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怎么没进宫给主子请安,越大越不懂规矩了。”兆佳氏故意带着一丝责备:“真该叫主子好好管管了。”

皇后迟疑了一下,这话是不是说出来太沉重。一心想着要瞒著她,难道是听见了什么话才会故意将话引到和惠身上。想了一会儿:“和惠可是个伶俐孩子,哪有不知规矩。只是今儿天这么冷,她身子素来就弱。我不放心她,没得叫她出来吹风受冻。等天一暖和,我就叫人去接她来。要是嫌宫里闷得慌,索性等交了夏一起住到园子里去。离你的交辉园也近,大家见了都好说话。顺便让她把她那个臭小子一起带来,皇上欢喜得跟什么似地。”

一会儿是等天暖和,一会儿又是交了夏。看来女儿这场病真是非同小可,要不何必迁延那么久。只是这话却不忍再问下去,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见一面这么难。就是知道她身子不好都不能亲去探视。礼制所关,公主和亲王福晋见了面也是君臣之礼,放任是谁不能废了礼更不能受礼,这就是母女间最大的阻碍。

“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我这个做婶子的都没有想这么长远。”兆佳氏到底是忍住心底的痛,很轻巧地一笑:“二公主也孝顺主子,倒是不枉万岁爷和主子偏疼她一场。”

“那是你和十三叔生得好,要不万岁爷就是有心疼她也是疼不起来。”那拉氏拉起怡王福晋的手:“你是做额娘的,甭管什么时候和惠都是你跟王爷的女儿。这是人之天性,抹杀不掉的。”

“主子快别这么说,折死奴才了。”兆佳氏诚惶诚恐地起身肃了一肃。

“咱们坐下说话,这么着做什么。”皇后复又拉着她坐下:“说实话,你看四阿哥和小五两人的媳妇儿怎么样?我都有些看不清这几个女孩子了。”

“不是说四福晋要临盆了,可是添丁之喜。”兆佳氏和胤祥夫妇时时处处都忘不掉谨慎小心为人做事,要不怎么能在雍正爷这样一位恩威莫测的主子驾驭下始终恩宠不衰。

那拉氏微微皱了一下眉,旋即平复下来:“也是,我操心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换做是谁也不能这样子替他们操心。”

“皇额娘,众家伯母婶子都到了。可以开宴了。”安安进来福了一福:“十三婶,您跟皇额娘一起入席吧。都等着了。”

“那咱们去吧,只怕再不去的话就说是要怠慢了。”那拉氏跟怡王福晋一起到了人堆里,花团锦簇间全是皇帝嫡亲兄弟或是子侄辈的妻室。大家相见没有什么主臣之分,说笑起来莺声燕语不断。

烟霞扶着富察氏慢慢在屋子里散步,太医早间请脉说是就是这两天临盆。腹中孩子这两天动弹得格外利害,时不时用手抚摸上去想要安抚一下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

“这两天阿哥歇在哪儿?”在厚实的锦墩上坐下:“高氏不是有了喜了,不会还是霸着不放吧?要是这样的话,可就是叫人放心不下了。”

“福晋放心,我们都给盯着呢。太医给您请脉之后,就去东侧殿给高家的请脉来着。说是腹中的孩子将将三个月,已经有了半产之症叫她好生养着。”烟霞低低笑着:“还说了好些不能放在一起吃的东西,奴才已经交代厨房要好生伺候的。”

“嗯,这个可别忘了。”富察氏满意地点点头:“侧福晋送来的吃食,你们试过了?”

“都试过了,侧福晋一份虔心还真是不假。每天都亲自给主子送来精致吃食,每一样都是当着奴才们的面吃下去。还不叫人看着心里不痛快,这倒真是难得。”

富察氏不置可否地一笑,看着烟霞:“做一次容易,十次也容易。我就盼着她这份心思能有一辈子。那些时候阿哥天天宿在她那儿的时候,只怕是连天高地厚都忘了。我能这样子待她已经是不错了,要是想保她自己一世平安还是惜福养身的好。”

烟霞点头:“福晋放心,只要是您生了小阿哥就比什么都好了。什么侧福晋,就不算是什么了。”

“你和墨菊两个把那拉氏身边那两个看着。别人养的猫捉耗子,我养的猫儿不捉耗子反偷鱼。这可是有了笑话了。”宝音隐隐约约看出不对劲儿,尤其是两个丫头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没一句是有用的,压根让自己不知道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奴才们知道,所以总是叫人在那边听着的。”烟霞扶着她坐下:“主子甭管那些事,只要是有什么动静奴才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断然不会让那些事儿发生的。”

富察氏遥遥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只怕是弘历过来了。手指微微抬了一下,烟霞赶紧住了嘴。宝音笑起来:“等会儿去看看,侧福晋这两天胃口不太好。要是有了喜,真的是咱们阿哥说人丁兴旺了。”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十章谶语

话音刚落,弘历撩起珠帘自行进来:“说什么,这么高兴?”

“太医来给我请脉说是要我这几日仔细些,只怕就要临盆了。那是好些日子都不能去问问芸嫣和娴雅两个,芸嫣的身子加上又有了身孕,真是叫人担心。而娴雅那边,说是胃口不太好。不会也是有了喜讯了。”在弘历身边坐下:“要真是这样,皇父和皇额娘不定多欢喜。”

墨菊带着人将两人素日的份例菜摆放到膳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下。弘历看着满桌的菜式有些倒胃口,娴雅那边的小菜似乎更合自己的胃口。

“你多吃些,瘦得太狠。”弘历给她夹了一筷子山药鸭子:“可不能让孩子以后也是不爱吃东西,瘦得和你一样。”

“这倒是。”宝音打发走身边立规矩和侍膳的宫女太监:“有件事,想跟阿哥说说。原是我心底不安,只怕一语成谶。”

“嗯?”弘历有些漫不经心地吃着一品锅:“什么话?”

“钦天监监正那日不是来给咱们大阿哥批八字的,后来闲着没事就让给所有人都瞧瞧。谁知道看了娴雅的,半晌没说话。”宝音顿了顿:“我隔着帘子听了觉着有异,就让墨菊出来问问。”

“问出什么来了?”弘历不着痕迹瞥了宝音一眼:“别卖关子。”

“说是这个八字虽则大贵,只是不宜子孙。别说是自己难得生养,就是将来对别人生养的孩子也是有碍。”宝音几乎是一字一顿,一面想一面打量着弘历的脸色:“监正看过娴雅的八字,不住问是哪位主子的。墨菊没敢说出是谁,只说是应选秀女。监正长吁了一口气,说幸而是没选进来。要不还真是不敢说了。”

“你既知道,何不早讲?”弘历喝了口温热的黄酒,脸色变得狰狞起来。

“那时候阿哥跟娴雅日日相对,若是那时候我说了出来只怕会说我心怀妒忌。其实娴雅那么好的性子,又是生得极好的模样。说什么都是比我好得多,怎么会是这个命呢?别是算错了,在这儿危言耸听。”宝音放下牙箸望着弘历:“阿哥别当真,这种事是说不准的。皇父和皇额娘给阿哥指婚以前,定然也是找人看顾过。若是不妥,怎么会把她指婚给阿哥。”

弘历放下筷子,自己端起漱口茶漱过口一径出去。

宝音依旧是慢慢吃着碗里的燕窝粥。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月弘历在娴雅那里住了整整一个月。这可是比宠爱高芸嫣的时候更加过分,不是说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可有可无的。怎么会对一个刚刚长成的小姑娘这么念念不忘,既然皇上已经密定你为储君,那么你何须在乎那拉氏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谁叫娴雅的出身跟自己几乎算是不相上下,还有皇后做她的后盾。皇后疼顾她算是有目共睹了,要是自己不多加小心的话她要爬到自己头上便是指日可待了。

所有的事情必定要是防患于未然,烟霞说她看见娴雅的月事如期而至,那么又做什么不能说她不宜子孙?只要是能够让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位子岿然不动,别的女人算是什么。只有娴雅,不得不防。

“阿哥?”娴雅端着一盏清茶到了书房外,弘历闷在里面已经是一下午。周围的人看见他黑着脸,也没人赶紧去惊扰他。弘历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这跟乃父大行于色的性情实在是相隔太远。倒是有了些当初圣祖康熙的性子一般,毕竟是幼年间在圣祖膝下抚养长大的皇阿哥,到底是跟人不一样。

娴雅心底有些惴惴不安,里面黑压压的没有点灯。摸着黑进去,不知道弘历坐在哪里。还在正月里,外间花团锦簇这儿却是冷凄凄的。

“阿哥?”放下手里的茶盏,手持轻巧的烛台进去。方才看清楚弘历一个人坐在书橱前的暖炕上,支撑着头歪歪躺在引枕上。身上盖了一件不算很厚的皮裘,地笼的热气不是太热。娴雅穿着一件灰鼠褂子都觉得不暖和,拿着烛台放到炕桌上。

从炕上都开一床织锦褥子盖到弘历身上,把烛台拿开远远地只怕让他惊醒。借着摇曳的烛火看着弘历,总是觉着他心里有抹不开的愁闷。只是不知道这种心烦从何而来,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额间的皱眉。

弘历睁开眼看着她,娴雅愣了一下:“阿哥醒了?”

“你怎么进来了?”弘历看着如花的笑靥:“没听见脚步声。”

“瞧见阿哥睡着了,没敢惊动。谁知道还是将阿哥吵醒了。”娴雅没好意思的过来:“时候不早了,阿哥可想进些什么?”

弘历像平日一样搂住她,反正这时候书房里没有旁人。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在烛火映照下更能勾起人心底的欲望,料想是没人敢闯进书房来。两人燕好,却未曾离开过她雅致的寝宫。一时动情,不由分说便将娴雅搂进怀里翻身压在炕上。

灵动的双手滑过她每一寸凝脂般的肌肤,锋利的牙齿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反倒是在她肌骨上留下只是属于他的印记。浓重的喘息伴随着细密的呻吟还有阵阵讨饶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虽然平日两人在一起也会忘我,只是弘历每次都是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欲望。这次却不是这样,弘历似乎要把所有隐藏的欲望和性情都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不放过娴雅的每一寸肌肤和身躯,却又不仅仅只是这些。还有她的心和意志,只让她跟随自己的心思和举动而动。

“叫出来!”弘历看出娴雅紧咬着双唇不让人听见她蚀骨销魂的呻吟声,刻意压抑就好像是弘历自己的性情一样。深邃的眼睛盯着娴雅:“我要听。”一面说,一面低下头用舌头撬开她的双唇。

“嗯!”娴雅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挑逗伴随着引诱让她忘乎所以。一声满是诱惑的声音顿时从艳丽的口中溢出,浓浓的情欲顿时弥漫了整间书房。弘历越发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忘我的冲刺着,直到最深处。

滚烫的汗水从弘历俊逸的脸庞上滴在娴雅丰满的酥乳上,弘历抱紧了她轻咬着圆润的耳珠:“舒服么?”

娴雅抬起手给他擦去汗水,羞涩地将脸埋在他胸前:“只怕会跟福晋一样。”

弘历一直在回避宝音说过的话,从听到那番话开始就不想再看见她。只是当娴雅偶然间提起方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很在乎这件事,不宜子孙。这件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即便是自己对身下这个女人如何不舍都不许发生这种事。

想到此,想要松开的手反倒是越抱越紧:“我要你。”说完,翻身让她坐到自己身上。乌黑的秀发顿时在身后颤抖,随后便随着身躯耸动而淫荡的左右摇摆。

弘历一下比一下的勇猛,只是想在男女最原始的交合中释放出自己的欲望。娴雅控制不住自己近乎崩溃的思绪,自己怎么会这么淫荡。怎么会有这么冶荡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来,要是被人听见只怕会说自己淫荡冶艳秽乱宫闱。

终于,弘历在她体内再一次释放了自己。娴雅瘫软下来,软绵绵的睡倒在弘历身上。弘历抱紧了她,两人相拥着睡去。

“福晋金安。”娴雅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外加上身上那件玫红的氅衣,越发显得娇艳无比。

“今儿好气色。”宝音有些懒懒的,几乎是没有一丝力气。腰间酸软无力,好像有东西准备往下坠。半靠在榻上,心里泛起一丝酸意。昨晚上弘历居然在书房跟她欢好,难道不在乎自己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要真是如此可就要好好收拾她了,想要夺去自己的男人。简直是做梦。

“福晋取笑奴才了。”娴雅伸手端给她一盏银耳汤,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碧若春水的翡翠镯子。称上白欺霜雪的肌肤,叫人无法忘怀这一记忆。

宝音看着她眼角眉梢那一抹春色,心底越发难以克制。接过银耳汤喝了两口,刚要说话却是一股疼痛开始侵蚀着自己的神经:“好痛!”

“福晋?”娴雅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墨菊,烟霞,快来看看。”

两人听见娴雅叫人,赶紧跑进来。富察宝音紧皱着眉头,用手指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我觉着自己要生了,这孩子在里面不停地动。”

“主子别害怕,奴才这就去传太医和接生嬷嬷。”墨菊不敢耽搁,赶紧往外跑。娴雅带着烟霞一起将富察宝音扶到睡榻上,娴雅从面盆中搅了一块热帕子仔细给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时断时续的呻吟声高高低低地从宝音嘴里出来,片刻之内高芸嫣和纹音已经赶了过来。芸嫣的肚子有些微现出来,略显苍白的脸色压根不像宝音那样红润可喜。

弘历听到太监报告,已经从养心殿值房赶回。进了正寝,看见妻妾们都在这儿。“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看见芸嫣腆着肚子立在一边,手依旧是扶在身边宫女肩上。

“主子?”芸嫣缩瑟了一下。“回去好好养着,这儿不要你在这儿,你也是禁三房的。”弘历温和地说道。

“嗻。”芸嫣点点头,这才扶着宫女退出了正寝。

娴雅带着纹音迎上去请了安,弘历眼锋从她脸上划过:“谁许你来这儿的?”冷酷的声音再也不是娴雅昨晚听到的那样,不带一丝温情。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甚至对待陌生人也不没有如此冷漠过。

“阿哥?”娴雅愣住了,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不该自己做的。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出去!”弘历冷冷地看着她:“不许到这儿来。”

泪水一下从娴雅眼中涌了出来,可是在弘历面前尤其是在嫡福晋即将分娩的时候哭泣是大忌讳。娴雅福了一福:“奴才告退。”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十一章事与愿违

“主子。”纹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娴雅微微发红的眼圈。

“你生过永璜,福晋这儿你多用心。”弘历已经换了语气,看着纹音:“福晋跟小阿哥无恙。我自然有赏。”

“奴才不敢求赏,只要福晋和小阿哥无恙就好。”纹音知道女人临盆其实是一脚迈进了鬼门关,儿奔生母奔死自己也曾有过。而且福晋的身子没有自己好,要是一会儿出了大事可就不是讨赏不讨赏的事情。

“你好好看着就是。”弘历转身要走的人,忽的想起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转过身看着纹音:“不许那拉氏接近永璜更不许挨着福晋一步。”

“嗻,只是?”纹音想知道一向温柔娴静的侧福晋是怎么触怒了阿哥,阿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对侧福晋这样。可是阿哥那张脸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了一下,话到嘴边咽了进去。

里面一直呻吟声颇高的富察氏,这一会儿也安静了下来。好像一切都是陷入了沉寂,不过是片刻之后那种呻吟再次从内寝传出,比之前显得痛苦而悠长。

杏儿将一块冰冷的帕子敷在娴雅滚烫的额头上,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直高热不退,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嫡福晋。嫡福晋从阵痛开始,到给阿哥生下长女用了一天一夜。太医急得跳脚,说是难产。而阿哥好像是发了疯一样,居然将只是穿着一件织锦氅衣的侧福娴雅罚跪在寒冷的佛堂里,直到福晋和小郡主母子平安无事。

“额娘。”娴雅嘴里反复只有这两个字,杏儿听得脸色发白。昏昏沉沉的她,总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杏儿,主子好些了吗?”雨芯端着白粥进来:“好歹喂主子吃点,再不吃点就越发难得好了。”

杏儿眼圈红红的:“如霜人呢?”

“去求福晋,让太医过来给主子瞧病。福晋还在月子里,怎么会管呢。”雨芯放下粥碗:“主子真傻,知道阿哥发脾气,难道就不会多穿件衣裳。病了又没人心疼。”

听见这话,杏儿的泪水根本就抑制不住。一下夺眶而出:“我求皇后主子去,这总能救救她了。”

“你去了就不要来见我。”娴雅睁开眼,失神的眸子看向杏儿:“你还要给我作祸的话就去。”

“谢天谢地,主子你终于是醒了。”杏儿和雨芯双手合什:“要吓死奴才了。”

“不许去。”娴雅转过脸,双目失神地盯着绣着八宝纹样的帐顶。两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好像一切都只是梦。醒得太快,就让自己早些忘了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吧。毕竟再也不会有过那些梦一般的东西了,他不会来了。

嫡福晋富察氏抱着刚过百日的女儿在寝殿中散步,一直以为自己会给弘历生下一个儿子。谁知道会是一个格格,不过这是当今皇上的唯一嫡孙女。所以虽是女儿,所获的赏赐还是比纹音所生的永璜要多得多。

“主子,皇后主子命人来传话。说是给阿哥新指配的两个格格送来了。”烟霞进来福了一福:“主子身边的玉沁姑姑亲自送人到了阿哥所。”

“让侧福晋去接。”宝音身形尚未恢复,实在是不想出去见人。余下的人身份不够,出去了不会应对是要丢了脸的:“让她接了人去跟阿哥回明。”

没想到弘历会用那种方式跟她生分,虽不是永不见面。只是两人后来遇见的时候,居然是宝音都无法接受的情形。

“嗻。”烟霞答应着退出寝宫,想到娴雅那种淡然的神色宝音不懂自己为何会生出一种歉意。只是这种歉意只能是放在心里,永世都不能说出来。在深宫里,除了胜者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云端。

娴雅坐在自己寝宫外的游廊上,拿着一卷芸嫣让杏儿捎来的旧书慢慢看着。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和得紧,静谧而安详的岁月如果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侧福晋安好。”烟霞进了二进院,看见娴雅坐在廊下翻书。雨芯正从寝宫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外衣过来。

“嗯。”答应了一声,娴雅抬头看着烟霞:“你来做什么?”

“回主子的话,皇后主子过来传话:给阿哥新指配的两个格格已经由玉沁姑姑送到阿哥所来了。福晋身子未曾复原,让您出去接着。等会儿让您带着去跟阿哥回明。”

雨芯不待娴雅回话便将拿出来的外衣给她披上:“主子,虽说是四月了还是仔细受凉。”一面说一面帮她系好缎带。

“嗯。”娴雅望着雨芯笑了笑:“芯儿,你跟我一起去。”

“嗻。”雨芯扶起娴雅,娴雅娇弱不堪的身子看样子就是没复原。烟霞跟在后面扶掖了一把,几乎是瘦干了。大概是担心走不稳,脚下也没穿宫鞋。

乾西五所的朱漆大门门首处,玉沁领着两个正当韶华的少女那里。娴雅缓缓过来,玉沁先自一惊。怎么瘦得这样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越发黑亮了。

“格格?”忘了要行礼,玉沁惊呼一声。话一出口却又后悔:“福晋金安。”

“姑姑无需大礼。”娴雅欠身扶起玉沁:“姑姑伺候皇后主子,娴雅应当先谢过姑姑。”说着便还了半礼。

玉沁看她这样子,眼泪已经要夺眶而出。环顾左右却有好多人,嘴角马上挂着一丝微笑:“福晋好气色,好些时候不见了。”

“还劳姑姑惦记着,福晋吩咐我说姑姑奉皇后主子之名给四阿哥送来的两位格格可是这两位?”玉沁身后站着两个年岁不相上下的女子,一个丰腴俏目一个颀长娇艳。两人看上去几乎是年岁相差无几,可是这样子娇艳如花只怕也会成为他的新宠。

“快,快给侧福晋见礼。”玉沁一下回过心神:“这是苏召南之女苏蕙,今年十六岁;这是上驷院金三宝家金澄,也是十六岁。”

“奴才给福晋请安。”两人盈盈下拜,行了大礼。

娴雅微微颔首:“别多礼了,这会儿福晋身子还没全好。我来未免有些简慢了,等会儿带你们去见四阿哥。别慌乱,阿哥性子好的。”

“福晋!”玉沁看这情形只怕这位就要走,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衣袖。本来浑圆的胳膊,这会儿却只剩下一只纤瘦的手腕:“皇后主子有话让我告诉你。”

娴雅愣了一下,转身看着她:“奴才谨听主子吩咐。”

雨芯马上将两人引到一边,烟霞在看到玉沁以后便回富察氏身边去了。

“格格,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脱了形了?”玉沁拉着娴雅的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要是主子见了不定多心疼,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病了一场,还没全好呢。”娴雅抽出掖在襟扣上帕子给她拭泪:“姑姑,等见了姑爸爸就说我好得很,有空还去给姑爸爸请安的。”

玉沁看着她瘦削的脸,想起皇后那张同样清瘦的脸不禁悲从中来:“我知道,我会的。别糟践身子,一有工夫就到永寿宫给主子请安。”

“我去了。”娴雅笑着转身,带着雨芯和那两个汉家秀女进了后面。

弘历正好看完皇父命人送来的奏本,最近一直在帮着皇父处理朝政,很多事情都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尤其是对于军机处送来的本子格外留意。帝国内发生的大事,无一逃得过军机处的耳目。

“回主子的话,侧福晋带着皇后娘娘新赐的两位格格来给主子请安。”身边新巴结上来的总管太监王庆很是伶俐,说话办事也甚是得力。

“叫她进来。”愣了愣神,侧福晋?

“奴才给阿哥请安。”娴雅领头,苏蕙和金澄跟在后面跪下:“阿哥万福。”

听到声音方才记起来,侧福晋是她。“起来吧。”

到底还是肃了一肃娴雅方才起身:“奴才奉福晋的吩咐,带皇后主子亲指的两位格格来给阿哥请安。”往后退了半步,娴雅指着苏蕙道:“这是苏召南大人的家格格苏蕙,今年十六岁。”

“奴婢给贝勒爷请安。”苏蕙乖巧地上前有一次行礼,没有跟娴雅一样低着头。俏丽的五官似乎就是为了让坐在书案后的人多流连几番。

弘历草草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娇艳更甚的少女上前:“奴婢金澄,父亲是上驷院三宝。给贝勒爷请安。”不待娴雅说话,金澄抢先说道。

自从有了一子一女之后,皇帝已经册封弘历和弘昼为贝勒了。阿哥所的人称呼未变,外面却开始称作贝勒爷了。

“嗯。”弘历看看她,明丽的笑容好像外面绚烂的阳光一样。只是当眼角微微转向那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住了。

都是四月天了还穿这么厚实,尖巧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血色,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惹眼。素雅的颜色衬托着黑发白肌,要不是髻上还有一只名贵的翡翠簪子几乎就让人觉得她太容易被人忽略掉。

“下去给福晋请安吧。我还有很多事。”弘历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目光却在金澄脸上停住:“你是金三宝的女儿?”

“是。”金澄意外,这么快就记住了。

“今晚你侍寝。”弘历毫不避讳地说道:“住处等福晋安排定了以后,叫人来回话。”

“嗻。”这句答应出自娴雅口中,除了她没人能回答这话。

弘历也不理她,只是看了两个新人一眼便不多加理会。

“奴才等告退。”又是娴雅领头行了跪安后,方才带着人退出书房。

弘历抬起头看着东面窗下的暖炕,西洋玻璃窗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早已是冬去春来,哪里还会有大雪纷飞的时候。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就该入夏了,入夏谁还会去想起曾经冬夜的缱倦缠绵。早已随着皑皑白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用再去想起。

正文第一卷嫁入潜邸第十二章探病

天气就这么一天天转暖,阿哥所里所有的女人全都脱下了厚实的夹衣。就连两个做了母亲的富察家女子也都穿上时新可喜,足以衬托出婀娜身姿的单薄衣裙。姹紫嫣红的衣履似乎要和御花园里盛开的百花一争高下。

新来的苏蕙和金澄两个汉家包衣女子似乎很得弘历的欢心,而嫡福晋对于她们俩好像也青眼有加。甚至将一直空闲着的最后一处院落单独辟给两人居住,让两人在一个屋檐同受恩宠。

高芸嫣虽说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孕,但是几乎没有一天不见红的。太医虽然日日职守在乾西五所,也用了无数好药。还是没能保住高芸嫣腹中已经成形的男胎,为此在小月里高芸嫣几乎哭坏了眼睛。

“格格,您不多睡会儿?”天边刚泛起鱼腹白,娴雅已经拥着薄被坐在榻上。撩起一侧的绣帏,杏儿正好端了洗脸水进来。

“睡不着。”脑后的燕尾儿跟入睡之际几乎没什么分别,穿了一双淡红色绣花鞋娴雅便起身坐到妆台前:“昨晚是谁那么好兴致,直笑得左右人都听见了。”

“好像是后殿的苏蕙格格。”如霜接口道:“吵到主子了?”每日梳头都是如霜的活儿,打开盛着各色收拾的紫檀匣子:“主子只怕一夜都没歇好。”

“先时睡不着,后来静下来就好了”娴雅对着镜子用象牙篦子抿着鬓边的几缕散落的头发:“东侧殿的格格,这两天好些了?”

“昨儿奴才见到白玲,说是还弱得很。”杏儿铺陈好被褥,看着娴雅梳妆:“主子想去看看么?”

娴雅摇头:“她身子弱,要是我去了只怕说话的时候又惹得她伤心。还是不去给她添堵好了,如霜过会儿给她送些雪鸡紫米粥过去。”

“主子,玉沁嬷嬷过来传话说是皇后主子急着要见您。”雨芯急急匆匆跑进来:“已经回明了福晋,这会儿就让您过去。”

“出什么事了?”娴雅一下转身:“是主子出了事?”

“不知道,只是叫您快去。”雨芯不明所以,看她还没打扮好就赶紧跟着余下两人一起给她打扮装饰。

“走吧。”娴雅对鉴仔细看了一遍,没什么纰漏便带着三个宫女一起往外走。

苏蕙和金澄两人正打算去给富察氏请安,二进院里匆匆走出的人却一下夺去了两人的注意。为首的娴雅清瘦高挑,穿着一件荷叶色的夹袍子带着三个俏丽的宫女也不理人就让外走。如此清丽的背影还是两人第一次看见,匆匆的背影烙印进了两人的眼睛也印在了心里。

“皇额娘!”进了永寿宫,往年这时候皇后都该去圆明园避暑了。怎么这次到了这时候还没走,别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了。”皇后眼中沁满了泪水,几乎是要支撑不住的形容。

娴雅有些惊愕,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惊惧:“皇额娘,这是怎么了。”

“和惠,和惠薨了。”皇后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娴雅的双手终于失声痛哭:“孩子还那么小,不过才离了我几天就这么没了。我一辈子总是在不停地送人走,我的晖儿,后来的六十。再到和惠,你说我是做了什么了。”

“二公主薨了。”娴雅倒退了几步,泪水已经大滴大滴落在漫地的金砖上:“还说要来跟我一起陪着皇额娘到园子里歇夏的,怎么就薨了。”

“我的心都碎了,我自己生的养不大。帮别人养,也是养不大。怎么就是这样子不宜子孙!”那拉氏拽住娴雅:“你不能跟我一样,不能叫人说自己不宜子孙的。那拉家不能再出一个这样的女人。”

“主子。”玉沁看这样子哭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皇帝已经是心疼得不行,要是看到久病的皇后又是这样子只怕会生出轩然大波的。

娴雅扶着皇后到软榻上坐下:“皇额娘,您先歇歇。和惠姐姐一向是最孝顺的,如果知道皇额娘这样子伤心只怕会心底不安的。您只有好好的将养身子,和惠姐姐才会放心。”

“主子,格格说得是。您就听格格一句劝,好好歇一会儿。”玉沁给皇后端来一盏乌鸡汤,娴雅看着有些不解:“姑姑这么燥热的节气,还让主子吃这个?”

“太医说主子身子弱,就算是这时候吃这些也不觉得大热。”玉沁又将乌鸡汤递给娴雅:“不止是主子要吃,格格也得吃。上次回来跟主子说,你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主子就开始担心,这会儿看见还是这样真是叫人心疼。”

娴雅眉间微微一蹙旋即回复平静:“平日也是这样子,皇额娘和姑姑不必替我操心。没事的。”

“我只剩下你一个了,能不替你想?”皇后红肿着双眼看着娴雅:“你是我侄女儿,没有什么比姑侄还亲的。在这宫里你要怎么过这余下几十年?真的是要清清淡淡过一辈子?”

皇后知道这些事娴雅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端着手里浓香扑鼻的乌鸡汤,娴雅泪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掉落进去。怕被人看见,赶紧拿帕子拭去。

坐在皇后的软榻旁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娴雅愣愣看了皇后一眼,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到皇后这个年纪就会和和惠公主,或者是皇上身边的那位曾宠冠六宫的年贵妃一样。

“皇额娘,我要做跟当初年贵妃一样好不好?”想到他对芸嫣那样好,娴雅只是觉得心酸。是不是他也会像对自己那样对芸嫣?

皇后本来虚弱至极的人,听闻这话却是怒不可遏起来。扬手当着所有人给了娴雅一记响亮的耳光,周遭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甚至连皇后自己都惊呆了,娴雅手里的汤碗扣在地上。羊脂般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五指印记。

“这样没出息的话怎么会出自你口中!”皇后看着娴雅:“你是什么身份,看到包衣女子受宠就让自己变得这样,我教你那么多东西都白费了?”

娴雅脸色苍白,双膝跪在皇后面前。几乎是伏在皇后膝上:“姑爸爸教的,娴雅没有一刻敢忘记。只是当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时,我比死了还难受。”

“那就当自己死了。”皇后抚摸着她乌黑的发髻:“想要对人心狠,就先要对自己心狠。如果不能过了自己这关,怎么去胜过别人?”

跟着娴雅前来的三个宫女早已是娴雅不二的心腹,担心皇后跟她说的话被人听了去。先前就退了出去在正殿明间外守着,玉沁把娴雅扶起来。脸蛋上仿佛吹起一般红肿起来,尤觉不忍。拿过一块冰透的帕子给她敷上:“过会儿就好了,主子下手也忒重了。”

“我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妃子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是读书识字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的道理!?”皇后说这话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我这身子熬不了多久了,这次和惠又没了。叫我怎么不心疼?若是你再起个什么傻念头,我还活不活了!”

娴雅低垂着脸,始终将帕子捂得紧紧的。

“娴雅,还早。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虽说有人走在你前头可是她能一生一世都走在那儿而不会停步吗!”那拉氏抚摸着被自己打肿的脸蛋:“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原本也是在想用不用这么谨慎小心。今儿你和我说的话,说明我想的并没有错。”

“皇额娘想做什么?”娴雅很少叫她姑爸爸了,至少在跟他一起之后真的无法再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

“玉沁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我会在有一天让她到你身边去。帮着你一步步走到最后,不再是姑姑而是嬷嬷。帮着你护着你的嬷嬷。”皇后看着玉沁:“你替我看着她,不许她有傻念头。要是再跟如今一样说傻话做傻事,就像我方才一样狠狠地打她一耳光。打醒她为止。”

若是这句话是玉沁第一次听到必定会是吓得魂不附体,可是玉沁没有。只是满怀不舍跪倒在皇后面前:“主子,让奴才多伺候主子些日子。奴才舍不得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