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数一数

我们在一起过的时间

那是我喜欢你的岁月

也是我们走不回去的昨天

——勒祈诺·离开你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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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阳光很好,我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看着旁边这个再一次冒充祈诺的祈言,冷静地等待他给我一个不发火的理由。

下车的旅客陆续地上了车,我戴上帽子,压低帽檐。

祈言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信四四方方地折着,一打开就能看到祈诺清秀的字迹。

小末:

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的,所以才写这封信向你解释这一切。

让祈言和你一起回景安是我做的决定,我希望他能过上好日子,毕竟我在爸妈的坟前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他。如果我跟你们走,以后就没人照顾他了,现在让他替我去景安,待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他,管教好他的。

希望你能满足我的心愿,不要揭穿这件事,从此祈言就是祈诺。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希望你在榕树下许的愿望能够实现,同时,也希望你能够积极开心地面对生活。

祈言就拜托你了,有时间可以来树水镇看我。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祈言伸出手,眼泪掉在他的手上。爸爸转过身来看到我哭了,便急急地问:“小末,怎么了?”

我赶紧把信收好,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我想妈妈了。”

我低着头,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祈言手足无措地用袖子帮我擦眼泪,我认得,那是祈诺的衣服,长长的袖子,袖口永远干净整齐。

我终于明白昨天在大雨里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了,原来祈诺的手心传递给我的就是要离开的讯号,难怪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祈诺是那么慌张,原来他们调换了身份。昨晚的那个梦也在预示着祈诺要离开,我料到了开始,却没料到结果。

此去景安的车,平平稳稳地开着,车外山峦起伏,和来时一样,只是不是夜晚。午后的阳光很强烈,我把车窗关得紧紧的。我突然有种预感,祈诺将永远离我而去。这个预感让我难以承受,顿时,我心痛得难以复加。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明白,世界上的事情不会总朝着你预期的方向走,上帝总爱耍人,生活难以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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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的一切都没有变,繁荣富足,霓虹闪烁。我把头伸到窗外,一股新鲜热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家里有一栋三层的洋房、一个小花园和一个游泳池。祈言看到房子后,吐了吐舌头,小声地问我:“你们家是地主啊?”

爸爸热情地对他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稍后我会去把领养手续办好,你看你要不要改姓罗呢?”

祈言狠狠地摇着头说:“不要!”

他认真的样子把爸爸逗乐了,爸爸说:“不改就不改吧,你和你爸爸一样,都很固执。小时候我和你爸爸他们去抓麻雀,麻雀机灵得很,不容易上钩,可就你爸爸最固执,不抓到不罢休。我和苏江都没有这个性子…”

爸爸突然又沉默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苏爸爸。

回到家之后,仆人田阿姨说我离开的这一个月里,展凯扬和夏朵雪来找过我好多次。我突然想起了展凯扬安静的脸和夏朵雪永远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不知道夏朵雪这个祸害人间的小妖精在我离开的这一个月里有没有闯祸,反正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她的勇猛就一直令我折服。

继母在一旁撇嘴:“就是那个我结婚那天带你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是吧?”

祈言凑过来:“你还离家出走?我还以为你没有朋友呢!”

我瞥了他一眼:“这完全没必要告诉你。”

我和夏朵雪的事情,我不准备告诉祈言。

我慢慢地走上楼,爸爸给祈言安排了一间房,就在我房间的对面。

祈言跟着我上楼,我推开门,他也跟着进来。我推他出去:“这是闺房,你不懂啊?”

就在我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被夹在了门缝里,顿时他痛得惊呼一声。

“你找死啊?”

“那你还生不生我的气?”他还在担心我介怀他和祈诺调换身份的事。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挺介怀的。

我没好气地问:“你是拿生命来威胁我啊?”

他又摇头,可怜巴巴地说:“我哪敢啊,只要你不生我的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看着他红肿的手,想起刚才自己关门的时候确实用了很大的力气,于是心软了,怎么说他也是祈诺的弟弟,祈诺让我照顾他,如果被祈诺知道我对他不好,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算了,我不生气了,你快回自己的房间吧。”

“砰”的一声,我把房门关上了。

我一头倒在床上,粉色的床单,米白色的窗帘,窗户半开着,风正好吹到我的脸上。夜晚又来临了。我从口袋里拿出祈诺写给我的那封信,一闭上眼就是这三十天中发生的一切。

和祈言调换身份,是祈诺的决定。我不知道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有一些迟疑,迟疑与我的分别。以后,他是否会记得有一个人曾经在这个燥热而又湿暖的夏天陪着他走过那个镇子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桥?他是否知道,我依赖着他,并幻想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梦里有无数萤火虫的光在闪烁着,微弱的光,我看不清楚在那些闪烁的光芒下那张脸到底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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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上课,我吃了两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之后,乘公交车去学校。虽然家里有私家车,可是我从来都是乘公交车去学校的,爸爸不希望我变得奢侈娇惯。

在公交车上我给自己打气加油,想起祈诺说过的,要积极地面对生活,才会有好的生活。

站在景安一中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的心里有太多的感慨。我曾经幻想能和祈诺一起上学,一起吃早饭,一起读书,一起在这个全市的重点中学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

我仰着头在宣传布告上找自己的班级,但人太多,我看不到,于是只好在一旁等人群散去再看。女生们嬉笑着,男生们打闹着,这就是我要重新生活的学校。

突然,我的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到夏朵雪夸张的笑脸和弄了一头爆炸头发的展凯扬。

夏朵雪紧紧地抱着我,说:“小末,我好想你哦!”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在妈妈去世后我最伤痛的那段时间里,幸好一直有她和展凯扬陪着我,即使我得了自闭症,不说话,不上学,他们还是时常来家里看我,给我讲笑话,带课堂笔记。

我依旧记得她在看到我被绞断了的右手之后流泪的模样,那是我第一次看她那样伤心地哭,她窝在我的怀里,素面朝天,穿一条棉布裙子。我一直记得这个给过我温暖的女孩。

展凯扬站在她的旁边向我招手,他说:“小末,能在一中见到你真好。”

展凯扬是我的书法老师的孙子,但他却在书法上没有什么天分,被书法老师一早放弃了。我第一次去学书法的时候,看到他被他爸爸打,原因是他的字写得太难看了,他爸爸说他丢尽了展家人的脸。那时候他也挺可怜的,一个四岁大刚会写字的孩子,你想要求他在书法上有什么特别大的造诣呢?算算,我们认识也有七年的时间了。

夏朵雪以为我的自闭症还没好,她赶紧拍了一下展凯扬的头:“这小子是天才儿童,跳级跟上我们的。”

而我能进一中,是爸爸托了关系花了很多钱的。

我冲他们灿烂地笑着,我说:“你们穿校服的样子真好看啊!”

展凯扬和夏朵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后又都面露喜色。

展凯扬说:“小末,你笑了?”

夏朵雪说:“小末,你说话了?”

我毫不避讳地抓起两个人的胳膊,说:“之前你们看我要死不活的样子整天唉声叹气的,现在看我恢复了,又变成了元气美少女,你们反倒不习惯了吧?”

他们俩高兴坏了。夏朵雪说:“没呢,这样的你我们才习惯呢!我们又在一个班了,以后你跟着我,祸害四方,谁敢欺负你,我就找几个兄弟揍死他!”

夏朵雪从小在打打杀杀的环境里长大,习武、打拳,她一点也不输给男生。她的性格像个男生,可是她外表美丽,再加上打扮妖艳,看起来又像个小妖精。

见到他们,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周围的人在讨论今年成绩第一名的人,我抬头看到了重点班的第一个名字——勒祈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祈诺安静的脸,只有一瞬间,安静的脸又被同样一张笑得很邪气的脸给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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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的校门口,我看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地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校门口检查纪律的老师跟在那个人的后面喊:“这位同学,自行车不能骑进校园。”

那个人背着单肩包,戴着一副墨镜,低着头,让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展凯扬说:“他是急着去采蘑菇吗?”

他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的踏板,急急地冲进了人群里。他想在我和夏朵雪站立的地方把自行车停下来,结果没停成,自行车朝我们这个方向倒了过来。我机灵地跳开,夏朵雪却被自行车压倒了。我和展凯扬一看这阵势,赶紧上前把夏朵雪解救出来。

我刚走近一点,就发现这个骑着自行车满校园横冲直撞的男生居然是祈言!

我很想揍他,我发誓我很想揍他。但是我忍住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我有关系。

我冷静地问:“同学,请问你赶着去人民大会堂开会还是去竞选国家主席呢?”

展凯扬扶着夏朵雪,说:“搞什么啊,夏朵雪,你跆拳道白学的吗?罗小末一残…”他的话在“残”这里卡了一下,“罗小末都躲得比你快!”

夏朵雪捂着膝盖说:“我看到帅哥一时失神了。”

祈言笑了,从地上把自行车扶起来:“真不好意思啊,我是想刹车的,结果一用力,刹车坏了。”

我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了这样一辆破自行车。

他继续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上车,我推你去医疗室擦点紫药水。”

展凯扬说:“她不去。”

夏朵雪跳上祈言的自行车,说:“走吧,帅哥。”

夏朵雪有的就是胆量,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她也表现得太见色忘义了吧!

祈言看了我一眼,像是要和我说话的样子。我一害怕就随口说了一句:“去吧去吧!”

展凯扬说:“小末,你的脑子烧坏了?把夏朵雪送入虎口。”

祈言眯起眼睛看着夏朵雪,说:“你就是夏朵雪啊!”他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玩味。

他们俩走后,展凯扬在我身边抱怨着。我望着远处,不知道祈言要干什么。但是在夏朵雪的脸上,我分明看到了羞涩。

展凯扬分析得对,连我一个残废都躲开了祈言的自行车,夏朵雪一个从小学习跆拳道的人没道理会躲不开。

我一想起祈言坏孩子的表情,满脑子的鬼招数和坏点子就不寒而栗。

我的右眼跳得厉害,别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走进教室里,老师开始点名。我对老师说夏朵雪摔伤了在医疗室擦药水,点完名后便和展凯扬一同下楼去操场参加新生开学典礼了。

我们在操场上站定没多久,夏朵雪就在祈言的搀扶下来跟我们会合,他们扶在一起的样子很引人注意。

祈言还是比较识相的,他没有认我,只是说:“夏朵雪只是擦破了皮,很快就会好的。”

我扶过夏朵雪,说:“谢谢你了。”

祈言笑了笑,转身走上了主席台,成绩第一名的新生总是要代表全体新生上台讲话的。景安一中历年来的开学习惯,是要成绩第一名的新生做全体新生的典型代表,而这类代表经过我们的研究,基本上都是老师的心腹,校长的宝贝,学生的榜样,学习的奴隶。

这一次我知道,景安一中的百年校史会就此改变。

夏朵雪说:“他叫勒祈诺,这次成绩第一名的新生就是他!”

看来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们的夏大小姐已经把别人的底子都摸了个清。好在祈言没说他和我认识,这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校长和我们废话了几句之后,就轮到祈言发言了。祈言对着话筒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所有的女生都在窃窃私语:“怎么这么帅啊?”

我一脸不屑,抢了别人的风头,这算什么本事!

而他接下来的话虽然烂得在我意料之中,却也让我喷血。

他说:“今天我站在这里,纯粹是靠运气,其实我除了一表人才之外,什么也不会。在这儿我要感谢我的爸妈把我生得这么帅。希望大家不要向我学习,大家要靠自己的实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台下安静了片刻,然后全场爆笑起来。男生完全不屑,女生多半已经笑得东倒西歪,而我则被他简短又自恋的对白给震撼了。

在祈言说完这番话之后,校长显得很尴尬,估计他也没有想到全市成绩第一的学生会在台上耍无赖,损害景安一中百年来严谨的校风。从校长青青白白的脸上已经完全可以看出,他非常后悔让祈言上台代表新生讲话。

夏朵雪第一个鼓掌,她清脆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勒祈诺,说得好,我挺你。”

我看了看祈言,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假装没看见。我拉了拉夏朵雪的衣服,虽然我知道这就是她的性格,可还是不希望她对祈言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校长怒了,拿着麦克风大喊:“同学们,静一静!”

片刻后,操场上又安静了下来。

那天的气氛不寻常,校长的表情很臭,老师的脸色也很难看,学生们因为有了与众不同的第一天而充满斗志。

那天回家之后,我看到祈言在弄自行车。管家老张对他说:“勒少爷,不好意思啊,这辆自行车确实破了点。”

祈言说:“没关系,还好没撞伤人。”

我走过去说:“祈言,你今天干什么骑自行车在学校里乱撞?”

他一脸无辜地说:“我冤枉,我承认我骑自行车进学校,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是想停下来和你打招呼的,没想到刹车突然坏了,我就用脚去控制,谁知道没控制好就摔了。”

“你在学校见到我当不认识就好了。”我说。

“要不要这么绝啊?”

“要。”

他又说:“那我和夏朵雪也要保密吗?”

我用手指戳他的脑袋:“你少惹她,要不我跟你没完。”

“我知道她,她是带你离家出走的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

“反正你别打她的主意。”说完,我就朝客厅的方向走去。

祈言在后面抱怨:“那她打我的主意怎么办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这真是小孩子的性格,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像比我大三个月,就性格而言,他没有祈诺那样成熟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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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祈言的教室相隔不远,却很少碰面。他在家里很听话,尊重家里的每一个人,表现得相当有礼貌。在学校里,因为那次的发言,他红极一时,他既不是听话的好学生,也不是乖巧的好榜样。第一次单元测试,他只考了班级第二十名,这让所有的人都惊讶了一下。而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考第一名的人是祈诺,而他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上课了,是不可能会有优异的成绩的。

可就因为这样,喜欢他的女生越来越多。这年头死读书的男生不吃香,女生就爱耍酷有性格的男生。开学才三个星期,祈言收到的情书就已经丢满了家里的垃圾箱。夏朵雪和我每天放学都路过祈言的教室,见站在教室门口看他的女生把楼道堵得满满的。

夏朵雪打听过祈言的一些消息,说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交什么朋友,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三分球一投一个准。

末了,夏朵雪说:“他真神秘啊!”

展凯扬不屑地冲我努努嘴,说:“罗小末,你别和夏朵雪一样花痴,花痴的女生最白痴了。”

夏朵雪跳起来去掐展凯扬,她大喊:“你说谁花痴呢?”

展凯扬大喊一声:“我是花痴。”

我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他们俩打闹看他们俩笑,秋日的阳光很明媚,阳光下的他们像金色的小鸟一样,单纯得仿佛可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我们的青春里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欢笑呢?我曾经的那些没心没肺的欢笑都在妈妈去世的那一天一同被埋葬掉了,我很感谢他们让我看到这样的笑容。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让我重新开口说话的祈诺,他靠在门口熟睡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的身边只有一个祈言,他顶替祈诺来到我身边。这一切变得和我预计的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