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双手帮祈言把小被子整齐地铺好。我两只手的协调性不好,可是我想我可以慢慢改变。

苏灵珊看到我的右手,大喊了一声:“啊,好可怕!”

树水镇的灯在她喊完这句话之后就暗了,祈诺从医馆门前取下萤火灯笼点燃,他说,人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再也不会有害怕的事情了。

他把灯笼递给我,像昨天一样。今天我没有摇头,我自然地伸手去接灯笼,他的脸在灯笼的照耀下是金色的,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如此喜欢这个颜色,隐秘又有点神秘的颜色。我低下头来抿抿嘴,吸了一口气,夜晚的树水镇,连空气的味道都是甜的。

祈诺推起木板车向前走,祈言没有再说一句话,苏灵珊也乖乖地跟着。镇上的水塘里,荷花冒出了头,我在黑夜中渐渐地看到祈诺的脸,我想,他一定就是那个代替妈妈给我温暖的人了。我如此坚定,哪怕我伸出的是没了手掌的右手,他也一定不会惧怕,他也一定会安然地握住。

我需要这样一个人,一个给我温暖和勇气的人。

我相信祈诺是,我相信树水镇那个传说,他们说,只要在榕树下许下一百个一样的愿望,并诚心地磕一个头,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我在走之前一定要许这个愿望,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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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走多久,苏爸爸就派人来接苏灵珊回去了。她抱着祈言不肯松手,祈言轻轻地哄她:“灵珊乖,先回家。”最后,她才依依不舍地和祈言告别。

她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女生,换成是我,绝对不敢那么做。

苏灵珊走的时候我看了看祈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是不是在笑祈言有如此的艳福呢?我们两个人,他推着木板车,我提着灯笼,一左一右地走着,我们周围有如星星般闪耀的萤火虫。我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让我们一直走下去。

我开口说话了,最开心的人是爸爸。我在客厅里喝祈诺给我热的鸡汤,鸡汤是镇长从别人家买来的。我喊了声“爸爸”,爸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在客厅里欢快地走来走去,他孩子气的做法气得继母脸色发黑。

爸爸说:“祈诺真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这次来树水镇一定会有收获。我要修路,以后可以常来,我还要收养祈诺,我想他一定可以给小末带来快乐。”

在爸爸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口中还没咽下去的鸡汤喷了出来,祈言从木板车上摔了下来,祈诺炒青果的手停了下来。

继母说:“祈诺赶快来谢谢你罗叔叔。”

镇长说:“这是好事,祈诺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我是欢喜的,但又惊喜过了头,我看了看祈诺,他继续一边炒他的青果,一边平静地问:“那祈言呢?”

爸爸没想到祈诺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了看祈言:“这…”

祈言摆摆手:“我好得很,你走了我就不用老是被人拿来和你比了,这也挺好的。放心,我会和镇长大叔好好过日子的。”

我知道祈言的心里是有些焦虑,又有些悲伤的。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我也曾经这样掩饰过自己的悲伤,可是我知道悲伤是掩饰不住的。

祈言一拐一拐地走上楼,我上前去扶他,他甩开我的手,说:“罗小末,最开心的人是你吧?”

祈言说完这话就笑起来,他的背影是那样哀伤,用整个夜晚的黑暗都不能掩盖。

夜里我路过爸爸的睡房时,听到了他和镇长的谈话。爸爸说:“我只能领走一个,至于祈言,我只能说抱歉了。”

镇长说:“你别看祈言平时调皮捣蛋,其实他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没有好好学习。”

爸爸说:“可是我看得出小末比较依赖祈诺,所以还是想领养祈诺。”

我心里是高兴的,可是又担忧起来,依祈诺的性格,他怎么会让祈言一个人留在树水镇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走到祈言的房间门口,因为祈诺把他的房间让给我住,所以这段时间他和祈言住。他正在帮祈言包扎伤口,祈言却收腿把纱布丢掉了。

祈诺说:“你别闹脾气,以后腿残了就不好了。”

祈言赌气说:“不要你管!你都是要去景安的人了,还管我那么多干吗?!祈诺,我烦透了你这个样子,烦透了你从小就乖巧懂事,做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来。”

我把门一推,冲进去拿起药直接按在祈言的伤口上。

祈言大喊一声:“罗小末,你要草菅人命?”

我把纱布从祈诺的手中拿过来:“痛死你活该,你对你哥哥是什么态度?”

祈言说:“我就这态度,你看不惯就别看!”

我气极了,把纱布勒得紧紧的,说:“你看我这么不方便都帮你包扎伤口,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对我凶什么凶?”

祈言说:“我这几世修来的福气估计也没几天了吧?”

祈诺拿毛巾帮祈言擦汗。看着祈言被我包扎得乱七八糟的伤口,我对祈诺说:“你重新包扎一遍吧,我看我这种包扎法,他会死得更快。”

祈言突然把脚收起来:“我不要重新包扎,我想死快点。”

他这句话把我和祈诺都逗乐了。祈诺笑着拿水盆去楼下了,我坐在祈言的床边看着他,他也一脸倔强地看着我,他安静的样子和祈诺没有差别。可是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祈诺呢?一定是祈诺身上的某种气质吸引了我。

祈言说:“罗小末,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勒祈诺。”

祈诺安静又稳重,祈言比较调皮,又爱恶作剧。下午的时候,祈言大概是想告诉我他不是祈诺吧,可是他又想捉弄我,于是就冒充了祈诺。

我突然想起他荡秋千时出糗的模样,他那么活泼好动爱说话,和祈诺大不相同。最要命的是,他有一个臭得要死的脾气,真让人受不了。

正当我在思考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上动,我睁大眼睛一看,一只黑乎乎的大老鼠正趴在我的腿上,我大叫一声,站起来把老鼠推到祈言的身上。他笑着说:“一只老鼠有什么害怕的啊!”说完,他又把老鼠丢到了我的脚边。

“勒祈言,你这个小混蛋!”我尖叫着跳上木板床。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在我跳上木板床的瞬间,木板床的木板被掀翻了,我摔了下来。

当然,一同摔下来的还有原本躺在床上笑得脸都变了形的祈言。

祈言严严实实地压在我身上,阁楼上发出很猛烈的响声,楼下的人都惊慌地上了楼。我浑身疼痛,趴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一边哭一边大喊:“痛死了,祈言你这个混蛋,还不快点从我身上爬起来!”

祈言趴在我身上说:“你以为我爱趴在你身上啊,我的腿受伤了,怎么动啊?”

第一个跑过来的人是祈诺,他赶紧把祈言拉起来。接着,爸爸、继母和镇长也跑过来了。

“小末,你有没有事啊?”爸爸急得把我抱在怀里。

“她自己怕老鼠跳到床上来,床板不稳我们就一起摔倒了。”祈言说。

我惊魂未定地拼命哭着,爸爸拉着我下楼,并小声对我说:“以后别和祈言玩了,我看你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怪吓人的,不是遇到蛇就是摔倒,以后你跟着祈诺就好,那孩子做事我放心。”

我点头,刚走到楼下就听见祈言在大喊:“罗小末,等我腿好了,再带你去荡秋千啊!”

我靠在爸爸的怀里骂他:“不和你玩了,你就会欺负我。”

继母说:“你看小末又会哭又会闹的,这挺好啊,我看这个祈言倒是很有本事。”

我转头看了祈言一眼,他正靠在门口坏坏地冲我笑。祈诺对他说:“祈言,快进去把腿重新包扎一下。”

我停止了哭泣,坐在客厅里吃祈诺炒好的青果。青果是一种像饼子一样的东西,炒的时候加一种草进去,炒好之后就是绿色的,有薄荷的味道,还有香油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有祈诺的味道。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然后兴高采烈地吃起来。

爸爸在一旁摸着我的头,我抬头看着他。我不说话的那段时间,爸爸没有开心过,我从未见过他脸上有像现在这样轻松的表情。

哪个父母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哭能笑能闹地活着呢…

我夹了一块青果塞到爸爸的嘴里,问:“爸爸,好不好吃?”

我看到他的眼睛红了,赶紧站起来抱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你这是为了我而高兴得哭了吧?”

爸爸说:“是啊,爸爸希望小末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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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在厨房坐了很久。

爸爸和继母都睡了,祈诺在祈言的房间里照顾他。深夜,我悄悄地从房间里走下楼,周围一片寂静,客厅的顶端有一块地方是露天的,月光一点点地从天空中洒落在客厅里。我走到厨房,拿了一张小木凳坐在烧火的灶前。

几个小时前,祈诺在这里炒青果给我吃,他在听到爸爸要收养他的消息时只是很平静地问,那祈言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消也消不掉。

后来镇长来了,他坐在我的旁边,拿着火柴点了支烟,然后开始和我讲祈诺和祈言的故事。

祈诺和祈言的父母从小就让他们在镇上的医馆学医,希望他们以后能治病救人。他们俩也很争气,一直都学得很好。可谁知道,他们的父母在半年前的交通事故中死了。他们的尸体被抬回来后,两兄弟哭了一个晚上,谁劝也没有用。第二天,他们就再也不哭了,两个人开始动手清洁父母的尸体,所有人都站在一旁掉眼泪。从那之后,祈言就再也没有到镇上的医馆去学医了,他天天在镇上和别人赌钱,成绩一落千丈。只有祈诺还一直向前,他不但成绩优异,还认真学医。

镇长抽着烟,说:“其实他们俩都是好孩子,你别看祈言平时嬉皮笑脸的,什么事都无所谓,其实他比谁都固执。他父母死后,我让他们两兄弟搬来和我住,祈诺来了,可祈言却说什么也不肯来。我知道,他特别舍不得离开他们一家人生活过的那栋老房子。”

我想起祈言的一言一行,他不过是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却要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他一直在强颜欢笑。

可是祈诺呢,他要担负起做哥哥的责任,整个家的责任。他不能像祈言那样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他知道在这样一个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除了让自己更加坚强,别无他法。

那天我是靠在门边睡着的,我记得睡着前,镇长对我说:“小末,如果你就是那个让他改变的人…”

那句话太模糊,我听得不很真切。

早上的时候我是被祈言叫醒的。他说:“你好的不学学坏的,祈诺最坏的习惯就是靠在门边睡觉,为什么你才用一天的时间就学会了?”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你觉得这是缺点,可我觉得这是优点。”

祈言刚想反驳,苏灵珊那震撼的声音就在大门口响起了:“祈言…祈言…”

我和祈言互看了一眼,突然,他倒在我身上,假装虚弱无力。

我说:“你装什么尸体,快起来!”

祈言说:“罗小末,快帮帮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灵珊就冲上楼来,一把把我拉开。她扶着祈言,说:“你怎么还这么虚弱?毒还没有清除吗?”

我说:“对啊,他还需要人参才能康复,苏灵珊,你快让你爸弄一些来吧。”

苏灵珊冷冷地说:“你这个机器猫丑八怪,谁要你插嘴了?”

我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直直地站着不动。

祈言闻言脸色一变,直起身就说:“苏灵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错看你了!”

苏灵珊愣住了,随后她扑上去打祈言:“你为什么这样替她说话?”

我摆摆手说:“她只是说事实而已,你别凶她啦!”

我说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难过,也不自卑,我很讶异自己的这种改变。

随后,我看到了苏灵珊的爸爸,那个在景安经营药材生意,并且很有名的苏老板。他和爸爸寒暄,看得出来是两个生意人表面上的虚假迎合。他们都是树水镇的骄傲,苏灵珊的爸爸上过大学,娶了有钱太太,生意做得很大。而我爸爸是白手起家,创办了一个材料加工的工厂,也算不错。

至于他们之前的仇怨,我也不太清楚。

而这次,他们却同时为了修路而来,这也算是为树水镇做了件好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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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树水镇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夏天,没有烦恼,没有噩梦。白天,我陪祈诺去医馆,有时候帮他捣药,有时候看他为病人诊脉。祈诺替人看病的样子非常严肃,他一丝不苟地端坐在那里为病人诊脉,然后熟练地抓药。自从我的右手残废后,我就再也没有写过毛笔字了。那段时间经常有人感冒,我常常用左手帮祈诺抄写一份治疗感冒的药方,他有些惊讶我的左手也能写出那么娟秀的字来。有人看到我和祈诺在一起,便会开玩笑地问:“祈诺,从哪里拐了一个童养媳来啊?”

我坐在一旁笨拙地笑,而祈诺则干巴巴地解释:“不是,她是我爸爸的朋友的女儿。”

有时候祈诺带我去听戏,镇上从南方来了一个唱越剧的戏班,戏班在茶馆里搭了个台唱戏。我和祈诺去听过一回戏,那时我们喝了两口茶,嗑了一斤瓜子,我们俩都沉默着。每次和祈诺在一起,我都无比沉默,生怕有声响扰乱了这宁静的氛围以及我来之不易的安心。

有时候我会在镇上的赌场里看到祈言,他在赌场里大喊大叫,苏灵珊陪在他身边。

因为祈言的腿受伤了,所以他也搬到镇长的房子里来了。每天晚上换药的时候,他都像个大爷似的赖在床上大喊:“罗小末,快上楼来帮我换药,要不我残废了你要负责啊!”

我生怕他腿残了赖上我,立马就端着药上楼了。可是我上药的水平实在是不行,每次都弄得他大喊“救命”。

镇长整天笑眯眯的,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小末来了之后,家里热闹多了,也有生气多了呢!”

祈言插话:“明明是闹腾多了。”

我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他皱着眉头对祈诺说:“勒祈诺,罗小末又踢我,你快告诉她,我是病人啊!”

我说:“你别装病人了,我都伺候你那么长时间了,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我认为祈言的腿伤早就好了,因为他每天都跟着我在家里、树林里、小溪边跑来跑去。

而苏灵珊就赖着他,每天她都从镇子的北边跑到南边,再从南边架着一辆马车回来。

苏灵珊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祈言,这辈子,我就跟定他了。”

我来到这个镇上已经有二十七天了,离我们返回景安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我们祭拜了祈诺和祈言的父母。他们的墓在很高的山上,黄天厚土,青山翠竹,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山路上走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祈诺和祈言的生日。

8月27日。我提着萤火灯笼从青风桥走到紫絮桥,途中路过二十七户人家,有二十七盏萤火灯笼在高高地挂着。

我站在榕树下许愿,我从未这样虔诚地许过愿。祈诺帮我提着灯笼,苏灵珊也好奇地许着愿,爸爸和苏爸爸站在榕树下什么话也没讲,只是都一脸的迷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的双手合不拢,只能用左手掌包着右手。

祈言说:“女孩子就是麻烦。”

我看着祈诺,说:“就一分钟,你们等我一分钟。”

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耳边是清晰的风声和虫鸣。我在心里默念,我只希望祈诺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萤火虫飞了过来,围绕在我的身边,我看到它们闪着的绿色的光,一点点微弱的光。

天空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镇上的灯又暗了,灯笼也亮不了了。镇长说:“最怕又没灯又下雨,路也不好走,我走前面,大家在后面跟着,别走丢了。”

黑夜里每个人的样子都模糊了,大雨里每个人的身形都辨认不出。苏灵珊一把拉住祈言的手,我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动作。祈诺的眼睛很亮,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右手,那只残废了的,我用了很长时间才习惯碰触的残废了的右手。

他说:“跟紧我,别走丢了。”他的声音是轻柔而又温暖的,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心里。

夜那么黑,像浓重的泼墨画,我们如同深陷在画中,如此不真切。祈诺的手很温暖,将我残缺的右手包裹住了。一行人在黑夜的小镇上冒雨快速地行走着,萤火虫都躲雨去了,我旁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少年。

可是,我流泪了。我有一种预感,他要离开我。

我如此难受。

7

7

要回景安的前一天晚上,我从我房间窗户的缝隙中看到祈诺走进了祈言的房间。他是要去和祈言告别吗?我趴在那儿,静静地看月光洒在客厅的那个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祈诺从祈言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坐在楼梯上,表情惆怅。然后,他看到了我,接着神色慌张地起身走掉了。

我拉紧窗帘,开了风扇睡觉,那个晚上我做了许多梦。我梦见祈诺提着萤火灯笼朝我走来,又提着萤火灯笼离开了我,随我怎么叫他都没有用。早上起床后,我看到祈诺安静地坐在桌子旁吃饭,我安慰着自己,可能是自己过度紧张了。

出发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祈言,镇长说他大概赌气待在房间里了。祈诺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讲。

我们按原路返回景安,祈诺一句话也没和我讲,我觉得很奇怪。半途中,大家下车去上厕所,只有我和祈诺在车上坐着。我拿水给祈诺喝,他向我道了谢。他轻轻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一束阳光从车窗外照到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没有流露出那安定又温暖的光来。

也许我第一次会认错,而经过这三十天的相处之后,我是怎样也不可能会认错的。

我惊诧地用手指着他:“勒祈言,你搞什么鬼!祈诺呢?”

同样惊讶的祈言迅速用手捂住我的嘴,说:“罗小末,你小声点。”

{ Chapter two }

圣诞夜 遇见你

有一天我和你再次遇见

雨和天都会看不见

灯和亮都坠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