄出这样的池子不容易。

到人陆陆续续到期,王雱便拉着他们下水消暑。太阳高高升起,天气已透出点盛夏的酷热。掩起院门之后,苏辙、刘高明等人则被拉着脱剩内裤下水扑腾,苏洵等人年纪大了,要脸,都坐在沁凉的茅檐底下看小辈玩耍,尝尝佃户们送来的鲜果和凉菜,享受一下山野之趣。

刘高明这一溜勋贵外戚,是王雱的重点安利对象:首先他们有钱,其次他们闲得很!

王雱忽悠人,那是从不直接来的,他压根不怎么搭理刘高明,反而积极和苏辙科普这泳池技术含量多高,耗时多么久,看着多有逼格,全大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即便是有人偷学着做,也断然做不出这蓝汪汪的漂亮池子!

苏辙不是傻子,瞧见刘高明他们在场后立刻明白王雱的用意,全程默契地和王雱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话,把泳池各种好处都问了个遍。

刘高明等人听得抓耳挠腮,竖起耳朵听着王雱把庄子上大大小小的新事物都卖完瓜,恨不得自己也马上去修一个。只是这材料、这技术,他们都没有啊!

到午后一起进山打鸟,刘高明便忍不住悄然问王雱要是自己也想修这么个泳池要怎么搞,要钱还是要什么,给个痛快话!

王雱便和刘高明说起开封这边基本都定型了,不好再乱搞,他看好洛阳一片区域,只要他能把尽量多的人骗过去,哦不,带过去投资买地开荒建庄子,他保证帮他们把冬暖夏凉的避暑庄子搞出来。

带上你的钱,带上你的仆从,跟我一起去洛阳开发新城区吧!今年夏天已经快过去啦,明年还来得及,只要现在开始行动,下个夏天大伙就能享受清凉一夏!

刘高明以前就着过王雱这种道,可再一次遇上,他还是觉得这滋味该死地甜美。反正,以前王雱忽悠他去做什么他都没亏过,甚至还有赚,为什么不干?刘高明说:“那我们说好了,你到时不能撒手不管!”

王雱道:“那是肯定的,我以公正的人格担保!”

刘高明道:“关公正什么事?!”敢情这小子也觉得他自己靠不住,得拉曹评出来撑场!

王雱当即拉着刘高明回顾他们与曹评的诚挚友谊,什么一见如故啦、相见恨晚啦,多亏你庄子里那一树柿子让我认识了曹评这么好的小伙伴。既然大家都和曹评是朋友,说明什么?说明大家的交友眼光很一致,人品显然也都一样好,绝对的童叟无欺!

说着说着,王雱都有点想念好伙伴曹评了,曹评多好,总爽快地说“我给钱我给钱”“我出人我出人”,还积极地帮忙牵桥搭线,多棒的人哪!

刘高明见王雱一脸怀念,竟也跟着想念起曹评来。他虽是纨绔子弟,却也知道谁好谁歹,曹评这样的朋友任谁都要竖起大拇指。

思及此,刘高明原本打定主意要保持梆硬绝不听王雱蛊惑的心这一刻也软了下来,点头说:“行,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给你拉一批人过去置办庄子,你得帮我们搞这样的池子。”

年轻人们进山打鸟去了,剩下的苏洵、王安石等人对着池子聊了一会儿天,都忍不住用余光瞟向那清澈漂亮的池子。虽然,他们不能和王雱他们一样光着膀子下水扑腾,但,下去玩玩好像也无不可?

王安石最先有了决断,先去把院门拴上,然后去更衣的地方脱剩里衣里裤招呼司马光一起试试凫水。司马光是很好脸面的,但拗不过王安石盛情相邀,还是与这个亲家一同下了水。

这两人起了头,其他人自然也陆陆续续下水,王雱那小子说,凫水有益身心健康,还能保持身材不发胖。虽说朝中许多人年纪大了都很富态,但,他们还不算老呢,还想保持一下文人风姿!

王雱一行人打鸟回来,将一串串鸟儿拿去厨房让人帮忙做来吃,烤得烤,炖汤的炖汤,下午大伙吃一顿全鸟宴!

刘高明等人还想要在回去泳池玩,却被王雱拉住了,王雱偷偷摸摸带着他们爬树趴墙上往里看。

刘高明发誓,他长这么大没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