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琉璃塔顶惊恐的夜晚之后,我的梦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不再梦见妈妈,我只梦见自己从很高的榕树上摔下来。祈诺看着我,却漠然地将灯笼熄灭,然后走开了。

你们不要惊讶,我并没有死,这不过是佐树开的一个玩笑,一个让我觉得最恐怖最绝望的玩笑。

那个夜晚,我从琉璃塔顶摔下来,摔在了一个非常厚非常大的海绵垫上,就是警察每次在有人跳楼时都会摆在楼底下的那种海绵垫。佐树一把抱住我说:“罗小末,我现在正式宣布你成为我的妞,为了你的勇敢。”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绝望了,他花了这么多工夫,找了这么多手下,只是为了和我开这个巨大的险些让我丧了命的玩笑。我用我好久都没使用过的肉球右手,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你去死吧!”我打出了我十六年以来最厉害的一拳,这一拳凝聚了我整个高空坠落的恐惧和对这个恐怖游戏的愤怒。

佐树是个玩命之徒,我断定他心理有问题,如果我真死了,做鬼也要去找他报仇。

他还好意思委屈地说:“我这是在帮你啊,你干什么打我?这个游戏我想了好长时间,怎么样,既刺激又能看出人心来。我聪明吧?”

我想他的脑袋一定是被某种化学药物浸泡过,所以才会变异得这么离谱。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很从容地站在楼梯口看祈诺和苏灵珊从电梯里出来。

“你是人是鬼?”苏灵珊吓得钻进祈诺的怀里。

我站到祈诺面前,他居然没有惊讶我没死,他够镇定,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勒祈诺,从此以后,你我就是路人。”

那天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的家,佐树一直跟在我后面,直到我到了家。祈言给我开门之后,我去冰箱拿了三瓶水,一口气全喝完了。那些水在我的肚子里滚来滚去,它们是在帮我清洗我体内那些愤怒的、绝望的、无法排泄的气。

我终于安定地坐下来,然后抱着祈言的胳膊大声地哭,撕心裂肺地哭,我想我的哭声大得一点都不亚于宁诗诗在那个清晨的哭声。

从此之后,我要放下祈诺,那个侵占了我的心快要六年时光的人,让他和夜晚逝去的风声一样慢慢地消失吧。

2

从高三开始,我专心致志地学习,不去安倚居,不去药铺,每天吃很多饭,喝很多水,趴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写作业,有不懂的题目就请教祈言。我剪了一个超级短的头发,整天穿牛仔裤和棉布上衣。我像个发育不良的小男生,但好在生活得很有规律。

佐树来学校找过我好几次,并在我生日的时候录了很恶心的告白视频播在学校的电视上。祈言很生气,去找佐树,他们俩在瑞光音乐学院最负盛名的春晖青草坪上打架。据佐树回忆,当时他正在弹一首他第一次创作的歌曲,突然有人在他背后给他来了一脚,他手上的吉他连同他的人一起被踢到了好远的地方,当时他的样子相当狼狈。

佐树说:“重点不是他踢我我才反击,重点是他破坏了我良好的形象。你想啊,我佐树是一个多追求完美的角色,当我好不容易在有很多美女的春晖草坪上想一展我的才华的时候,就被人踹了个狗啃泥,有多少人在嘲笑我啊!我什么时候这么糗过!”

所以,佐树毫不客气地把祈言揍了一顿。

他又说:“夏朵雪离开的这三年,我勤练武学,正好来了个做测试的,虽然和你有点什么关系。哼,我讨厌他和你有不清不白的关系,所以就揍他了。”

我赶到春晖草坪的时候,祈言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站也站不起来了。上次他的肋骨断了一直没根治,这次一打肯定更严重了,本来在这之前我还对佐树有点好感,而在这一场架之后,我彻底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我说:“佐树,如果你以后再敢动祈言一根毫毛,我一定会放把火烧了你的赌场。”

佐树说:“罗小末,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都无动于衷呢?既然你最爱的那个人都不爱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我呢?”他的样子很挫败,他肯定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残废了的女生这里败下阵来。

我告诉他:“我喜欢的是那个陪我在琉璃塔顶和我看琉璃风光的朋友,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扶祈言走的时候,我看到佐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终于把话和他说清楚了,这让我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佐树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不屈不挠地出现了。他给我找了很多高考的资料,他的目光平淡,他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冷酷的黑帮大少,说:“罗小末,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还是朋友。”

我和夏朵雪再一次视频,当她听到佐树追我的消息的时候,惊讶得把牛奶喷到了摄像头上。我眼前的视频瞬间模糊,她的韩国帅哥男朋友很好心地帮她擦视频,然后才露出一张漂亮的脸,细长的眼睛来,很动情的样子。

“罗小末啊罗小末,真有你的,佐树那么恶的人你都收服了,难怪最近听我爸说他们家都不抢我们的地盘了,还想收山不干了,原来是因为你啊!爱情是何物,一物降一物。”

夏朵雪笑的样子还是那么张扬,看得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展凯扬笑着对她说:“你不知道罗小末现在有多出名,在景安的学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没看佐树那个表白的短片啊,还有人恶搞到论坛上,实在是笑死人啊。”

一旁的锦春不高兴地撅着嘴拉展凯扬,展凯扬赶紧对夏朵雪说:“不和你说啦,我家锦春吃醋了。”

锦春狠狠地捏着他说:“你才吃醋呢,我没有!”

我们可爱的小锦春,在那个琉璃宴会厅的夜晚和展凯扬终于凑成了一对。

高三是需要奋斗的一年,也是让人珍惜周围人的一年,然而对于我来说,高三是静静疗伤的一年。

3

我常常做梦,常常在半夜的时候喝水,写毛笔字,念那些很奇怪很难记的草药名字。我也常常一个人跑到学校的榕树下坐在那里画画,我画的画很烂。我已经能够很熟练地使用左手了。像麦子一样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到我的身上,我靠在大树干上,静默着。

高三,常常让学生心烦气躁的高三,仿佛有永远做不完的题。几十套历年的试卷,公式、地理位置、气流方向、文言文…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狠狠地把你脑壳里的记忆掩埋掉。

祈言开始炖鲫鱼汤给我喝,他细心地帮我把鱼刺都挑出来,帮我把米放在窗台上喂鸽子,早上拍我的房门叫我起床。

每天晚上做题累了,我就隔着门板和他说话,我问:“祈言,你想考哪里?”

“考到有你的地方。”

祈言总是能说出这么动人的话来,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潮湿了。

我说:“祈言,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愿意陪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祈言隔着木板敲了三下,他说:“罗小末,你记不记得在树水镇的晚上,你总爱趴在窗台上看月亮,那个时候我和祈诺悄悄地透过我们窗户的缝隙看月光下你的眼睛,你的眼神很淡,却又无比吸引人,像是树水镇一到夏天就能出现的萤火虫,只要一点点,就能钻进心里去。”

“这么多年你和祈诺那么陌生,是不是因为我?”我问出了我长久以来一直想问却没问的问题。

祈言说:“罗小末,你的聪明才智总在面对我的时候才发挥得这么好。”

祈言说得没错,我这些小聪明,在面对祈诺的时候就完全不奏效。这么多年,我以为即使他身在苏家,但至少我在他心里还是特别的,不一样的,可是那个夜晚,他彻底粉碎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幻想,我觉得自己很可笑,非常可笑。

有一天苏灵珊找到祈言,告诉他她将要去英国学音乐,她给了他一盒信,是这么多年来她写的却没有寄给他的信。祈言回来的时候把盒子放在客厅里,盒子是浅蓝色的,和褐色的茶几是那么不相配。我端着那个盒子,看了好长时间。

信的最上面放的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歌手是景安新崛起的偶像落单。落单只有二十二岁,却能唱出缠绵悱恻的情歌来。落单从不跳舞,他只拿着话筒静静地站着或者坐着唱歌,他唱的每一首情歌仿佛都是一个爱情故事。

电视上正在宣传他的演唱会:用落单的笙歌,聆听你的爱情。

想必苏灵珊是来约祈言听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她要去英国深造,她这么多年为了一个祈言牵挂,终于,她也要放下来了。

祈言说:“你为什么不问我祈诺要怎么选择呢?”

我笑笑说:“没有必要。”

他不会知道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我已经绝望地和祈诺道了别,好像我的心被钉死在了琉璃塔的顶端,再也没有被取下来,且任它遭受风吹雨打。

4

三月份的时候,展爷爷突然通知我获了奖,让我到市礼堂领奖。我获奖的是一年半前送去的作品。

某个夜晚,我梦到了一个很恍惚的人,惊醒之后,我开始磨墨写字。

展爷爷说过,写毛笔字能够修性养心,多数时候,写字的人可以通过笔尖将自己的欢喜、忧愁、郁闷全凝聚于纸上,以达到调节人的情绪的功效。

那夜我用方正的楷体写《慢卷袖》,这是北宋柳永的词: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细屈指寻思,旧事前欢,都来未尽,平生深意。到得如今,万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

红茵翠被。当时事、一一堪垂泪。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着日高犹睡。算得伊家,也应随分,烦恼心儿里。又争似从前,淡淡相看,免恁牵系。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是突然想到这首词,于是就一股脑地挥于纸上,次日拿给展爷爷点评。展爷爷说,这幅字无论是横笔、竖笔,还是卧笔,都拿捏妥当,很有意境。他说这幅字可以送去参加比赛。

那日祈诺也送了作品来给展爷爷看,他写的是我最爱的《兰亭序》。展爷爷也夸他写得好。

我站在厅中,看他那幅作品,墨迹只是稍稍干了些,看得出是新作。下雨了,展爷爷只有一把伞,他让祈诺撑伞送我走。他把伞都撑到我这边,他浅蓝色的衬衫被雨水冲刷成了深蓝色,到车站的时候,他上车前把伞给了我。我看他跑进了车里,突然,他回头看了我一下,那一下成了我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模糊记忆。

那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他的,即使我知道我与他再也不可能。可我的心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给过我的所有的快乐,都像一个藏宝盒一样,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底,无人发觉,无法移动。

我在市礼堂的颁奖典礼上又看到了他,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有快一年没见过他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我下定决心在高考后和祈言、爸爸三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这个装载了我十八年的孤独和期许的景安。

我没想过我会再见到他。

他从那个夜晚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样,他没有来学校接过苏灵珊,没有送过苏灵珊,苏灵珊总是一个人坐着豪华的轿车上学放学,她的身后,再也看不到祈诺的影子。

市长给我和祈诺颁奖的时候,眼里带着笑,他说:“你们要努力啊,这个奖来之不易。”

我这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辉煌的大奖。全亚洲的书法比赛,一个金,一个银。在景安城里,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夺得这个大奖,就表示有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于我而言毫无用处,我只是轻轻地用一只手接过市长递过来的奖杯。我将奖杯抱在怀里,露出寡淡的微笑。

所有的灯光打过来,照在我那张像病孩子一样的脸上,我不知道十八岁的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孩娇柔甜美的模样,我被祈诺的狠心打击到了,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冷漠才能活得好一点。

整个颁奖礼,我都没有看祈诺一眼,我安静地领完奖,说完感谢词,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隔天的报纸上印出了我和祈诺的照片,祈言端详了很久,说:“为什么你和祈诺那么疏离?”

我说:“我们一直就没有亲近过。”

祈言说:“不是,这种疏离是来自于你,你的眼里不再有他。”

我笑着说:“这岂不是很好,所有的故事都有讲完的时候,所有的聚会都有散场的时候,我和祈诺其实早该结束了。”

我知道,这个长久的梦应该醒了,王子永远不会骑着白马来,我再等下去,只有容颜苍老。

5

佐树交了一个新女朋友,那个女生很泼辣很能折腾,瘦瘦高高的,脸很白。

他把那小姑娘带来给我看的时候说:“罗小末,这是我的妞。”看吧,他总是喜欢叫人妞。

小姑娘撅着嘴,不乐意地看着我说:“这就是罗小末啊,你表白的视频里提到的罗小末?”她看我的眼神很不在乎,她肯定没料到她的敌人原来这么弱,不漂亮,不高挑,还是个残废。

“惊讶吧?如假包换。”我毫不示弱地说。

我走了之后佐树追了上来,他一脸懊恼地说:“罗小末,我找了新的女朋友,你就不能假装难过一下吗?”

“你嫌我难过的次数还不够多,想来再加一把盐是吧?”我好想好想捶死他。

他看着我说:“其实那个晚上…”

“佐树,你走不走?”佐树的小女朋友很不乐意地冲他喊。

“先不和你说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很急,急着去哄他的女朋友,和我说的话到一半就吞掉了。不过,我也不在乎了,他说的话,没有几句是有建设性的。

同样说莫名其妙的话的,就是和佐树一直脱离不开关系的宁诗诗。

高考前三个月,我在一家便利店看到宁诗诗,她一张素静的脸,剪掉了长头发,穿着宽大的休闲衣服,正站在便利店的微波炉旁烤爆米花。她烤了一袋又一袋,爆米花洒得满地都是。便利店的店员让她给钱,她挥手就给了店员一个拳头。

我有些震惊地进去帮她付了钱。

她指着我说:“罗小末,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和你的仇恨就能一笔勾销。”

我说:“我几时和你有仇来着,没有我,佐树依旧不会选你。如果不是你上次还了我八百块钱,我现在根本不会理你。”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是高三的时候,我连自己的烦闷都劝慰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去伺候别人。

宁诗诗又一次露出了那个诡异的笑。

“原来…原来那八百块钱是这么回事。”

她走的时候,只丢给我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嘴角的笑更深了,她的笑容仿佛带有剧毒,让我胆战心惊。难道高考的压力让我们每个人的心都绝望成这个样子了?所有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通过发疯来解决?

我希望这个高三快点结束,我将离开景安,过上新的生活。

6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学会在路边喂猫,我每天拿一点粮食过去喂猫,后来发现有人和我一样有爱心,也天天来喂猫。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我们总是不期而遇。

我的低血糖好久没有发作了,因而我渐渐忘记了带糖出门。一切都很平静,仿佛真的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可以安静地走过寂寞的十八岁。

可是为什么我和你会遭遇那样一场大火呢?

在我的人生已经决定放下你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又在熊熊的火光中遇见你。

许久以后,每当我想起那个夜晚的火光,就会战栗。那些火光像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一样飞来,把你包裹成一团银色的光,你在那些璀璨的光辉中消失,而不是死亡。

我始终觉得你没有死,只是被萤火虫带到了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和我再一次玩起了捉迷藏。

那是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苏灵珊和祈言去看落单的演唱会。本来祈言是不想去的,但在我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去了。

苏灵珊要去英国了,可是她还不忘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祈言想想也应该满足她最后的愿望,于是就跟她去了。

那夜不知怎么的,我特别想念我在路边饲养的猫。我从柜子里拿出很多猫粮来,一路走过去。

那夜的空气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高考前的“回光返照”,我觉得连树叶都有花的香味。景安的街道一百年都是缤纷绚丽的,如同不朽的童话一样。

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连着帽子也是黑的,一套黑色的装束,在夜晚像个魔术师一样。他手里的猫粮掉了一地,他和我买了同一个牌子的猫粮,有很重的奶香。

我知道他不想碰见我,于是便蹲下身子拿出我带的猫粮来喂给小猫吃。

它们真乖巧,它们是一个个脆弱的小生命。

当我还在感慨生命的脆弱,人性的善良时,我被几个人一下子拉上了一辆黄色的面包车,他们用胶布粘住了我的嘴,用绳子绑住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应是佐树又在搞什么鬼,但看这些人凶恶的样子,摆明了是玩真的。我立刻就慌了,拼命地挣扎着。

他们把我带到了一栋快要拆迁的空楼房里,我踩在房子的地板上,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

我很惊恐,我知道这次绝对不是佐树开的玩笑,这些人下手凶狠,根本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他们把我带到七楼中间一个房间门口,然后推开门进去。

门一打开,房间里立刻散出一股浓重的酒味来。

背对着我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那个妖冶的、孤独的、像一朵开在沼泽地里的花一样的宁诗诗。

“你们先走吧,这次麻烦你们了。”宁诗诗说。

“小意思,悦姐叫我们办的事,我们肯定是要尽力的。”

门“砰”的一声被拉上了,在有鲜红灯光的房间里,有我,宁诗诗,一张凌乱的桌子,一些废弃的报纸,一把破旧的椅子,一台脱漆的电视机。

“你一定很奇怪吧?”宁诗诗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拿出一把刀来。我吓死了,以为她要捅我。

可是她却狠狠地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血瞬间流了下来,很恶心很浓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这个女人疯了,她是真的疯了,从小到大我以为疯子我见多了,但没见过一个这样的。

我吓得睁大了眼睛,可是我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根本没办法动弹。

她笑起来,狰狞地说:“你以为我会用这把刀捅死你吗?你错了,这样太便宜你了。你看看,这全是因为你而划的伤口,这是你出现的那一天我划的,这是佐树和我说喜欢你的那一天我划的,还有这儿,是佐树和我分手的那一天我划的…”

她把她的手放在我眼前,数上面的伤痕给我看,上面大大小小的痕迹,都是她的痛苦和挣扎。

她把我嘴上的胶布撕下来,说:“我给你一个死前忏悔的机会。”

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扑到我的嘴里。

“你这个疯子,快放了我,他不爱你,又不关我的事。”我大喊。

看到她的样子,巨大的恐惧顿时涌上了我的心头。

“他本来对我很好的,虽然没有接受我,但却也没有拒绝我,我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救我的时候多英勇,可是自从他遇到了你,就开始对我冷淡起来,三天两头让我离开他。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从小就被寄养在叔叔家,他喝醉了就打我,爸爸妈妈就知道给我寄钱寄钱,从来没有看过我。他们把我放在艺安中学,天天让我跳舞,说我不成为艺术家他们就不会回来。他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了我这么多年…”

我试图劝她:“你应该好好跳舞,说不定你爸妈就回来了!”

“放屁!全是放屁!我上个月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离婚又再婚了,他们谁都不想要我,把我丢在这里,用一个跳舞的谎言来骗我。”

我一时无语。

“都怪你,如果你没有出现,我至少还有佐树,可是现在,我一无所有。他为了你放下身段,为了你录那么恶心的告白,我割断苏灵珊的高跟鞋,原本是打算让你受处分的,结果你居然没事。我抢你的八百块钱是为了让佐树来找我,可是他却自己把八百块钱还给了你。你说,你一个残废了的丑八怪,为什么他要为你做那么多事?”

我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今天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寒,可是那八百块居然是佐树给我的,这让我有点意外。

她打开一扇靠河的窗,指着远处说:“你看那座琉璃塔,传说相爱的人才能看到塔尖。多美的传说啊,这是我告诉他的,可是当你们俩坐在琉璃塔顶的时候,他居然用这个传说来向你告白。你说,我应不应该讨厌你?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

远处,有学校琉璃塔的灯光,七彩夺目。我想起好几次我和佐树从琉璃塔顶上下来都能看到她,原来,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宁诗诗胳膊上的血顺着她手的方向一直滴答滴答地流着,像残破的玫瑰开在泥土里,翻滚出刺鼻的味道。

她把她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我一个人身上,她是个可怜又疯癫的女生。

她突然把窗户关起来,打了死扣,然后蹲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神很凌乱,很凶残,我不忍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