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川微笑,说:“二叔,恭喜你啊。”说完这句话,他不禁长舒一口气,像是卸去一桩心事的笑道:“原本知道你们的事,我尴尬的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今天要谢谢二叔你的坦白。”他笑得轻松。

季迦叶也笑。

骆明川说:“二叔,我明天临走前,能去看看二婶吗?”他为了避嫌,特意询问他的意见。

“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季迦叶还是说,“谢谢你,明川。”

翌日。

余晚谨遵医嘱,卧床休养。她闲的发慌,从卧室慢悠悠溜达出来,看施胜男收拾东西。——昨天季迦叶离开之后,余晚才知道,这人居然直接备了一套房给施胜男。他们要搬家了。

见她出来,施胜男轰她:“去躺着啊,你身上有伤呢。”

余晚说:“躺着累。”

施胜男又问:“今天给季先生打电话没?”见到余晚那表情,她就猜到了答案,施胜男不由着急:“余晚,你好歹热络一点啊!人家要和你结婚,你得表示表示,别不冷不热将人赶跑了。”

余晚说:“他工作忙。”

“再忙接电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女人要温柔,知道么?”施胜男替她急。虽然这个女婿来得突然,而且气场特别吓人,但施胜男暗地里是非常满意的。她现在就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跟当初的江成似的。

余晚胡乱“嗯”了几声。

施胜男还是不满意:“赶紧把伤养好,把你嫁出去,我心事也就了了一半。”

余晚只觉无奈。

母女俩这样拌着嘴,骆明川突然过来拜访。见他来,施胜男还是尴尬:“小骆啊…”

骆明川微笑,彬彬有礼道:“我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余晚。”见到余晚,他挠挠头,笑道:“我是不是该喊你二婶了?”

因为这句话,尴尬消散掉,余晚被逗乐了,她说:“明川,还是喊我名字吧。”

施胜男倒了水过来。端着玻璃杯,骆明川郑重道明来意:“其实我今天冒昧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余晚好奇。

骆明川说:“余晚,我上回跟你说过我二叔的过去。”余晚一听,先示意他停下。她让施胜男去外面买些菜回来。等只剩他们,余晚才说:“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谢谢。”骆明川微微一笑,黯然垂下眼,说,“当年,我二叔养父母去世后,他到我们家来。我还记得看到二叔的第一眼,很瘦,很高。他不爱说话,特别孤僻,沉默。我那时总喜欢欺负他。如今想起来,我们全家其实对他并不好,除了我父亲…”

顿了顿,他说:“我不知道你对我们骆家过去的事知道多少。我父亲是跳楼而亡,我母亲抑郁症发,想和我一起死。那天,多亏二叔救我出来。可我们家全毁了。当时特别巧,我因为年纪小,会拉小提琴,就被美国一个家庭收养了。而二叔他一个人留在国内。”

说到这里,骆明川又停住了,再开口时,嗓音就有些紧涩:“我不知道他那几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后来他来美国念书,才找到我。他答应过我父亲,要好好照顾我,要替骆家报仇,只因为我父亲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余晚,我想拜托你,保守这个秘密,也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余晚怔在那儿,直到骆明川离开,她还是怔楞。

心尖像是被什么扎过一下,那些平淡的话刮过她的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让人开始难受。

回房间,摸过昨天新买的手机,她给季迦叶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机械而规律的响,听在耳边,传到心底,说不出来的,余晚觉得闷且压抑。

季迦叶在公司,接到她的电话,明显意外,“余晚?”又说:“想我了?”这人无比自然,还格外无耻。

他的声音萦绕耳畔,余晚仍旧觉得难受。

闷闷的,她说:“有点。”

这回轮到季迦叶意外了,安静半秒,他笑:“那我待会儿下班去见你。”

余晚说:“嗯。”

骆明川飞去外地巡演。

开场,面对所有观众的掌声,他微微鞠躬,致谢,然后说:“今天的第一支曲子,我想送给我最珍爱的两个人。在此,遥祝他们新婚快乐。”

“Salut d'amour——埃尔加,《爱的致意》。”

第61章 六一章

知道季迦叶下班要来接余晚,施胜男很紧张。她说:“家里太乱,你让他别上来。”一会儿又催促余晚:“快收拾收拾,穿好看点。”

余晚只觉得无奈:“他不会介意。”

季迦叶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

这人太忙,能在晚高峰这个点赶过来,想来已经推掉许多工作。

见到余晚,季迦叶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

被这人看得莫名其妙,余晚自己从头到脚端详一遍。她还在养伤,所有衣服都是简单宽松的款式,又随意扎了马尾,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式。尤其站在他的旁边。这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一贯的商界精英打扮。

余晚只当他不满意,于是呛了他一句:“我这样不行么?”

慢慢握起她的手,季迦叶酸溜溜的说:“余晚,你这样真显年轻。”

那就是嫌弃他自己老喽?

余晚抿着唇,但终究没忍住笑意。偏头,余晚轻轻的笑。

他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余晚还是忍不住笑。

眼睛弯弯的,全是轻松。

施胜男却不轻松。

见到季迦叶,她就开始不由自主局促,一想到当时在医院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她的脑袋更是大。这会儿态度恭敬的不得了,季先生坐,季先生喝茶,举止格外不安。

余晚实在不愿意见她为难,便领着季迦叶离开。

告别施胜男,两人往楼下去。余晚走得慢,季迦叶也就走得慢。

老旧的楼道灯影晕黄,两人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一点,唯有手是一直牵着的。

他喜欢牵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占有欲强。

这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边挂着笑意。

季迦叶问:“今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余晚说:“没事啊。”

余晚这么说,便又上了他的套,季迦叶接着自然而然的说:“所以,就是想我么?”

余晚:“…”

她就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他自大狂,不要脸,自信心爆棚,跟过去一样,每次都变着法儿的提,让她丢脸。

余晚不理他,季迦叶就捏她的手。

他理直气壮的说:“既然这么想我,就早点嫁给我。”

余晚越发无语。

她和他说话,从来都逞不了口舌之快。只见已经到了楼道底下,余晚甩手就要往前走,却又被季迦叶捉住了。他坦然的说:“是真的啊,我也想你。”

无论喜欢还是厌恶,这人表达情感,总是这般直接而直白。

这几个字绕在心里,余晚的脸慢腾腾的开始发烫。

她低着头。

垂下的视野里,那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个钻戒。六爪的设计简洁大方,落在绚丽的晚霞下,很亮,关键钻粒还很大。

余晚微微一怔楞,季迦叶已经牵起她的手,将这枚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还是在楼道底下,还是这个小花坛边,就连那只小野猫也依然过来凑热闹。四条小短腿蹲在灌木丛旁,喵喵的叫。卖萌而讨好。

余晚仍旧怔楞。

她的手白而纤细,这枚钻戒衬得这双手如葱削一样,瘦而好看。

捉着她的手,季迦叶俯身,亲了亲余晚。

他的唇温软而凉,余晚的耳根也一并开始烫起来。旁边有下班的人经过,她悄悄别开脸,低声说:“干嘛要重新买一个?”——这人上回送她的钻戒,如今就在余晚抽屉里呢。

季迦叶说:“为什么不重新买?上回你又没答应我。”

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

余晚说:“贵。”

季迦叶笑:“值得就不贵。”

车停在外面,他牵她的手,慢悠悠往小区外面走。

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余晚的手,总是凉凉的。

他身体一贯凉的,就算抱着她,也不会热。唯有那种时候,余晚曾感受过他的汗水。滴在她的颈子里,滚烫的。

余晚偏头,看了看他。

落日余晖下,男人的侧脸英俊而且迷人,足够让人心动。

余晚转过脸去。骆明川说得那些话还在耳蜗里轻轻回荡着,余晚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的视线,季迦叶回望过来,问:“怎么?”

余晚摇头,说:“没什么。”

一个人的那些岁月定然孤独且痛苦。既然是季迦叶的秘密,他不对她说,余晚也要努力装作不知道。

她只是,有点舍不得他。

余晚身上有伤,两人晚上去吃淮扬菜,口味清淡,很适合她。季迦叶订了一家私人会所,司机送他们过去。

有服务生候在门口,领他们一路往里,恰好在门厅遇到沈长宁。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到季迦叶,沈长宁满面春风:“迦叶兄,好久不见。”——季迦叶已经被迫辞去了凌睿的董事会主席一职,这几天又陆续低价售掉他手里的股份,他怎么能不春风得意?

季迦叶略略颔首,只面无表情的回道:“沈先生。”

视线拂过两人交握的手,沈长宁哈哈笑道:“看来要恭喜迦叶兄和余晚了。”

季迦叶泰然自若的道谢。

这些人都是人精。余晚却稍稍有些尴尬。自从知道骆家的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家的人,尤其沈世康。

沈长宁果然说:“老爷子听说你出车祸了,挺担心的,现在怎么样?”

“还行,没有大碍。”

“有空去看看他。”

季迦叶一直沉默,余晚摸不透他的心思,便说:“好。”

待到了单独的包间,余晚才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季迦叶如实说。——他深切知道,余晚是善良并且内心柔软的。如果余晚不善良、不柔软,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包容并原谅他犯下的阴暗。

有服务生给他们上茶,余晚端起来抿了一口,艰涩的说:“当初我们家发生那些事,多亏了沈家。他们一直资助我上学,我弟弟的案子也从中打点了不少,我妈还央沈家将性侵的那部分口供消掉,说是怕对我不好。”

往事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便显得余晚特别瘦。季迦叶揽着她的肩,问:“那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吗?”

余晚垂眸:“我大约能猜到。”

“所以,余晚,如果我还要执意对付他们,你会怨我么?”季迦叶这次选择和她坦白,又表明立场,“你和明川是我最看重的。”

“我知道。”余晚还是垂眸。

摸了摸她的头,季迦叶又亲她一口。

余晚抬起头,眼里仍有些不安。

季迦叶提议:“要不你出国散散心?等这儿的事结束了,我去找你。”

“不要。”余晚摇头。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背负所有,尤其,他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这个私人会所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洗手间在庭院的深处,院边栽了两排竹子。秋天了,竹子还是墨绿。在风里,沙沙的响。

余晚低头洗手,忽然,有人从洗手间里面出来,“咦”了一声,喊她:“余小姐。”

余晚不用看,也知道是温夏的声音。其实在门厅遇到沈长宁,她就猜到沈长宁今晚的女伴是温夏。这人现在追的紧,不敢再有旁人…转过身去,余晚颔首:“温小姐。”

目光掠过余晚无名指上的戒指,温夏笑道:“恭喜你和季迦叶啊。”

她还是直呼季迦叶的名字。

余晚面容淡淡的说:“谢谢。”

温夏要走,忽然不知想起什么,又顿住,她说:“余小姐,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季迦叶这个人可不老实。”

余晚没说话。

温夏意味深长的说:“上次他带我一起出过海,就在他那条游艇上…”笑了笑,她又说:“余小姐,我并不是要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免得你识人不清。”

余晚默了默,平静的反问:“这事他已经和我提过,不是没发生什么吗?”

温夏原本想让余晚心里不舒服的,可听她这个口吻,再见她眉眼淡然,真像是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季迦叶会将这种事告诉她…温夏没讨到什么好处,一滞,转身离开。

余晚没再看她,只垂着眼,慢慢洗完手。

其实季迦叶哪儿和她交代过,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余晚临时瞎编的。温夏想让她生气,她偏不能生气。而且,余晚猜这两个人没发生什么,否则温夏可不止这样了。所以,余晚才敢如此笃定。

只是,听在心里,总归不舒服。

擦干手,余晚才回包间。

季迦叶将西装脱在旁边,里面的衬衫袖子挽起来,眉目疏朗而清隽。

余晚看了看他,没说话。

季迦叶问:“怎么了?”

余晚还是不想理他。

季迦叶蹙了蹙眉,待离开时见到温夏和沈长宁,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恭喜你啊,季先生。”温夏这会儿已经改口。

季迦叶没接话,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不动声色,只是深谙谈判技巧的问:“听说二位好事将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余晚只觉得奇怪,她怎么没听过?

沈长宁哈哈笑道:“迦叶兄说笑了…”正要解释呢,温夏已经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是啊,到时候请季先生和余小姐一起过来。”

“当然,一定捧场。”季迦叶答应下来,再懒得寒暄其他,只拥着余晚离开。

剩他们二人。

沈长宁明显意外:“不像温大小姐的风格啊。”

看着季迦叶的背影,温夏无所谓的说:“反正订婚么,又不是真的结婚。”

司机已经离开,季迦叶亲自开车。却没有送余晚回去,而是又去了山顶。

十月的夜里微凉,天窗打开,漫天星辰璀璨,美的不可思议。

他抱她过来,说:“吃醋了?”

余晚一路没说话,直到这会儿才推他:“没有。”

“又在骗人了…”季迦叶指腹刮过她的唇,有些用力。

听到这话,余晚垂着眼,说:“她可不是小孩子。”以前有潘菲在的时候,这人总喜欢说她吃小孩子的醋,如今她用这话还给季迦叶。

季迦叶笑了,他说:“但我实在讨厌她。”

“那你还和她出去?”

季迦叶顿了两秒,说:“因为我太想你了。”

这人说情话也是信手拈来,余晚望着他,季迦叶也看着她。慢慢的,他开始亲她。

将她揽在怀里亲。

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从唇舌间传递过来,攻城略地,让人克制不住的颤抖。光是吻,余晚就被他亲得没什么力气。到了动情处,他开始轻轻揉她。宽松的蝙蝠衫里,她的柔软还是饱满,像秋日多汁的成熟水蜜桃。让人握在手里,就不舍得松开。男人的呼吸渐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