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终于回到了这张柔软的床。

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晚上十点多,她起来煮面吃。

许久没有听过的摇滚乐又从相邻的那道墙传了过来。

她想起彭安说的隔音器。拿出来后按下开关,隔壁的声音小了不少。

她上网查找原理,说是降噪、吸音的新科技。难怪数码城的档主没见过。

若是真如彭安所言,他一开始放的就是隔音器,为什么张均能说那是摄像头?身为警察,张均能应该非常清楚这些设备才对。

或者,张均能见到的是摄像头,彭安在之后更换成了隔音器?那彭安是如何进入她房间的?

还是有疑点。

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联系张均能。只能过段时间再问他了。

吃完了面,已是夜晚十一点多。陆姩睡了一天,这会儿睡不着了。她习惯性擦拭男朋友的照片,禁不住亲吻他:“只剩一个人了。”

说这话时,陆姩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不过又那么凑巧的,她遇见了他。就像遇见彭箴那天一样,天意如此。

这天,她买菜回来。

对门有关门声。

她望了一眼。

一个男人拿着一个袋子,匆匆进了电梯。

他没有看见她。

但她认得他的侧脸。去年那事,这个男人说她的哭声难听,挥出拳头,把她打到下巴脱臼。

她的男朋友见她受伤,咬了这个男人一口,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人又是和彭安有关系。

也对,彭安就是上层圈子,认识陈燮皓等人很正常。原以为彭安这颗棋子可以丢了,现在看来,他还大有用处。

23

彭安很有棋子的自觉。

办完彭箴的葬礼,又过了几天,他招呼陆姩过来吃饭。

她谨慎问了一句:“你爸妈在吗?”

“葬礼后就走了。”彭安眸子蒙着一阵迷离,“他们不愿意见你,毕竟你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

陆姩沉默半晌,才说:“你要当一个好人。”

“嗯。晚上七点吧,有陈展星,还有另外一个朋友。”顿了片刻,彭安又说:“我们三个男的不懂厨艺…呃,拉一个女的过来调调味,你不介意吧?”

“没事。你弟弟那天之后…我就被公司辞退了,天天一个人闷得慌。”她在想,另一个朋友如果正是那天见到的男人就好了。

晚上不到七点,陆姩拿了些酱料过去敲门。

这时,正好陈展星也到了,在她身后唤道:“陆小姐。”

她回过头。

暗灯下,男人深邃的五官折出几道灰影。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景象,但是来不及捕捉。她笑笑:“陈先生你好。”

“那个案子,你这边有处理结果了吗?”陈展星按了指纹锁。

“彭先生给我做了保释,现在等警方调查取证。”她羞于启齿,声音轻了许多。

“我有认识的律师,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你。”她跟着他进去,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彭安,股票大跌之后,你就只能住这地方了?给我办成了事,送你一幢大别墅啊。”

她眼一转,见到了韦克。

韦克愣了下:“女人?”他转念一想,或许是陈展星的女人。总之肯定和彭安没关系。

哪知,这个女人绕过陈展星,走向彭安:“你柴米油盐总有吧?我只带了酱料。”听这口气,还挺熟络。

更神奇的是,彭安回答:“下午买了几瓶。”

她把酱料放在操作台,“厨房这么干净,没煮过吧?”

“嗯。”

彭安只短短应了几句,但是已经足够让韦克目瞪口呆了。他指指彭安,指指陆姩,向陈展星挤眉弄眼。

陈展星没有搭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韦克跟着坐下,低声问:“这女的谁啊?”

韦克和彭箴不同。彭箴对去年那事回味无穷,但在韦克的生活中,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这时完全想不起陆姩这个人。

“邻居。”陈展星看了一眼陆姩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米白棉麻裙,裙摆像一个大灯罩。从拘禁房回来,她腰身比之前更细。

忽略她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其实这是一具可人的身子。

韦克听完陈展星的回答,并没有解疑,反而像见了鬼一样。“彭安什么时候和女人这么亲近了?”

陈展星不回答。

陆姩在厨房忙了会,觉得彭安实在碍眼,把他赶了出去。

正在喝水的韦克见到这一幕,把水喷了出去。“这女的谁啊?这么厉害。”

陈展星还是没说话。

韦克不禁对陆姩另眼相看。看得多了,倒是想起什么来了。他脸色一变,悄声问陈展星:“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陈展星转头。

“你忘了?”韦克严肃地说:“陈燮皓弄死过一个男的。那男的女朋友和这女的很像啊。”

陈展星淡淡地说:“我忘了。”

韦克歪了下嘴角,他觉得他还忽略了某些事。看着柜子上彭安和彭箴的合照,韦克猛然发现,去年参与过那件事的几个朋友,全都死了。生还的,除了围观者陈展星,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韦克喊了声:“她是凶手!”就算不是,那也脱不了干系。

“是的。”陈展星装傻:“她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彭箴,因为彭箴想侵犯她。”

“不止彭箴。陈燮皓和浦斯尔的死也有蹊跷。”韦克站起来:“我不知道你跟彭安搞什么花样,但要对付我韦克去,没那么简单。这饭我不吃了!”

韦克嗅到了危险,说完不再看陆姩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心里发怵。

从陈燮皓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亡。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明摆着这些都和陆姩有关。

彭安和陈展星为什么掺合其中?他们一同谋杀了陈燮皓几个?可是想想又不太对,陈展星当初是围观者,他也不爱多管闲事。彭安又是厌女症晚期,没道理替女人出头啊。

韦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可是又夹杂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危机感说不清究竟来自谁。或许陈展星,或许彭安,又或许是陆姩。

细想一下,彭安什么时候请过他吃饭?

这是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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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克一走,屋子里剩下的三人安静了一会儿。

陆姩攀着厨房门,有些无措:“是不是因为我…他…”

“谁知道他。”陈展星漫不经心地说:“他一个恶霸,还怕女人。”

彭安端出一个烤炉,“有肉有菜,味道好不好就不是我的事了。”

陆姩回身,拿出碗,倒了些酱料,撒上蒜泥。

各怀鬼胎的三人莫名其妙凑成了烧烤会。

彭安吃饭时不爱说话。

陈展星和陆姩偶尔聊几句。

安静的饭桌上,陈展星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到来电显示,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姩一眼,起身进了房间。

陆姩一转头,问彭安:“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嗯?”彭安憨然地抬头。

见到他这愣头青模样,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朋友比你机灵多了。”

彭安点头:“嗯,他的毕业成绩比我高几分。”

“他也是会计?”

“不是,他做市值管理。”

“你们两个应该不是合租吧?”两个大帅哥深更半夜听摇滚,她觉得他们是在做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拿音乐当掩饰。

“他家近期装修,借住在我这里。”彭安说是这么说,其实这房子是陈展星花钱购买的。

陆姩忽然抬起右腿,蹭了下彭安的裤子。

果然,他脸色又有变。

“瞧你这清纯小白脸。”她笑:“我还以为你们是同居呢。”

彭安踢开了她的腿,维持着脸上的讪笑:“吃菜。”

“我吃饱了。”

“哦。”彭安自己吃自己的。

陈展星的那通电话讲了很久。他从房间出来,陆姩已经走了。他看了一眼满桌的剩菜,径自在沙发坐下,倒了一杯清茶。“张警官厉害啊。”

“有进展了?”彭安在擦裤腿,因为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在重新调查酒吧的案子,要不是我真的找了个精神病来顶包,这事可就盖不住了。”陈展星勾着眼尾,说这话是在称赞张均能。

“他是个好警察。”彭安也称赞说。

“被他盯上的犯人,没有一个逃得掉。包括陆姩。”

“看她能不能对付韦克。不能的话,她就没有价值了,是生是死,我们不再管。”彭安叠了两个碗,又放下。“叫钟点工过来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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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能查的,不止是陈燮皓的失踪,后续的卡利、浦斯尔、彭安,这接二连三的事件,都在他的巡查范围。

第二天下班,田仲跟过来,嬉皮笑脸地说要坐顺风车。

张均能明白这是有消息了。

上了车,田仲说:“我查到了。卡利有一名下属,在陈燮皓失踪两个月之后离职了。他离职的时间离那事远,我以前没注意。今天去查,发现这个离职有些蹊跷。”

张均能眼睛眯起了,“为什么离职?”

“因为枪支丢失,被处分了。他和一个同事说,那把配枪放在了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田仲耸肩:“卡利写了处分书,把人给弄走了。”

一扯上卡利,张均能就觉得不寻常了。“他叫什么名字?”

“伦道夫,现在开了一家咖啡屋。”田仲撞了下张均能的肩膀:“我问了他,我们去有八折。”

张均能启动车子,“我们现在就去尝尝他家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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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离职那件事,伦道夫释怀了许多。“那把枪,就是在办公室不见的。但谁也不信啊,卡利又是我上司,没办法,我认了。”伦道夫不小心知道了太多事,因此,明知卡利陷害他,他也必须走,再不走就危险了。

“其实我们来,是为了另一个案子。”张均能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动过:“时间紧急,我就不绕弯子了。”

“说吧。”卡利出事的消息,伦道夫一早就知道。田仲又问起离职的事时,伦道夫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

“去年五月,卡利处理过一件意外死亡的案件,你记得吗?”

“意外死亡?”伦道夫皱了下眉,“嗯,结案书上是这么写的。”

“那实际呢?”张均能追问。

伦道夫打量着张均能,“你们查这个为什么?”

“为了真相大白。”张均能说。

伦道夫一怔。前几年,张均能屡破奇案,名声大噪。伦道夫瞧不上那些传闻。今天一见,他不禁竖起了大拇指,“久仰张警官的大名。”

“过奖了。”张均能嘴角扯了笑,但是眼里布满寒气。

“唉,其实我没有接触到案子。那天我值班,报案的是一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肿了。她说有四个男人侵犯她,还把她男朋友给打死了。她刚说完,卡利把她带去了办公室。”顿了下,伦道夫继续说:“案子全程是卡利负责的,我们不知道。”

“杀人强/奸,这是大案,你们一句都没问吗?”田仲的黑脸不止皮肤黑,连神情都黑得彻底。

“他是上级,我们不问。要不是他现在半死不活地在医院,我也不敢说这些。”伦道夫叹了声气:“那案子处理得非常快,不到两天就以意外身亡结案了。”

“施暴者都有谁?”张均能语气变冷。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伦道夫凝神想了想,“不过…第二天,我见到卡利上了一辆跑车。”

“谁的跑车?”

“韦家那位吧。”韦克这辆限量版跑车上过新闻,伦道夫有印象。

“韦克?”这人现在倒是还活得好好的。

“对了,陈燮皓失踪案,也是卡利负责的。”伦道夫索性全说了:“当初卡利查到了小姑娘。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卡利可尴尬了。”

“小姑娘…”说完,张均能觉得他这样称呼陆姩不合适。他比她大不了几岁。他改口问:“受害人没有再报案吗?”

“报不了。”伦道夫回忆说:“小姑娘挺聪明的,报案那天,收了不少证据,施暴者的精/液、毛发,还有杀人凶器,她都留着。后来,证据不见了。她已经洗了澡,光有身体皮外伤,判不了谁是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