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评估部没有什么前景可言,我不再兼管达通后,遇上今天这样的事,你如何应对?”

姜百万眨眨眼,“总不可能天天着火吧…”

宁珩笑得有点阴谋味儿,“看来有必要让你适应一下没有我的日子。”

这话说的,好像他俩天天在一起似的。姜百万的脸又红了,看他那写满阴谋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果然,车子开到她家小区门口时,他帮她把三箱水果搬下车,丝毫不怜香惜玉地上车就走,根本没打算帮她搬回家,因此她不得不揉揉打完针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吃力地搬箱子,心想:还好他没利用职权之便帮我多领几箱!

这就是所谓的“没有他的日子”?

菠萝蜜

气喘吁吁地把三箱水果搬进家门,姜百万呼吸还没平顺,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您好,请问您是姜小姐吗?我是‘天天鲜’水果店的送货员,刚才宁总打来电话,说要送三个榴莲和三个菠萝蜜给你,现在我已经到你小区外头了,麻烦你签收一下。”

天空好像自动播放起一段背景音乐——

菠萝菠萝蜜!

菠萝菠萝蜜!

带我去嗷嗷带我去!啦啦啦…!!

姜百万呆滞地问:“你们不送货上门么?”

“我们店只负责送到楼下,不负责搬上楼的,姜小姐。”送货员非常高冷地回答。

宁珩的奸计向来是一部连续剧,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道他安排了什么新情节。他总是以一种不伤大雅的形式狠狠整你,使得你在咬牙切齿之后,还得跟他说句谢谢。姜百万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鲍昱翔同病相怜。

姜百万下楼一看,硕大的三个榴莲和三个菠萝蜜闪闪发光,一手一个的话,至少要楼上楼下跑三趟。宁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叫“适应一下没有他的日子”,就算他在,也绝对不会帮她搬的OK?!!她希望自己从来没认识过他!

当晚姜百万把一个榴莲和一个菠萝蜜分给胡细细时,细胖子欢天喜地的,叫她把宁珩拿下算了,这么几个月一会儿德国香肠一会儿榴莲菠萝蜜的,将来说不定天天有挪威三文鱼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

春节十五天大假,姜百万乐得清闲,在家乖乖改论文。姜维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终于赶上吃年夜饭,姜百万一年难得见爸爸几次,非常珍惜一家团聚的时光。姜维还是一事无成,带回来几幅卖不出去的画,放在家里那个由小阳台改造成的杂物间里。姜百万不知爸爸要这样奔波追求他的“艺术”到什么时候,她妈妈在大年初三时又跟爸爸大吵了一架,撕掉了几幅画,姜维非常生气,把抢下来的画锁进抽屉里,拿了行李就又走了。

姜妈妈在哭,姜百万一路追到楼下,质问姜维,整天画那些没用的画有什么意义,姜维用一种愤怒的目光看着她:“你一小丫头懂什么?!为什么你和你妈都觉得卖出好价钱就是好作品?梵高在去世前那幅作品拍出高价了?肤浅!”说罢,他扭头就走。

姜百万在他身后大喊:“我肤浅?!我们家房子首付都是我妈辛辛苦苦凑的!贷款我和我妈一起还,你作为丈夫和父亲付出过什么!我填家庭情况表时从来不知道父亲一栏填什么职业!画家?艺术家?自由职业?还是无业游民?!”

她喊得声嘶力竭,姜维却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在覆盖了一层薄薄白雪的地上踩出一排孤单的脚印。

姜维哪次回来,不是以这样的场景收场?他一直想办一次个人画展,无奈筹不到钱,每每开口向姜妈妈提起这事,两人必定吵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梵高、莫奈,艺术是高于生活的,所以它根本不容许过多的人走上那层阶梯。

回到家里,妈妈已经擦干了眼泪,姜百万习以为常,她妈妈何曾不是如此?她搂着女儿的肩膀,“妈妈是不指望你爸了,现在就盼着你赶紧找到个好男人嫁出去,好好过日子。其实你爸爸到现在都想不通,艺术也好,钱也好,都不重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姜百万抹了把脸,重重点头。

“你爸爸性子太倔了,你千万别学他。不是所有事都非要个结果不可——世间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姜百万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妈妈,高考前你怎么不把这句话说给我听?省得我拼死拼活地考N大,直接去蓝翔学挖掘机就是了。”

玩笑归玩笑,姜妈妈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托朋友给姜百万介绍了一个对象,叫她打扮打扮,初八那天去相亲。姜百万有点矫情,支支吾吾的不想去,姜妈妈劝道:“你就别想着庄寄啸了,你又不丑,男人要是真能对你动心早就动了。赶紧找个正经对象把自己嫁出去,过得幸福,人就显年轻。再过二十年,庄寄啸见到风韵犹存的万万,你就变成他心头一颗朱砂痣,让他悔不当初。”

看不出姜妈妈还挺文艺!当年难道也是张爱玲大神的一枚粉?

姜百万很苦恼,刚才妈妈叫她去相亲时,她脑中一闪而过的竟然不是庄寄啸,而是宁珩那张虽然很英俊但是可恶非常的脸。

初八上午,姜百万按约定的时间到了碁德广场,在门口见到了相亲对象李子畅。听介绍人说,李子畅是一家新材料公司的销售部经理,今年28岁,适婚年龄。他长得还不错,但似乎话有点多,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滔滔不绝。

等电梯的人很多,从地下停车场升到一楼的电梯门一开,大家往里头挤。姜百万按楼层按钮时只听一声“姜大姐”,姜百万转头一看,身边站着的不是宁家小公主一乐吗?

再看一乐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眼熟但并不认识的男人,跟宁珩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姜百万回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人八成就是宁一俭!

姜百万飞快打量一遍宁一俭,他看上去很健康,看来真如宁珩说的,他身体已经恢复了。

宁一俭瞅了一眼姜百万,本不是太在意,忽然想起点什么,又认真看了看她,转头问:“乐乐,你认识的?”

“这是小叔公司里的姜大姐。上次小叔带我去游乐场,让她陪我一起坐跳楼机和龙卷风什么的。”一乐回答完,又问姜百万:“你们去八楼哪个餐厅?”

“一个粤菜馆。”姜百万笑笑,“你们呢?”

“小叔说我哥出院了应该聚一聚,我说要去吃麻辣香锅他又不同意。我哥说想试试七楼这儿新开的日本料理,我们就来了。”

“这么说,宁总他也…”

“他停车去了,让我们先上来。”

七楼到了,宁一俭牵着一乐走出电梯。刚才他认出“姜大姐”就是以前发帖子求把宁珩PS掉的那个女的,只是想不到她竟是小叔手下的一个员工——居然没被炒鱿鱼?

他俩来到事先订好的包厢,不一会儿,宁珩进来了。一乐一边点单,一边跟他说在电梯里遇见姜大姐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要去八楼粤菜馆的事。

“一个叔叔?”宁珩的关注重点果然在这个词上。

宁一俭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宁珩幽幽瞥了宁一俭一眼,“看来,你也知道了?”

“知道啊,难得有人跟你合影还要求把你P掉。”宁一俭嬉皮笑脸的,“她怎么会在御通制药?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宁珩了然,说:“目前她在达通典当评估部,不久之后,就会到御通制药来。”

“哦,她就是你前阶段招的古董鉴定师啊…”宁一俭恍然大悟,俊俏的脸庞无论做出多夸张的表情都那么吸引人,“从我公司挖人走,真有你的。我同意了吗?”

宁珩笑得霸道,“需要我打一份申请报告吗?”

宁一俭双手合十,“饶了我吧!”

“哥,海胆你要不要?”一乐的插嘴打断了他俩的谈话,宁一俭偏头看菜单。宁珩端起古朴的茶杯,麦色的茶倒映着头顶一盏和风吊灯,倒影随着水面振动而轻轻左右摇摆着。

传菜的服务员贪婪地将目光在宁珩和宁一俭脸上、身上游弋,菜上得又快又足量。

宁一俭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跟一乐一起用夹子翻烤着硕大的东海大明虾,两人为什么时候翻一面而吵个不停,还因此打翻了一壶的松茸汤,松茸的香气渐渐蔓延开来。一乐故意把一坨芥末包在三文鱼刺身里夹给宁一俭,他不防备,吃下去之后呛得倒在地上泪流不止。

“怎么样?我的‘特制三文鱼’味道不错吧?哈哈哈!!”一乐拍手大笑。

宁珩毫无预兆地放下筷子,起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小叔去干嘛?洗手间?”一乐眨眨大眼睛问。

宁一俭摸摸下巴,耸耸肩膀,笑嘻嘻说:“谁知道呢?屁股底下有钉子,怎么都坐不住。”

一乐还蛮认真地拿起坐垫,嘟囔道:“哪里有钉子啊…”

有史以来,不破坏女主相亲的男主就不是一名合格的男主。

话说姜百万跟李子畅去了八楼的香樟园粤菜馆。短短一路李子畅已经口沫横飞地嘚啵嘚至少四千字了,从幼儿园趣事说起,现在刚刚说到小学五年级。这个曾经用第九套广播体操逼退三个不良少年的女子此时撑着下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一脸呆滞地听对面的男人说他小时候跟人捉迷藏,为了让人找不到就躲进了棺材里,在村里人准备把棺材抬走时他就赶紧钻出来,却当场吓晕了三个人。

熊孩子的过去一点都不好笑。

忽然就很想念动不动就用几句“嗯”、“哦”、“呵呵”逼得人结束话题的宁大boss了。

菜上齐之后,姜百万赶紧夹了半只烤乳鸽给他,希望他能吃点东西,顺便住口几分钟。她这种行为被李子畅理解成贤惠体贴,他感动地捧着碗,仅浅尝了一口就开始继续诉说往事,“初一的时候,我…”

姜百万掰着指头算了算,按照他这种速度,两个小时之后才能说到大学毕业。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兀自解决桌上的几个菜。

李子畅的个人演说进入了初二阶段,他津津有味地说起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地理老师一次上课忘了拉上裤子拉链,自己在那儿笑得花枝乱颤,碗里的乳鸽孤零零躺着,而姜百万的小碟子里已经扔了好几根吃干净的香樟鸭骨头了。

她见单口相声传人李子畅说得口沫横飞,就拿起一旁的茶壶,往他空着的杯子里斟菊花茶,水刚刚倒满,餐厅的音乐声停了,并传来调试音响的沙沙声。

海底捞

姜百万放下茶壶,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只听广播忽然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姜百万小朋友,姜百万小朋友,请听到广播立刻到八楼管理办公室来,你的监护人在这里等你。再播送一遍,姜百万小朋友…”

姜百万小朋友还回不过神,甚至不确定广播里说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

广播孜孜不倦地播到第八遍时,她终于难以忍耐地捂住耳朵,拿上包对单口相声表演艺术家李子畅说了声抱歉,冲出餐馆去找所谓的八楼管理办公室,却在一个疑似是办公室的房间门口看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等她的宁珩。

早有预感会是他,没想到真的是他。一种未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感冲击着姜百万的心,使她不由得放慢脚步。

他还是深色西装加黑色长款呢子风衣的打扮,今天多了一条巴宝莉华夫格围巾,清贵间彰显奢华品味。他偏头轻睨着不紧不慢走来的姜百万,别样情绪在深黑眸中流转。

“监护人?”姜百万气不打一处来,单手叉腰像个茶壶。

他本来就比她高许多,居高临下望着她时的目光忽然严厉起来,足以把她的大圆脸烧出一个洞。这目光、这架势怎么那么像丈夫千里迢迢赶来将约见网友的妻子逮个正着。

姜百万拼命瞪大眼睛和他对视着,一时没有意识到宁珩此行的目的。

宁珩根本不需要她了解自己的目的,上前一步拽起姜百万的手就往电梯那儿走。姜百万甩了几下,他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继续往前拽。

“放开我啦!!”姜百万大叫。

他回头瞧了她一眼,目光冷硬,不但没放手,反而扣地更紧。姜百万被他那种好像要动手家暴的目光吓了一跳,一步两颤地由他拖着到了电梯口,看他按了往下的电梯。等电梯的时候,她又试图睁开,可他毫不松懈,坚定得如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头一对卿卿我我的男女。

宁珩拉着姜百万进去,把她逼到了角落,一手按一边的墙壁,回头看了看搂抱在一起的情侣,低声道:“出去。”

太…太霸道了!!电梯又不是你家开的。

一对情侣只觉得此人来者不善,想了想,赶紧走出电梯。

姜百万双手捂住嘴,“你!你干嘛!”

“不干什么,我看看你。”宁珩盯住她,眼睛转都不转一下。

虽然来之前化了妆,可是被他这么近距离直直盯着,她觉得十分不自在,鼻头的毛孔似乎变大了十倍,几颗小雀斑也仿佛变成了满脸的黑痦子。

见过一千种男主冲出来以各种卑劣手段破坏女主相亲的桥段,却独独不见宁珩这样的,一言不发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千言万语仿佛就融在了他的眼眸中,让人对这种异样的沉默难以招架。

电梯缓缓下降,姜百万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媳妇。

“广播了十二遍,你才舍得出来。”宁珩终于开口。

“八遍。”姜百万纠正道,“你要扣除我找那什么管理办公室花的时间!”说罢,她眼珠转了转,故意大声说:“我在相亲呢。”

“哦。”面无表情。

姜百万咬牙,想从宁珩嘴里听到什么她期望的答案实在太难了。

“相完了吗?”

“没有!”赌气了。

“可我看你的样子是已经吃饱了。”黑眸一沉,看住她吃得圆滚滚的肚子。

能不饱吗?一桌美食当前,又有单口相声听,你能不动嘴?姜百万挺胸收腹,顺便舔舔刚才啃鸭子时弄得油汪汪的嘴。“宁总,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样急吼吼的骗我出来,明摆了就是不让我相好亲,破坏我的大好姻缘。”

话出口后,姜百万觉得自己真是太矫情了,故意试探得这么明显,不知道他接招不接招。

宁珩退后一步,脸却压得更近,“你有什么先天缺陷非得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想找个男朋友就是有先天缺陷?你敢不敢把这句话发到天涯八卦论坛上让大家来评评理?”姜百万上纲上线地高冷道。

宁珩轻笑一下,回答得云淡风轻,“我不管别人,只想问问你。”

姜百万咬牙,“我没有!”

宁珩抬手用小指挠挠太阳穴附近,像是在思考:“可是,我记得你在坐跳楼机之前曾经很诚恳地向我坦白了你的病情——心脏病、高血压、哮喘、白癜风、21三体综合症、脑瘫外加小儿麻痹症。”

一字不漏,记性真好!

电梯停在一楼,宁珩手一扣,又拽着她往外面走。

“你到底带我去哪儿?”姜百万见这里人多,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就不挣扎了,任他牵着走。他也不回答,拦了一辆计程车。

“你的终身大事交给我,以后不需要别人替你操心。”他说,然后把她塞进计程车后座,从怀里抽了一张红票子给司机,报上姜百万家的地址。

姜百万扒着铁栏杆对司机说:“师傅!到我家不到一百块,你可得找我钱啊!”

司机表示,他大老远过来,一百块都不给,后面这个乘客好坏的。

宁珩目送计程车离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楼。

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姜百万靠在车窗旁,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白的雾气。她发了一会儿呆,用食指在雾气上画了一个问号,一直想不通,宁珩那句“终身大事交给我”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又为什么说得好像要给她介绍对象…难道,他想把宁一俭介绍给她?!

男人心,比海底捞还丰富多彩啊。

一乐拿起宁一俭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望着烤好放进宁珩碟子里、现在已经冷透了的东海大明虾,闷闷不乐地问:“小叔上个洗手间怎么那么久,我都吃饱了。是不是拉肚子呀?”

“他回不回来还是个问题呢。”宁一俭百无聊赖地用筷子在蒸蛋里搅来搅去。

“怎么就不回来了呢?”一乐撅嘴。

宁一俭摸摸下巴,大概能猜出宁珩去做什么了的他笑得很奸诈,这种坏坏的笑容让很多姑娘毫无抵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