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搅拌着他的面条,边看着我,舒桐脸上似笑非笑,蓦然停下拿筷子的手,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话语,“你说的,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发展超友谊的男女关系?”

“咳,咳…”一下给噎到,我痛苦的掐住自己脖子:他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懂?

“小心点,小心点,这么激动干什么?”语带笑意的说着,他的手已经很快的抚上了我的后背,动作自然的半搂着我的肩膀替我拍肩膀顺气。

好不容易吞下了那根差点让我噎死的面条,我抬头瞪他一眼:“进食时间,禁止冷笑话!”

吃完了饭,又在稍显冷清的街道上逛了一会儿。小城的居民显然没有什么夜生活,早早的,街道两旁的商铺就已经打烊,除了拥挤的小吃街以外,别的地方都很少行人。

吃面的地方离宾馆并不远,慢慢的一起步行回去,路上零零散散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下了电梯转弯,没走几步就是我的房间,舒桐的房间在更深的里面。

站在我房间门口的走廊里,他两手随意的插在口袋中,看着我笑:“晚安。”

被他看得耳朵有些发烫,我抬着笑,佯作镇定:“晚安。”

他一笑,低下头,吻住我,很轻的,不带任何霸道和强硬,却落在嘴唇上,只留给情人吻的位置。温热而细腻的感觉滑过唇瓣,他离开我,微笑,后退一步,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走廊里有监视摄像头!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刻转身开门,慌慌张张跑进去关上房门。

站在房间里暗暗吐出一口气,这才想起来笑:nnd,都给这家伙主动吻过来两次了!每次都是搞突然袭击!

边笑边捂着发烫的脸颊走到房间内,才看到被我丢在宾馆里没带出去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

坐在沙发里把手机拿过来翻查,三个都是同一个号码,依稀有些熟悉,我顺手拨回去,把手机举到耳旁。

“嘟…嘟…” 两声过后,电话很快被人拿起。

“您好,我是李黍离,请问哪位?”熟练的报上自己的名号,我等对方回答。

对面意外地沉默了一下,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就响起:“10月21日,喜见园。”

没头没脑的一个时间和地点,我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起来:“童律师先生,什么时候兼职在殡仪馆工作了?”

不出所料,这次对面又沉默了一下,接着童律师明显带有怒火的声音传来:“李黍离,你不想来可以不来,反正烧成一堆灰的骨头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看头!”

眼看他就要挂电话,我连忙喊了一声:“我去,我去…我还想问下葬礼还会有什么人在场?”

童律师气得喘气的声音在电话里都听得到,仿佛是强忍着才能不挂电话,他的声音有点僵硬:“追悼会在10月20日,21日那天去墓园的只是亲属。”

“啊?”我接话,“亲属?还有什么亲属?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

直接忽略了我的问题,童律师说:“你问葬礼有什么人在场干什么?”

“这个啊…”我笑笑的,“就是想问问都有什么人要跟我一起看那堆灰…”

“咣当”这次电话猛地挂断,用力的声音还挺大。

收起手机,把身体往沙发里埋了一点,我转过头。

透过窗前朦胧的窗帘,可以看到宾馆花园里隐约的灯光。不大也不小,远远的晕开几团橘黄的光球。

起身张开手臂,一头扎在柔软的床上,决定今天晚上不看电视不看电脑,早点睡。

第9章

程寒暮散乱着碎发的额头,程寒暮合着眼睫的双眼,程寒暮直直的鼻子,程寒暮淡白颜色的嘴唇,程寒暮的下巴,程寒暮的脖子和锁骨…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不知道打量了多少回,我终于忍受不住,“噌”一下从病床边的椅子上跳起来,落地时差点踩到床腿。

抱着腿无声跳了一下,我瞥了瞥还安然睡着的程寒暮,咬咬嘴唇,小心走到门口,轻声打开门出去。

程寒暮院住的多了,我也成了医院的常客,走在病房外长长的走廊里,就有个漂亮年轻的护士姐姐一脸久别重逢的亲切的跟我打招呼:“哎呀,黍离又来了?长高了啊。”

我就笑眯眯的装乖巧:“护士姐姐您好,您又漂亮了!”

护士姐姐笑靥如花,拍我的头:“黍离真可爱。”

别看我在学校人见人头疼,人送外号“鬼见愁”,但是我这张脸长得比较具有欺骗性。想当初刚进学校的头一个月,我们班主任一直认为我是个乖巧胆小的学生,跟我说话都轻声细气和蔼可亲,生怕吓到新同学。一个月后我在班上欺压男生被他当场撞到,他才豁然明了。

顶着这张纯良无害的脸在医院里混迹,我的行动也就比较自由,药房,值班室,没事儿混着就进去了。翻翻病历,摸摸瓶瓶罐罐,碰上值班医生心情好,还给我讲一通医学知识。

撇下睡觉的程寒暮从病房里出来,我又混到值班室里,缠着值班医生给我讲内科学原理。

我课本内容记不住,这些东西记得倒是很快,值班的帅哥医生就跟我调笑:“黍离天分不错嘛,高考志愿报个医学院?”

我头点得严肃:“像我这种医学天才,未来的病人们需要我的拯救。”

帅哥医生笑得前仰后合:“有志向就好,有志向就好。”

正说笑着,蒋阿姨从门外探了头进来:“黍离,让你陪着舅舅,怎么又跑出来玩儿了?”

“他刚才睡着了啊。”我屁股不离凳子,“睡着了我还陪什么?”

“万一醒了找人怎么办?”蒋阿姨立刻又唠叨上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睁开眼连点人气都没有,寒暮一个人该多孤单。平时在家尽缠着你舅舅,到医院用得上你了你又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回去还不行啊。”被蒋阿姨念上了可不是几分钟能逃得了的,我连忙跳起来往病房跑,身后帅哥医生又是一阵笑。

慌慌张张跑回病房,顺手把门关了,省得蒋阿姨再跟过来,我呼出一口气,偷偷看了看病床上的程寒暮,还好,没被惊醒。

悄悄一步两步挪到病床前,挠挠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还在发愣,旁边病床上就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烦了的话,还是出去玩儿吧。”

我连忙跳起来,程寒暮也没全睁开眼睛,眼睑半合,神态有点懒懒的。

还从来没有看过他这种神情。

“不是的…不是不耐烦…”赶快解释,我摇着手往那边打量他的神情,“程寒暮,你别生气,我没不耐烦…”

“嗯?”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我这边,带些不解,“我没有生气,我是说,你坐在这里也很无聊,可以出去玩儿玩儿的。”

原来不是生气了,松了一口气,我吐吐舌头,跑过去问他:“还要睡吗?”

他轻摇了摇头,我就把床摇高,同时把床上的辅助桌推得远远的:“别忙你的事儿,程寒暮,我想跟你商量事情。”

“你的高考志愿?”他神情立刻严肃,“就是这几天要填志愿表吧,你别老待在医院了,好好估分,认真考虑一下,别再像平时一样什么都不上心。”

就知道他一上来就是一通训,我翻翻白眼:“值班徐医生夸我有天分,我想报医学专业。”

看我一眼,他淡淡开口:“嗯?分估出来超分数线很多?你化学单考成绩很好?”

一下被戳中死穴!化学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啊永远的痛…我几乎快要捶胸顿足:“我生物成绩好!”

看着我轻叹了口气,他表情是看到小孩儿胡闹一样的无奈:“黍离,你性格不适合学医的,报个你喜欢的专业,要考虑成绩和分数线。”

低头郁闷的鼓着嘴不说话,我不看他。

“黍离?”他又叫我了一声,轻叹气,“我只是意见,你再想想?”

“我要报本市的学校!”突然抬头,我大声说。

“好的,”他轻笑起来,“你喜欢本市那个学校?”

“真的?”我高兴起来,“说好了本市不准反悔啊,让我想想本市的大学…H师范?不过据说他们学校游泳是必修课啊,好讨厌,要跟一群猥亵男生一起上课,不要!”我拖了下巴开始历数本市学校,“H大?不好啊,据说因为树多所以蚊子特别多!K大?据说帅哥很多啊,不错,不错…”

带点笑意的看着我不停碎碎念叨,他的唇角,有温柔的弧线。

还是程寒暮的额头,程寒暮的眼睛,直直的鼻子下,淡白颜色的薄唇和下巴一起,拖出安宁的弧线,一直延伸到脖子,到锁骨。

“…据说G大的食堂很不错啊,喂肥了G大几届人…”嘴里毫无意义的说着,我终于伸出手,做了一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做,为了不做甚至狼狈逃到值班室结果被蒋阿姨抓到的动作。

俯身抱住他的腰,我把头埋在他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服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程寒暮,我不会离开你。”

微顿了顿,他抬手轻放在我肩膀上:“没大没小…要叫舅舅…”

“不叫!”趴在他怀里,我依旧中气十足,“就是不叫!”

“…”他一下无语。

被一个一直严肃理性的人紧盯着你的眼睛问你有什么梦想的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但是程寒暮问的明显很认真,吃过午饭后我自告奋勇陪他到住院楼旁边的小花园里散步,结果我们两个刚走到草坪边的长椅上坐下,程寒暮就冷不丁转过头来问我:“黍离,你有什么梦想吗?”

给他吓的一边胡乱想着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逮着我训一顿不脚踏实地好高骛远什么的,一边对着他认真的眼睛,还是说了实话:“有啊,我有梦想的。”

他的表情也没什么意外,仿佛早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点了点头,接着问:“是什么样的梦想?”

“有一点点不怎么切实际,不过也不是太不可能…还有一点点梦幻,不过真的能实现的话,我会很高兴…”小心的遣词造句,我打量着他的脸色,“虽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意志所能决定,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的。”

“有梦想很好。”他还是一脸认真,点点头,“人年轻的时候要有点梦想。”说着,表情缓和了点,“不管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帮助你实现的。”

“啊?”我眨眨眼睛,“你是说真的啊?”

“当然是了,”他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有点过于认真,失笑,“我又不是你,不管什么保证,转头就给忘了。”

“切…”我吐吐舌头,“谁知道你会不会近墨者黑,跟我学会了…”

“哦,也知道你自己是墨了,不容易嘛。”他笑着,抓住我的话柄。

“真正有智慧的人往往能认清自我。”毫无惭色的无限拔高自己,我转转眼珠,“程寒暮啊,你说要帮我实现梦想,我的梦想就是亲你一口,你给我亲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别闹,黍离。”

“看吧,看吧,这么快就反悔了,还说没学我!”边嚷着,我跳起来扑向他,“不行,要给我亲,你答应了的!”

我厚脸皮功上来,他左躲右躲还是躲不过,给我冷不丁在脸上啃了一口,沾了一大片口水。

满脸无奈,他轻咳了一声,好笑蹙眉:“李黍离!”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不用上课的暑假,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白天混在医院里,晚上回家上网看电视,掐着指头等到程寒暮出院这天,一大早我就一路气势汹汹地把轮椅推上住院楼,挡在病房门口。

里面程寒暮的第一瓶药才刚挂上,护士的工具都没收起来,我大马金刀的把门一推,两个人一起愕然望过来。

看着我手扶轮椅,脚扎马步,表情严肃犹如烈士就义,护士姐姐一脸茫然。

程寒暮已经明白过来,微叹了口气:“黍离…要到下午才能走…”

气势一下泄下来,我耷拉着头把轮椅往病房里挪:“我先准备准备…练习下…”

护士姐姐这会儿回过神来,“扑哧”一声就笑了:“小黍离…我还没听过出院还要练习哪!”

跟着我一起过来的小陈叔进门正好听到这句,捂了嘴嗤嗤偷笑。

笑吧!笑吧!就知道从我俩下车那时候,我把他卸下车的轮椅一把抢过来推着直奔电梯的时候,他就憋着笑了!

转头看向这边,程寒暮脸上也有些好笑的样子。我放开轮椅,蹭蹭蹭,蹭到他床边,挨着床头坐下。

一边看着我样子的护士姐姐随口说笑:“黍离现在这么黏舅舅,要是找了男朋友可怎么办?”

“谁说我要找男朋友?”想都不想,我立刻反驳:“我要跟程寒暮在一起。”

护士姐姐呵呵笑了:“小黍离啊,这个在一起跟男朋友那个在一起不一样的哦。”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偏偏嘴,“反正我只要程寒暮,别人都不要。”

护士姐姐掩嘴笑:“哎呀,黍离还小呢…”

“我不小!我快要18岁了,我是成年人!”我马上叉了腰说,强调,“生理课上都学了!”

“嗯,嗯,”护士姐姐明显不相信我的表情,“那生理课上都学什么了?”

“不就是…”憋红了脸,我居然死活也说不出课本上写的那些东西。

这下连一边站着的小陈叔叔也哈哈笑起来了,程寒暮颇无奈的看着我:“黍离别闹了。”

小陈叔叔和护士姐姐笑得更欢,我急得要跺脚:我明明没在闹!

屋子里正热闹着,病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不大的动静,却因为开的突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门口处站着一个女子,衣着典雅,气度高贵,但是她似乎有些紧张和局促,攥着手中珍珠白的手袋:“请问,这是程寒暮先生的房间吗?”

程寒暮,当那一天来临之前,在我接近18岁生日的那年暑假。在你向我询问未来梦想的时候,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所有的最宏大和最卑微的梦想,就是你。

第10章

似乎在一夜之间,天气就冷了起来,虽然阳光依旧灿烂,天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风而变得瓦蓝,但是空气中,已经有了带些凛冽的寒气。从来都懒得看天气预报,早晨穿着薄薄的外套走出宾馆的大门,我居然打了个哆嗦。

想了一下,还是嫌回去穿衣服麻烦,拉拉肩上的背包,就这么走了出去。

在宾馆门口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去昨天问出的上河庄徐窑村。委托已经僵了这么几天了,希望今天能有大的进展。

上车说了地点,司机很干脆的点头表示明白,一踩油门就上了路。

趁着车上的空闲,我把手机拿出来,一条条翻看开机之后发过来的短信。

两条广告之后,跳出来一条:早安,一路顺风。之后还跟着一个“^m^”的符号。舒桐的。

忍不住就笑了,顺手打出一个兔斯基的标准表情“= =”:谢谢…

兴许是看我一个人在这儿笑得动静太大,旁边的司机师傅看看这边搭话:“这么高兴?男朋友吧?”

“算是。”我抬起头,笑着回答。

这地方靠山,本地人性格里也带点山地的直爽,的士司机绝没有有些地方的司机那么多话,只是边挂档边笑着说一句:“有男朋友好啊。”

村庄离市区并不近,出市拐上市级公路走上一段,再拐上旁边沿着山脚修建的盘山观光公路,最后走上一段沙石铺就,勉强有两个车宽的土路,在茂密得几乎不见阳光的橡树林中左拐右拐,还趟过了两座漫水桥和一片部队营地,走得足足有一个多小时,走得我都开始疑心路边会不会突然跳出一只野生动物,道路才霍然开朗,一片红墙白顶的民房出现在视野里。

干净的水泥路,整齐的房屋,因为有太阳,几堆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向阳处聊天。

付钱下了车,司机师傅向我按按喇叭,指指车门下方写着的叫车电话:“搭不到车出去就打电话!”

我抬头看看四周,树林茂密,不见人烟,再回头看看…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山谷腹地,周围几个山岭,挡住了来时的路。

只好苦笑着点头,弯腰对司机师傅道谢。这地方,如果不叫车,只怕绝对是不会有出租车会来的…

司机师傅又按了一下喇叭,掉头开车离开。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向最近处几个老人,笑笑对他们说:“大爷大妈,向你们打听个事儿行吗?”

几个老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老大爷说:“有什么不行的?啥事说吧!”

我就笑,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姓徐的人家啊,他家原来有个挺俊俏的闺女,嫁到城关北街去了?”

老大爷笑了:“俺们这村有一半人都姓徐,嫁到市里的闺女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到底要找哪家啊?”

这种山村的确基本都是同族同姓的在一起聚居,只说姓徐还真跟没说差不多,我也忍不住笑了:“我说这事儿早了,有二十来年啦,那闺女好像叫爱珍还是什么的…您有印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