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江夏看了看那两个人,皱了皱眉头,往旁边靠了靠,“我马上回来了,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程风行听到电话里噪杂的音乐声,着急地说,“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江夏对着电话喂了几声,信步走到旁边的一个小弄堂里,满怀喜悦地说:“喂,听见了吧,我在城隍庙旁边的一家银行——”语声戛然而止,一块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愕然睁大眼睛,眼角的余光瞟见刚才在她旁边放音乐的两个人,药力迅速地被她吸入肺腑,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起来。

-

江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水泥地的阴冷透过她的毛衣和外套渗入她的肌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可能是一座农民房,墙壁全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印子,窗户用长短不一的木条钉死,中间露出几条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几丝光亮。门也是木门,关得紧紧的,下角出隐隐可以看见木门腐烂的印子,看来这个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江夏定了定神,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的钱包已经没有了,手机也不见了;额头隐隐作痛,她缓缓地爬了起来,轻轻地走到窗户前,凑着那条最大的缝隙往外看,隐隐看见一些杂草,长得有半人多高,杂草的一边仿佛被大块的东西压倒过,空了一大块,很远的地方好像垒了几块大石头;屏息听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江夏蹑手蹑脚地走回原地躺好,耳边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从远到近,渐渐响了起来。

“不知道那个女人醒了没有。”

“肯定还没醒,这种大小姐平时养尊处优的,一看到自己这种情况,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声尖叫。”那个人哈哈笑着,学了几声女人的尖叫声。

“老大叫我们小心点,她哥哥这么厉害,说不定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他最小心。不是省油的灯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打趴下。”

“行了行了,我去看看。”

紧接着,门上嘎吱一声,好像是一块小门板被轻轻地打开,没一会儿,又被轻轻地放下。

“走吧,好像还没有醒。”

“去看看老大那里钱要的怎样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江夏睁开了眼睛,咬了咬嘴唇,愣愣地想:怎么办,我还没有把那个秘密告诉他;怎么办,小帅会不会变成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怎么办,哥哥该急疯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夏只觉得越来越冷,窗外的几丝亮光渐渐地暗了下来,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的头越来越痛,仿佛觉得有根细细的针在头颅里搅动,疼得她不自觉地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想再躺在地上,地上太冷了,于是她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整个人都昏沉了起来,模模糊糊中,仿佛听到了钟声一下下地敲响。她渐渐地绝望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会不会自己就这样关在这里悄悄地疼死了?

木门上忽然想起了笃笃的声音,刚才听到的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喂,你醒了没有?醒了就过来,你哥哥要听你的声音。”

江夏想了想,坐了起来,轻声说:“我醒了,电话呢?”

门上的小窗口开了,从那里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拿了一个手机:“你快说,手机免提了。”

电话里传来焦灼的声音,是江春和程风行的,两个人喊了一声小夏,江夏精神一振,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涌到了眼眶里,又让她吞到肚子里。

“你快说话,让你哥快点筹钱来救你。”门外那个人催促说。

“哥,我没事。”江夏哽咽着说,“我就是有点害怕,不知道会不会有蛇来咬我。”

“小夏你别怕,你会平安回来的。”江春沉声说。

“小夏,”程风行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江夏呜咽了一声,她很想夺过电话,很想大声地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很想告诉他,程风行,我好象爱上你了,你呢,你爱不爱我?她很怕,怕自己说不定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可是,她不能。“我很饿,外面很香,可是不是饭菜香,我想吃饭。”

手机被粗暴地收回,那个人对着听筒说:“好了,你听到你妹妹的声音了,赶紧把二十万准备好。等我们通知你。”

另一个声音说:“挂电话,时间到了。”

脚步声远去了,江夏跌坐在墙角,擦了擦眼泪,暗暗在心里说:别怕,江夏,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

没一会儿,小窗口塞进来一盒盒饭,有个人不耐烦地说:“喏,快吃吧,别哭哭啼啼地,好象我们虐待你一样。”

江夏装着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问:“我哥什么时候把钱送来?我想回家。”

“你哥很有钱嘛,二十万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收到钱就放了你,和你也没啥深仇大恨的,你就别怕了。”

江夏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妙,刚想再问,另一个人又急匆匆地跑过来了,说:“你怎么送个饭都这么久,老大叫你一起过去商量,说他打听过了,这家人很有钱,要么后面再加个零。哈哈,我们要发财了。”

那个人沉声说:“老大怎么回事,说好的拿了钱就走,这样贪心要出事的。”

“那女的又没见过我们,出什么事,你太胆小了,小六。”另一个人不以为然的说,“做都做了,不如要票狠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个叫小六的没说话,没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走了。

江夏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沉到了冰窖里,这样下去,只怕这些人要变成一个无底洞,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们填满。她摇了摇门,门被晃出一条小缝,只能伸出一个手掌,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破门而出;她朝四周看看,地上空荡荡的,只有墙角有一堆废弃的木板,上面有几根露出来的布满锈迹的铁钉;于是,她把自己里面穿的内衣用铁钉戳了个洞,撕下来长长的一条,慢慢地顺着窗户上木条的间隙塞了出去,做完了这一切,她疲惫地靠在窗台下面,默默地祈祷:保佑自己猜的是正确的,更要保佑程风行和哥哥能听懂她的话,猜到她在哪里吧。

-

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江夏忽然被一种细细的声音吵醒了,墙壁上仿佛有一枚钉子,持续地不紧不慢地轻轻地戳着,发出索索索的声音,江夏坐了起来,凝神听了一会儿,把头凑到窗户上,低声地问:“谁在外面?”

声音立刻停止了,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在外面低低地回答:“是我,小夏。”

是程风行的声音!江夏顿时欣喜若狂,慢慢地沿着墙壁站了起来,可能是坐得久了,不由得脑子一阵晕眩。

“小夏,你还好吗?”程风行小声地焦灼地说,“你别出声,我想办法让你出来。”

“他们有三个人,你小心点。”江夏担忧地说。

“我出去拿东西,你别怕,马上就回来。”

江夏轻轻地应了一声,只听到风吹草地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她屏息听着,只觉得这一刻的时间漫长无比。

没一会儿,程风行又回来了,拿了老虎钳拔掉了钉在窗外的两枚钉子,又拿了一把小锯子细细地磨另一边的木头。江夏忧心忡忡地问:“他们会不会听到?”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再说他们谁都不会猜到我们这么快会找到这里。”

“你们听懂我的话了?”江夏有点甜蜜,为了那不言而喻的心有灵犀。

“一说到蛇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来你以前被蛇咬的事情。”程风行深怕江夏紧张,絮絮叨叨地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江大哥也觉得你说外面很香有点奇怪,我们俩想了半天,选定了几个地方,分头找了。”

“你一个人?”

“嗯,我们不敢报警,那伙人没一会儿就把赎金涨了,我们也不敢只是等着交钱,只好分头找。”

“我听到了,那伙人原来想要二十万,后来是不是要二百万了?”

“嗯。”程风行应了一声,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没有人知道,自从上午江夏的电话忽然断线之后到现在这十多个小时他是怎样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猜测让他的心里充满恐惧,每一个电话铃声响起都让他心惊肉跳。现在他站在这里,多么害怕还是会夜长梦多,真想一个旋踢,把这些木头踹个稀巴烂。

终于,木条磨断了两根,夜色中程风行的脸出现在江夏的面前,江夏的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滴落在了窗台上,充满恐慌的心在看到这张脸的这一刹那仿佛瞬间平静了下来。

第 35 章

程风行双手捧着江夏的脸轻轻地摩挲着,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凝神看了一会儿,低声说:“快,跳上来,我拉你。”

江夏点点头,用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跃。从小她就是调皮捣蛋惯了,爬墙头掏鸟蛋的事情干了不少,这种窗台当然是不在话下。程风行在外面用手护着江夏的脸,江夏一点点往外蹭着,可是窗户上的洞太小,她的衣服太臃肿,爬到一半,外套上的拉链扣住了木框上突起的地方,忽然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一凛,程风行当机立断,掐着脖子学了几声猫叫,低声催促说:“快,那伙人可能会过来。”

江夏用力地往前一使劲,整个人终于爬出了窗户,可是,左腿一阵剧痛,想来是被木框上的突起划破了。门外传来了那两个人的说话声:“那个娇滴滴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跑,小六你太小心了,是野猫吧。”

“叫你去看看就去,费什么话。”

“老子睡得正香呢,做梦做到拿着一叠叠的钞票回家砸俺那婆娘呢,让她再狗眼看人低。你这家伙——”语声戛然而止,没一会儿,那人惊惶地喊了起来:“小六,快来看,那女人怎么不见了?”

程风行拉着江夏,发足狂奔,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传来那群匪徒的呼喝声,“快,往那里跑了!快追!”

“抄上家伙,谁,谁不要命了!”

四周树影瞳瞳,寂静无声,江夏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只觉得喉咙发甜,头痛欲裂,左腿受伤的地方湿漉漉的,想来是流了很多的血,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再也跑不动了。程风行焦急地催促:“快,跑出这条路,前面有我的车停着。”

江夏摇摇头,听着后面的喊声渐渐近了,有点绝望地说:“你跑吧,别让他们追上了,他们有三个,你打不过他们。”

程风行又拖着她跑了几步,心里实在没有把握在护着江夏的同时和三个手里有家伙的亡命之徒搏斗,看了看四周,右边是树林,树林延绵向上,深处是一座山,他立刻往右一拐,走了进山的一条小径。

小径崎岖,全是山里人用脚踩出来的泥巴路,程风行把江夏背在背上,继续往里跑,没一会儿,树林里幽深的参天大树就把他们的人影给遮掩住了,他往后看看,身后暂时看不到那伙人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几天的天气很好,泥土很坚实,没有办法看到他们走过的脚印。

背上的江夏一声闷哼,程风行一惊,问:“小夏,你怎么了?”

江夏轻轻地“嘶”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的头很痛。”

程风行不敢停下来,低声说:“小夏,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再往里走一点,等我们安全了再放你下来。我已经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了。”

江夏胡乱点了点头,脑袋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渐渐有点模糊起来,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和另一个景象叠加起来,眼前仿佛有一个男孩子,在使劲地晃动她的身体,在大声地呼叫着“快跑!”渐渐地,她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叔叔,举着一根粗大的针管,恶狠狠地往她身上戳了过来;她啜泣着,想大声呼救,可是恐惧让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程风行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急忙找了一块山壁,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一看,顿时脸吓得惨白:江夏的左裤腿被血迹打湿了好大一块,双眼紧闭,脸色有点发青。他赶紧卷起裤脚,江夏的脚被他弄得抽痛了一下,露出了长长的一道伤口,还好,只是肉深深地划开了一道,没有伤及筋骨。他扯开自己的衣服,小心的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小夏,你怎么了?”程风行见江夏还是闭着眼睛,担忧地叫了她一声,伸手轻轻地按揉她的太阳穴,希望能减轻一下她的痛楚。

迷迷糊糊中,江夏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那双温暖的大手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脑海里可怕的叔叔不见了,那个男孩子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瘦瘦的,小小的,抿紧着他的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一颗糖紧紧地握在他的手心,直直地被他递到她的手边…

江夏忽地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程风行,良久,眼中的焦距渐渐集中,她伸出手,抚了抚眼前焦灼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喂,是你吧?”

“什么?”程风行有点不明白。

“以前小时候,我被绑架,是不是你救了我?”江夏握紧了他的手,将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手心温热,让人心生暖意。

程风行沉默了片刻,说:“我以为你忘记了。”

江夏困惑地想了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刚才,我头痛得厉害,忽然就想起来了。”

“现在好点了吗?”程风行有点担忧。

江夏点了点头,小声地问:“你恨不恨我?你救了我,小时候我还对你那么坏,老是欺负你。”

程风行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说不定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江夏心里有点遗憾,要是她早知道,说不定就会对他很好很好,说不定他们两个之间就会是另一种局面了。夜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程风行看了看她仍然有点发青的嘴唇,犹豫了一下,将她抱进怀里:“这样就不冷了。”

江夏往他怀里缩了缩,看了看四周,轻轻地说:“还记得这座山吗?我们以前在这里迷过路,没想到现在又跑进这座山里来了。”

程风行点点头。

“你说那帮人会不会找到我们?”江夏轻笑着问,意识有点模糊,但是心里却不再害怕。

“不会。就算找到了,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程风行沉声说。

“那我们会不会又迷路了?”江夏又问,“会不会我们就在这里出不去了,做野人了?”

“不会。就算出不去了,我也愿意一直陪着你。”

江夏晃晃头,努力想要把脑子晃得清醒一点:“那怎么行,阿姨要伤心的。”

程风行觉得有点不对劲,俯身看了看她,立刻掐了掐她的人中:“小夏,别睡觉,快醒过来!”

江夏激灵一下,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喂,我该叫你什么?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叫过你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我都爱听。”程风行心慌意乱,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没有一格信号,想来在这深山里面还是没有公司愿意来建设基站,覆盖信号。

“那我叫你三娃好不好?你会不会在心里骂我?”

“不会。”

“程三娃!”

程风行应了一声。

“三娃!三娃!”江夏调皮地叫了好几声,叫到最后一声,忽然咳嗽了起来。

程风行胡乱地答应着,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的体温烫得吓人。

江夏的声音又轻了起来:“你为什么老是不说话?”

“小时候我说的话太难听了,后来就不爱说话了。如果你喜欢听,以后我天天对着你说话,好不好?”

“其实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比那些歌星都好听。”江夏闭了闭眼睛,又努力睁开,“我很喜欢听。”

程风行拍了拍她的脸,又紧紧地抱住她:“小夏,小夏,你千万别睡着,我说话给你听,你喜欢听就好。”

“嗯。”江夏又看了看他的脸,又笑了笑,说:“其实我还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比那些明星都好看。”

程风行挤出一个笑容:“好,以后我每天对你笑。”

江夏摇摇头,笑着说:“喂,你笑得太难看啦,没有我笑得好看。”

“小夏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程风行觉得怀里的身子愈来愈烫,看看天色,远处已经微露晨曦,想背着她走出这个林子,又怕那伙人还没有死心,还在四处搜索他们;想留在这里等江春救援,又怕江夏从此昏睡过去…他把自己冰冷的脸贴在江夏的脸上,试图给她降温,不知不觉中,他心中的恐惧就像冬日的潜流破冰而出:“小夏,你再坚持一会儿,江大哥一定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你别怕啊,”江夏喃喃地说,“我对你那么差,老是欺负你,我还骗了你,对了…”江夏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程风行抱紧了她,喉咙一阵发紧,眼眶发热:“不,你很好,小夏,你别睡,我很怕,我…”他哽咽着说:“你…你很好,我很喜欢你,真的,小夏,我爱你!”

江夏一阵发晕,有点怀疑地看了看程风行,嘟囔着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喂,你是不是程风行啊?你刚才说什么?”

程风行凝视着她,胸口中奔腾的感情终于无法抑制,他俯□,在她滚烫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小夏,我爱你,不管发生什么,永远永远都最爱你!”

江夏心头一松,晕眩再次袭来,她仿佛坠入了茫茫的虚空之中。

第 36 章

江夏觉得仿佛有人在用力地拉扯着她的四肢,整个人又酸又痛;又好像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话,念念叨叨。她努力地动了动,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印入眼睑的是雪白的一片,她怔忪了片刻,转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打着点滴,药水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而江春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眼睛微闭,显然是睡着了。他的眼睛下面明显的一层黑眼圈,神情疲惫,看来是好一阵子没有睡觉了。

江夏侧过身,仔细地端详着哥哥,江春的眼角已经有了几条浅浅的皱纹,睡梦中的眉头也深深地皱起,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将近一米八的身体靠在小小的沙发上,看起来有点有趣。她的心里微微有点发酸:哥哥从小跟在她后面帮她收拾残局,到了现在也还是不能幸免。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江春蓦地惊醒,顿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到江夏盈盈的笑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春一边问,一边按了按呼叫铃。

江夏哼哼了几声,撒娇说:“浑身上下都痛,头还涨涨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当然会没有力气,你都昏睡了一整天了,高烧四十多度,一直说胡话,把大家都吓坏了。”江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

不一会儿,几个医护人员蜂拥而至,量体温、量血压、翻眼皮、听心跳,一阵忙乱以后,为首的医生对江春说:“现在体征基本正常,腿上的伤口也没有感染,明后天做个全身检查,然后你看看需不需要做个心理干预,如果一切顺利,周末就可以出院了。”

江春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有没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道啊,我被人绑架了,然后程风行救了我,对了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程风行呢?他怎么没来看我?他没事吧?”

江春长舒了一口气,他深怕江夏象小时候一样把所有的记忆又封闭起来,或者对这次发生的事情恐惧万分从而影响到她今后的生活,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成为潜伏的隐患。“我接到程风行的电话就报了警赶来了,正巧碰上那几个人,抓住了一个,另外几个跑了,警方正在通缉中。后来好不容易搜山才找到你们。”

“才抓住了一个啊,你们太没用了。”江夏憋了憋嘴。

江春黯然,良久才低声说:“是哥哥太没用了,总是让你出事情。”

江夏顿时愣了一下,想从床上坐起来,被江春轻轻地按住:“小夏你好好休息,不要害怕,我找了两个退伍军人当你的保镖,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再也不会出事了,你放心。”

江夏啼笑皆非,说:“哥哥,你反应过度了,这只不过是个意外。再说你看我天生福大命大,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江春摇摇头:“等真的出事了,那就晚了。听哥哥的话。”

这下可惨了,难道自己以后都要带两个拖油瓶出去?江夏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哥哥,你让程风行保护我嘛,他很厉害的,是跆拳道黑带了。你看我两次被绑架都是他救我的。”

江春怔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问:“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头还痛吗?”

江夏好奇地抓住江春的手,问:“哥哥我那时候为什么会被绑架?我只记得有个大叔骗我到医院里,然后打针吓我。你知道吗,那次绑架也是程风行救我的,他发现我躺在草丛里,给我吃了饼干和糖,然后还一直摇我。”

江春吃了一惊,猛然想起那时候报警的一个小男孩,他们救出江夏以后就想找这个小男孩,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难道居然是程风行?难道在这么遥远的从前,命运就把这两个人牵扯到了一起?眼前的江夏眉梢眼角含着甜蜜,嘴边噙着一丝微笑,江春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这几天你呆在医院里别出去了,那两个人没有抓到,有点危险。”

“那我岂不是很闷。”江夏嘟囔着说。

江春凝重地说:“闷也没有办法,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有点蹊跷,N市的治安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并且这几个人后来一下子追加了赎金到了二百万,好像背后有人在指点他们,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你就别和外面的人接触了,这里电脑、电视什么的都有,小夏你忍一忍。”

江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一会儿,悻悻地说:“我要江小帅来看我,我要爸爸妈妈阿姨每条来陪我,我要你也每天来看我…”

江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他们都来过了,是我让他们都回去的,过一会儿就会再来的,你别嫌他们太吵了就行。”说着,他看了看时间,“我回公司处理点事情,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帮你带过来。”

江夏摸了摸肚子,说:“我要吃阿姨烧的皮蛋瘦肉粥,还要吃酱爆虾。”

江春点了点头,正要走,江夏吱唔着又叫了一声“哥哥”,江春纳闷地看着她,只见她的脸红了红,问:“程风行呢?怎么没见他来看我?”

江春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说:“他很忙,估计没空吧。”

江夏看着哥哥的背影,哧溜一声钻进被窝,在被窝里闷了半天,这才慢慢地探出头来,咬牙切齿地说:“程三娃,你再不来看我我就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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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吃了一点流食,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被江小帅的声音给惊醒了。江家的老老小小得知江夏醒了,立刻紧赶慢赶地杀回了医院。江小帅一进门就往床上扑,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咪,你到哪里去了,小帅好想你啊。”

江夏斜靠在床头,任江小帅把口水亲到她的脸上、脖子上,然后把他往怀里一楼,嗅了嗅,呵他的痒痒肉:“快告诉妈咪,有没有听外公外婆的话啊?”

“报告妈咪,小帅听话了,外公夸我是天底下最乖的宝宝。”江小帅骄傲地说。

江爸爸叹了口气说:“小夏,这是你的孩子嘛,我都不适应了,你看你从小就上窜下跳,调皮捣蛋,什么不让你干你偏干,可是小帅多听话啊,还会给外公敲背,给外公端茶。”说着,一把搂过江小帅,狠狠地亲了一下,“真是外公贴心的小棉袄啊。”

孙阿姨也在一旁笑着说:“这孩子除了长的象小夏,这性子可真是一点都不象。”

江小帅坐在江爸爸的腿上,瞪圆了眼睛,四处转悠,忽然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各式水果和蛋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乘江爸爸不注意,悄悄地爬了下来,悄悄地蹭到床头柜前,小声地说:“妈咪,我看到happy birthday了。”

江夏清咳了一声,说:“那是妈妈吃的,小帅不能吃啊。”

江小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对着江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妈咪,小帅只吃一点点,这么一点点喔!”说着,他伸出了小手指头,在江夏面前晃了晃。

江小帅最爱吃甜食,所有的甜甜的东西都是他的最爱,为了控制他日渐超标的体重和嘴巴里的小蛀牙,江夏每次都只给他吃一点点。江夏笑着摇摇头,转移他的注意力:“咦,妈咪肚子饿了,快去看看奶奶给妈咪带了什么好吃的了?”

江小帅乐不颠颠地找到孙阿姨的皮蛋粥,乐不颠颠地捧到江夏旁边:“妈咪,你快吃,不然肚子里就有虫子咕咕叫了。”说着,又偷偷地往床头柜靠了靠,偷偷一看,傻眼了,happy birthday不见了。

孙阿姨有点纳闷:“小夏,他要吃什么啊,什么哈皮伯得?”

江夏趴在被子上闷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头来,喘着气说:“什么哈皮伯得的,我们每次生日都要切生日蛋糕,然后让小帅给我们唱生日歌,一唱完就可以吃蛋糕,所以他就一直记得这个是happy birthday。”

江小帅哭丧着脸,一步一步地迈着他的小短腿到处找他的蛋糕,找一会儿就回头看看江夏,说:“妈咪,你快让happy birthday出来吧。”

江爸爸不忍心了,呵斥道:“小夏,怎么这么欺负小帅,快点把蛋糕拿出来。”

江夏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江小帅断断续续地说:“爸,你不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笑吗?小帅宝宝快过来,你就是妈咪的开心果。”

江爸爸忍不住敲了敲江夏的头:“你这孩子,真不知道小帅象谁。”

江夏揉了揉自己的头,心想:这么木木的呆呆的,当然是象他的爸爸。她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看着三个老人围着江小帅,一个抱着他,一个喂他吃蛋糕,一个帮他擦嘴巴,悻悻地说:“喂,到底谁是病人啊!”

第 37 章

大家在病房里热热闹闹了一个下午,江夏躺在病床上,吃着乱七八糟的水果和零嘴,看着江小帅乖乖地耍宝,听着老人们的唠叨,觉得有种平淡的幸福。美中不足的是,程风行一直没有出现,让她禁不住心生忐忑:难道自己听到的是晕迷前的幻听?难道他根本不喜欢自己?难道他屡次救她只是因为她是江家的大小姐?

护士来来回回在病房里走了好几趟,终于忍不住赶人了:“你们这是在探病还是在开茶话会啊?差不多了吧,病人要好好休息一下。”

江小帅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给护士阿姨用牙签叉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蛋糕,一脸的不舍却又装作很大方地拍马屁:“阿姨,给你吃happy birthday,很好吃的。”

护士眼睁睁地看着这张可爱的笑脸,强忍着一把掐下去的**,张嘴把这块好吃的蛋糕吃了进去,再也赶不出口了。到了最后,江春回来了,看看病房里乱哄哄的,皱了皱眉头,说:“小帅出来这么久,要累了,爸爸妈妈你们赶紧带他回家睡觉吧。”

江爸爸声如洪钟:“你这小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都几天没回家了,不就管了几个饭店嘛,想当初你老爸年轻的时候多轻松啊。”

江春哭笑不得,现在丰松的规模比以前不知道翻了多少倍,餐饮行业的竞争比以前也不知道要激烈了多少倍,而江爸爸以年纪大了要退休享福了为由,挂了个董事长的虚名把所有的事情都往他身上一推,这风凉话说的。好不容易送走了老老小小,江春坐在江夏的病床前,仔细地端详着江夏,心里不得不庆幸她向来大大咧咧的个性,看来这场绑架并没有对她的心理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江夏担忧地看了看哥哥:“公司里很忙吗?钱不用赚太多啊,有空和小钰姐去度个假吧。”

江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有厉小钰这回事情,微笑着说:“你就别管了,这两天公司里有点意外状况我才这么忙,平时的时候都是下面的经理们干活的,不然我请了这么多人干什么用的。”

江夏点了点头,看起来精神有点萎靡。江春见了,调暗了室内的灯光,柔声说:“快睡吧,有事情叫我,我就在你旁边,别怕。”

没一会儿,江夏就睡着了,睫毛微微卷曲地盖在眼珠上,象一把小刷子,挠得人心痒痒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个手微微抓着被角,呼吸轻缓。江春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这么美丽的睡颜,就像一个天使,这是他永远要守护的人,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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