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远倚着一旁的办公桌站着,笑容极浅,眼光有些暗淡的看着徐晓,声音也有些飘忽:“徐晓,我还是习惯你单手接我递的东西,毫不客气的直呼我刘晖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客气疏离。”

呃?什么意思?徐晓有些迷茫的看刘晖远,似懂非懂。

刘晖远叹口气,看着窗外,一丝无奈:“也许我真的错了,不应该让你接招标和查账的工作,现在我怎么有种你想躲着我的感觉?”

“怎么会?你多心了。”徐晓尴尬的说着,笑笑,低头喝杯中水。

“你是欢快的女孩儿,可是最近我发现,因为我的缘故,你变得不那么快乐了。这种感觉,徐晓,很内疚、不安,也很难过。我希望你永远都爽快利落,率性单纯,偶尔会有点儿迷糊,没有任何烦恼。”刘晖远看着徐晓说,眼神有些暖意。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徐晓扑哧笑了:“我是那样的?”

刘晖远嘴角噙着微笑,点点头,不语。

徐晓摇头:刘晖远口中的自己好像是个毫无心机、不成熟的女孩儿。这可不是她的奋斗目标,她徐晓要成为:干练精明、胸怀三十六计、见招拆招、能与男人一较高下、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白领骨干精英,带着自信的微笑,游刃有余的应对所有的明枪暗箭。

不禁叹口气:“那种人是会被人利用、欺负的。女人呢,或者生来就是公主、或者像郁玉那样,嫁到大富大贵的人家,被人保护起来,风风雨雨有人扛,没有俗事绕心,说不定能心境纯明到老。我呢,没有灰姑娘的命,就傻乎乎的穷开心吧。”

刘晖远笑容已敛,黑漆漆的眼看着徐晓,彻底沉默了。

徐晓笑嘻嘻的打哈哈:“刘兄,你多心了,我挺好的,工作嘛,总会有些枝枝节节,过去了就拉倒了。”刘晖远笑笑:“那以后下班等我,别一个人先跑了。”

徐晓挑挑眉,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刘晖远转移了话题。

“唉,一言难尽呐!幸好今天福星高照,不然会被方总的无影剑砍死…”

送走徐晓,刘晖远关上门,心里陡升一股烦躁。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怔怔的看着徐晓刚坐过的位置,抿紧了嘴角。

他知道,他经过一条小溪,清澈的水流和飞溅的浪花让他不忍离去。可是,他的方向早已注定,所以,必须离开,越早越好…打开电脑播放器,跳动的音乐节奏扑面而来,是花儿乐队的歌。最近爱听这几个大男孩儿的歌,那种散漫无拘的轻松节奏中,总有种认真执着的力量无法忽视,就像徐晓…

刘晖远感觉自己像是沉在海里,隔着海水、空气的徐晓,像是天上的太阳。他从深水向上仰视,只见炫目的水光一片…

这样的似有若无

最酷热的天气终于熬了过去,炎热虽然依旧是难挡,至少清早傍晚已现凉意。

下班后徐晓突发奇想:步行回家。于是独自沿着林荫路向市区走。手中小巧的拎包随着脚步的节奏晃晃荡荡,难得的惬意、轻松。刘晖远又去了北京,最近他总是频繁的往北京跑,头一天去,第二天回来,不知在忙什么,偶尔会给她带些礼物:香水、发卡、布偶、玩具、巧克力…

她忽然就变得敏感:这种殷勤不是旧时校友、上下级的同事间应该有的。可他每次都是很随意的丢给她:“机场里买的”、“给朋友挑礼物,顺便给你也买一份儿”。而且,从不约她外出,以前还偶尔请她吃饭,现在只有上下班的路上见见,却风雨无阻…这样的似有若无,很让徐晓烦乱。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刘晖远只身异地,在这座城里没什么朋友,认识的都是商场上互相勾心斗角的人,只有她是旧日校友,难得一个不用时刻提防的人,自然走得近些。对,就是这样的,你可千万要看清哦,不然会自作多情变成笑话的。可是,难道,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太阳已近地平线,她才走了一半的路,却已是腿软脚麻肚子饿。看看脚下的高跟鞋,摇摇头:算了,打车吧。迎面一辆空乘的出租车开过来,手刚扬起,一辆黑车从身后跟上,“吱”的一声停在身边,吓她一跳。却见刘晖远坐在车里,神色疲惫,眼睛却熠熠生辉:“跟你一路了,上车。”

“什么时候回来的?”坐进车里,徐晓问。

“刚下飞机。这个给你,在玩具店看到的,一下子就买了两个。”说完递过一个圆筒。

徐晓疑惑的接过,忍不住高兴的叫:“万花筒!好多年不见了,小时候都是爸爸给做的。”说完,举到眼前,不停的摆弄着、看着,痴了一样。刘晖远笑笑,专心的开车。

路程很短,已到了小区门口,忽然一只猫蹿过马路,刘晖远一脚刹车踩下去,隐约觉得哪里不妥,就听见身边的徐晓一声轻叫,心陡的一慌。

徐晓忙着看万花筒,刹车忽然,没有防备,身体向前倾,头往下栽,万花筒磕在车上,眼眶正正的戳在万花筒的坚硬的边缘上,瞬间的疼痛加上惊吓,她忍不住叫出声来,眼前一片黑红斑驳。

“徐晓,我看看!快!让我看看!”耳畔是刘晖远焦急的声音,他的手在扶她的头,想看她的眼睛。徐晓只顾着两只手捂着酸疼的左眼,双眼紧闭,任由刘晖远温热的大手扶在脸庞两侧,捧在手里仔细的看。他应该是很着急,她能感觉到他一只手拂过眼周围,想确定什么。徐晓的脸忽的就烧了起来,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送你去医院,你坐好。”说着刘晖远离开她,像是要发动车子。

的“不用不用,只是磕了眼眶,没碰到眼睛,用不着去医院。”她吸着冷气慢慢的说,试着睁眼,疼痛外加酸涩的感觉逼得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冒。从后视镜里看到眉梢上一道很红的印痕,虽然没有擦破皮,淤青一块是肯定的了。

刘晖远的手指忽的拂上她的眉梢,异常的轻柔,极怕碰疼她,声音也柔的一塌糊涂:“是不是特别疼?真的不用去医院?”

徐晓一时呆住了:刘晖远温热的手停在眉梢,似有若无的触感,这样的接触…她不知该怎么反应,动都不敢动,张皇的垂着眼帘、不停眨着眼,掩饰心中的不安。

近在咫尺,刘晖远能看到徐晓不停的扑扇着的睫毛纤长微翘,还沾着点点泪痕,遮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她的手停在脸侧,就在他的手边,夕阳的余晖下,白皙的手指透出粉红色,好像是透明的,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他不用移动,只要伸展手指,就能攥住…一时俱是静默…

许久,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徐晓…”,然后坐回了座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压迫感顿消,徐晓暗自长长的嘘出口气。

“去医院吧,不然我不放心。”刘晖远发动车子。

“我不去,就磕了一下,真没事儿。”

争了半天,刘晖远才妥协,徐晓下车,目送车影远去,转身准备回家。一回头,差点儿撞到人,吓得一下子跳开。定睛一看,吓死:“老妈?吓死人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是谁?”徐大夫看看徐晓的红眼睛,下巴指着远去的奔驰车问。

“同事。”

徐大夫上下瞅瞅徐晓,转身先走,口气冷硬:“回家。”

徐晓被看得心里发毛,慌忙狗腿的跟上:“妈,你这是去哪儿了?”

“没看见我拎着鱼?拿上。”

“哦,这鱼好重啊…啊?菜也要我拿啊,你都给我了…”

“我花钱买菜、做饭,你吃,还有什么好说的?”

“得,得,我拎着、我拎着。怎么没买点儿豆腐,豆腐炖鱼好吃----当我没说过,不吃了、不吃了…”…吃过晚饭,徐大夫看文献,徐晓歪在一边的床上看小说。

徐大夫合上厚厚的资料,问:“晓晓,今天那个开着奔驰车的人就是送你香水的那个人吧。”

“嗯。”徐晓点点头,放下书,凑到妈妈身边:“你看到了?”徐晓不好意思的笑了。

“怎么认识的?”徐妈妈转过身,看着女儿,很慈祥。

“大学时的校友,现在是公司的领导。”

“家境看上去不错。”

“嗯,他爸爸是北京总公司的董事长。”徐晓咬着嘴唇,担心的盯着妈妈的表情。

徐大夫微微皱眉,摘下眼镜,看着窗台上毛绒绒的仙人球,沉默了。

徐晓的心开始七上八下,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轻声问:“妈妈?”

徐大夫勉强的笑笑,看着女儿:“看上去是不错的孩子,家世也好,你感觉他对你怎么样?”

“他刚来一个多月,捉摸不透,我也说不清。”徐晓烦恼的拽拽头发。

“你呢?”

徐晓不好意思的抿嘴,笑:“我也说不清。”

徐大夫叹口气:“晓晓,你和郁玉不一样,你太有棱角、又太敏感,有些路,不适合你走。”

徐晓疑惑的看着妈妈:“我难道不如郁玉?”

“话不是这样说,郁玉表面上看没有心机,其实对人情世故通透的很;你呢,看上去聪明伶俐,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傻孩子,毫无心机。”

徐晓不服气的想要争辩,被妈妈制止:“别不服气,郁玉能拢住副市长的儿子、还能把对方的父母都哄得那么开心,你能做到?是,你是在学业和工作上比她出色一些,但是论心计,你差得很远。”徐大夫看着女儿不以为然的脸,认真的说:“我不干涉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被对方的背景、财富、和表象迷惑,婚姻里,还是品质、感情和责任心最重要。背景太过显赫的男人,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能应付的来的。”

徐晓不服气:“我年轻、能干、努力、长的也过得去,为什么就不能钓个金龟婿?男人的品质都是靠不住,难道非要找个白手创业的人,和他苦哈哈的熬出头?”

徐大夫看着女儿,无奈的摇头:年轻的时候,都的是心高气盛、不怕前路无回。这好像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谁都无法绕过,更无法阻拦,走过去,都是喜泪参半,却也不枉曾经年少轻狂。

她亲昵的捏捏徐晓的下巴,无限慈爱关切:“保护好你自己,多给自己留些余地,知道了吗?”

徐晓看着妈妈,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天,徐晓眼眶的淤青散了一大片,青、黄、黑、紫、红。看不下去了,太影响形象了!徐晓于是向公司请了病假。刘晖远吓了一大跳,打电话询问,语气掩不住的担心和自责。

徐晓笑:“还好没破相。”

刘晖远也笑了:“破相了就嫁不出去了。”

徐晓脱口而出:“那你就麻烦了,”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暧昧,赶忙转口:“你的公司得负责我的养老问题。”电话那边的刘晖远静了一下,才说:“没问题。”语态低沉…

空降兵团三号

再上班是一周以后,很悠闲的一上午,郁玉挤在她的办公室里翻彩页杂志。

“今天怪了,公司领导集体消失。”徐晓站在窗前望着停车场,刘晖远的奔驰不在,方总和其他几个副总也没来。郁玉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北京那边儿知道了财务部的事情,说咱们这里管理混乱、工作松散,派了个高层来视察。今天的早班飞机,头头们都去接机了。这下热闹了:你、刘总、再来一个巡视员,你们三个可以组成空降小分队了。”

“知道来的是谁吗?”徐晓猜测着,总公司派来的人,她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

“韩怡楠,运营部副部长。是个财阀的独生女儿,韩家和刘家世交,她老爸把她安排在刘家的公司里,交给刘家调教。”徐晓搜遍脑海没有映像,不禁叹服:“你个八婆,神了!怎么知道的?”

郁玉抛个媚眼儿给徐晓:“不告诉你。你不在的这几天,宋部长被停职,会换部门,可能要涉及到你。”“关我什么事儿?”徐晓讶异。

郁玉笑得神秘:“调你去储运部当部长,你干不干?”

徐晓一惊:“你有内部消息?”

“没有,我猜的。”郁玉阖上杂志,走到徐晓身边,看着窗外风景,理着思路慢慢的说:“你的经营管理科呢,是个可大可小的科室:领导要是放权,什么都能管;否则,就是个摆设。宋部长自己肯定会选这里,可以摄政、也可以养老;方总和乔总也会这样安排,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能不顾情分的晾在一边儿,放到其他部门又显不出惩罚力度,就你这里最合适。

“下任的财务部长应该不会从财务部里挑,那些家伙都鬼得很,领导们都不会选太过精明的财务部长。听话、实心眼儿、懂财务、还靠得住的人,只有储运部的张部长最合适。这样的话、储运部就没头儿了,那个琐碎又累又没油水儿的地方不会有人乐意去,那就让你去呗。”

徐晓皱眉:“我不去,我也干不了。储运部管仓库、货运,男人干得都累,我连水都没抬过,不去。”郁玉笑:“那由不得你,领导们会说:你是去主持工作,不是去当搬运工,让下面的人干就是了,而且你迟早要回总公司的,只是临时安排,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换你。再说,马上就回北京了,难道带个不听工作安排的名声回去?让我说,去就去,干成什么样算什么样:想干、干好了,你有能力;不想干、干不好,那是方总他们人员安排上有问题。”

郁美人细瓷般的脸庞上水盈盈眼睛看着窗外,与平时的白痴美人形象判若两人。徐晓忽然想起妈妈的话:“郁玉表面上看没有心机,其实对人情世故通透的很”,原来相处十多年,自己并不了解她。不禁说道:“你今天怎么了,变了个人儿似的。”

郁玉笑了:“我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懒人。说这些,是因为已经辞职了,过两天就走人,对你不放心,提醒提醒。你啊,直心肠,别光顾着闷头傻干,多琢磨琢磨这些事儿。”

“你辞职?为什么?”徐晓惊讶万分。

“要结婚了,公司离家太远,不方便。公公给安排了工作,去一个事业单位当打字员,也不忙,以后能照顾家。我啊,能这样一辈子到老,也知足了。”郁玉拖着长长的语调说,神情中有欢欣、憧憬、满足、也有迷茫。

徐晓不禁怅惘:“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郁玉笑了:“穷酸!对了,下班我请你吃饭,我家老公有个同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挺有发展的,介绍你认识。”徐晓忙不迭的摇头:“不去,不自在,腻歪死这套了。”

郁玉抿嘴笑:“下班再告诉我去不去,我们在鼓楼边的西餐厅等你,你直接过去就好了。”

她相信,徐晓见过韩怡楠以后,会改变主意的…

十一点多,楼层里一阵笑语喧哗,接回了重要人物。下午临时开了中层以上会议,大家见到了新来的“空降兵团三号”:刘晖远和方总的中间坐着的一位温婉雅致的女子,惊艳全场:

是的,似乎除了“雅致”这个词,无法形容她。她只是很随意的坐在那里而已,安静淡然,却淡到人无法忽视。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拢起,端庄柔和,干练却不锋利。姣好的脸庞,黑葡萄一般的眼眸,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默默的用含着笑意的眼神和每个进会场的人打着招呼,仿佛中世纪意大利油画里的少女,温婉、细腻、端庄,落落大方。

这应该就是韩怡楠了:举止优雅的富家千金。

皓月般宁静、却高高悬空,众目仰望。

徐晓进会议室门时,正看见刘晖远侧着脸和韩怡楠低语,幽静的女孩儿唇边笑意渐深,轻而缓的闭了下眼睛,像是赞同、又像是答应着什么。刘晖远的笑,也很清浅。这样的笑容只有默契的人之间才会有。徐晓莫名的慌张了一下,坐到了自己角落边的老位子上。那对说笑的男女仿佛远在天边,可他们的笑脸却迫在眼前,挥之不去。

徐晓垂下眼帘深呼吸几下,静静心,打开会议记录本,准备认认真真的开会。

会议很简短,介绍巡视员韩怡楠给大家认识,然后宣布几项任免:宋部长不再任财务部长,到经营管理科任科长;财务部由储运部张部长接任,储运部长暂时空缺,由分管副总经理兼管;原经营管理科主任徐晓接下来筹备原材料招标采购的工作,并由刘晖远和韩怡楠直接领导。

郁美人竟然全猜中了!

她是不是也料想到刘晖远和韩怡楠将会是无比合适的一对璧人,所以才给她介绍对象?这之前,郁玉是一直很看好她和刘晖远的…

徐晓心中一阵难过:她竟然一直把郁玉当花瓶看,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的绣花枕头,还一直自信满满,眼高于顶,不过只是万千人海中极其平庸的一个而已。灰姑娘?每个女孩子的童话而已…

徐晓失神了,落寞的看向会议室外的暗沉天空,云层渐厚,似要阴天,原来秋天已近。算算时间,她来分公司也已经一年半,刘晖远和韩怡楠刚来,肯定会多呆一阵子。等忙完招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申请回北京,那里人多、热闹、自己变回了小喽啰,没有勾心斗角,很清净…

散会后,韩怡楠走到徐晓身边,笑容大方亲和:“徐主任,以后要天天见面、合作了。”

“韩小姐客气,还要你多多指点担待。”徐晓尽量保持着一贯的爽朗利落,回答着。

近距离看,她真的很漂亮,难得的是无论态度还是语调都柔和亲切,而无倨傲、娇柔,是真正从骨子里散发的优雅和大气,学不来也装不来。

徐晓在心里叹口气:自己想讨厌她都讨厌不起来,男人们又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

徐晓闻到了她香水的味道,和上回刘晖远送给自己的那只香奈儿一模一样。他经常回北京,应该是去见韩怡楠吧…刘晖远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客套的寒暄,和徐晓微笑示意,然后和韩怡楠并肩离开。都是修长的背影,徐徐缓缓的步调,背影让人忍不住赞叹。徐晓望向窗外,树梢轻摆,起了微风。今天凉爽,应该出去活动活动,嗯,去相亲!

下班时居然真的飘起了细雨,毛毛雨沾衣不湿,空气清凉。

徐晓混杂在路边的人群中排队打车。一辆熟悉的车影驰过,她怔了一下,目光追过去:是那辆黑色的奔驰,副驾的座位上依稀坐着韩怡楠…

徐晓呆了一下,对自己笑笑,仰起头,看着的天空:满天涌动的乌云,到底是哪片云在下雨呢…很快,有了答案:所有的云都在下雨,因为,瞬间暴雨如注…

人群忽乱,四散而去,徐晓一时呆怔,被来来往往的人挤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车一辆辆的被人打走。大雨瓢泼而下,冰冷的雨点砸在头上、身上,徐晓抬不起头,只看见遍地水花飞溅,磅礴的雨水打湿了衣裙,浑身冰凉,鞋里灌满了水。

不禁暗笑:同一场雨,优雅的女人会在迷蒙细雨中被王子护送而去,无限浪漫;自己却被泡在马路边上…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徐晓!徐晓!这里!”声音穿透纷杂喧嚣的人声和风雨声,仿佛无限遥远。抬起头循声望去,徐晓忍不住扑哧就笑了:是顾为安,他的“出租车”被众人包围,正坐在车里向周围的人大声解释:“不是出租车,我是接人的…”一边冲他焦急的挥手:“徐晓!快!”

徐晓快步跑过去,上了车,顾为安递给他一包纸巾,发动了车子。

徐晓开心的笑:“你可真是福星,不然今天恐怕连家都回不去了。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顾为安笑了:“我来你们公司办点儿事儿,就见一个人离路边远远的认真淋雨,仔细看是你,决定救你一命。去哪儿,我送你。”“鼓楼边的西餐厅。”

“西餐厅?现在?你这样?”顾为安上下看看湿漉漉的徐晓。

徐晓看着雨雾中迷蒙的前方,坚定的说:“对、西餐厅!”

“去相亲?”顾为安调侃徐晓。鼓楼边的西餐厅以情调和昂贵出名,年轻人去那里,多是相亲。

徐晓点头:“嗯!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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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安打量打量徐晓,直摇头:“穿着湿衣服去吃饭会生病的,而且以你现在的造型,恐怕也没什么结果。”徐晓看自己:除了刚刚擦干雨水的脸,头发、衣袖、裙边都还在滴水,无奈:“总不能放人家鸽子,事关人品和信用。”她打算先到西餐厅旁边的女装店里买身衣服换上,再去吃饭。

“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弄湿了。”徐晓对顾为安颇为歉意的说。

顾为安笑得轻松:“没关系,我这‘宝马’也该洗澡了。”

宝马?这家伙还不是普通的自我感觉良好!徐晓忍不住翘起嘴角,忽然想起了刘晖远的奔驰,笑容渐黯。捷达车的空间小而拘谨、布置装饰也是极尽简单,和刘晖远的车根本没法儿比。唯一相同的是,后视镜上都没有挂佛珠、玉石、平安扣之类的挂件,徐晓喜欢这样的简单和素淡。

车外风雨交加,雨点打在车顶和车窗玻璃上,声音细密,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徐晓透过迷蒙着雨滴的车窗,看大雨滂沱的世界,阴暗而空阔。

路边有个撑伞的行人,不停向他们的车招手,顾为安毫不理会,把挥手的人甩在身后。徐晓讶异:“不是认识人?”忽然间顿悟,忍不住呵呵笑了:是有人“打车”。

顾为安一本正经:“嗯,很多人都愿意向我招手致敬,等我检阅。”

彷佛能看到顾为安得意的鬼脸,徐晓笑意更深,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要买这样一辆车呢,真的很容易和出租车搞混的。”她就错打过好几次…

“便宜呗。一个朋友原打算跑出租,车接回来却不想干了,他又给我让了五千块,就买了。”说完,顾为安又总结性的补充道:“双赢!”

徐晓扑哧笑出声来,赞同的点头:“对,对,对,双赢。”“说起来,差点儿忘了,咱俩也是相亲认识的,对吧?”顾为安忽然顿悟般的说。

这么尴尬的话题…

他是故意的!徐晓又羞又恼,忍不住刻薄他:“看来你相亲认识的人太多了,分不清了吧。”

顾为安浓眉轻扬:“没有没有,其实就你一个。”

一句话说的徐晓差点儿呛着:“开什么玩笑?”

“不过你没看上我,不是?”顾为安咧嘴笑。

徐晓瞪他:谁没看上谁呀?是你先看不上我的对不对?呃,不对,应该说谁也没看上谁…

车停在红灯前,徐晓左右看看街景,猛地瞅见顾为安上衣衬衫兜里塞得厚鼓鼓的,白色衣料,映出红色百元大钞的影子。徐晓惊叹:“哇,财主,多少钱啊,口袋都要撑破了!”

顾为安夸张的一手护住衬衣口袋,另一只手挡住徐晓的视线,神气的昂着下巴、煞有介事:“别看!别看!”那架势,仿佛衣兜里揣着一千万,生怕被人看了去。

徐晓咧嘴摇头:“你落伍了,现在都用卡了。”

顾为安用力把衣兜的钱按向心口,郑重依旧:“我更爱钞票。真实!有安全感!”

徐晓止不住的乐:“你别紧张,我不看了。”

这个家伙!她在心里给顾为安贴上个“冷幽”的标签。

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他骑着绿色的小电动,问:“去哪儿?我送你”;几天开着出租版的捷达车说:“在检阅部队”、“‘宝马’该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