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似乎总是慨然磊落的坦然和轻松,从无尴尬、拘谨、掩饰、和窘迫的时候。也不知他是真的看淡浮华超脱世外,还是故作清高。

绿灯亮起,顾为安伸手换档,露出口袋。侧面看,他的衬衫口袋里厚鼓鼓的是一盒烟,只在最外层夹着几张百元票子而已。猛看上去活像塞着一塌钱。

他刚才逗她玩儿呢。徐晓瞪着顾为安说不出来话。

顾为安黑亮的眼看看徐晓,笑容有些可恶:“有时我觉得哪怕只有一块钱,也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而且每个人都羡慕我!”真是臭屁得令人发指!不过,快乐的人都是这样的吧。顾为安无疑属于那种极端随性且无忧的人。徐晓的嘴角翘得更弯了。眼看快到鼓楼附近,手机响了,是郁玉,竟然说:暴雨,约会改天…

徐晓看着窗外的雨水,咬牙切齿:“亲爱的,我已经快到了。”

“那我们马上过去。”郁玉怔了一下,急切的说。

徐晓已经意兴阑珊:“不必了,这个天气打不倒车,我蹭朋友的车回家了,你们玩儿。”

挂断电话徐晓看到一条没有阅读的短信,居然是刘晖远:回家没?晚上有应酬不能送你,雨大,住宿舍吧。毫不犹豫的按下删除键。是要“应酬”韩怡楠吧。既然没有开始,就不要再继续了,进退深浅,她还是知道的。的b3e3保顾为安猜出了电话的内容,说:“约会取消了?也好,下雨天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才是正事儿。”徐晓倍觉无趣:“我急巴巴的赶什么呢?怪没意思的。”

“其实,约会迟到是女孩子的特权。”顾为安说。

“你是说我不够矜持?”

“谁会给钓到的鱼再喂饵?女人对男人可以不讲道理,更不用讲守时和诚信,男人不会领情。”

徐晓皱眉:“守时、诚信是做人的起码品质。难道玩忽远忽近游戏的女人就有魅力了?如果是这么浅薄和没有眼光的男人,不认识也罢,趁早离我远远的。”

顾为安赞同的点点头:“所以说男人都是笨蛋,只顾着钓鱼的乐趣,忘了看鱼的好坏,也许费心钓到的鱼根本就是虚有其表,毫无营养质量的观赏鱼。”

“你呢?你钓什么样的鱼?观赏鱼?鲤鱼?草鱼?金鱼?”徐晓笑着问。

顾为安呵呵笑了:“我不用钓鱼,我养鱼。”

徐晓撇嘴不屑:“狡猾!”

第二天,徐晓感冒了,阵阵眩晕、瞌睡,难过异常。下午在刘晖远的办公室,开小组会,确定招标采购工作的各项基本事宜和分工。

刘晖远问网络中心的小崔:“你们难道就不能编出一套招标程序?现在还得请招标公司。”

小崔眼睛睁得硕大:“那是编程啊,哪有那么简单!刘总,如果我能做出程序,就出去开公司了。”实在话引来笑声一片,刘晖远也笑了:“那就委托一家招投标公司得了,这样大家都省心省事儿,你看呢?”说着看向身边的韩怡楠,无意间透着温柔和亲昵。

韩怡楠微笑着颔首:“好。如果再没什么事儿就散会----徐主任,你看呢?”

徐晓正看着两人发呆,愣了一下:“啊?没有。”声音带着鼻音。

“你感冒了?”刘晖远皱着眉头问徐晓。

徐晓低头揉揉鼻子,闷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散会后,徐晓头重脚轻的准备跟着众人往出走。被刘晖远叫住:“徐主任,你留一下。”徐晓于是又坐下,觉得鼻子堵得呼吸都艰难。

“很难受?”众人散去,刘晖远关切的问。

“嗯。”“怎么会感冒?”他的声音很柔。

“不小心淋了雨…”

“怎么会淋雨?”

“约好了昨天去相亲,谁知道路上毛毛雨忽然变倾盆大雨。”徐晓说得很轻松。

刘晖远转着签字笔的手顿住了:“见到对方了?怎么样?”

“被人放了鸽子。现在的男人怎么都那么差劲啊。”徐晓余怒未消。

刘晖远似有若无的笑了,缓缓的说:“你上下班这么远,其实应该买辆车。要不拿我的车去开吧。”“开你的车?那你怎么办?”徐晓讶异。

“我在北京还有车,下回开来就是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晓,那样子似乎真的就要将他那辆奔驰送给徐晓了。徐晓摇头:“我开不了,那车太豪华、太大,我比较适合开小一点儿的,比如、比如、比如,对,捷达那一型的。经济、实惠、省油、便宜、性价比好。”越说越觉得对,徐晓忍不住连连点头。

刘晖远静静的看着她,半天才说:“随你吧。怡楠刚来,等她安顿下来,我就又能天天接送你了。”怡楠?他和韩怡楠看来确实很是熟稔了,会自然而然的在外人面前也直呼昵称。

徐晓笑笑:“不用。你那么多的应酬,我可不能没有自知之明的占用你宝贵时间。我走了,今天很难受。”不待刘晖远再说什么,徐晓转身离开。

刘晖远看着一夜间客气起来的徐晓阖上办公室的门,不由得绷紧了下巴。

情况有些复杂啊

“你确定你不是在恶搞我?”徐晓哀怨的说着,坐在商场前喷泉的台沿上,弯腰揉着酸困的小腿,她基本上已经累趴下了。穿着三寸高的细跟儿鞋,被拉来逛街,苦不堪言:莉莉试衣服时她照顾木木,然后跟在母子俩身后满商场转,收获的十多个手提袋都是她在拎…

莉莉却毫不领情:“小小一个教训,以后记得经常来给我请安问好、汇报生活情况。”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徐晓几欲掉泪。

莉莉放下儿子林木木,甩去额头的汗:“休息好了吧,走,送我回家,这么多东西我拿不了。”

徐晓瞪着莉莉说不出话来。

“小姨,我帮你拿。”林木木乖巧的捡起那个最大、最轻的袋子,四岁的孩子个头太小,袋子还耷拉在地上。徐晓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你是在帮你妈拿,鬼灵精。”

莉莉抱起儿子,去打车。徐晓任命的叹口气,弯腰一个个的拎袋子。

一双手帮她拎起了几个手提袋,是男人的大手,少见的修长白净。她怔住了,顺着手臂往上看:居然是刘晖远。太突然,徐晓有些慌乱“不认识,是你的朋友吧,路过看见你,送你们一程。”说完径自接过徐晓手里的袋子,拎起大包小包走向车子。徐晓跟在他身后,看着车里兴致勃勃的莉莉母子,忍不住撇嘴嘀咕:“还真不见外。”莉莉一见了帅哥就装淑女,木木酷哥本质,刘晖远一贯话少,车里寂静的发闷。徐晓意兴阑珊,没有调节气氛的闲情,任由沉闷到底。到了莉莉家,刘晖远帮她们把东西都搬上楼,就要走。

莉莉忙乎着给他拿饮料,刘晖远笑笑:“不用忙,我还有事儿。徐晓走不走,我送你。”

当然是不走了。可徐晓还没开口,莉莉就把她往出推:“顺路车,走吧走吧。”

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徐晓有些恼火的看莉莉。莉莉瞄着已经在下楼梯的刘晖远,不停的给徐晓使眼色,压低声音:“少见的极品啊,还不快行动?”

徐晓看着她不说话,莉莉诧异了:“怎么,难道是已婚的?不像啊。”

“是盖章有主的。”徐晓说完转身下楼,脚步沉沉的,她确是累极了。

这么好的男人,有主了?真可惜。

可“有主的男人”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徐晓,好像挪都挪不开似的;而且,这个极品分明不是很热情的人,怎么会办这么热心的事儿?徐晓呢,也不正常,还没见过她在哪个人面前这么故作安静过…情况似乎有些复杂,莉莉隐隐有些担心了。刘晖远见徐晓空着双手上车,有些意外:“什么都没买?”

徐晓点点头,没说话,目光扫过车内,一切都是老样子。忽然变得烦乱: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在找韩怡楠留下的痕迹吗,你有这个资格吗?

刘晖远却心情很好:“请你吃饭?”

“你不是有事儿?”三分钟前他这样说的。

“就是请你吃饭啊。”刘晖远笑着,难得的轻松惬意。

这样说话很容易让人遐想连篇。他最近和韩怡楠双进双出的,难道韩怡楠今天有事儿?徐晓的眼尾扫眼刘晖远:“这几天你不是很忙,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场面上的应酬,和你出去散散心。”刘晖远笑着看眼徐晓,认真的开车,唇边弯出好看的弧度,久久不散。“场面上的应酬”?他竟这样说,徐晓心头的乌云散了个干净。

唉,还是动了心的,所以终归是不一样的吧。他的一个表情、一句话、甚至语气快慢急缓,都会改变她头顶天空的风云晴雨。在河边一家别致的小店里解决了晚餐,农家菜做的清爽怡口,徐晓奇怪刘晖远怎么会找到这样小儿精致的餐馆。饭后刘晖远领着徐晓沿着河边的景观带一路往下走,暮色低垂,随着天边最后一缕火烧云被黑暗吞没,盏盏华灯次第亮起。徐晓看着毫无离去意思的刘晖远,忍不住打趣:“你这么悠闲,难道是要失业了?”

刘晖远轻笑,停下脚步看月夜下静默的河水,竟带着憧憬:“失业也挺好,踏踏实实的打一份儿工,朝九晚五,平淡却也舒心。”。

徐晓笑了:“羡慕上班族?上班族都在羡慕你哦。”

“你是不是觉得我贪心,争名夺利的同时还向往平静生活?”

“没有,你多心了。”徐晓尴尬的笑笑。

“贪心就贪吧,不贪心怎么会得到?”刘晖远话语间带着倔强和固执。黑色的衣服溶在夜色里,看不清轮廓,清朗的面容无限柔和,带着属于他的忧郁。

这话触动了徐晓:对啊,不贪心怎会得到?不去希冀更不会有拥有的一刻。这世界或许就是由欲望和贪心推动向前的,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总要一争到底才知道。

夜凉如水,习习晚风扑面,带着河水潮湿的味道,惬意无边。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看着黑暗中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默默不语,浸淫在喧嚣城市里的两人竟觉得此刻的宁静是如此的难得。

良久,刘晖远低缓的声音传来:“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不像以前那么开朗了。”

徐晓的心忽悠沉了下去,笑声依旧爽朗:“哪有,不过忙了些是真的,被你们几个领导当枪使,唉,小人物,悲哀啊!”徐晓在说实情:现在公司里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招标工作,牵涉的部门多,却没有人配合她工作。就拿昨天提取上年度原材料资料的事情来说吧:采购部让找财务部,财务部张部长说是前任宋部长的事情,他不管;宋部长说卸任了,想帮她也帮不了;找网络中心,小崔说只有乔总才能调数据;乔总让找方总,方总直接撂了她的电话:“这点儿小事都协调不了还要找我?你趁早别干了!”最后徐晓跟刘晖远发了脾气,刘晖远不惊不恼,找到了韩怡楠。

徐晓记得韩怡楠当时的表情,含着笑斜睨一眼刘晖远:“刘总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了,你是懒得管吧?”刘晖远一贯的清傲冷漠:“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管不了。”自嘲的语气很是散漫。

踢皮球事件最后被韩怡楠“协调”了,类似的事情举都举不完,徐晓觉得自己就像冲劲十足的玻璃弹珠,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不由自主的被来回推挡,却毫无办法----工作总是要做的。

让她惊异的是韩怡楠,这位大小姐一派温婉,却极是老道。无论大小事,处理的四平八稳,表面上看不偏不倚,可是细想想,都是在向着有利于刘晖远的方向发展。但是却赢得所有人的信任,甚至包括方总和乔总。想到这里,徐晓不禁叹气,面对韩怡楠,她有种望尘莫及的退缩和气馁。

“工作上的事情不必太认真,开心最重要。”刘晖远说。

徐晓笑不出来:“我一向很自信,最近才发现,其实差得很远,需要继续修炼。”

刘晖远皱眉:“‘修炼’?”

徐晓点点头:“嗯,变成职场丽人,刀枪不入。”

刘晖远不禁怅然,“职场丽人”?他身边的例子已经太多了:比如童燕、比如韩怡楠。都退去单纯和简单,变得精明历练;说话以进为退、办事以退为进;好似一个个水灵灵的苹果,忽然间发现:不过是碳水化合物。于是,味道顿失、兴味索然。夜色下,徐晓的脸庞朦胧着一层柔和的幽蓝,刘晖远心中一阵萧瑟:她是他见过的少数经过世情打磨、还依然快乐清新的女孩儿。这一缕雨后的阳光,难道也要变成烈日…

莉莉想着白天徐晓的事儿,一晚上心事重重,问老公林栋:“你周围有没有好点儿的男人?”

“怎么,要当红娘?哪家姑娘。”

“徐晓呗,别人的事儿我懒得管,赶快把那丫头嫁了省心。”

“小博不错。”林栋直接就贡献了自己最欣赏的人。

“小博?好是好,可是好像挺花的,不行。”

林栋不以为然:“你会不会看男人?他忙得要死,哪有时间花,有女人缘倒是真的。我看你是白费力气,你那徐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没个入她眼的男人。”

“不许这么说徐晓,她可是你儿子的干妈。下周末你安排个节目,叫上小博,就这么定了。”莉莉下了命令,领着林木木上床睡觉。

林栋撇撇嘴接着看电视。好久之后,忽然笑了:哎,小博和徐晓?怎么想怎么有戏唱。

那,安排个什么节目好呢…

玉米?西瓜?向日葵

徐晓周末的补眠计划被莉莉毁了,天蒙蒙亮,就被从家里揪了出来,说是“郊游”。

她打着哈欠拉开车门,却见顾为安坐在车里,两人俱是一怔,齐刷刷的看向林栋和莉莉。

前排的一对儿小夫妻笑容一致的灿烂:“徐晓,这是…”

“顾为安。”徐晓接过话茬,就觉得头疼:“郊游”?拐弯儿相亲才对,也不提前说一声,可是,怎么又是这小子?既来之、则安之,她索性大大方方的上了车。

“你们认识?”莉莉兴奋了:这样的话就更好办了…

“是,她还欠我一顿饭。”这次回答的是顾为安,他也认命了:林栋叫他出来玩儿,肯定有事儿,可万万没想到是介绍女孩子给他,更没想到的是,居然又是徐晓。

恶趣陡升,顾为安笑嘻嘻的:“说来巧得很,对吧,徐晓?”

徐晓警惕的着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家伙接下来的一句话好像要说…

果然,顾为安状似坦然:“你别瞪我,相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男人不说话会憋死你啊!”徐晓忍无可忍,毫不客气的喊回去,恼咻咻的别过头看窗外。偏偏从车窗玻璃的反光里看见顾为安咧着嘴嘿嘿笑,牙齿白得刺眼,忍不住又恶狠狠的剜他一眼。

对他上回暴雨中接送的感激之情已是烟消云散。

前座的林栋和莉莉忍不住笑了,互相挤挤眼儿,心照不宣:有戏…目的地是两个小时车程外的森林公园。公路伴河而修,河滩与公路之间种着各式的庄稼和蔬菜,深浅浓淡的绿色很是养眼。河水滔滔,极目无边,连着瓦蓝澄澈的天空,视野开阔、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车里放着动感十足的蹦迪曲子,几个人雀跃着,一路欢快。开出市区,也就走了一小时的路,林栋的车吭哧、吭哧,咳嗽两声,抛锚了…

莉莉表情凶恶的埋怨林栋:“昨天你怎么不看看车况?没用的东西!”

林栋用力扣下车前盖:“两万块钱的二手车,你指望能好在哪?还不如开小博的车。”他和顾为安捣鼓了半天,两人都是满手油污。

顾为安笑嘻嘻的提醒林栋:“我的车可是借给你小舅子了,现在怎么办,前进还是后退?”

原计划肯定行不通了,徐晓本就觉得别扭,借着机会要回去;林栋和莉莉见她如此,自责的同时更加泄气了。顾为安看看三个人,笑笑,指向远处隔着一片玉米地和防护林的河滩:“要不这样,去河边儿玩玩,玩累了就走,怎么样?”。“好主意。”林栋和莉莉来了兴致,忙不迭的点头,跑回车里去拿背包。徐晓还想说什么,顾为安慢慢走到她近旁低声说:“兴冲冲的出来,就这么回去多扫兴。那俩人没少费心,朋友的心意你总不能辜负吧。”说完去帮林栋拿东西。的那倒也是。徐晓撇撇嘴,不情愿的跟了过去。

两个男人个高腿长脚步快,莉莉和徐晓落在了后面。等她俩穿过玉米林,林栋和顾为安已经到了河边的林荫下,蹲在地上,头凑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活像两个淘气的大男孩。旁边地上已经铺好带来的桌布,背包丢在上面。

走近,听到林栋说:“不会烤焦吧,那就吃不成了。”

“放心,焦不了。”顾为安径自忙着把地上的土和成泥,身边丢着几个玉米,一看就是刚刚掰下来的。徐晓皱眉:“你们‘偷’老乡的玉米?”

“哎,不能乱讲哦,这可是‘买的’。”顾为安不承认。林栋作证:“对,小博把钱夹在玉米的‘胳肢窝’里了。你们两个,去,捡柴火去,小博要烤玉米。”林栋看着顾为安一双泥手把和好的泥巴往玉米上裹,想上手,又犹豫,好像是怕脏。

莉莉踢一脚林栋:“你跟我捡去,徐晓把那儿收拾收拾。”

林栋正想抗议,看见莉莉使眼色,猛然领悟,起身跟着老婆走了。

徐晓扔下低头只顾玩儿泥巴的顾为安,走到一边,把背包里的东西往出拿。

“好了好了,就等柴禾了。”顾为安把一堆“泥炮弹”码好,走近徐晓,泥糊糊的双手举到她眼前:“帮忙洗洗手。”

“真不见外。”徐晓腹诽一句,还是拿起一瓶水,打开,往他手上淋去。

泥水的尽退,顾为安的大手恢复了本色,他的手极其宽大,关节突出,和刘晖远的手截然不同。不过,两个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徐晓忽然想起林栋称呼他为“小博”,不禁好奇:“他们为什么叫你‘小博’?”

“因为我博学。”顾为安说。

林栋正好回来,笑呵呵的拆穿:“顾工程师,‘顾工’,谐音‘故宫’,故宫博物院,所以就叫‘小博’了,对吧,顾工?”顾为安认真的摇摇头,重复一遍:“因为我博学。”

“臭美吧你!”林栋一根儿木棍扔到顾为安后背上。

徐晓和莉莉扑哧笑了。顾为安用树枝、石头和泥巴搭了个简易“灶台”,几个人点火、添柴、扇风,一阵热火朝天外加烟熏火燎,终于等到顾为安一句:“熟了”,迫不及待的去抢被烤得干裂的泥巴玉米。

磕去外层的干泥巴,焦香味儿四溢,玉米粒颗颗莹润,还带着木柴的清香,极是香甜。

众人一阵夸奖,顾为安得意的不得了,目光闪闪:“还有更好吃的,想吃的跟我来。”说着起身向河的下游跑去,三个人疑惑的跟了过去。

最后,顾为安站在一片早已收完的空旷瓜地上,指着田间被遗弃的几个朽蔫西瓜,豪迈的说:“吃吧吃吧,我请客。”原本兴冲冲的三个人差点被他气晕:瓜地里完整的、没有裂开的瓜加起来也就五六个,最大的也就拳头那么大,皮都皱缩着,之所以完整,恐怕是因为连路过的狗看着它们都没有食欲…

“这也能吃?”

“小博,抠门也不至于抠成这样吧。”

“就是嘛,你闻,味儿都馊了,要不你先吃。”

顾为安根本不理会众人,乐呵呵的蹲下身、挑了个大点儿的蔫瓜,往石头上一磕,“哗嚓”摔成几块,塞在几个人的手里:“绝对好吃,‘现摘’的,没打色素,绝无添加剂,尝尝、尝尝。”

说着,低头一大口咬了下去,嘴里呜呜囔囔的:“好吃好吃,快吃啊。”

大家见他吃得酣畅,你看我、我看你,犹豫半天,谨慎小心的咬一小口品一品,果然已经不新鲜了,略微有股酸味儿,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吃。想着从田间地头捡着没人要的瓜吃,不禁都朗声笑了。“那边还有向日葵,走!”顾为安又向远处跑去,林栋被他感染的“偷”兴正盛,快步追了过去。徐晓循着两个人的方向看过去,不禁苦笑:依旧是一片采收完的空地,地头散落的扔着几个向日葵,想必也是被农民扔出来不要的次品…“这个顾为安是不是有点儿二啊?”徐晓颇为受不了的问莉莉。

莉莉笑了:“平时挺稳重的,出来玩疯了,都没想到他这么能闹腾。跟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都不会闷,有技术、有头脑、长得也不错,又会为人处世,你看怎么样?”

“你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你确定他没有女朋友?”这样性格的男人是很招女孩子的,徐晓还记得小崔说顾为安是他“预定的妹夫”。

莉莉被问的一怔,想了想,摇头:“不会,如果有,林子肯定知道,小博不是那种花心的人。”

说话间,林栋和顾为安已经回来了,两个人边走边说笑着,怀里都抱着四五个向日葵圆盘。

顾为安的白衬衫、牛仔裤、鞋子上,已是战功累累:泥巴点子、烧火时蹭上的黑灰、砸西瓜时溅上的瓜渍,还有从向日葵上沾的浮土和朽叶…尽管是如此的邋遢,正午灿烂的阳光下,徐晓还是觉得顾为安爽朗、坦荡的笑容灿烂得炫目。

不甘愿的点了头

这一天真是玩疯了,几个人又到附近的枣园里打枣、捞河边儿的泥沙堆泥人儿,追逐嬉戏、闹成一片,最后干脆打开了水仗。林栋自然和莉莉一伙,徐晓只有躲的份儿,幸好有顾为安以一当十,徐晓藏在他身后,才躲过被彻底淋湿…

回到市区已是下午五点多,车进了修理厂,到了林栋家,都是筋疲力尽。林栋和顾为安把随身的东西往储藏室放,也就眨眼的功夫,回到客厅,莉莉和徐晓已经倒在沙发上,一边一个,睡着了。

林栋心疼老婆,怕她睡得不舒服,抱起莉莉进了卧室;顾为安看着窝在沙发里浅睡的徐晓,手乍了乍,不知该怎么办。最后轻拍她的肩:“上床去睡吧。”

徐晓一手打落他的手,头埋进臂弯,含含糊糊的:“别闹,五分钟、就睡五分钟…”

她身上沾满了沙子,落在红色的沙发上,细碎的几处金黄。顾为安忍不住笑了,拿起毯子,想给她盖上。手机铃声忽然唱起,是首吉他曲,徐晓噌的就坐了起来,惺忪着眼四处找手机。顾为安正弯着腰,毯子盖到一半,差点儿被她撞到,忙把她的包递过去

徐晓接起电话,眼睛耷拉着睁不开,说话却是极有条理:“嗯,休息呢…储运部的副部长不是在吗,我对他们的工作不熟,去干什么…好好好,听你的,谁让你是刘总呢…我在朋友家,你要是顺路就来接我…嗯,十分钟。”打完电话,徐晓已渐清明,见顾为安坐在沙发上看自己,强忍着伸个懒腰念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有事儿,得先走,林栋和莉莉呢?”

“着急就先走吧,一会儿我帮你跟他们打声招呼。”顾为安很理解。

“那就拜托,先走了,拜。”徐晓急匆匆的出了门。

顾为安笑着摇头,风风火火的徐晓,让他想起自己的当年:为了客户和上司的一个电话,放下手中的一切,哪怕是半夜躺在被窝里,也会爬起来,顶风冒雪的火速奔过去。那个时候,真的是把工作当事业来做,单纯、努力的奋斗着,忘我的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