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姩向彭安投去歉意的一眼。

彭安嘴角绷得紧紧的。

这可怜的小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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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姩跟彭安、陈展星各坐一辆警车。

陆姩在车上缩肩抱臂,垂泪不止。

旁边的虎牙警察问她:“后悔了吗?”

她点头,又摇头:“他要侵犯我…我慌了,只想打他。”

“嗯。”此案需要调查陆姩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又或者杀人犯罪。

她犹如惊弓之鸟,眼泪汪汪。

虎牙警察没再问了。

绕耳的警笛声中,陆姩开始回想今晚的过程。

她不太担心自己的判处,她这情况,进行正当防卫的辩护还是有胜算的。她顾虑的是,那两下有没有给彭箴造成伤害?别是跟彭安一样,在医院躺几天就安然无恙了。

不过,她只能砸彭箴到这程度了。如果当场毙命,就有防卫过当的嫌疑。

到了警局,陆姩被带到一个铁门房间。

虎牙警察说:“一会儿带你问话。”

房间里有五六个人。除了陆姩,和另一个女的,其余是男人。这些都是等待审讯的嫌疑人。

陆姩的长腿太晃眼了,几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扫射过来。

她双手扣住裙摆,瑟抖地站在角落里。

房间唯一的一张长凳被三个男人坐着,其他人各自站立。忽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长凳上起身,向陆姩走来。

她后退,直到背部紧紧贴住墙壁,避无可避。

男人扬声问:“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她低着头没吭声。

他自我介绍说:“我是跟那人发生口角是非。”他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行政拘留几天。你呢?”他是想,这女的楚楚可怜的,应该不是大案。搭讪成了,出去局子可以交个朋友。

“我杀了人…”陆姩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

男人错愕得睁大眼,后退两步,转身要回长凳。

不料长凳空位已经被另外的男人坐下。

沉闷的房间,无人再说话。

过了几分钟,陆姩被带到了审讯室。

问完话,被送去了医院检查。

之后,被安排住到了过渡房。一个大房间,挤着十几人。她还是窝在角落里。

来来回回的,她没见到过彭安和陈展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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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在兰鸩城有权有势,彭安和陈展星连审讯室都没有进,简单叙述了事后经过,就出来了。

两人去了医院。

彭箴仍然在手术中。

彭安想起彭箴半露屁股的样子,冷冷说了一句,“死都死得不体面。”

“这女人厉害。”陈展星仰靠着座椅,低声说:“彭安是在实施强/奸行为时被击中,而且没有当场死亡,她就能用‘失手’洗脱故意杀人的罪名了。”

“如果不厉害,也不会害了这么多人,警方都找不到证据。”彭安平平淡淡的:“我猜,姓张的那警察怀疑她很久了,就是没证据逮捕她。”

“现在嘛,难说了。”陈展星说:“要看陈燮皓和卡利那事查不查得出证据,反正你让彭箴恶有恶报的目的达成了。”

“嗯。”

“陆姩要在警局待一段时间了,我回我的别墅了。”陈展星浅笑:“你呢?”

彭安说:“我还住那里。”扯上案子,总是有些手尾要收拾的。

“如果彭箴死了,你可要好好演绎一段兄弟情深了。”

彭安冷漠地看着手术室的门,“父母养育他这么多年,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彭箴还没认识到哥哥的本性之前,蛮横欺压过彭安,吃的教训多了,才学乖的。不过这个“乖”字,仅在彭安面前。

彭箴受过这么多年的教育,都没能长成一个人,也是活该。

22

张均能初初得知陆姩报警自首,有些意外。按照她过往的手段,她是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了解了事情经过,他明白了。

监控视频就是她脱罪的证据。她的反抗发生在被侵犯时;她没有杀死彭箴,表明她的行为只是为了阻止他的侵犯。这都是判定正当防卫的关键。

张均能一手搭在眼皮上,遮挡了白亮的灯光。

是他无能,没有证据逼她悬崖勒马,让她又背负上一道杀戮。他惋惜又悔恨。他是警察,无法拯救受害者不说,还让这个受害者制造了更多的受害者。

田仲进去办公室,见到好友的颓态,他走过来拍张均能的肩,“一个坏消息。”

张均能移开手。

田仲有些沉重,“彭箴不治身亡。”

张均能清亮的眸子变得黯淡。

田仲说:“陆姩在拘禁房吃不好,睡不好,但是说话滴水不漏。心理非常强大。”

“她绝不会因为压力而认罪的。”只有证据能让她伏法。

“她家的监控、楼道的监控,都显示是彭箴先冲过去的,她从一开始就挣扎了。”

“嗯。”张均能想到一件事:“她的监控有没有我?”他去过她家,而那时蓝牙音箱那已经贴着摄像头了。

“没有,三天前的影像自动覆盖了。”田仲低声说:“你别主动跟她扯上关系,这案子不归我们管,而且你暗中调查强/奸案那事,上司还不知道的。”

“这个我有分寸。”张均能挨近田仲的耳边:“我在想,我们要调整调查顺序了。”

“嗯?”

“我们搜查陆姩杀人的证据,是在设定陈燮皓几个是强/奸案犯人的前提下,但各个案发现场各有破坏。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先查强/奸案。”

“强/奸案更加无从查起。”田仲拉过椅子坐下,“我个人猜测,卡利已经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那根造成死者意外身亡的铁棍,证物司竟然没有登记。”

“从人查起。查查卡利当时的几个合作搭档,有谁听过强/奸杀人的案子。”

“我上次问过,他们不清楚细节。我再去打听打听吧。”

“从陆小姐的行事来看,陈燮皓、浦斯尔、彭箴都是伤害过她的人,至于彭安——”张均能回想起昨天遇见彭安的情景,“陆小姐把彭安错认成彭箴了。”

这个事,田仲曾经查过,但没有详细确认彭箴何时到达兰鸩城。

张均能的推测都是事实,缺的就是证据。

陈燮皓那边彻底成了死局,陆姩租处的房子找不到他的死亡反应。有一个邻居说,去年七月一日,狂风暴雨的时候,陆姩出去了一趟。

而那时,道路还没有安装监控。

至于结案书上的凶手——那位自杀的女朋友,已经死无对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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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姩在拘禁房住的是六人间。

除了警察审讯和一日三餐,她都是躺在床上不说话。

过了两天,有三人被保释了。

又住进来新的女犯。

陆姩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在兰鸩城相依相守的只有死去的男朋友。枯燥无味的房子里,和他的甜蜜回忆是她的乐趣所在。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仇家没找到,她都想自杀陪他去了。

就这样过了五日,警察通知她,有人申请保释,她可以出去了。

她怔然。说得上朋友二字的,就张均能吧。可惜,他和她身份悬殊。

她换上衣服,带着疑问离开。

见到的是那只弱鸡。还是以前一样驼背弓腰。他要站直了,肯定是一个俊挺美男,偏偏将自己倒腾成了怂货。

警察告诉过她,彭箴死了。身为死者家属,彭安最不想见她才对。她轻声说:“是你…”

“陆小姐,我弟弟死了。”彭安垂眼,神情浸满哀愁。

她低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愿意赎罪。”

杀彭箴的时候,她没有一丝后悔。

此时面对彭安,她明白自己欠了他。刺了他一刀,又杀了他弟弟。假如他要报仇雪恨,她也无怨无恨。

“赎罪二字说得轻巧。”彭安抿了抿唇,“人死不能复生。”

陆姩低着头没说话。

彭安叹了声气:“算了,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争论谁有罪。”

“你为什么要保释我?”她身上还是那天的外套,这几天冷空气影响,光溜溜的大腿泛起寒意,她抖了抖腿。

彭安的目光从来不会在她的美腿上停留,他按了下镜框,正色道:“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委托我来的。”

陆姩惊讶不已。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彭安沉重地说:“但是一生向善,他们同情你的遭遇。这件事…彭箴有错在先。”

“谢谢伯父伯母。”这样的父母竟然教出了彭箴那样的人渣。

陆姩跟着彭安离开了拘禁房。他今天没有开车,而是拦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座,久久无声。

陆姩暗暗打量彭安。

他神情疲惫,衬衫皱了几道褶,裤角蒙着一层灰尘。

弟弟死了,父母悲恸,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哥哥肩上,是要操办葬礼了。

陆姩想起张均能发现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她虽然理解彭安对她的怨恨,但在报仇雪恨之前,她不能被他给先灭了。

彭安和她隔着有一尺半的距离,她慢慢地靠近他。

彭安余光扫到了她的动作,他向车门移了下。他移动的距离哪里比得上她,不一会儿,她已经和他挨在一起了。他讪讪地说:“陆小姐,你那还有位置。”

她一手扶上他的手臂。手指还没勾上,就被他躲开了。

他身子靠着车门:“你往你那边腾一腾吧。”

“我问你。”陆姩仰头看他:“你为什么在我家安装摄像头?是不是…”她拉长了声音,暧昧地说:“想要偷窥我?”

“…”他绝对不是那种“色情式偷窥”。

“你偷看到什么了?”她尾音轻扬,眉间娇气,似在期待他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你误会了。”彭安咳嗽起来:“陆小姐,别靠太近。”

她把他逼到车门边,“你回答我的问题。”

“…”这女人就不能离远点再说话?“那个不是摄像头。”

“嗯?”她发现了,只要两人距离近,他就会手足无措。

“其实是一个隔音器。”彭安尴尬地解释:“你不是说我的音响吵吗?我就给你装了一个…打扰到你,我…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偷偷地装?”

“因为…我看你挺凶的,不敢和你说…”

陆姩横眉质问:“我哪里凶了?”

彭安沉默。

司机忍不住了:“这位小姐,你逼得他都好像要跳车了,你还不凶啊?女孩子家家咋一点都不矜持呢!”

陆姩一指戳在彭安的太阳穴上,心中骂他:没出息!难怪被捅了一刀都没脾气。

她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我不凶你了,谢谢你保释我。”

“不客气。”彭安正了正眼镜。

他是好意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韦克这几天得罪了彭安。

韦克暗地里的生意做得大,彭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韦克把主意打到了彭安的西策章上。

西策章是兰鸩城的金融权章。权大,责大。如果彭安把章给了韦克,将来韦克出事,彭安有连带责任。

韦克给彭安设了反间计、苦肉计、美人计。

彭安被强摸了一个女人白花花的身子,他洗了足足半小时的手。一边洗,一边想,是时候放那只毒蝎子出来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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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箴这案子,陆姩还没完全脱险,她决定休息一阵子了。她回到家,和彭安再次道谢。洗完澡,她倒在床上睡大觉。

她几天没好好睡觉了。铁窗生活不是普通的精神折磨。她生怕自己哪里露破绽,和警察对话的时候,紧紧绷着一根弦,精神高度集中,哪里能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