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和侍从。从九城中穿过,士农工商各色人等在眼前划过。行行色色的人都有,有那些纨绔子弟提这个鸟笼子穿城而过,各自炫耀着自己手里的奇货。也有人鼻孔下因为嗅鼻烟过多,出现了两道蝴蝶翅膀似的黄痕。没空也没必要去看他们的手指,若是翻出来十有八九会是黄的可恶。

“主子,您看…”王恒夹了夹胯下的马,顺到弘历身边:“五爷身边的侍卫在这儿。”

弘历定睛一看,果然又是弘昼身边的人,看样子这小子趁着皇父不在宫里,又偷溜出来闲逛了。“这会儿我没工夫搭理他,叫个人跟着别叫他惹事。有什么事,晚间要是我没回宫就直接到园子里回我。”

本来弘历也没打算去管这个弟弟,只是皇父说长兄如父。放眼看去,皇父膝下自己已经是长子了。只能将弘昼好好看着,福慧是轮不到自己说话的。至于那个谦嫔刘氏所生的小阿哥,只怕跟自己的儿子一般大。也还用不着自己劳心,总之只要弘昼不出大纰漏也就够了。

王恒早已悄悄命人过去,自己依旧是带着一票侍卫跟在弘历身后。看看日头已经升高,想着距离海淀还有一段路程又出了城不必顾忌会伤到路人。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子,弘历已经一个人走出好远。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四章邀宠2

“这个是您要的,怎么主子今儿不是让玉沁姑姑过来取?”内务府的太监见是娴雅带着四个宫女到内务府这边去皇后每日必用的奶子份例,有些好奇。毕竟是四阿哥的侧福晋,见了她少不得要行个大礼,四阿哥最是讲究这些细枝末节,难保这位小福晋不计较这些。

“玉沁姑姑在主子身边,我又没什么大事索性过来走走。”娴雅瞧着今儿的奶子甚是新鲜,很是满意。皇后身边还有八阿哥福慧的份例在一起,故而每日要取的东西会比别人多上一倍不止:“今儿的奶子好,不知道饽饽膳房预备的点心怎么着了。主子这两天胃口好些,都仔细些当差。”

“奴才记下福晋的吩咐。”首领太监赶紧垂首答应,短短一句话不吝于告诉这些人要小心当差。皇后身子骨好起来,愈发要小心伺候。

娴雅笑笑,看着宫女们端起皇后的份例离开。已经妥当随即转身走开,一匹快马从眼前掠过,吓得她倒退好几步:这是谁不知规矩,竟然敢在园子里策马疾驰?心中这般想着,却是知道想要在这御苑中策马疾驰除非是君前宠臣,否则不论是谁都担待不起这个大不敬的罪责。

“吓到你了?”马上的人很快勒住马,看着花容失色的娴雅。又是她,这么件旗袍穿在身上倒是好看。白皙的脸颊或许是受了惊吓,泛起海棠一般的娇艳。

娴雅也听出声音是谁:“阿哥?”一下行了个蹲安:“阿哥万福。”

弘历方才到正大光明殿见过皇父,原来是为了疆臣进京述职的事情。吩咐等他在宫里见过之后,再带到园子里来。本来这事是要交给怡王的,怎奈炎天暑热怡王身子虚弱受不得这般溽热,索性放手让他去做。

“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这儿乃是外间,你不在皇额娘跟前到这儿来?”要是被不相干的人看见这样子招摇过市,自己的颜面何存?虽说满洲女子不拘泥于小节,到底是许过人家的这样抛头露面还是不妥。

“阿哥说的是,下次仔细就是。”本来要辩解一番,只是辩解也是无益。娴雅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王恒见状赶紧带着人将弘历的马牵了下去,在园子里骑马原是皇上破例允了他。要到皇后和母妃面前请安,走是来不及了。宫门下钥以后,就是皇子也不许留在宫禁之内。

几个小宫女走得有些快,压根没注意到娴雅是不是跟上来了。上下打量着她。弘历未免想起走时高芸嫣说的话,看上去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哪里轮得上精明能干四个字?不过说她秀色夺人倒是不为过,一双翦翦秋瞳纵然是高芸嫣和纹音也不曾有的。

“阿哥是要去往主子那儿去?”娴雅刚一抬头,遇上弘历有些怔怔的神色顿时低下头:“奴才陪着阿哥过去可好?”

“嗯。”弘历回过心神:“皇额娘这几日可大安了?进得香,歇得好?”

“主子今儿好多了,还念叨说是阿哥和福晋送来的枣泥酥不赖,很是可口。”娴雅脆生生地声音仿佛是初冬的芥菜墩儿,清脆的都能拧出水来:“只是记挂着福晋的身子还有不知道小阿哥生得壮实不壮实。总说要看看只是身子不好。”

弘历嘴角微微一翘,口齿心思都是伶俐得不行。宫里那几个还真是及不上她,不知道日后会是怎样一副情形:“你呢,也是这样子?”

“奴才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主子知道了自然也就知道了。要是主子问起来,预先知道方才好回主子的话。”娴雅抿嘴一笑:“阿哥见笑了。”

“你绕了几门子的话,这么快都没听明白。”仿佛一只百灵在耳边悦耳的叫着,定神一看却是活生生的软玉温香。淡淡的馨香萦绕在身边,好闻得很。

娴雅越发不好意思,只好侧身引着弘历往皇后那边走。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弘历眼疾手快一手环住她的腰:“总是不仔细!”

娴雅顿时脸颊涨红,瞬时被人抱在怀里不知所措起来。“脚崴了,是不是还预备着又穿着高底鞋在宫里跑跑跳跳?”弘历逼视着她清澈的眸子,终于眸子里印上了自己的身影。还以为这丫头只会低着头说话,或是用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眼睛不敢抬头看自己。

人来人往的御苑里跟男人这样子,虽说是自己的夫婿终究不妥。娴雅扭捏不安又不敢挣脱他的怀抱:“阿哥,被人看见。”

“看见说什么?”弘历点点她的俏鼻:“只说是四阿哥搂着侧福晋?”

娴雅越发红了脸:“被人说成没规矩,怕对阿哥不好。”

“哦,是这么着啊!”弘历笑着放开她:“好好走路,慌得什么劲儿。咱们一路说话也就到了皇额娘那儿了,你上次跟着额娘一起回宫是谁说起来的?”

“额娘想看看阿哥,正好奴才也放心不下纹音姐姐。”娴雅见他松了手,赶紧整整衣袂又小心翼翼地伸伸脚还好没崴脚:“额娘来给主子请安,也成全了奴才。”

“嗯,你就不想看看阿哥去?”弘历有心逗她:“你可是我的侧福晋,敢情都不想着我?”

“不是,哪有。”娴雅急了想要辩解,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解释都是徒劳。至少在这会儿解释要么是承认想他要么是说自己没有想他,都是不妥简直就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样没法说出口。

“看看,都急了。”弘历笑起来:“跟你耍笑着玩呢,哪有这么小气的。”

“阿哥欺负人。”娴雅知道自己上了当,未免嘟着嘴:“回头去跟额娘说。”

“说阿哥欺负你还是说你念着阿哥?”弘历看着红苹果似的脸颊,几乎有要像早间捏着芸嫣脸颊一样捏捏她的脸颊。大庭广众比不得闺房里两人厮闹,还是忍住了:“额娘那边还好?”

“额娘好,昨儿午后还去过。”皇后常命她去熹妃那边走走,谁都看得出来是有心这么做的:“阿哥可去过?”

“等会儿从皇额娘那儿出来,有功夫再去。”弘历心底叹了口气,嫡庶之分即便是生母也要排在嫡母的后面。

“便是额娘在主子这儿,说话也是不得痛快。”娴雅自言自语道:“还是在长春仙馆觉着不拘束。”

弘历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此时在杏花春馆见到生母也不如在生母那边坐一会儿来得痛快。只有母子两人坐在一起说话,不必担心有人在旁边更不用担心什么忌讳规矩:“要不等会儿你跟我一块儿过去。”

“只怕阿哥拘得慌。”娴雅仔细看着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崴了脚:“让人去和额娘回一声,顺便预备几个阿哥中意的小菜,可使得?”

“都依着你。”心思灵动,居然已经想到这里来了可是人所不及。弘历看了她一眼:“皇额娘舍不得放你走还是有缘由的。”

娴雅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奴才没出息,福晋和芸嫣姐姐都是好有规矩。主子方才放心让她们到阿哥身边伺候,奴才学了好久都不让主子满意。这才留在主子身边,也免得让人看奴才的笑话。”

“就数你的心眼多,谁会去想这些事情。”弘历跟她一路走走说说,不觉已经进了杏花春馆的宫门。

“格格,您回来了。”玉沁见到娴雅先自迎了上去,忽又发现弘历也在娴雅身边赶紧过来请安:“四阿哥金安。”

“嗯,皇额娘好些了?”弘历眼皮也不抬,只是站在一旁:“这两天歇得好?午膳用了些什么?”

“回四阿哥的话,主子这两天歇得好。午膳用了一碗小米粥外加两块点心,阿哥放心。”玉沁蹲在地上,如是回禀。

“你带路吧。”弘历抿着嘴,并不多看身边的娴雅一眼。娴雅也是退后两步,没跟弘历站在一处。好像是两人约好了似的,只要是有人在侧就不好再和方才那样戏谑无碍。

玉沁侧着身子在前引路,弘历阔步往前走。娴雅跟在后面,玉沁不着痕迹走到娴雅身边:“格格,阿哥是在这儿用膳?奴才这就去预备。”

娴雅耳坠子摆了摆:“你让人去长春仙馆一趟,告诉熹妃主子四阿哥过去用膳。过会儿我回过主子,再从这边膳房送些菜过去。不要声张才好。”

玉沁伺候皇后好多年,皇后虽然不说很多事情都是很倚重于她的。办事稳重可靠,为人又是极其老成懂事的。有了娴雅在身边以后,皇后似乎对于身边有些本来必须要她亲为主持的事情都是在有意无意的放手,而玉沁也是觉得娴雅处世考虑的极为周详。不论是大事小情都是照料得滴水不漏,皇上以前还会说皇后又是做事不是顾虑十分周全。近一年来,有了娴雅好像再也没有出过这些事情了。

“嗻,奴才这就去吩咐。”玉沁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自去吩咐小宫女传话。

皇后穿了件明黄色的苏绣旗袍扶着小宫女在廊下散步行食,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往这边走。好像是一男一女的形容,在这园子里除了皇帝或是小皇子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男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四十年的光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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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四章邀宠3

“恭请皇额娘圣安。”弘历已经跪在阶石之下,极其慎重地请安:“皇额娘圣体安康。”

“历哥儿,是你来了。”皇后笑着让小宫女扶着自己下了石阶:“快起来,虽说是炎天暑热的。地上到底凉,快起来。”

“谢皇额娘恩典。”弘历磕了个头,这才起身:“皇额娘脸色比前次儿臣前来的时候好多了,看来这些时候将养的还好。”

“嗯,你和你媳妇叫人送来的枣泥酥不赖。”那拉氏由弘历和娴雅一左一右扶着:“你媳妇儿好些了,听说这几日害食挺利害的。想吃什么,要是宫里没有就到园子里来取。这儿别的没有,这点东西还是有的。”

“媳妇不能出来,叫儿子多给皇额娘磕个头。”弘历陪笑着:“皇额娘渐次好了,就是儿子媳妇的福分。还有孙子,还等着皇祖母回宫去看看呢。”

“哦,你阿玛给孩子取名儿了。叫什么永璜来着,说是天潢贵胄的意思。我也不大懂,你们都是知书识字的那天跟我说的时候连比带画说了好久。我也没记住。”那拉氏看着弘历:“历哥儿,有句话我嘱咐你:你媳妇儿身子不好,这时候可不许劳动了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不与你甘休。”

“嗻。”弘历答应着:“皇额娘能有精神怪罪儿子,可见身子健旺不少。要是能让皇额娘身子大安,儿子情愿被皇额娘怪罪。”

“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来着。”那拉氏看了眼娴雅,还是平素那副形容。如此难得的机会就不知道好好把握一番,在弘历面前越是能够露脸,也就是为了将来能够越发有宠。

富察宝音虽说是嫡福晋,只是看上去就像是个举了嘴的葫芦。说话办事未见得比得上娴雅或是高芸嫣举重若轻一般,只是高芸嫣生就了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或许日后真正理事的还是娴雅,只要再得到弘历所有的注目就比什么都好了。名分不名分的算得了什么。

玉沁已经传话回来,到了皇后身边:“主子,万岁爷命人过来传话:过会儿到这边用膳。”

“哦,才说怕过了病气。怎么还是过来了。”那拉氏心底泛起一丝疑窦,这些时候皇上格外眷恋这边。怡王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说这次病得比从前利害也犯不着这样子。而且皇上还跟苏培盛等人传了口谕,日后皇陵随葬什么都有了安排。真是不知道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

“主子?”娴雅扶掖住那拉氏的胳膊:“要不要歇歇?”

“没事。”那拉氏回过心神看着弘历:“历哥儿,我这儿没事。去看看你额娘,总是念叨你来着。你也难得过来一趟,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在园子里用过晚膳再回去。”

“嗻。”弘历赶紧答应了:“皇额娘将息身子,儿臣过两日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你去吧。”那拉氏看了眼似乎是无动于衷的娴雅:“娴雅,你陪着阿哥一块儿过去。熹妃主子要是有什么要你带过来给我,就顺道给我带回来。”

“嗻。”娴雅行了个蹲安,跟在弘历身后离开杏花春馆。

玉沁凑过来:“主子?”

“皇上这会儿还说什么来着?”皇后有些脚软无力便坐在石栏上:“看看御膳房有什么好吃,不要太腻。大暑天,万岁爷不好那个。”

“听高公公说,万岁爷脸色郁郁的。就是六十阿哥在身边也没看见万岁爷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听说午后八爷府里出了什么事。”

“八爷?!”皇后心底猛地一沉:“八福晋可有消息?”

玉沁摇头,那拉氏已经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八爷夫妇跟万岁爷始终不对榫,虽说从先帝开始就说八爷受制于其妻。只是若非八爷心甘情愿,堂堂皇子又岂会受制于一妇人。就好像当今皇上一样,明知道自己无法生养而且年妃虽说能生却不能养。皇上并没有单单只为子嗣计而另立皇后,也就是说万岁爷跟他最看不惯的弟兄一样都是性情中人。

“等会儿用膳的时候,不叫人近前。万岁爷要是不将心里的火发出来只怕是又有人遭殃。”皇后可谓是对皇帝了解甚深:“怡王那边怎么样,这两天也没见怡王福晋进宫。”

“十三爷已经大安了,主子放心。”玉沁轻轻给皇后打扇:“方才奴才瞧见四阿哥跟格格一路走来,有说有笑的。”

那拉氏笑起来:“刚想说娴雅这孩子不开窍的,这么好机会怎么就不知道凑到前头去。四阿哥固然是个好的,只是性子叫人琢磨不透了些。都说万岁爷性子急,难以捉摸。依我看,还不如万岁爷直来直去的好。

“依奴才看,还是格格能够知道阿哥的心思。”玉沁低声笑道:“倒是不觉着四福晋有什么好,宫里来的人说四福晋素日都不大说话,也不大显山露水。就像主子说的,锯了嘴的葫芦。”

那拉氏反倒没了方才的开朗:“真是这样?”

“是,都是这么说的。”明明一句好话,怎么她会如临大敌一般:“主子,怎么了?”

皇后本来还好的脸色变得深沉起来:“真这样的话,就要让娴雅留心一些事情了。至少我看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宝音可是富察家的女孩子。一家子人都是不简单的,谁也不能小看了去。”

玉沁看皇后的神色,也为之动容起来:“主子这么说,是不是格格还要在主子身边多住些时候?”

“自然,还不到年纪呢。”那拉氏不假思索地说道:“四阿哥每次到我这儿来也没提过一星半点要让娴雅提早过去的话,做什么要说出来。这时候过去是给人添堵,她正是怀孕的时候一旦有些不顺心如意岂不是要全盘撒在娴雅身上?”

玉沁这才明白皇后的一番苦心,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娴雅。主子没有一儿半女承欢膝下多年,直到这个娘家侄女入宫以后就是拿着自己这几十年来在宫里所有的一切教导于她,只是希望她以后一切都是一帆风顺。就好像是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女谆谆教诲一番,只是期望儿女一世平安。什么时候开始,皇后也变得这样了。只是一门心思希望着她能胜过富察家的去。

“但愿是我多虑。”那拉氏不无忧虑:“越是这样不说话的人最是难得琢磨,你压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就不知道弱点在何处。娴雅又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只怕会被她欺负。”

“主子宽心,格格虽说性子好其实也是个伶俐孩子,主子再教导些时候只怕就好了。”玉沁赶紧说道:“您想,要是四阿哥一门心思在格格身上任是谁也不敢轻视格格了。”

“只怕更不好。”那拉氏看了眼玉沁:“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知道宫里最怕什么?就是圣宠太过,只有平淡如水才是唯一能够保全一世的最好法子。要是真的三千宠爱基于一身的话,也就把自己推到**所有女子的对面去了。从前贵妃那么得宠,也没见她怎么不知道深浅来着。所以皇上才会另眼相看她,也就保全了六十的圣宠不衰。只是这个道理没多少人知道。”

玉沁吐舌,这件事还真是说不清楚来着。皇后冷眼旁观自然是比局内人清楚许多,也就是因为清楚才会担心。皇宫有谁又是省油的灯,这会子不说不讲难道一辈子也就是这样子蹉跎了?再说即便是皇后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清楚的:四阿哥迟早君临天下,那时候皇后是富察家的。到那时谁又能保得住,娴雅也能够平安无事?

富察宝音歪在榻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还以为会让纹音占尽风头,居然会是一举得男,让自己刚一进府就被一个活生生的下马威弄得措手不及。还好,能够及时挽回。只要自己也是一举得男,那么一个嫡出身份的阿哥就能压了纹音不止一个头了。未出五服的堂姐又如何,不过一个侍寝的格格还能翻了天去。

“福晋金安。”高芸嫣带着小宫女过来:“这是皇后主子命人给福晋送来的上等燕窝,让主子一定要炖了吃。”

“谁送来的?”声音恹恹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好像很没有精神应对这些事情一样:“可曾怠慢过?”

“回福晋的话,是主子身边的玉沁姑姑送来的。奴才好生命人送姑姑出去了。”高芸嫣有些不安,纹音临盆之前是娴雅跟着熹妃一起过来的。这次她有了身孕,却只是一个姑姑送来补品。

宝音淡淡一笑,大不以为然的神态几乎就要流露出来。想了想到底是忍住了:“皇额娘还真是细心,这些事都记得要玉沁姑姑过来。”

“福晋说的是,送姑姑出去时没敢怠慢姑姑。”看着宝音这副神情,高芸嫣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到底是皇后主子身边的人,若是怠慢了只怕说不知礼数。不仅说奴才,于阿哥和福晋脸上也不好看。”

宝音点点头:“正是这话,上了咱们颜面不值紧要。要是让阿哥颜面上过不去可就是咱们的大疏忽,别说阿哥怪不怪罪。就是你我也是枉担了这个名分了。”

高芸嫣看看无事,又不找个托词退出去。只好按照以往的规矩,立在一旁。侍妾伺候嫡福晋梳妆起居原本是再本分不过的事情,况且嫡福晋有孕在身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太过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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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四章邀宠4

“福晋,主子命人回来取早间和福晋说的东西。”宝音的近身宫女墨菊从珠帘外进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宝音看向高芸嫣:“那边大立柜最上面一层里面那个杏黄包袱就是,拿出去给了跟着阿哥的人。要他小心仔细当差,里面装的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要是磕了碰了得仔细了!”

大立柜是宝音的陪嫁,十个紫檀木的大龙柜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拿的出来的东西。由此可见富察家对于这个嫡女初嫁是费了多少心思的,答应了一声。高芸嫣带着自己的丫头白玲过去:“依着福晋说的,叫人取出来。”

“别叫那些不相干的,毛手毛脚碰坏了。”宝音倚在枕上,缓缓道:“你做事稳当,交与你我放心。”

高芸嫣心底咯噔了一下,脚下穿的是花盆底的宫鞋。立柜最上面一层离地那么多,一旦上去要是一个不稳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上去出了事倒是小事。不遵福晋的话,若是传将出去别人会怎么说自己?

“嗻。”答应了一声,不去已经是不行了。好些人都看着呢,白玲颇为担忧地看着高芸嫣:“格格,要不还是奴才去取吧?”

“不必。”低低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听见,还不能让人看出自己面露不悦。让人端来一个硬木杌子放到立柜边,脚下已经开始打颤。

“墨菊,去扶着格格。”靠在炕上的宝音对身边的宫女道:“仔细脚下打颤,跌下来。”

“嗻。”墨菊依言上去,跟白玲一左一右扶着高芸嫣站到杌子上。还好,开了柜顶就看见宝音说的那个杏黄色包袱。

“仔细脚底下。”宝音缓缓道,原本就是心提得老高的高芸嫣不自觉看了眼下面一股子凉气从后脊梁一直冒到脖项间,冷汗几乎汗湿了所以的衣裳。三伏天只是觉得遍体寒生,紧紧拽住包袱不敢松手,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有丝毫闪失谁也担待不起,萦绕在心间总是宝音这句话。

一步也不敢多动,高芸嫣从杌子上下来脚下已经发软。白玲看她脸色苍白,用力扶掖住她:“格格?”

“将这个拿出去,交给外面候着的人。”高芸嫣来不及拭去头上冒出的冷汗,将包裹给了白玲:“拿好,别摔了。”

白玲紧咬着嘴唇不忍看高芸嫣战栗着的眼神,惊惶无措还不敢对着别人。眸眼间泛起一丝水雾,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酸。

墨菊很快回到宝音身边:“主子,您可要下来疏散疏散?”

“嗯,腰有些酸了。扶着到前面院子里走走,只怕今儿不热。”宝音没穿宫鞋,自从怀孕以来就蠲了这个了。要是有丝毫的损伤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事情。

从高芸嫣身边走过,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很快收回自己的眼锋:“格格,下去预备午膳。对了,先时我看见他们进的野鸡崽子不错。等会儿熬点汤,只怕我还克化的动。”

“嗻。”高芸嫣赶紧答应了,生怕让富察氏觉察出她有丝毫的不悦。

白玲将东西交给人后,看见墨菊扶着富察氏出了寝殿却没看见高芸嫣出来。心里为免生疑,忖度伴着迟疑进了富察氏的寝宫。才进去就看见高芸嫣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格格,主子?”

“啊?”高芸嫣良久方才回过心神:“怎么了?”

“好些不曾?”白玲上前扶住她:“脸色好差,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先去膳房给福晋传膳,要不等会儿耽搁了福晋的午膳。”高芸嫣脚下乏力,在一旁锦墩上坐下:“我倒是不妨事,就是身子发虚。”

白玲这才发觉高芸嫣的手几乎跟寒冰一个温度,握在手里不由打了个寒噤:“主子,奴才扶着您回去歇着。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后脊梁一阵阵发冷,不知道是怎么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得不支撑着起身。这毕竟是弘历和富察宝音的寝宫,自己坐在这儿不合适。倘或等会儿被她瞧见了,又不知会有什么说辞在等着自己。

“奴才先扶着您回去,传膳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白玲自作主张地扶起高芸嫣:“等会儿要是病了,阿哥回来问起来只怕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高芸嫣还想拒绝,心思却是说什么都转不回来只好作罢。几乎是用全部力气都搭在白玲身上,整个人软绵绵的回了自己住的侧殿。

墨菊扶着宝音在乾西五所前面的毓庆宫花园里散步,绿叶成荫丝毫觉察不出暑热。粘杆处的差使做得很不错,树上恼人的知了都被驱赶的干干净净。

“高氏回去了?”富察宝音走了几步就懒怠动了,墨菊赶紧用手帕子垫在石几上扶着她坐下。

“是,刚刚紫堇来回话。格格已经回自己侧殿去了。”墨菊站在一旁给她打扇:“奴才刚才扶着格格的时候,觉着她后脊梁都汗透了。”

宝音噙来了一块榧子口齿生津:“过会儿传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福晋,是不是告诉太医去给皇后主子请脉的时候顺嘴说出去?”墨菊低声问道。

“你看着办吧,我累得慌。”宝音淡淡一笑:“说话的时候仔细些,虽说是个格格到底还是阿哥身边的人。”

“奴才记下了。”墨菊笑着请了个蹲安:“奴才给格格宣太医去。”

娴雅闲着无事,便坐在杏花春馆外的湖边手里拿着刚画好的最新式样的花样子做针线。夏末的微风镜面般的湖水上吹起阵阵涟漪,几条认人的鲜红色锦鲤时不时游到湖边。

“知道你一定在这儿。”弘昼被皇上差出去办差,五阿哥住的撷芳殿只剩下安安一人。皇后看她一人寂寞,索性诏进圆明园跟娴雅做伴。

“主子歇下了?”娴雅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主子的身子大不如前。精神越来越短,我总是有些担心。”

“我也瞧见了,想想那时候刚进宫的时候主子精神可是健旺着呢。”安安捋捋裙角挨着娴雅坐下:“有件事,是我跟着皇额娘从皇父那边过来收听说的。”

“哦,什么?”娴雅理了理丝线:“听见说什么了?”

“宫里的御医隔上一段日子就会自宫里到园子里来给皇父请安诊脉,这是很久以来的事儿了。”安安顿了一下,看着湖水中的倒影周围没有旁人:“御医跟皇父说,四阿哥那边的格格高氏常常生病,闹得福晋都不安心,常常传太医去宫里请脉。前些时候又病了,还是不知缘由的寒热症候。幸而嫡福晋自己素常知道保养,要不只怕对腹中的孩子有碍。”

娴雅手里拈着的针不觉扎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疼得猛地缩回手。不住地弹着手指,眼睛盯着湖水没说话。

“皇父对这事很是在意,直说要是高氏总是这样三灾八难不断的话,只怕就不能留在阿哥所里。”安安小心而又谨慎地说道:“芸嫣身子弱咱们都知道,可也不会常病。”

“主子听见了说过什么?”娴雅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去血丝。

安安摇头:“皇额娘只是说还小,等年岁渐长身子自然就会好些。皇父对这话很不以为然,不过为着这话是皇额娘说的也就没说什么。”

娴雅看着手指上的针眼,眉头微蹙:“芸嫣的身子倒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只是阿哥所里福晋正在孕中,纹音又要照顾大阿哥。很多事少不得落在芸嫣身上,若是再不好可怎么处。”

“你以为宝音真的不管事儿?”安安挑起眉头:“跟我们撷芳殿一样,那边可都是阿哥跟福晋说了算,余下的人都不值什么。”

“我明白。”娴雅翻出一色鲜艳的水色丝线穿好:“安安,虽说我在主子这儿学规矩。早已注定我是四阿哥侧福晋,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无法强求的。就像芸嫣一样,若是在家里必定是百般娇宠的大小姐。到了这宫里,犹如重生婴孩一般。就算是做到了主子,也还有万岁爷是主子。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我们最该做的。”

“莫非芸嫣这样我们就不管不顾了?”安安不相信娴雅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管不了也顾不了,不是吗?”娴雅剔了剔手里那些东西:“你是嫡福晋,若是有人来跟你分五阿哥你怎么处?”

安安愣怔住,虽说皇额娘早就说过会给弘昼指配侧福晋和庶福晋。只是真到了那一天,只怕哭得最可怜的也还是自己。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做出大度而且温婉的一面来,为的不就是皇家的体面?

娴雅放下绣绷,清澈的湖水似乎可以清楚的照见两个人的内心。安安却是一腔心事,根本无心去看这万园之园的景致。低垂的柳条在鬓边拂过,蹭得脸颊边痒痒的。仿佛弘昼在耳边低喃一般,想起弘昼的软语温存。有一日这些也会同样去对着别的女人,就是觉得残酷异常。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四章邀宠5

“皇额娘跟我说过这些,我也没往深处去想。”安安抓住一根柳条玩弄着:“就算是十三叔对婶婶那么好,也还有侧福晋和庶福晋。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真要我跟别人在一起心底还是酸酸的。”

“我和芸嫣就是那些让你心里酸酸的侧福晋和庶福晋。安安,你和我这么好却是容不得别人不是自己骗自己么?”娴雅看着安安,一向都是她比安安年幼。这时候安安却是觉着她比自己要懂事很多:“娴雅,皇额娘教给你很多我们都不曾学到的东西。”

“你看看主子,六宫之主就真是什么都能不在乎了?其实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万岁爷待主子很好了,知道主子膝下荒疏。就让六十阿哥天天陪在主子身边,一个是没了孩子的额娘,一个是没了额娘的孩子。都是苦命人,只是主子梦里也会叫着弘晖阿哥。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子,什么时候能够忘得了。”娴雅看着做了一半的花样:“除了随遇而安,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就是宫中女子的本分。”

安安无言以对,至少娴雅说的是对的。没有因为自己是嫡福晋而她是侧福晋所以有什么隐瞒,看来还是拿自己当做贴心人一样在看待。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娴雅抱歉地笑笑:“在主子身边呆久了,不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你没说错,说明咱们至好你才和我说这些。要是放在别人那里,让你说你也不会说。”安安抢过她手里的绣绷:“好鲜亮的活计,这是给谁做的?”

“六十阿哥。”娴雅笑道:“那日说是想要个鹅黄缎子的荷包,主子说手边没有好看的。就要我给阿哥新做一个,我说自己做得不好主子说我偷懒。就只好做了。”

“要是四阿哥知道了只怕…”安安美眸一转:“害臊了?”

娴雅绷着小脸:“哪有这样子拿人取笑的,要是再让我在主子面前给你兜着别想了。”

“我可不会给你打诳语,主子还跟我念叨呢。说这么久了,就是你不肯叫一声皇额娘。别人是没这个分位,你是有了却不肯叫。”

娴雅回过心神:“倒不是说这个,你知道旗人家规矩大。主子算是姑姑。在家里要叫一声姑爸爸。”

安安点头:“你总不会想要叫皇额娘一声姑爸爸吧,这可是不合规矩的事儿。”

“嗯,我知道。”娴雅点头:“要是叫一声皇额娘的话,会比姑爸爸还亲么?”

“我就说你有时候神思清邃,没人敌得过。这件事就是小孩儿心性想不通了,出嫁从夫自然就要跟着叫一声皇额娘了。”

娴雅脸色露出淡淡笑靥:“还真是这么着,怎么就没想到。”

“是因为你还没到阿哥所去,做了皇家的媳妇儿就会将人都认清楚了。”安安半是认真半是笑:“别以为是侧福晋有人给你顶着就成了,你可是上了皇家玉碟被爱新觉罗家当做自家人的皇阿哥侧福晋。况且又是当今万岁爷亲指的儿媳妇,谁还能胜过你去。”

娴雅刚预备说什么,看见自己的小宫女杏儿从那边匆匆过来:“格格,主子四处找您呢。”

“怎么了?”娴雅收拾了一下针线:“主子醒了?”

“和惠公主要来看主子,主子要五福晋和格格这就过去。”杏儿娓娓道:“奴才给格格收拾这些,格格快去吧。”

“哦,二公主回来了。”两人对视着一笑,和惠公主是怡王爷的嫡女,万岁爷膝下无女便将侄女儿养在身边。这一向大婚以后就很少回宫了,这次回来只怕是来给皇后探病的。

两人舒了舒腿脚,又互相检视了一下彼此的衣饰头发。娴雅还在待年,没有跟着安安一样梳着燕尾,只是宫中公主们一样的小两把头戴着一支淡黄色的蜜蜡簪子。安安则是皇子福晋的打扮,一字头上戴着一支简单却精致的白玉扁方。看得出来,这是弘昼专程给受宠的妻子预备的心爱之物。

刚进了皇后燕居之所的寝宫,一个穿着淡红色旗装梳着燕尾儿的年轻女子坐在皇后身侧,言笑无忌:“皇额娘,看您这么安适惠儿都不敢相信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呀,这是刚回来。要是早些回来就赶上了。”皇后掠了掠和惠公主的额发:“额驸那边还好?回来了,去看过你阿玛和额娘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