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很贤惠,当着所有人跟我说要我晋封魏氏。我下意识去看她,她在看她的儿子。我要她还给我一个眼神,只要一个眼神就行。不管是不高兴还是什么,要让我知道。

或许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扭过头望着我笑笑,虽然有些僵硬不像在外头的时候,我释然了。富察氏似乎不甘心,又要把和婉带到长春宫去抚养。不等她看着我,我已经出言拒绝了这个让人恼火的提议。

那天我没去承乾宫,她需要休息。而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对她不同,这样做只会对她不利。她有了身孕,宫里还有两个孩子,谁都不能出事。

到了长春宫,看到一个很怪异的事情:从不染指甲的皇后居然涂着珍珠色的西洋指甲油,就连魏氏也一样。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说过她涂的指甲油挺不错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个举动只怕会在后宫中铺天盖地。

又是那股香气,每次在长春宫总会有这种让人心智大乱的东西。我找太医看过,太医说脉息有些乱,无碍。但是这种东西长了不好,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不过就是媚药一类的东西,到底是皇后还是魏氏,谁有这么大胆子胆敢下药,仅仅只是为了我多到长春宫?

祭天回来,我匆匆处理完最后的政事到了承乾宫。居然是那个做娘的,带着孩子在吃福肉。永瑜这个贼小子,再一次把油手擦到我的龙袍上,不过一声奶声奶气地阿玛,叫人浑身的疲惫也消弭于无形。不知道刚才怎么会跟太监说,要把魏氏找来。只要是来了承乾宫,多半我是不会离开的。这里有她还有一儿一女。

我很想问她,到底是不是为了魏氏的事情有些不痛快,不过我问不出来。我知道她不会,要是会吃醋会知道怎么挽留我的话,我不会那样扔下她不闻不问两年。金氏有喜了,她又在跟我贺喜,言语中没有什么叫人难以捉摸的地方。喂了一个蜜饯给她吃,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我想她了。早就问过太医,这时候要她会不会伤到了孩子。太医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说只要不太激烈就行。或者觉得皇帝是个急色鬼,这么多妃嫔居然还要去找孕妇。只是皇帝去找谁,又关他们什么事儿?

王庆来回话,说是娴主儿在长春宫险些滑倒,幸而是被身边的宫女搀扶住才没出大事。大过年的是谁有这么大胆子,还是在长春宫惹出来的事情?是富察氏还是高氏,两个人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人,不过富察氏没那么大胆子,况且又是在长春宫,就算是要害人,也不会是在自己门口,本来就是一个说不清楚。真要是她做的,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我去了承乾宫,她安然无恙。还跟我说要在承乾宫宴请额娘和皇后贵妃跟诸家姐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一而再再而三问她,到底是在怎么回事,她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我知道其间必然有缘由,那天在长春宫去的人里头,有三个孕妇:她,金氏和弘昼的媳妇,别人都没事独独她出了事儿。而她恰好也是三个人里头最仔细的一个,何况是有了身孕就更加小心仔细。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怎么就不会自己险些滑倒?我自然是会在宫里明察暗访出一个结果来,给她一个交代也给我一个交代。

承乾宫果然是被她张罗的热闹非凡,额娘被她说得高兴极了。她拿出从江南带回的大阿福很大方地送给每个人,并不曾厚此薄彼哪一个,还有意在额娘面前做出娇嗔的模样,她不知道,那天我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她。

高氏总会在这种花团锦簇的时候,惹得人不高兴。她很看不上我跟她一起买回来的东西,还说只要是她兄弟送进宫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难道这做主子的反不如一个做奴才的有眼光,这话惹恼了额娘,我不想她当着人的面丢脸丢得太厉害,呵斥了几句,顺便说出高恒被杀的事情,她不信。但是人瘫软在地上,毕竟曾经是枕边的女人,而且她不过是我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做出来的幌子,让她的丫头扶她回去。

那个宫女身上的伤被显露出来,原来高氏常常暗地折磨她,用簪子和一丈青在她身上戳。这可是霸气的秀女,从没有人敢在宫里这样折磨宫女,额娘大怒。马上把她从贵妃的位子上贬黜为嫔,依旧是许她住在翊坤宫。我知道额娘在看我的态度,而且也是看在永璜的份上。毕竟还是永璜名义上的额娘,其实到了这时候不论是永璜还是她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幌子,似乎可以不要了。

正文弘历的番外5

弘历的番外5

这次的怀孕好像是我比她要紧张得多,不过待在她身边的辰光依旧不多。我是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我还是不能让人看出我对她的不同。唯一能做的就是,时时关注着太医写来的脉案,然后暗地把承乾宫的首领太监王福寿提拔成敬事房首领,这个位子仅次于我身边的首领太监。这件事连富察氏都不知道,除了我身边的王庆就只有王福寿自己知道。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她平安无事。还有的儿女们,要跟他们的额娘一样平安无事。

弘昼又给我惹事了,居然是在三年一次的恩科的考试,为国举贤何等要紧,他居然是当作儿戏一般。每逢弘昼闹得最过分的时候,一定是有缘由。果然这次又是这样,比之于从前那些活出丧或者是别的什么偷盗先帝朝的铜活字出去卖更可恶,但是我不能把他关进宗人府。他是宗人府宗令,把他关进去谁敢得罪他?唯独只有我出宫一趟,这两天一直都是忙得不行,我甚至无暇顾及那个即将临盆的女人。

发了一大通脾气,回来的路上身边的近侍看到我的脸色,都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要是谁规矩不对,起码就是做了弘昼的替死鬼。

那次好像是连着几天都没有招幸妃嫔,也没有去问问承乾宫的事情,更是没有踏入承乾宫一步。因为不想她看到自己发火的样子,哪怕是一丁点也不想。

看折子的时候,王庆一脸喜不自胜的笑容,看到了我就开始冒火:皇帝这么大火气,这个奴才这么高兴,难不成天上掉下金元宝砸到他了?他说是凌国康有事面奏,娴贵主儿诞下一位小阿哥和一个小公主。

一下子我简直喜懵了:同时有了一儿一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她果真是应验了那个凌国康事先跟我说的好字,其实只有我跟她心里是明白的。早就凑成了好字:和婉跟永瑜,这次又是一下写就了一格好字。

有人说同时生下一儿一女是不祥之兆,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简直就是屁话,难道皇帝的福气还镇不住什么邪气。我不信那个邪,笑话我就让天下人都看到。

亲手写下了一道谕旨,马上晋封娴贵妃所出的四阿哥永瑜为纯亲王,赏食亲王双俸;和硕和婉公主晋封为固伦公主。这是皇后所出子嗣才有的恩荣,本来她应该晋封为皇贵妃的,因为有了富察氏。大清祖制,有皇后就不能有皇贵妃。不过祖制是可以变通的,名义上的皇贵妃不能给她,但实质上可以。所有的份例、礼制和服侍规制都是按照皇贵妃在办。

后来听王福寿说,贵主儿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四阿哥说,这个没有册宝的皇贵妃就不是皇贵妃人小鬼大的儿子,居然知道没有册宝就不是皇贵妃。他还下,还不知道他皇父心中不能跟别人说的隐痛。

她生下孩子没多久,我听富察氏说魏氏也有喜了。有了就有了吧。新添了一儿一女,还有什么赶得上这件事让我欢喜。至于别人有没有,已经是侍寝过的贵人,有喜也是情理中的事情,谁能说偶尔一两次不是忘了赐药的,况且长春宫里那个容易惑人心魄的香气也是古怪得紧。

我问她,魏氏有喜是不是需要换个宫里住着?她说东六宫的永和宫和景仁宫都是空着的,要是皇上觉得方便的话,哪儿都好。这女人一点也不傻,知道这两个宫里魏氏都不能住。永和宫是当年孝恭皇后的寝宫,那是我的亲祖母。至于景仁宫,是额娘在先帝朝的寝宫。额娘健在,怎么会容许一个出身低微的魏氏住在景仁宫?再说我也没打算这个女人住到从东六宫来,这里是我跟她的地方。

所以魏氏一直都住在长春宫,皇后一个宫里住着。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没有富察氏就没有她的荣华富贵,至于别的事情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了。要是有那个福分的话,生了儿子也未必是她的。富察氏一族怎么会豢养出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自从永琏夭折以后,我几乎就没有碰过富察氏。她知道想要再有自己的孩子恐怕就是做梦,加上承乾宫一下有了两双儿女,我想没有人比她更惧怕这些事情。的确,我是想要嫡子继位,只是这嫡子还要看是谁生的。嫡子可以换,是因为嫡妻也是可以换的。她是正嫡固然不错,只是这个正嫡无子难道就要我的嗣子虚悬不成?

我想着要给儿女取名字,依旧是那个永珑。不过她这次没有再拒绝,是啊只要不是永瑜叫这个名字就不用担心。永瑜才是我的长子,她知道我也知道。而这个女儿比和婉更加叫人欢喜。和婉是在王府长大的,自小就跟弘昼亲近。而我从来就跟弘昼不对付,谁也没法扭转这个印象。或者是因为皇考还有额娘,对于弘昼都要宠溺得多,我有些不服只是也没有办法。兄友弟恭,哪怕心里不情愿,面上还是要做出来给人看。

在她生下两个孩子以后,很久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过承乾宫,也没有把她传到养心殿。我在想以后要用什么样的心去面对她,有时候也会自己问自己,如果她是自己的嫡皇后,没有这样或是那样的误会,更没有不宜子孙的话,是不是我就会对她有这份不一样的心肠。难道是我明知她会有所不妥还是想要跟她在一起,有人曾说过当初皇妣把她的娘家侄女儿嫁给我,就是为了巩固那拉家的地位,只是从皇父那时候开始,那拉家就一直没有高官厚禄的子弟。我曾问过她,为什么家里兄弟子侄没有入仕的?她笑说,家里没有那个福分。坐支一份一等承恩公的俸禄,加上散佚大臣的爵位就够了。钱用不完,而且官大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如这样子安分守己,不给万岁爷丢脸就好了。

她想得够深够远,或者是看到了太多的权臣之家最后都不是太好的结果,所以最后她也怕了。干脆就狠下心,不让家里人再跟这个皇权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也好,不过是做个半富贵的人也好。

听宫里的太监宫女常说,娴贵妃很少跟家里人求恩典,就是贵主儿家里的老太太来了,也是以礼相待,从不会因为这件事在万岁爷面前邀功,万岁爷到了承乾宫来,贵主儿也不是那样子倚妖做媚。若是不来,就是带着阿哥公主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这样的女人,皇宫中实在是不多。她从不会说要什么,有时候给了她多的东西,甚至会叫人退回来。她说自己用不了那么多。

我跟她也算是十来年夫妇,但是从来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她在宫里住得久了,心思就淡了。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去巩固自己的宠爱?所以也就无欲无求起来?很想问清楚,但是有点害怕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我跟她最好是做一对帝妃,仅此而已。

我跟她不止是帝妃,从我要她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要放开自己的手。只是有时候会做出很多叫她伤心的事情,好像我跟她之间不止是帝妃那么简单。她是我的女人,那个我站在云端的时候,最期待身后站着的女人。不管后宫中再来多少女人,都无法磨灭她的存在。

额娘告诉我一件事,富察氏把当初永琏用过的衣服送到了承乾宫。永琏自小身子就弱,后来夭折在惊风上。富察氏心肠歹毒到这种地步,居然想要我跟她的孩子也出事,这个女人留不得。我在等机会,等着最后的机会。

不过宫里还是不保险的,他们母子四人在宫里会出事。我不想等到哪天出了事再后悔,听说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一族,最尊贵的和硕亲王家的小世子看中了和婉,正好最近要进京进贡。正好把他们母子都接到园子里去,那里不会有事。

我在九州清晏的寝宫见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她,还是一点儿没变。小别胜新婚,好像很久都没见了。她笑吟吟地捧了一盏酸梅汤给我,只是她比那盏酸梅汤更加沁人心脾。早就割舍不掉她了,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在园子里的时光总是最容易过的,除了每天的政事以外远离那些叫人心烦的琐事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过总会有些小事在身边围绕,常常自诩为一个孝子,因为看过皇考跟皇祖母孝恭皇后之间的母子不和,所以想着把自己作为后世子孙的表率,加上生母确实不易。

皇考在日从不会对她有丝毫的眷爱,要不是因为有了自己这个幌子,而且是皇考仅存于世不掺杂汉人血脉的皇子,断乎不会有黄袍加身的尊贵,所以对于生母的艰辛总是铭记在心。

常有些人在自己这里说,自己不是皇太后所生,是热河行宫一个奇丑无比名唤李金桂的宫人,因为偶有一次皇考随同圣祖在热河狩猎之后,误饮鹿血燥热难耐之后,才有了自己。皇考顾念名声,便把自己交额娘抚育成人。这件事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只是额娘明知道有这样的传闻,却从不曾跟自己说明过。母子之间存在的龃龌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正文弘历的番外6

弘历的番外6

母亲跟富察氏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常有人说皇太后若是跟皇后呕了气,只有娴贵妃侍膳过后才能好些。要是说她会在额娘面前刻意说什么也是不会的,至少这么多年她从未在我面前说过别人半句不是,甚至有时候自己有了委屈,也是会带着笑脸跟我说话,我知道她有委屈,只是从不知道有时候当一个男人要去真心对一个女人的时候,不是用锦衣玉食和尊贵的地位能够换来的。需要的是我对她的心,和全心的爱。这件事需要到若干年后才算是悟了出来。

我不知道富察氏是怎么又把额娘惹恼了,额娘甚至知道我在长春宫里头的那场闹剧。为此额娘命人去长春宫查证,长春宫上上下下到底都在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查证出来的事情是,魏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了。但是究竟是几个月的身孕,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其实我知道富察氏不过是想出个李代桃僵的损招,她是想等到魏氏分娩之后,就把那个刚出世的孩子据为己有。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狸猫换太子,只是她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梦想成真也不过是白搭,我不会放着永瑜不管,而是册立一个什么魏氏所生的阿哥为皇嗣。要是富察氏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对于她说的事情信以为真的话,就真是太糊涂了。我不会让我大清的江山落到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魏氏或者是觉得自己实在是生得太过出众,所以有恃无恐起来。就是在皇太后面前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反倒是放刁,为的就是因为倚仗着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不知道多一个皇子固然是好事,若是孩子来历不明皇室是不惜让此子胎死腹中的。

这件事发作的时候,恰好是弘昼跟我一同在山高水长楼款待那些蒙古王爷们,其中有和婉未来的夫家色布腾巴勒珠尔一家,那天的和婉是刻意打扮过的,那个小模样活似她的生母。只是比她额娘多了两分英气勃勃,就是凭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份骄矜,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那位蒙古世子小王爷瞧中了这位尊贵的固伦公主,只有我跟她的女儿才能配得上这样难得的姻缘。

她见到弘昼总是比见到我要随意得多,很多时候甚至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笑起来的样子,梨涡频现,跟她母亲少年时候一模一样。

亲眼看到太监跟宫女分别到弘昼还有女儿跟前嘀嘀咕咕,肯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弘昼当众踹了太监一个窝心脚,这期间的内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皇帝有些时候不能什么事都去管都去问,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帝就是事必躬亲也未必能够做到滴水不漏。底下人能去做就去做好了,做不好自然是会来回禀的。到时候就是皇帝圣明,别人反倒是不如我这个做皇帝的来的英明神武。

皇额娘要见孙女儿和未来的孙女婿,这是个讨巧的差事。和婉这丫头能够做得很好,要是换了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和敬就未必,和敬生性腼腆甚至有些阴柔,用额娘的话说,一点都不像是皇家的格格。

弘昼说很久都没有到额娘跟前请安,平时都没有看到他这么孝顺,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好端端非要去额娘的长春仙馆,我索性就陪着他去了。没想到后来的结果还真是叫人意外,魏氏在额娘面前出言顶撞不说,甚至嘲笑额娘出身低微。这是额娘一生都无法磨灭的遗憾,平时谁都不说。可是我不能让人这样嘲笑我的生母,没有她就不会有我这个皇帝。额娘说魏氏腹中的孩子是妖孽,已经给她吃了堕胎药打了下来。

魏氏走到这一步,腹中的孩子谁都不稀罕了。额娘还有一句话,是我事先没想到的。魏氏身后的那双手其实就是富察氏,我知道富察氏做怪。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想想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她无情我不能无意。只是要从她嘴里知道一句真话,很难。她时时都在狡辩,试图把所有事情都推脱到别人身上,甚至还在说是她的不对。我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睡着一个什么样的皇后,她的所作所为早就超出了皇后应该有的底线。

不过富察氏到底是大族,我没有做得太绝。只是让她交出皇后的册宝,没有要她的性命。和敬是她女儿,就让她跟早已不是贵妃的高氏住在长春宫吧。本来是西六宫极有名的长春宫,就因为这几个人的住着,一下成了所有人都不愿涉足的禁地。没有人愿意再跟他们来往,至少我没见过还有什么人愿意进长春宫一步。

没有了皇后,就应该有一个皇贵妃或者是新的皇后佐治内宫。富察氏到底是宫里多少年的皇后,又是皇父亲指的皇子嫡福晋,皇帝虽然贬黜了皇后,却不能将皇后的失德之处告知于天下。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无奈,若是说了就是自己不能慧眼识人,要不怎么会有这么不贤惠的女人在宫里。倘若不说,又会被好事之人四处宣扬。说是皇帝怎么薄情,对待自己的妻子都是这样无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能是留下她苟延残喘的活着。

第一次我能够无所顾忌地给她一个名分,皇贵妃除了皇后就是她。而这个皇后的名号早晚都是她的。只是我不想像额娘那样,等到未来的皇帝给他的生母一个圣母皇太后的名号,必须是先帝亲封,既是生母又是嫡母的皇太后,这才是太太平平的皇太后。以天下养,安富尊荣。

我记得她曾经问过我一句话,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万岁爷,天下可有不是寡妇的皇太后?我看着她,心疼地握紧她的手。她从不会说有多么依附我,也不会说爱不爱我,只是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有时候我不愿或是不能出面去做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地做。只是因为她做了,便是不关我的事,哪怕是错了也是她的错。这就是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而且也是别人做不到的地方。

没有了富察氏也没有了高氏,似乎我们的岁月就能这样平淡的过去。因为和婉就要指婚了,这是我跟她第一个孩子,从小亏欠她的必然要给她一段美好的姻缘,一个她心甘情愿许嫁的额驸。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我是皇帝也是她的阿玛,我自信可以做到。只是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是美中不足的,和婉出事了。

被和敬用一块石板砸到了头,原本是要陷害和馨的。没想到和婉始终都是护着妹妹,和馨没事她却受了伤,醒过来以后谁也不认识。好像皇宫中成长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不认识所有人。除了弘昼跟她的嫡福晋以外,谁都不认识了。甚至语气神态举动,都只是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平时进退有度的天家风范荡然无存。最受不了的自然是她的额娘,每天都是以泪洗面,还要安慰和馨。

眼睁睁地看着她,短短十数天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原来皇帝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比之于眼泪原来还有更加叫人心疼的东西。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在英华殿去念经,愿意情愿折损自己的阳寿换回那个女儿。她心里有多痛,我知道我懂。我无能无力,只能是命令太医用最好的药给女儿治病,只是她还是记不得很多人很多事。

除了弘昼还有巴勒珠尔也是女儿心头萦绕不去的人,少年人总是容易情热。巴勒珠尔带来的一只苗疆绣花荷包救了她,脑中的淤血得以散开,也让和婉恢复了本性。终于回到了承乾宫,成为了她的宝贝。她说老天一直都在看着,说这话的时候泪水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

这使我想起那天和婉出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若是婉儿无事便罢。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只是我依然记得她的眼神,若是那是一把刀的话,对着说话的人已经是体无完肤。肇事者和敬似乎再也不能作恶了,因为这件事以后她变得疯疯癫癫起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所有人都一定在暗地里说,这就是命里所招。甚至有人说,护着和婉的不是别人,乃是孝敬皇后。

这话我不知道别人信不信,至少她是相信的。我听王庆说,每逢娴主儿遇到什么难事的时候,总会在恍惚中看到孝敬皇后。好像时时处处都在护着他们母子几个。皇妣晚年圣躬违和,后来我才知道之所以能够迁延那么久,就是因为那时候她腹中有了和婉,皇妣一心要见见所以强迫自己好好活下去。

既然是这样的话,难怪和敬会变成这样。皇妣跟皇考之间仿佛是我跟她之间那样,谁也离不开谁,皇妣大行之后皇考再不曾立过皇后就是佐证。

正文第九卷团圆第十章江南

第九卷团圆第十章江南

江南某地

弘历穿着一件极普通的长袍在蜿蜒小路上背着手慢慢走着,王庆还是多久以来的老样子,只是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紧随其后。

“你主子呢?”仿佛是多少年来不变的问话,弘历转过身又是自觉好笑:“人呢?”

“爷,不是早间说起六爷今儿要来的。奶奶没跟着出来。”王庆好笑,又不敢露出来。紫禁城跟着两位主子出宫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其余的听差仆妇早就有人安排好了,就连庄园也是事先就备好了。只剩下两位主子做一个富贵闲人,不过爷好像每次只要转身没看见那位主子,就会想着问上一句。

“哼,只是记得她儿子要来,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弘历冷哼了一声,已经是很不耐烦。王庆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对于六阿哥跟六福晋的事儿,也是奇怪得很。好像是两位主子都不肯叫人提起来,不过背地里也常听他们说些没有头尾的话。

直到出宫后才知道,六爷不过是跟爷一样,实在是不习惯紫禁城里的日子,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也算是下了狠心,要不谁不想去做那个金尊玉贵的皇阿哥。还有可能是如今在这位新主子的位子,新主子登基以后追封六阿哥安郡王为亲王,而同母兄弟九阿哥永玧也被封为亲王,赏食亲王双俸。

“爷,时候差不离了。”王庆看看树枝的倒影:“只怕这会儿六爷跟六奶奶该回来了。只怕主子还等着您回去呢。”

“嗯。”还是有些气哼哼的,就知道念着她儿子媳妇。也不管自己了,每天都是笑吟吟地。比起在紫禁城中那种笑容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原来她也是有自己脾气的人,有时候甚至比自己的脾气还要大,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小巧的庄园很和自己的口味,比起那辉煌壮丽的紫禁城和万园之园的圆明园自然是没法子比,不过这里只有两个人,不用去想那些人万般巧计的心思,只有两口子在这里安安稳稳过下半生,如何不好?

园子里还是没什么人,看样子根本就没什么人回来。这回这个女人怎么肯消停,不过这个没来的是她儿子,要是换了自己只怕又是不轻易答应了。

“回来了。”看到男人回来,娴雅笑着从花厅里出来:“不是说家里闷得慌,要外头走走疏散疏散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怕您家的六爷回来了,我这个做老子的不在显得不庄重?”气哼哼地坐下,心眼里只有她的儿子,早知道就不要这样子出来了。在紫金城里头自己可是说一不二的,现在掉了个个儿,变成她说的话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了。

“六爷算什么,不是有您这位四爷么?谁见了我不是叫一声四奶奶,再说那位六爷不也是四爷您的儿子。”娴雅笑着端了一盏清茶给他:“这是我沏的,要是沏的不好您多少讲究些。比不得从前家里的手艺。”

“嗯。”接过茶盏撇去茶沫喝了一口:“还不赖,可是越来越好了。”

“您不嫌不好就行。”娴雅笑笑:“馨儿来信了,生了个小丫头。跟她一模一样的,比佳佳更漂亮。”

“我就说是个女孩儿,要又是个小阿哥的话,真是要不得了。”弘历笑起来:“只是这个永珑可恶,这么就都不肯说是男是女。一定要是见了面才知道。”

“总是咱们家孩子就是。”娴雅刚要说什么,远远看见外头听差的仆妇带着人往这边走,一看就知道是自从那年离京以后就没见过的永珑和明莹。

弘历跟娴雅身边除了王庆能够离得近些,那些外头的仆妇丫头一般都不许到了跟前,有一个些微近身的丫头是镶黄旗挑出来的,上次杏儿给带来的秀女。说是自幼父母早亡,在杏儿府里多年甚是仔细机灵,这才留下来做了贴身丫头。

及至走进了,娴雅方才觉得儿子果然是比当年老成稳重了许多,再不像是当年的跳荡不羁。这份沉稳看在眼里自然是欢喜异常,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永珑怀中那个白嫩可爱的小女娃。

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似地,红扑扑的脸蛋就像是从前宫里进贡的苹果一样好看。

“阿玛,额娘。”永珑跟明莹两人抱着女儿在父母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弘历稳坐着一语不发,娴雅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埋怨:以为还是在紫禁城里需要端着个皇帝的架子?这可是自己家里,又没有什么外人。用得着这样子?

“爷爷,爷爷。“跟父母一起跪着的小女娃有点跪不住了,一个劲儿磨蹭:“爷爷抱抱。”

“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弘历早就有些绷不住了,只是可以跟身边的女人没有架子,见到儿女还是不能用一颗平常心去体会最质朴的亲情,尤其是这个臭小子居然不肯跟自己说出是男是女,然后就抱个粉白可爱的娃娃过来。难道这几年就只是生了这一个,真是不争气的儿子。

“我叫茉茉,爹说我是七月生的。***最好看的时候,就叫茉茉。”小丫头一下子爬起来,还很小心地拍拍膝盖上的浮灰。

“不学无术,怎么叫个花儿的名字。”弘历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永珑和明莹:“都起来,没得跟你们生气。”

“谢阿玛。”永珑跟明莹互看了一眼,两人这才起身。弘历已经抱起茉茉:“爷爷抱你看后面的红鱼去,好不好?”

“爷爷,红鱼可以用鱼钩钓么?”茉茉点头:“我们家都是用来钓。”

“你用什么都可以。”弘历笑起来,抱着茉茉到后面去了。

“额娘。”两人这才像是松了一口大气,明莹赶紧福了一福:“让额娘担心,是儿子媳妇的不是。”

“这不是好了?”娴雅笑起来:“看到你们真好,到底还是来了。原说要是你们不来,你阿玛是一定要去的。隔得这么近就是不肯过来,也难怪方才见了你要生气。从前谁敢忤逆他的心思,偏是你还敢说不来。”

“额娘,不是儿子不来。前些时候出了点事儿,所以没能及时过来。”永珑在母亲面前倒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敢跟母亲说。

“什么事?”娴雅听出来不对劲:“身子病了还是别的什么,不许瞒着。”

“为了庄子上的事,不过已经没事了。”明莹赶紧接下去说道:“额娘别担心。”

娴雅笑笑并不说下去,只是把手边放着的一封信递给永珑:“要不是你阿玛,这件事只怕也没这么快,还要瞒着?”

“阿玛知道了?”永珑拆开信看看,有些不可置信。不是说过不管这些事情的,怎么还是会把人给出动了。

“你阿玛是什么人?知道自己儿子有事儿,还会坐视不顾?再说这么多年的经营,粘杆处就真是一个摆设不成?”娴雅忍不住笑道:“还不去给你阿玛好好说说,不是皇帝了总是你爹,总不能说是你阿玛来找着你说吧?”

“额娘,见了阿玛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从前是这样,没想到今儿还是这样。”永珑迟疑了一下:“还跟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一样。”

“这么久不见你阿玛,就是说说你们打从京里出来的事情也是好的。”娴雅叹了口气,做父亲的不像是做父亲的,总以为自己还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做儿子的也不像是做儿子的,还以为是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总要把着君臣父子的三纲五常放在脑海中,或者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觉得别扭。只是从京里出来以后才知道,那些东西在民间或者是用不上的。

“额娘,我还有好些话要跟您说。”明莹很见机地把婆婆拉到一边,挽上娴雅的胳膊极亲密的样子。

“走,咱们到里头说去。”娴雅笑着推了推儿子:“等会儿要是额娘没过来,你阿玛来了你还在这儿杵着,可就不像话了。”

“哦。”永珑狠狠瞪了明莹一眼,为什么对于别人来说极其自然极其简单的事情,到了自己这儿就变得非常麻烦了。

明莹故作不见,挽着婆婆的手笑意吟吟进了侧边的耳房说话去了。

永珑看着左右空无一人的花厅,这种事总是会叫自己为难。尤其是到这种时候,总是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小时候总说自己跟和馨一样是话口袋子,后来又说自己比永瑜好说话,没有阿哥的架子。比之于永瑜从小的循规蹈矩,自己是不叫父亲满意的那一个。

好像又是自己从紫禁城那个牢笼中最先逃了出来,没想到连带着出来的会是父母,这两个最不可能离开紫禁城的人,甚至是比自己还要彻底。居然诏告天下,说是乾隆爷暴崩,皇后那拉氏急火攻心,服药殉夫。新帝皇四子永瑜遵从先帝遗诏,在太和殿登基。改元嘉庆,以明年为嘉庆元年。

正文第九卷团圆第十一章茉茉

第九卷团圆第十一章茉茉

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几乎也是信以为真。差点要带着明莹跟女儿急匆匆往京城跑。后来还是明莹拉住自己,说是自己这一下回去算是什么,普天之下都知道皇六子永珑跟福晋早已死去多年。一下子回去叫人怎么处?

后来又有京中的来信,说是千万不要进京。新主登基,必然有新的政令。最好不要这时候在外头抛头露面,所以干脆就在盛京住了好久,知道最近要回要不是江南收租,才得以回到江南。可是刚到苏州不久,接到的一封手书几乎把自己的心都吓得跳了出来。那么多少年不见,也是可以认得出来这是谁的笔迹。原来父母尚在人间,而且距离自己不过是一城之遥。

“阿玛。”一步蹭着一步到了后面,皇父抱着女儿正在鱼缸前看着水中游曳的几尾红鱼。看这样子不像是从前圆明园福海中的名贵游鱼,只是普通人家最常见的花鲫。没想到一向讲究精致的父亲,也会有把玩民间最普通的游鱼的一天。

“嗯。”弘历答应了一声,手里还是抱着茉茉在那里看鱼。

茉茉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在旁边看鱼:“爷爷,我能不能去把鱼儿抓起来?在盛京的时候,我们还在松花江边看着人捕鱼,好大好大的白鱼。爹说,那是进贡紫禁城的白鱼。”

弘历点头:“松花江的白鱼都是进贡的,别人可是吃不得。”

“爷爷,紫禁城大吗?爹说,那里头住的是皇上跟皇后,皇上是不是就是好凶好凶,还有一脸的胡子?就像是我看到戏台上的演的那样子?”茉茉的吸引力好像被紫禁城吸引住:“爷爷,您见过吗?”

“爷爷没见过。”弘历转过头:“你什么时候见过紫禁城里的皇帝皇后,都是一脸胡子还好凶?”

永珑头皮发紧,这可不是自己说的。上次带着这个小丫头看戏,看到戏台上扮演的皇帝,因为是一脸的黑髯口,就记住了皇帝肯定是一脸的胡子:“儿子也没见过,是上次去看戏的时候看到了,皇帝是一脸的胡子,所以就记住了。”

弘历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下颌:“还好,我这儿可不是。”

永珑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以前没发现其实父亲也是这样的。不过是从前被层层规矩约束着,把皇父本来的面目用层层黄袍包裹住,谁也看不到黄袍后的父亲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爷爷又不是皇上,怎么会有一脸的胡子。”茉茉仰着头,看着一脸笑意地祖父:“是不是啊,爹?”

“来,爷爷抱累了,到爹这儿来。”永珑朝女儿伸出手,茉茉扭扭身子:“我要爷爷抱,爹抱不了一会儿就让我自己去玩了。”

“你做事没有长性,怎么抱女儿也是这样?”弘历挑起眉毛看着永珑:“庄子上的事情,怎么样了?”

“实在是没想到您会让人插手管这件事,原想着自己去做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永珑看着父亲:“阿玛,真是没想到。”

“有些事我也不用来管这件事,你姐姐他们自然是会问这些的。”弘历笑笑:“凡事不要逞一时之勇,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担心。”

“是。”永珑不敢顶嘴,再说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不过是庄子上面的事情,总是有管家在管,自己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也不大管这些事情。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要亲自去收租,弄得跟个账房先生似地。

“爷爷,爹从来都不骂我。您也不骂爹。”茉茉搂着弘历的脖子:“爷爷好不好?”

“嗯,爷爷不骂你爹。”弘历点头:“你还没茉茉懂事,怎么叫了个茉茉的。”

“原是等着您给她取名儿的,还没大名呢。”永珑赶紧道:“只是知道馨儿也有个小女儿,叫霜霜,说是霜降那日生的。”

“她们家霜霜,我跟你额娘两人只是见过两次。不如佳佳跟着亲近,佳佳长大了就让跟着你姐姐他们到蒙古那儿去了,不要留在京里。”似乎也算是看清楚宫中的沉闷无情,弘历并不打算让最喜欢的小外孙女佳佳留在宫中。其实要是留在宫里的话,永瑜只怕也会给她一个风风光光,不亚于皇家公主的尊贵。

永珑点头,弘历亲亲孙女的额头:“不改名了,犯不着用那些金尊玉贵的名字。就这个字儿好些,也算是我们家的女孩子。”

“来,茉茉爷爷给个好东西你玩儿。”弘历抱着茉茉到了一边坐下,从腰间的锦绣荷包里拿出一串碧玺手钏,凡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最精致的,这种十八子的手钏,恐怕留在宫里的绝不如带出来的好:“爷爷给你戴在衣襟上。”说着就给孙女儿也在襟扣上:“真好看,是不是?”

“谢谢爷爷。”茉茉喜滋滋地戴着碧玺串,从弘历身上溜下来跑到永珑跟前:“爹,好看吗?”

“好看。”永珑点头:“你母亲在太太那儿,去给娘和太太看看。”

“好。”茉茉一下子就没了影子,弘历看着孙女的背影:“这是最不像皇家格格的一个,不过这样也好。能不像的话,恐怕也是一件大好事。”

“茉茉能像如今这样,是因为阿玛和额娘疼儿子,才能放儿子离开了京里离开了紫禁城。”永珑撩起衣摆跪在父亲面前:“儿子没想到因为自己那样一走,给阿玛额娘带来多少麻烦,还要让五叔到了宗人府去想法子改宗碟,消了宗籍。”

“事情过去了就不提了,只是有件事你心里要清楚。若是你日后你有了儿子的话,这个儿子必须要回到爱新觉罗家,也是要让上宗碟的。宗令的位子在你五叔以后,本来是要给永璧的。你五叔说既然是永瑜有兄弟的话,就要是他来。你不来,也不能是永玧。所以必定要是你的儿子才可以。”弘历淡然地说道:“这是唯一让你跟宫里不能割断了,只是这件事唯独没有跟永瑜说。至今为止,没有跟永瑜说起你的事情。”

“是,阿玛为儿子想得周到。”永珑几乎要磕头,弘历伸手把永珑拉起来:“从宫里出来,我也不习惯叫人磕头了。有时候看到王庆给我请安磕头的时候,我都看着别扭。”

“阿玛,是儿子给您添堵了。”永珑看着父亲不再是从前那种神秘莫测的神情,面容恬淡而安详,说话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话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你额娘说是你让我跟你额娘两人真的觉得这件事可行,以前我答应过你额娘,有什么时候能从宫里出来,过过这种安稳平静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繁缛的规矩礼制,只是最平常的小民百姓的生活,也就行了。”弘历笑起来:“没想到走出来还真是一件好事,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也没有那么多人跟在后头,前前后后都是人。就是谁说句话,传出去也会变了味。反倒是这样安静闲适的日子,还真是难得。”

“儿子刚从京里出来的时候,也是不惯。只是觉得没有了外头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规矩,就是说话都不会有那么多事顾虑。”永珑点头:“阿玛,总是住在这里也是挺腻味的。您要是觉得住腻了,还能到盛京去走走。我在那儿置了个宅子,您要是想去走走的话也不错。”

“嗯,我跟你额娘也是这么想的。苏州这边固然是好,不过住在这儿也有不妥。总有人说我们是富贵闲人,容易叫人生了疑忌。”弘历笑起来:“你不能只有茉茉一个女儿,太少了。若是以后跟着我跟你额娘的话,一个孩子跟着谁去?”

永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阿玛,这件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弘历也笑起来:“打从京里出来,阿玛就成了天下第一大闲人。家里的事儿你额娘操心,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是管家婆。如今益发是个管家婆,就是我身上带着几个铜板都是清楚明白的。要是一下子不对劲儿,她立马就知道了。”

永珑忍不住笑起来:“阿玛,这话是真的?额娘真的要管这么多事儿?”

“也多亏是她管这些事儿,以前我也不觉的你额娘管事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可是事情真的到了眼跟前才知道,你额娘也是不容易。从前是要操心整个宫里宫外的事情,就是你皇祖母在宫外也要她操心。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皇后一个主妇应该要会的,其实她劳心费神的时候谁看见了?如今到了宫外头,也是她时时处处费神。还要让这些庄子上的人对她熟悉,知道我们这一家子需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叫人放心,让人安心、你额娘不容易。”

永珑没想到父亲会对母亲有这么高的评价,以前只是母亲掌管着宫里宫外宫眷的事情,哪怕是在园子里也不能松口气,什么都是母亲做的最好的。所以皇父才能放心,宫里的事情因为有了母亲的操持,什么都能放心了:“阿玛,今儿我带了些庄子上自酿的酒来,您能喝两口?”

正文第九卷团圆第十二章重新做父子

第九卷团圆第十二章重新做父子

“这个你额娘倒是没有不许我喝,只是不许多喝。”弘历笑起来:“她说我有疥疮的老毛病,要是喝多了只怕会惹出不舒坦。”

“阿玛,您媳妇不许我喝酒。”永珑压低了嗓子:“但凡事要知道我喝酒了,一准没有好脸色。”

“怎么还不许你喝酒?”弘历没想到儿子还真是怕媳妇,这是前些时候跟娴雅说笑话的时候,还说养的几个儿女尤其是阿哥都没见过那么怕媳妇的。怎么这个儿子居然会是怕媳妇的,这要是被人知道岂不是活打了嘴了:“你喝酒惹过事?”

“不是,说我喝酒没有节制。只知道喝了酒就一定要喝好,然后就是喝得烂醉如泥才罢休。”永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明莹并不敢十分去劝他喝酒或是别的事情,只要是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毕竟那时候是郡王,除了帝后以外自己是最大的。因为是皇阿哥,而她是皇子福晋。只有是出宫以后才能说是夫妻之间能畅所欲言,有什么也能重新立规矩。所以自己喝酒的事情首先就被全部否决的。

“这事儿,阿玛不管。”弘历摆手:“你额娘一向不喜欢人多喝酒,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的话,恐怕早就不许你沾酒。”

永珑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跟父亲是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一点都不涉及宫里的事情和从前的事情,不过是父子之间说说闲话而已。这是以前想都不能想的事情,以前他是皇帝又是皇父,自己是儿子也是臣子。这就是划断了所有的人的亲情,只能是被那一道道宫门所隔绝,最后只剩下那一袭闪亮的黄袍在里头横亘着。

不过还好,能够在自己有生之年发现其实跟父亲之间不止是有君臣,还有父子亲情。这样看来离宫真的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远离那个是非窝子,也远离太多的尔虞我诈。只是做一个凡夫俗子,过最平常的生活,有妻儿相伴,还能侍奉父母终老,真好

用过晚饭,茉茉非要娘哄着才能入睡,明莹本来还有话要跟娴雅说的,看这架势只好先把这个小丫头的睡觉问题解决掉,没法子就带着茉茉回了后面早就准备好的屋子。

娴雅笑笑,小丫头有些像是和馨小时候。和馨那时候被姐姐的事情吓到了,每天夜里非要搂着额娘的脖子才肯乖乖入睡,要不就好像是吓到了一样。所以每天也是自己哄着她拍着她才能乖乖入睡,看样子还真是一家人。要不哪有侄女儿这么像是姑姑的,好像永珑也说起这件事,茉茉不管是说话还是笑容,都是像极了和馨。

推开房门,男人少有的不是在在房里看书,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好像是吃饭的时候就听见说,要跟儿子好好的下盘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居然想到要跟儿子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对父子从前有多少话说,其实以前父子俩说的话,或者扳着手指头数,都能数的过来。

“哼”刚刚换了件衣裳,马上听到不耐烦地冷哼。娴雅愣了一下,出来这么久还没听见过这么大的动静。以前可是每天会听见很多次这样的声音,多半是呕了气或是什么事情不顺,哪个大臣的折子或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儿。这时候谁会惹得这位爷发脾气?拉开门,看到男人站在门口,背着手。看样子气得不轻,不会是儿子说了什么话吧?

“怎么了,这是?”娴雅来到背后:“谁又惹得您生气了?”

“除了你的宝贝儿子,还有谁。”弘历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仗着自己年轻气盛,下棋的时候就是一个劲儿往前冲,这样子下次谁还跟他下棋。”

娴雅终于明白是为了什么,这位爷敢情是跟儿子下棋输了。不过以前可是没人敢跟皇帝下棋下赢过,就是刘墉和纪晓岚这样的汉臣,都是在乾隆爷面前甘拜下风。怎么能说两位饱学之士教导出来的徒弟,居然比师父要强得多,下棋都能赢了自己的老子去?

“兴许是这做阿玛的索性是会让着儿子的,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计较?”娴雅笑着从后面挽住他的胳膊:“您哪,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就没下棋输过。谁不是陪着您玩儿,哄着您高兴。有什么就是只要您金口一开,什么事儿都行了。这下棋不过是图得一乐,凭他输赢都是玩过了就罢了。谁还当真,只能是说咱们这儿子有些不懂事,不知道下棋的时候要让着阿玛,不能只图自己一时欢喜,高兴。就忘了阿玛是个输不得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数落我呢?”弘历转过身看着笑意吟吟的女人:“合着就是,我只赢得起输不起,是不是?”

“这我可不知道,只是看您输了一局就这样子,我只能是这么想了。”娴雅笑着把他往屋子里头拽:“其实咱们如今都是要重新学着做父母,瞧瞧人家都是怎么做父母的。您瞧,其实永珑跟明莹两个就做得很好,不叫茉茉看出自己原是咱们家的格格。孩子禁得起摔打才能长大,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要是一会儿没瞧见,这嬷嬷谙达,宫女太监还不急得团团转。如今您再瞧瞧,谁家的孩子,不是风里来雨里走,其实不也是一样长大了。茉茉不就是这样子,不是照样玲珑剔透的孩子?”

“你怎么不说说你儿子的不是?”弘历有些不服气地样子,不过也只是干瞪瞪眼:“他这么做,就是有理了?”

“就因为他有错,我才不能在您面前说。要不岂不是当着您的面火上浇油?待会儿,您要是搬出什么三纲五常,拿出从前的体统来。这儿可没有宗人府的大院子,您要是想把儿子再关进去灭灭他的火气,可是没有那么大的地界儿。”娴雅笑着给他倒了盏茶:“原就是个孩子,打小儿也没在爷跟我边上,多是嬷嬷谙达们带着长大的。等他大了,知道好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干脆就扔掉不要了。在外头这些年,咱们也都没看着管着。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在您跟我面前顺着呢,您要是再立些规矩的话,只怕又要离了去,到时候还不是要咱们想得慌?”

听到这话弘历没了言语,只是又不肯承认自己是错了。闷头喝着茶不说话,娴雅笑笑转身去关上房门方才过来:“早先永珑去跟您说话的时候,明莹到我这儿跟我说了很多事儿。两人刚从京里出来的时候,因为一路上都是多尔济找人预备下的,也就没操很多心。后来到了关外,不管是不是事先有庄子还是什么,他们哪里见过外头的架势。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有时候心里不痛快还没法子说。永珑有一次问媳妇,是不是出来错了?明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一面说,少不得叹了口气:“那时候说是万岁爷驾崩,永珑不知道。只是以为您跟我都没了,就是那么一夜之间,永珑坐了整整一夜,一定要带着明莹跟茉茉回京里。明莹一时也急了,后来想想要是真有事儿的话,和馨至少会有信儿来。就是因为没有京里的口信,两人才没动。那几天,永珑简直是粒米未进。”

“还没有养出个白眼狼。”弘历放下手里的茶盏:“看样子,我是要学着做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