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不会很贵?”徐晓有些担心的问,如果价格过高的话就怕公司里会有非议。

顾为安拿过计算器,熟练的在上面敲出一串数字,给徐晓和刘晖远看:“目前的市场价。”

两万多!徐晓吃惊的看顾为安,对方眉峰轻扬,笑了:“你们关照我生意,都是熟人,不挣你们钱,成本加运费,就当做广告,以后多光顾几次小店儿就好了。”说着又利落的在计算器上敲出几个数字,价钱果然降了好多。

还是觉得有些贵,又实在是一眼相中了。徐晓矛盾的看着笔记本,手指不舍的划过笔记本的边缘、键盘、屏幕,笔记本上仿佛装着磁铁,吸着她的手指无法离开。身边的两个男人忍不住都笑了。

刘晖远起身:“就这个了。”

徐晓仰头看着刘晖远,眼睛亮亮的:“太贵了…”

刘晖远手搭在徐晓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微微一笑:“没关系。”

夏日衣衫薄,徐晓能感到他温热的手动作很轻,羽毛一般,这片羽毛却拂起了风,心里不知何时长起的草忽然就动了一下…为安忙着把笔记本和层层包装依次放回包装盒里,并没有留意他俩,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二位稍等,我去开票。”顾为安打开一旁的音响,动感强烈的节奏跳动在空气里,让人有忍不住跟着舞蹈的冲动。徐晓不禁跟着轻声哼唱起来:

“…月亮弯弯,绵绵绵绵缠缠,果汁分你一半,爱相互分担。

长路慢慢,磕磕磕磕拌拌,果汁分你一半,爱相互扶搀......”

熟悉的曲调,刘晖远忽然想起,那天在公司宿舍,徐晓欢快的口哨就是这个旋律,原来嬉笑玩闹的词曲竟有大智若愚的清朗开阔,他的嘴角也忍不住牵起笑意。顾为安打好包装,把两张名片双手递给二人,米色名片卡纸带着茶色暗纹,素淡简洁:“用得不合适或者遇到问题就过来,大事儿小事儿打招呼,随叫随到。”生意的人客套却被顾为安说得真诚自然不落俗套。又看着徐晓别有深意的眨眨眼儿,补充一句:“不用客套。”轻松无拘的笑意,坦荡得不染尘埃,徐晓相亲后不断偶遇的尴尬尽扫

徐晓头一歪,也笑了:这个顾为安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

出了店面,徐晓四处望,果然,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出租版的捷达车,尾号“577”。不禁好笑:车多了去了,偏偏开辆出租版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把这辆车当出租打。

刘晖远坐进车里看着站在车窗边的徐晓,灵动的女孩儿眸光水亮,眼神离不开手中的笔记本儿盒子,心不在焉的和他告别,满心的欢喜就要溢出来了,青春的笑容身影映衬在天边的火烧云下,光华满身。忍不住问:“徐晓,刚才店里放的什么歌,我好像听你以前哼过。”

“花儿乐队,《果汁分你一半》,好听吧。”

刘晖远微微点头:爱情其实很简单,喜欢的东西,能与爱人分享,便都是开心,哪怕是便宜的一杯果汁。情绪一下子就灰暗了,他向徐晓点点头,踩着油门风驰电掣而去。

徐晓蹦跳着穿过马路,小跑回家。徐大夫夜班,不在,打回电话说可能修电脑的师傅要来,于是一头扎进卧室摆弄着手提,一边等人。

手机响起,对方说是修电脑的,问她在不在家。一心扑在手提上的徐晓恍惚间说声“在”,那边忽然就不出声了,然后惊雷一般的叫她的名字:“徐晓?”

徐晓一下就懵了,条件反射的问:“谁?”

电话那边清亮的声音带着无奈的低笑:“我是顾为安,店员搞不定你家的电脑,要我出马,你在家?我现在过去。”说完就挂了。徐晓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嘟,嘟”的响着,莫名其妙了半天,用力的把手机丢在一边,气咻咻的:“什么事儿!这个顾为安还没完了…”顾为安乐呵呵的来了:“徐晓,是不是太有缘了?”

徐晓瞅眼顾为安,有些气闷:这么直白的家伙,信口胡说什么!一点儿涵养都没有,要是刘晖远才不会这样。第二次登门,顾为安直奔电脑而去。电脑机箱在桌子底下,电线乱缠缠的,全是灰,他的手臂上、白衬衫上都蹭上了灰。徐晓不好意思的递过一块湿毛巾:“擦擦手吧。”

顾为安弯下腰、卸开机箱,头也不抬:“不用,你忙你的,我瞧瞧。你这电脑确实用够本儿了。”的顾为安捣腾着电脑,徐晓帮不上忙,看见床边上精巧的笔记本,再看看古董级的大脑袋台式电脑,觉得两个东西就像是两个时代。见顾为安皱着眉头察看破旧的电脑,忍不住的说:“是不是很麻烦?要不,就别修了,反正我也用得很少,现在又有了笔记本儿,修不修价值不大。”

“修了好几次了,事到如今,不修也得修,不然还说我技术不行,砸了招牌,就当玩儿了。”顾为安笑着说,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神情颇专注,星亮的眼眸光闪闪,还带着些许兴致勃勃。天气闷热,额头上沁着薄薄一层汗,大手上沾的灰痕更多了。徐晓想起上次他来帮着看电脑那天,极是邋遢,想必也是刚刚忙完。

“这又何必,都没价值的东西了,多浪费时间精力?”徐晓不解。

“你不知道,其实好玩儿极了,找到问题,特有成就感的。”

这种感觉徐晓理解,不禁笑笑:由他去吧。不一会儿,顾为安站起身,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茶水:“好了,用用看。”

其实这台电脑对徐晓而言真的已经没有意义,她配合的表示了下开心,理直气壮的把笔记本递给顾为安:“那就再帮个忙,把那台机子里的东西都倒进本儿里。”

“小意思,拿来。”

然后屋里只有顾为安的声音了:

“呦,存了不少啊。”徐晓不理他。

“唉,看不出你还挺能干的啊,这么多文件都是今年的,你算是白骨精了吧。”徐晓得意的晃晃头。“哎,下了不少好书,我拷一份儿啊。”

“咦,《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你还存了这个片儿,看不出啊…”

徐晓慌忙冲过去推开顾为安,挡在旧电脑前,脸烧的通红:“不用你了,走吧走吧。”

顾为安痞痞的笑,露出瓷器般的一排牙齿:“

“你好像还有《色戒》网络版,给我也拷一个呗…”

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徐晓不客气的推他出家门,顾为安依旧笑嘻嘻:“你还没结账呢!”徐晓咬着牙:“谁请的你你找谁去!”说完把门狠狠的关上,然后给徐大夫打电话:“老妈,你从哪儿搞来的修电脑的?”“发廊芳姐介绍的,她家里和店里的电脑都是这家店儿维护的,说技术好、态度也好,而且就在小区门口。”徐晓忍不住磨牙,怪不得那天会在发廊里遇到…

财务部那点儿事

临时会议。推开会议室门的徐晓愣住了:除了方总和刘晖远,所有的副总都在,中层干部有财务部宋部长、储运部张部长,还有她。坐在自己门边儿的老座位上,徐晓忍不住问身旁的同事:“什么事儿,人这么齐?”“上个月底结账时,账面不平,亏了五十多万,财务部自查了十多天没查出来,可能是这事儿。”正说着,方总和刘晖远相随而进,坐在会议桌的中间。徐晓看着两个人总觉得说不出别扭,看见刘晖远的领带,忽然醒悟:从来都是穿着一丝不苟正装的方总破天荒的穿着灰色T恤,而总是运动休闲装的刘晖居然穿着正装,冰冷、昂贵的职业装衬着毫无表情英俊的脸,对面的刘晖远是那么的陌生,冷漠高傲拒人千里,气势居然凌驾于方总之上。

徐晓猛然间意识到,刘晖远首先是刘氏企业这个庞大财团的继承人,其次才是自己的校友、同学。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心里说不清的失落。

方总目光掠过众人,看宋部长时,隐约带着无法察觉的凶狠。宋部长正和身边的乔总商量着晚上的消遣节目,没有发觉,兀自低笑着。方总清清嗓子:“开会。”

果然是关于财务科账面亏损的会议,说着说着,宋部长坐不住了。

“…五十万难道就不翼而飞了?不过一个月的帐,查了一个星期,连个结论都没有。老宋、老张,你们说,到底是财务部会计做错了帐,还是储运部管理不严,丢失了公司的货物?”

被点名的两个部长面面相觑,无法言语。

乔总机警的察觉到异常:这个问题好像有小题大做的趋势。他故作轻松的笑着说:“财务部最近忙着员工养老金和调资的工作,人手不够,进度有些跟不上。让他们继续查吧,加班加点,尽快下个结论。”说完瞪了眼宋部长:就知道每天出去吃吃喝喝,不赶紧安排人手查账找出问题,现在被人揪住多被动。方总低头抿茶,不表态,会议室里一时俱是寂静。

宋部长觉得自己应该表个态,把这件事弱化,低咳一声:“是我忽视这项工作了,马上,加派人手加班加点的查。呵呵,账面不平的事儿以前常有,可能是有下错的帐,迟早会找出来的。”

“常事儿?”刘晖远抑扬着口气讥诮的看宋部长,眼神像足了戏弄着老鼠的猫:“宋部长是说账面出现亏空在分公司是常事儿?你们的工作平时都是怎么做的?”

“以前出现类似的情况就赶紧查账,都是会计下账的时候粗心,做错了凭证。刘总放心,我们的财务工作一向是很严谨的。”宋部长慌忙解释,生怕再牵出更多的事儿。

“我刚来,不了解这里的工作,以前要查多长时间能找出问题?”

宋部长掂量半天,才说:“有十天应该够了。”

“已经十多天了,再有一个星期时间够不够?”刘晖远目光锋利的看着宋部长。

宋部长迟疑了,看看方总和乔总,那两个人一个悠闲的品着茶,一个玩儿着手中的签字笔,心不在焉的样儿。他艰难的点头:“应该够了。”

刘晖远笑了:“乔总明天要回总公司开季度会议,走十多天,这段时间你的工作我临时负责,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今天是星期三,下周三还是这个时间,我等你的工作汇报。如果你查不出来,我从外面找会计师事务所或者审计局来查。”此言一出,细细凿凿的议论声顿起,徐晓也是一惊:家丑不可外扬,外一七天之内没有查出问题,难道真的“从外面找会计师事务所或者审计局来查”?哪个公司没有几笔黑帐、暗帐,宋部长更不可能是没有问题的人,事态必定闹大。这分明是借机要整人…宋部长脸色已是铁青,凉爽的冷气室内,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滴。刘晖远悠然的靠坐在皮椅里,一手搭在会议桌上,冷眼看着与会的所有人,纤长的手指轻缓的点击着桌面,留下颜色微暗的指痕。

乔总皱眉:“刘总,给财务部限时,这压力可不小,财务工作细致琐碎,会计们一着急,更是晕头转向的查不出来了。”刘晖远轻笑:“话不是这样说,这次是五十万,下次如果是一百万怎么办?也这么拖着?这样吧,经营管理科、采购部、办公室、储运部、还有网络中心,你们几个部门停下手头一切工作,协助财务部。徐主任,由你牵头,具体安排,周六日不休息、全部加班,帮助财务部门赶快查清。我也好对方总有个交代,你说呢,方总?”

徐晓一怔,又是她?忙说:“刘总,我还忙着招标的事情,而且财务我也不懂…”

刘晖远公事公办的冷硬态度:“这件事情更重要,如果只是账面的问题那就不是大事,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有人找到管理漏洞,挖公司墙角的情况。就这么定了,散会。”徐晓看着方总和刘总热络的说笑着率先走出会议室,恍然间明了:方总穿着休闲T恤是要显示他置身事外的轻松:此事与他无干,随你刘晖远怎么折腾;刘晖远则是要以一身正装帮助他树立拍板定案的强势。都是心细如发的人。

宋部长也装着轻松,可是眼里全是沉重,她看到乔总经过他时低声从牙缝儿里咬出一句话,从口型上依稀看出是“笨蛋”两字。刹那间觉得刘晖远倾长挺拔的背影无比遥远、陌生:这次的事情牵扯众多,刘晖远为什么又将她置于风口浪尖?原来,他是刘总,而不是校园里的刘晖远;她也只是徐主任而已,棋盘上的一粒子…刘晖远确实厉害,拉拉杂杂的指派了一大帮人“协助查账”,却都是些连财务工作都没接触过的人,闹哄哄十多人挤在会计室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桌上乱糟糟的是堆积如山凭证、账本,所有的电脑都打开,全是财务系统的界面。几个会计本就是心急火燎,现在更是心浮气躁,干脆甩出了有脾气的话:“刘总懂不懂财务?瞎指挥!还限时?查账有这么查的吗?干脆直接找审计局的来查得了!”徐晓正好和宋部长站在门口,宋部长满脸笑容,发丝微乱,已没有了平时的趾高气扬。他笑着和徐晓客套:“徐主任,拜托你了。”然后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再也不闻不问:他也得摆出一身轻松、不怕人查的坦荡姿态,至少是在表面上。

徐晓心里一时发软: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难堪至极。最好的结果就是在限期内查出问题所在,避免事态向着无法控制的地步发展。唉,五十多岁的人了…

徐晓对主管会计说:“你理顺工作思路,安排大家怎么干,分成几个小组,多腾出几间办公室。慢慢来,不要着急,不就一个月的账嘛,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出来。”接下来的日子,方总、刘晖远彻底不闻不问,乔总飞去了北京,宋部长上班到、下班回,独自关在办公室里。转眼已是周日傍晚,徐晓看着满桌快被翻烂的账本,没有安排加班。刚回办公室,手机响了,是身在北京的乔总,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徐主任,查的怎么样?”

“还没结果,发现了一些的违规账,都不是那五十万的问题。”

“要抓紧啊,如果你查不出来,还得请外面的人,公司要花钱,你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想把她也掺和进去?徐晓冷淡的回答:“我尽力吧,只要能找到问题,不管谁查出来都一样。”

“话不是这样说,要是真让人来查,芝麻大的小事儿也会被宣扬的到处都是,对公司可是没有一点儿好处啊…”又说几句应酬话,乔总挂断了长途。

手机没等放进包里就又响了,居然是方总:“…老宋血压高得降不下来住院了,我刚看完他从医院出来。他这个人平时是霸道了些,可能也得罪过你,关键时候你不要记他的仇,多辛苦辛苦,赶快把问题查出来,大家都解脱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让他安安心心的退休算了…”

徐晓坐在办公桌前凝神半天,琢磨方总的话:难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作假帐,赶快将事情了解?却老奸巨猾的一个实质性的字都有说…

电话又响起,居然是销声匿迹多日的刘晖远:“我在楼下,你回不回家,我送你。”

难道他也有话要说?徐晓冷淡的说:“我最近住宿舍不回家,不劳驾你了。”说完挂断。没想到的是,走出公司大堂,却看见那辆奔驰停在门口,坐在车里的刘晖远笑着看她:“不回家,请你吃饭总可以吧。”徐晓停住脚步,远远的看刘晖远英俊的脸,温文柔和的笑着,和那天开会时的严肃冷漠完全不同,到底哪个刘晖远才是真的…

“我刚从北京回来,给你带了礼物。”刘晖远扬着手中精致的盒子。

是一支香奈儿香水,看得出的昂贵。坐进车里的徐晓把玩着精致的香水瓶,看着路边远去的风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漠,带着不满:“为什么又让我负责查账的事情?我想我表明过立场。”

刘晖远看眼徐晓,笑了:“生我气了?我是想借机整顿一下公司里的工作气氛,每个部门都懒散的不成样子,迟到早退脱岗的。至于挑你,完全是为了保护老宋。”

“保护他?限时查账?”徐晓忍不住想笑,有这样保护的吗?

刘晖远忽视徐晓的讥诮,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说:“他把人得罪遍了,换成任何人都会狠狠整他:五十万的事儿不但查不出来,反而发现一点儿问题都给他掀起大浪。也只有你,会认真的对待这件工作,不会落井下石。”

徐晓抿抿嘴,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问:“要是查不出来,你会请人查吗?”

刘晖远笑笑,避而不答:“徐晓,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出问题的是我,方总、乔总和老宋他们会怎么做?他们有没有找过你,或者打过电话?”

徐晓忽然想起方总的那个电话:如果做笔假账,那么老宋就能逃过此劫,“安安心心的退休了”。看着道路前方亮起的盏盏华灯飞速掠过,徐晓说:“没有。”

当回雷锋叔叔吧

财务部的“错帐”在星期一的下午被“查了出来”,主管会计兴冲冲的把账本摊在徐晓面前,报告“喜讯”:“录凭证时误操作,不小心从系统里删除了一笔退款五十三万的单子,账面自然就虚高了。你看,帐页还订在账册里,微机里却没有。”

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那张帐页的边缘有些齐整,应该是后加进去的。

徐晓沉默了:如果她现在指出会计在做伪账,那事件的性质就更要升级了,刘晖远应该会很开心,然后,一些人的前途就彻底的掉进旋涡…

许久,徐晓淡淡的说:“这张纸太新了,你把纸边儿做的毛些。”

主管会计的手颤了一下,脸一阵红红白白,感激的看她一眼,出去了。

徐晓一阵烦乱,沏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思绪也如袅袅香气升腾、弥散:按道理,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道理”?仿如纸上谈兵,现实中常常无法用冷硬的“对与错”去框定人的善恶输赢,这场小小的风波里亦无“对错”,只余较量。她拨通了刘晖远的电话,汇报结果。刘晖远只是淡淡的一声“知道了”便挂断,声音像时浓时淡的迷雾,无法捉摸。不一会儿,宋部长专程来到徐晓的办公室,双手用力的握她的手:“小徐,大恩不言谢,老哥我忘不了你!”神情慷慨,眼里盈满感激,彷佛肝胆相照的战友,看得出的真诚、发自内心。

就这样,事情收场了。宋部长主动申请了处分,对他的处理意见公司高层会讨论,这已不是她能知道的了。她现在要做的是回家看看徐大夫,然后忙自己耽搁了好多天的一摊子烂事儿。

为了避开刘晖远,早早的下了班,总觉得好像对他不起…

挤在公交车上的徐晓忽然觉得不适应:车窗外吹来的风都燥热,脸上、身上依旧是一层汗,毫无凉爽而言。更没有安静的空间、舒缓的音乐,有的只是发动机的隆隆声和乘客间大声的谈话声。身子随着公交车的节奏不时的歪歪斜斜,高跟鞋好几次差点儿崴掉。

徐晓不禁摇头暗笑:原来已然被刘晖远惯坏了,这么快就忘了?车接车送、奔驰宝马的日子不是你的。第二天徐大夫天蒙蒙亮就走了,看女儿睡得香甜,没忍心叫她。

徐晓睁眼一看表,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要迟到!慌慌张张的收拾一下、拽了包就跑出家门。刚到小区门口,忽然刹住,一跺脚:“完了…”走的太急,笔记本落在了沙发上,还有手机和一大串儿钥匙,这些装备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啊…路边的磁卡电话没有一个好的,就算能用,她也没卡。时间尚早,街边的店铺都关着防盗门,连个借电话的地方都没有。惨了惨了,远处有一家店正在开门,徐晓急忙跑了过去。还没到近前,就站住了:那是顾为安的店儿…

退两步,又走过去几步,再转回头…

看看周围没有顾为安的“出租车”,徐晓硬着头皮蹭过去。心里默念:他不在,他不在…

站在店门外向里探头:只有一个人,恰是那天买笔记本时的店员,在打扫卫生。

徐晓非常客气的说:“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店里有电话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有急事儿。”小伙计笑嘻嘻的:“用吧用吧,你住对面的小区吧,我常见你,”忽然看向徐晓身后:“老大来了,有人借电话用。”的徐晓登时僵住,脸痛苦的揪在一起,恨不得撞墙:路怎么就这么窄!

顾为安早锻炼的打扮,多了份随意亲和,很是清爽,眼睛依旧是明亮清澈,看眼尴尬的徐晓,笑了:“用吧。”徐晓感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僵:“多谢了。”

“…我是徐涵医生的女儿,麻烦你找她接电话,急事儿…喂,老妈?!救命啊!我把手机、钥匙和笔记本通通锁家里了,你赶快回来!…哎呀,你就别骂我了,你要快点儿啊,江湖救急!谢谢谢谢谢谢!”迟到是铁定的了,徐晓给手下唯一的科员小贾打电话,让他帮忙盯着、打打掩护。

小李一直趴在柜台上看徐晓打电话,瞅着她肩上大得几乎能装下一个电脑主机的单肩包,实在好奇,问:“这么大的包,你都装什么?”

“咳咳咳…”忽然的轻咳声,是顾为安,徐晓知道他在偷笑。郁闷的看看他俩,嘴角动了几动,没说话:其实,包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顾为安忍住笑,对徐晓说:“你在这里等吧。”恰好电话响了,他过去接电话。

徐晓连连摆手客气:“不用麻烦、你们忙,我出去转转。早晨、空气好,多谢了。”

还没走出店门,顾为安喊她:“徐晓,等等,找你的电话。”

徐晓一阵诧异,疑惑的接过电话,还真是找她的,是小贾按着来电显示回拨过来的:说是方总要她赶一份儿文件,招商局马上要开会,一定要在会前递上去,只剩半个小时了…

这么赶?徐晓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地,直觉得要崩溃:最近她的事儿怎么都在寸点儿上…

还好那份儿文件昨晚就改好了,可是还缺几个数据,存在手提里,现在锁在家里…

唉,等等,昨天改完后好像存在QQ信箱里了…灵光闪现,徐晓问顾为安:“你这里能上网不?”顾为安点点头。

徐晓眼睛一亮:“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和网线?公司里有急事儿。”

顾为安笑:“用吧。”说着去拿他自己的笔记本。

简直是救危难于水火!改天一定好好谢谢这个讨厌鬼!

徐晓于是吩咐小贾马上去找宋部长要财务数据,QQ给她。她呢,就准备在顾为安这里“上班”了。顾为安的电脑里有QQ,她登陆后,打开邮箱,开始工作。过于专心,竟没有留意到顾为安打开一瓶绿茶,放在她手边。小贾把数据传来了,徐晓不禁皱眉:数字有问题。她顺手从旁边抄起电话拨到小贾的手机上:“小贾,数据有问题,你核对一下。”“不会错的,我对了好几遍。”

“那你再核一次,如果你没打错,就去财务部再核一下。”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徐晓着急,口气有些硬了。“不会错的,我抄数据的时候就对了好几遍…”小贾继续为自己辩解。

“按我说的做,你再核对一遍!”徐晓皱眉,已是命令的口吻:这个小贾懒散粗心,还死要面子不认错,有名的不服管。当初也不知怎么进的公司。

那边小贾的声音也有些横起来了:“确实没错,你要是不相信,自己过来看啊。”

徐晓冷笑一声,不再啰嗦:“是你再去核对一遍,还是我亲自给宋部长打电话问?”

小贾顿了一下,才不情愿的说:“我再看看去。”仿佛能看到他耷拉着脸不停的嘟囔着,徐晓忍不住翻个白眼儿。果然,数据确实录错了。小贾支支吾吾的强调各种原因,徐晓厌烦的皱眉,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小贾,废话我不多说,就一句:这份文件关乎公司争取的近百万的订单,如果因为你的错误有了闪失,就不是处分那么简单的事儿了!现在,你把正确的数据传给我,等接到我的邮件,打印五份儿,科里留底一份,其余的送到郁玉那里,就这样。”说完挂断电话。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太累,徐晓直觉得自己的戾气有上升的苗头,拿起绿茶猛喝几口。

这回传来的数据比较合理,应该不会再错了。完工后的徐晓看看时间:用了十五分钟,嗯,效率不错。她满意的笑笑,对顾为安道谢再三后,晃悠悠的拎着手中的绿茶回家门口去等徐大夫。

小李看着悠哉哉远去的徐晓,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啧啧,这女人,脸变得真够快的。笑起来满招人喜欢的,翻起脸来六亲不认啊,不过倒是蛮爽快的。”

顾为安瞥他一眼:“少废话,去把电脑关了。”忍不住点头:这小子总结的倒挺准确。

小李的嘴哪里停得住:“老大,这一比我才发现你其实挺好的,善良、有同情心、很少训人,而且从来都不威胁我。”顾为安手一挥:“少来这套。”心想:可不,现在我没钱,像你这么笨的家伙,要不是听话又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小李继续快乐的八卦:“刚才那女孩儿,我注意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天都是奔驰接送,一定是个傍大款的。那车!啧啧,牛!跑起来连声音都没有…”顾为安也不答话,任由他云山雾罩的独自絮絮叨叨下去。当小李侃到周杰伦的绯闻女友时,顾为安头晕的忍无可忍,到门口去躲清净。

一出门就看到徐晓站在马路对面:一边在打着手机,不停的说着什么,好像很焦急;另一只拎着笔记本的手不停的招手打车。可这个时间这个路段,出租车超级难打,偶尔经过一辆,还都有人。

顾为安手抄在口袋里,捏着车钥匙,犹豫了…

对面的徐晓已显焦躁、团团转,攥着手机不停的看,估计是在看时间。

唉,就当回雷锋叔叔吧。顾为安终于还是打开捷达车的车门,向徐晓开过去…

太不老实了!

“改天请你吃饭。”徐晓感激的对顾为安说,今天的顾为安全身闪烁着“救世主”的金色光芒。

“好,吃什么?去哪里?什么时间?”开着车的顾为安连着三个疑问句跟进。

徐晓怔了:咦,他不是应该客气的婉拒吗,说类似这样的话:不用客气,一点儿小忙而已,等等、等等…

“时间、地点、内容,你定。”徐晓瞬间恢复豪爽,总不能显得自己虚伪小家子气。

顾为安乐了:“不用客气,一点儿小忙而已。”

徐晓抿嘴笑:这个台词才对嘛。

继续客套几句后,顾为安笑了:“我今天学雷锋,真要谢,以后你们公司的生意都照顾我就得了。”徐晓心中的感激之情登时减半:三句话转回生意经,真是奸商本色。

说话间,进了开发区,徐晓还没来得及指路,车子已直奔银灰色的写字楼而去,顾为安很潇洒的一串动作,换挡、转弯、刹车,利落的把车停在大堂门前。徐晓不禁诧异的看向他。

顾为安几分神秘几分得意的笑:“是这儿吧,我会算卦,准不准?”

鬼才信!徐晓不屑的撇嘴,掩住笑意:“那就多谢了,半仙儿。”

刚进大堂,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崔紧跟着她一起进了电梯,上下打量打量徐晓,问:“顾为安送你来的?”徐晓点点头。差点儿忘了,小崔和顾为安认识,好像私交还不错。

“看着就是他的车。行啊,给你修过一次电脑,就勾搭上了?这小子手段高啊!”小崔食指挠着下巴,想不通瞎琢磨的表情。徐晓立时恼了:“怎么说话的你?什么叫‘勾搭’?他的店儿就在我家门口,我们早就认识,今天搭个顺风车。”“这样啊,我还担心呢,顾老大要是落你手里了,还不屈死?”

徐晓怒了,恶狠狠的瞪着小崔,那个气:“你少胡猜乱想胡说八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看不上他呢。”“那最好,你离他远点儿,那是我预留的妹夫。”小崔不理徐晓的气焰,她也就会瞪瞪眼睛虚张声势。徐晓恨不得拿高跟鞋的细鞋跟踹小崔的膝盖,咬咬牙,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出了电梯,徐晓忍不住好奇:“你们为什么都叫他‘老大’?他是不是很老了?”记得顾为安店里的小伙计也叫他“老大”。“技术好、能耐呗,我们这行人有搞不定的东西都找他,咱们公司的电脑、耗材和售后都是他做的,你办公室新换的电脑也是从他店儿里搬的。”

徐晓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几天老在公司附近遇到顾为安的“出租车”,感情他是往自己的公司里跑…忽然想起顾为安刚才在路上说:“真要谢,以后你们公司的生意都照顾我就得了”

不老实!太不老实了!徐晓的牙又痒痒起来了…两个人顺着走廊往里走,一边儿还在拌嘴,迎面见刘晖远从储运部张部长办公室出来,齐齐的闭上嘴,自动消声。刘晖远看眼徐晓,牵起笑容,很温和:“徐晓,你来下我办公室。”

“哦。”徐晓应了一声,听话的跟在刘晖远身后。他的身材倾长挺拔,黑发浓密,不疾不徐的走着。盛夏的阳光穿过走廊玻璃铺洒而下,斑驳的光影中,徐晓忽然觉得他的身影飘忽迷蒙,那么的不真实。还是自己的心境变了?以前的刘晖远谦和、有礼,温文尔雅中带着一缕忧郁的沉静,让人忍不住的想接近,说话聊天都觉得很舒服。现在,虽然温和儒雅依旧,却更多了深沉和心机,她忽然有种望而却步的感觉。或许,这便是岁月的痕迹,无影无形,却烙印入骨。

刘晖远的办公室摆设极其的简单,座椅沙发之类,款式虽也简朴,却是顶级的品牌。这种氛围虽然亲和,却更有一种压力,就像微服私访的帝王,一身粗衣,威仪自生。

徐晓坐进沙发,见刘晖远倒来一杯水,忙双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