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判不了?”田仲冷笑:“不是还有她男朋友的尸体吗?”

伦道夫说:“男朋友尸体在案发现场,也不见了。”

田仲讽刺道:“卡利真厉害。”

张均能明白,除了卡利,还有权势家族在毁灭证据。难怪陆姩说,她翻不了案。

他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无限惋惜。他来晚了,就像遇见话梅糖小女孩一样。但同时他更加清楚,他一定要尽快找到陆姩杀人的证据,不能让她一错再错。

离开咖啡屋,张均能和田仲说:“你保护好韦克。”

“明白。”

24

张均能重新去卡利家里收集火灾证据,交给了一个法医朋友。

这天,法医那边有了结果。他知道,张均能在查一件暂时不能上报的案子,于是,两人去餐厅的包厢。

两人刚入座,田仲忽然来电:“卡利醒了。嘴巴说不了话,手指能动。”

张均能沉着:“能当人证了。”

“嗯,我过去医院。”

“我忙完这边,和你汇合。”窗外阴沉的天空透出一丝亮光。张均能面向窗户,亮光映入眼睛,眸色格外清亮。

法医朋友戏谑说:“想起警校老师说,你的眼睛写满了正义两个字。”

“你都说了,那是在警校的时候。”张均能略有无奈,“真正当上警察,反而明白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

“法医和警察的职责是寻求真相。”法医朋友沉眼,警告说:“真相背后的冷暖,于情,情有可原,于法,法不容情。”

“我明白。”张均能笑了下:“你就当我一时脑子糊涂吧,将来会有清醒的时候。”

“你要是真糊涂,就不会追查此案了。”

“说吧,查到什么了。”

“现场破坏严重,而且不是装置爆炸,调查起来比较困难。不过我发现了两个东西。燃烧废墟中检查出了矽藻,另外还有一根烧了半截的长管。这是实验室器具。”

“嗯…”其实张均能猜到了法医接下来的话。

“矽藻常用来制作火柴头,而且坚硬耐烧。面粉粉尘漂浮在空中,达到一定的浓度遇火会燃烧。利用长管将粉尘集中吹向火苗,可以迅速制造燃烧条件。”

好半晌,张均能没有接话。

法医朋友的话说得很明白了。火柴和长管是爆炸的原因,这两样东西直接否定了“意外事件”的说法,指向了“人为谋杀”。

此时,天空的亮光消失了,乌云沉沉,这是暴雨的前奏。

法医朋友看着张均能暗黑的眼,“这结果,还能承受吗?”

“正如我所料。”张均能感受不到从前调查线索时的喜悦,他的胸腔涌起一阵憋闷。他拿起筷子,想要夹肉,即将夹起,又转向夹菜。最后筷子停在半空,他收了回来。“我先走了。这事我终于能上报给局长了,还得回去写检查。”

“去吧。”法医朋友知道,张均能准备要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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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能出了餐厅,在路口站了许久,许久。

起风了,灰压压的天空飘下雨雾。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来。

小女生的小红伞一晃一晃的。经过张均能的身边,她停下了,回头看他。小女生的身高只及他的大腿,她拉拉他的裤子,仰起头问:“大哥哥,吃糖吗?”说完,小手伸过来,掌心放着一颗话梅糖。

张均能因这巧合而静默两秒,然后他弯下腰,“谢谢,我收下了。”

旁边的家长笑了,“和哥哥说再见。”

“大哥哥再见。”小女孩挥挥手,蹦跳着向前。

张均能把话梅糖放进衣兜。身为警察,树敌无数,不能乱吃陌生人的东西。但是这话梅糖…却是他记忆深处的酸涩。迟到的正义,究竟是不是正义?

雾化成了水,雨越下越大。

他没有回警局,而是先给陆姩打了电话。

响了十几秒,听到她那边传来模糊的一声:“喂…”声音沙哑而慵懒。

“陆小姐。”张均能笑问,“打扰你休息了吗?”

“张警官。”陆姩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昨晚通宵看书,刚刚才补眠。”

“看什么书这么入神?”

陆姩当然不能告诉他,她在看犯罪实录,她回答:“国外小说。”

“晚上有空吗?”张均能和煦如春,就像在跟一个朋友说话,而非嫌疑犯。“出来吃个饭?”

“好啊。”陆姩也是轻松惬意。

约了时间地点,挂上电话,她的脸色变得沉寂。

这场聚餐,她可不认为是好事。一顿饭吃完,或许她又要去拘禁房了。

她坐了起来,绑上头发,下床后伸了伸懒腰。

忽然,计上心来。

彭箴那事,她本来的计划是诬陷彭箴,再去张均能怀里诉苦。后来张均能四处搜集证据,与她警犯对立。她就放弃和他联络了。

现在的话,她还有机会让他当一回棋子。

思前想后,陆姩提笔写了封信。

想到彭安那幼稚的小学生字体,她也写得十分工整。信写好了,她找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再洒上迷情香水,故意要刺激那个小处男。最好让他浮想联翩,欲/火焚身。

写完信,她用另一张粉红爱心纸包了一匝钱。

她去洗澡、换衣服。有了进拘禁房的经验,她这回不再穿裙子了,换了简单的上衣裤子,再拿了一件外套。

经过楼下快递驿站,她把信寄了出去。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餐厅。

走了一段路,出租车司机说:“后面那车是不是在跟踪你啊?”

陆姩没有回头,咬了下唇,眉头紧皱:“可能是我前男友…分了手,他一直缠着我。昨天还想撞我…”她这话半真半假。

从韦克逃离饭局的第二天开始,她心神不宁,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昨天她去超市购物,前方有一辆车直直冲她驶来。

幸好她反应及时,倒退几步。

车子“砰”地撞上了花池,压倒了两颗小树。

她没有久留,立即回家了

新闻说,司机是把油门当刹车了。

这两天,陆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没料到,才一上路,对方又冒头了。

“哦,现在这种新闻很多啊,还有杀死女友的呢。”司机熟练地操作方向盘,左窜右窜,进了一条窄巷。“这次我给你甩掉他了,以后你自己要当心啊。”

“谢谢师傅。”陆姩淡笑。

过了今天,别人可不容易暗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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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能下午去了警局,把事情报给了上司。他挨了一顿骂,好歹把该办的手续给办齐了。

他早早到了包厢,泡了陆姩喜欢喝的相思染,再让服务员端上陆姩爱吃的糖醋里脊。

夜色深深,佳人明净。

张均能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姩浅笑着走来。从外貌来说,她是一个美人,娇而不媚,美而不艳。

“晚上好,张警官。”

他温和地说:“陆小姐,好久不见。”

“久等了。”她脱下外套,挂在旁边的木杆上。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听说是彭安把你保释出来的。”

“是的。”陆姩双手握住杯身,滚烫的茶水温暖了她的手。春夏交接的时节,时暖时寒,就像她和张均能的关系。

“他没有为难你吧?”

她摇摇头,“没有,是他的父母给我保释的。”

“嗯,我听同事说,彭氏夫妇知书达理,循规蹈矩。”就是教出来的儿子不咋的。

“是吧。”陆姩轻啜一口茶,然后惊喜地说:“相思染?”该茶因回甘绵长而得名。她看向张均能:“谢谢你,张警官。”如今只有张均能为她泡相思染了。不过这杯茶,和她男朋友泡的相比,差了不少。

“不客气。”张均能执起筷子:“陆小姐,你是想吃完饭说正事,还是一边吃一边谈?”

“你喜欢就好。”她笑了笑。

“那就一边吃一边说吧。”张均能把开水倒进茶壶,“卡利那场火是你放的。”

“是吗?”她还是笑,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酸酸甜甜味道真好。”

“这里的糖醋里脊是招牌菜。”张均能说:“陆小姐心思缜密,找了各种理由给自己掩饰。”

“嗯。”陆姩嚼着糖醋里脊:“美味。”

“你喜欢吃就好。”张均能露出一抹清雅的笑容。“陈燮皓的现场,我查不出来,也就没有证据了。”

“是啊,没有证据了。”本来就不是她杀的。她舀起东坡肉,“我不客气了。”

“你吃吧。”张均能拿纸巾擦了擦嘴,“杀彭箴的时候,你有证据足以证明你的清白。”

“这个案件,警察还在调查,我正是保释期呢。”

“彭箴要侵犯你,正好给了你杀他的机会。”

陆姩撅了下嘴:“有句话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还有句话叫,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譬如,你把彭安错认成彭箴了,给了他一刀。”

“张警官说这些,我都吓得吃不下了。”陆姩搁下了筷子。

“吃吧,这餐花了我三分之一的月薪。”这是张均能最后的仁慈了。

她没好气地说:“陪饭是公事,你向警局申请报销吧。”

“算了,先吃再聊。”张均能把她喜欢吃的菜移到她面前,“你要不吃就真浪费了。”

陆姩吃完了菜,又叫了两个饭。填饱了肚子,她瞥向张均能,“继续吧。”

“我说完了,剩下的是你的交代时间。”

“我交代什么?”她弯起红唇,一脸无辜。“我其实挺喜欢听推理的。”

“我不喜欢,讲多了喉咙疼。”张均能喝了一口茶:“陆小姐,那根长管属于实验室器材,正是用来实验粉尘爆炸的。”

她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有着怜惜。怜惜她吗?其实不需要,手刃仇人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托腮:“我的作案动机呢?”

“陈燮皓、浦斯尔、彭箴强/暴了你,杀死了你的男朋友。而卡利包庇了他们。”

“可是强/暴杀人,你又如何论证呢?你用一个没有出现在你们警方记录的案件来解释我的动机,不觉得荒谬吗?”

“警方在重新调查这个案件。”

“那何不等你调查完毕,再来探讨我的杀人动机?他们有多残忍,我才有多残忍。”陆姩眉目犀利,冷道:“时间、地点、动机、物证、人证。你要我认罪,这五个东西一样都不能少。还有,别想着屈打成招,我不怕你们,大不了我自杀。”

她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他盯着她:“陆小姐,就算你只是犯罪嫌疑人,警方也有权逮捕你。否则,韦克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看来张警官很了解嘛?那是不是也要把韦克绳之以法,才叫公正呢?”

“当然。”这两个字,张均能说得毫不犹豫。

她展颜一笑:“那就拜托张警官了。”她知道,张均能一诺千金。

25

彭安在第二天收到了快递。才打开文件封,弥漫的女性香水就让他厌烦不已。

上面的字体端正得跟好学生一样。署名是:陆姩。

他拿出剪刀拆了信封。

“彭先生:

展信安。

谢谢你的保释,但是警方把我带回去了。我罪恶滔天,不求谅解。请别再为我伤神。

如果说我在世上还有亏欠的人,只剩你了。因此,给你封了一个成人礼小红包,聊表心意。

祝成人礼一切顺利。

陆姩。”

废话连篇。彭安当下就揉碎了,扔向垃圾桶。

中途被陈展星拦截了。他挑起眉,“戾气这么重,谁的信?”才说完,他也觉得这阵香味太过呛鼻。他慢慢地打开纸团,慢慢地摊平,将信上的文字看完,他问:“她这么关心你的成人礼?”

彭安冷然:“这女人当我好欺负。”

陈展星浅笑:“看来张警官找到证据,把她逮回拘禁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