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还没回答,旁边一个大妈突然插嘴:“哎呀,难不成你说的是北村四哥家的闺女?那闺女就是嫁到城里北街去了吧,她女婿高高个子,还是个中专生哪!”

我看有了眉目,赶快插嘴:“是不是叫张随军?”

大妈皱了下眉头,随即很肯定的点头:“是叫随军,我记得可清楚了,他跟南村的老五重名,都叫随军!”接着又很惋惜的摇头,“闺女你要找的真是四哥家的爱珍啊?爱珍那闺女真可惜啊,嫁过去不到六年,她女婿跟人打架,就把她牵连死了,听说她女婿最后也枪毙了…哎呀,真是…”

就知道在这种小山村里像这样的凶杀案几乎是传播的人尽皆知,我松了口气:“大妈,我就是来打听爱珍的啊,您能告诉我她家在哪里,还有人什么人没有了?”

大妈看看我,说:“你真要找四哥他家的人,可有些不巧了,四哥除了爱珍,就剩一个小儿子,十来年前就招到魏村当上门女婿去啦,把他爹都带去了,爷俩儿这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边说边上下打量我,“说起来,爱珍好像生了个闺女,今年该有你这么大了吧?”

“啊?还真巧啊,”我笑着,“那我这么像她闺女,大妈您能告诉我去魏村的路吗?我今天一定得找到爱珍家的人。”

大妈笑起来:“看你这闺女说的,就算你不像她闺女,这么大老远的问上门来了,我能不告诉你吗?”边说,还是边打量着我,用手指指村后的山岭,“看到那个岭了没有?沿着路走,翻过去,再走约莫四五里地,就到啦!你到村里就问徐爱民,那是爱珍她弟的名字。”

“好的,大妈谢谢您啊。”一边道谢,一边抬头看那个目测距离仿佛颇不远的山岭,我今天第二次苦笑起来,我只想着是乡下,没想过是这么偏远的乡下…刚才我是傻什么?到地方就该跟那个的士司机商量下,包他一天车的…

可能是看出了我面有难色,大妈好心的补充:“你就在这路边等一会儿吧,那边有个石料场,待会儿有拉石料的车过来,让他们带你过去吧。”

幸好…拉石料的车就拉石料的车吧…不用走路了…

连忙摆出一个笑脸,我向大妈道谢:“太好了,谢谢您啊。”

就这么站在村头跟几位大爷大妈又随口聊了几句天,打听了一些徐爱珍家人的情况,等了有半个小时,才看到路上慢悠悠的开过来一辆老式的小型东风卡车。最早跟我搭话的那个大爷站在路边挥了挥手,那辆卡车就停下来:“徐三爷,又要带人哪?”

被称作“徐三爷”的大爷摆摆手,颇有气魄,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个说话管事的:“带个远出来找人的闺女,就到魏村。”

卡车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胖胖的,长相憨厚,哈哈一笑,就冲我说:“上车吧,别嫌我车脏啊。”

我连忙摆手摇头:“这是多亏您帮忙呢,谢您都来不及呢!”

卡车司机也挺豪爽,哈哈又笑了起来。

带着东西坐上车,跟村头的大爷大妈们告别,卡车也开不快,在不甚平整的沙石路上摇摇晃晃就上了路。

因为路边就是树木,沙石路上的灰尘也并不太大,绕过山岭,再走上了一段时间,道路有了分叉,一条向右转,一条继续向前。

卡车司机把车停下,指着那条右转的路对我说:“就这条路,走不到半里地,就是魏村啦。”

下车向他道了谢,目睹卡车又摇摇晃晃的向前开去,我转身顺着这条比来时更窄一些的土路,接着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住惯了钢铁森林缺乏锻炼,总觉得这些在当地人口气中颇近的距离比他们说的要夸大很多…总之我现在是从树林里看不到那个“不到半里地”的魏村的影子。

信步走着,半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阵阵秋风吹过树林的哗哗声音,居然再也听不到一点杂音。

眯上眼睛,让微凉的秋风吹过脸颊和手指,突然想起了一首在学校时读过的诗,描写的大致就是这个自古闻名的山脉脚下的景色:地僻人烟断,山深鸟语哗。清溪鸣石齿,暖日长藤芽。绿映高低树,红迷远近花。林间见鸡犬,直拟是仙家。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我也无缘见到那些在春天里开满整个山坡的映山红。

真是悠闲的诗,悠闲的生活…想想刚才路过的那个小村庄,深藏在密林之中,宛如隔世,秋日阳光下懒散闲适的老人们…这种地方真的不适合让人把血腥的往事与之联系起来。

那么待会儿要去的另一个村庄呢?隐藏的比之前的村落更深,隔绝的比之前的更彻底…爱珍的弟弟和父亲选择用来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地方…

正不着边际的乱想,脚边的灌木从中突然一阵窸窣,紧接着,一个灰色的小身影迅速的跳出来。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我连忙跳开一步,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原来是一只野生的松鼠。

比老鼠略大一点的身影,大尾巴翘起,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似乎是瞄了瞄我之后觉得没有威胁,双爪捧起掉落在路上的一粒橡子啃了两口,这才重新跳回树林。

比起被我惊吓,似乎它给我的惊吓更多一些…四周看看没人,自己摸摸鼻子…刚才出租车还想这地方会不会突然跳出一只野生动物,这就真出来了。

松下气来继续走路,才发现不知不觉,透过树林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掩映在树木之后的村庄了,和村庄的影子一起到来的,还有溪水清脆的哗啦。

过了这么辗转的一个早晨,终于快要接近真相,心跳都有点加快,我精神一振,快步走向那里。

正要三两步从石头上跨过小溪,前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脚一滑,我差点跌到溪水里去,等站稳了,打量面前这个手拎水桶,提着一根扁担的中年人。

风霜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是这张脸上,却有着极少见到的清俊气质,淡淡打量着我,他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徐爱民。”有些愣的回答了,我不由自主的打量他的五官。

“我就是徐爱民。”出乎意料的干脆,他盯着我,“你来找我干什么?”

除了程寒暮之外,破天荒的我在跟一个人说话时,会有莫名的压迫感,有些语无伦次的,我解释:“我来问您你姐姐徐爱珍的事,听说她有个女儿…”

“我姐姐没有女儿,”他眯上眼看我,“你是谁?”

跟着前面的人向前走去,挂在扁担上的水桶在我视野里微微摇晃,桶环跟扁担勾相扣,发出吱嘎的声音。

走过了两条巷子,穿过一道门,走进一个小院子内,水桶终于被卸下,徐爱民收着扁担的挂钩,淡淡开口:“说吧,你打听我姐姐干什么?”

从刚才在溪水边示意我跟他走之后,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我也趁机理了理思路,马上回答:“请您不要误会,我对您没有恶意。我有个朋友认识您姐姐很多年了,想找机会拜祭下老朋友,我是帮他的忙来打听的。”

微眯着眼睛看我,徐爱民突然冷冷一笑:“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不是雇你的老板?”

既然被看出来了,我只好带些尴尬的笑笑:“徐先生眼光真好,我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只是替人家跑腿的一个小喽啰,如果您能给我些方便就给,您要是实在不给,就当我白跑一趟,到这么远的郊区来散步算了…”从来到村口开始,我劈头盖脑给他堵了几次了…虽然我干的是不太讨喜的工作,但跟他有仇的又不是我…

淡看我一眼,徐爱民弯腰,把水桶里的水倒入院中的水缸内,接着把空桶和扁担放到一边,指指不远处的房门:“进去说话。”

三间连在一起的水泥平房,进门之后不是普通民居的电视和茶几,而是两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之间是一张原木色的八仙桌,摆着两把藤椅,徐爱民指着椅子:“请坐。”接着又转身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两只茶杯。茶壶是乡下最普通的铝质茶壶,茶杯是做工略显粗糙的青瓷,徐爱民倒满一杯茶放在我面前:“请用。”

茶水是极清的淡黄色,我捧起来喝一口,清淡的口感里带些糯糯的香浓,连忙夸赞:“很好喝的茶。”

徐爱民一笑:“槐米茶,乡下人带到地里去解渴的东西。”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我捧着茶杯,环视屋内的摆设,同时打量对面的这个人。

洗得发白的深蓝中山装,同色的裤子,绿色军用球鞋,除了气质之外,徐爱民怎么看都是那种乡村里常见的农民。但是穿戴衣着可以骗不了人,气质可是绝对骗不了人的,特别是对于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男性,学识修养如何,一眼就能从谈吐神态中看出来。

我不知道徐爱民是为了什么留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但我肯定,他早年绝对受过高等教育。

一边想着,我一边装作不精心的开口:“徐先生,您爱人不在家啊…”

“没有,”徐爱民很干脆的接过话,“我没结婚,更没有做上门女婿,跟村里的乡亲们说的是假话,我只是想搬出来住。”

我笑笑点头:干净整洁是干净整洁,这房间里色调太冷,没有女主人的气息。

“告诉苏洪文,”毫无预兆的,徐爱民开口,“我不会原谅他,我爸也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他再打扰到我姐姐的安宁,叫他不用再费力气了。”

“啊?”我都还没有说明,对方就已经猜到我的来意,还把路给斩钉截铁的堵死了。而且这个措辞,听起来有点点引人遐想…

我愣了愣之后,摸摸下巴抬头思考,“徐先生…您和苏洪文先生…是不是有超越一般的…关系?”

“嗯?”这次轮到徐爱民有点愣了,“你说什么?”

“就是那种超越友谊超越性别的…”我清咳了一声,“您不是说您不会原谅他什么的…”我又想了想,补充,“像您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被情所伤,然后才隐居小山村…”

还是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之后,徐爱民仿佛终于明白过来,啼笑皆非的挥手:“怎么现在的女孩子想法都这么奇怪…”他摇了摇头,“你高看我了,我住在这里,只不过是想避世罢了,绝对不是什么小说情节的苦情主角。”

我再干咳一声,讪讪笑…我承认我这么说是有故意耍宝缓和气氛的意思,但是徐爱民真的很有女王大叔受的潜质…

果然,徐爱民笑过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冷若冰霜,他摸摸手中的茶杯:“你这么大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给人办事也不容易,今天中午我留你吃饭,不过我姐姐的事,不要再提了,再提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我只好笑:“好,既然您这样说,我就不提了,谢谢您款待。”稍微有点气馁:怎么就给我碰到一个刀枪不入的主儿,我对这种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爱民点头:“粗茶淡饭,吃得惯就好,不用客气。”

于是剩下的时间,我就只有在徐爱民的小院子里逛来逛去,招猫逗狗,喂牛赶鸡,跟所有农村的家庭一样,这个不大的小院里几乎六畜俱全,厨房外一间瓦楞纸房里,还喂了几笼兔子。

徐爱民很早就进了厨房去做午饭,临近晌午时,徐爱民的父亲才扛了一把锄头慢悠悠的走回家门,看到我一个陌生的外地人在院子里站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来了?”

我连忙点头问好。

徐爱民父亲回来后不久,徐爱民就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上房,招呼我吃饭。

金黄的小米粥,两个水灵的炒时蔬,还有一盆豇豆炖红烧肉,最让人垂涎的是几个刚烙好的面饼,香气四溢,夹一块放在嘴里,松软咸鲜,外面一层酥皮咯吱作响,立刻把我馋虫勾出来,接连吃了好几块。

吃完了饭徐爱民收拾碗筷去洗,我坐在屋里的藤椅上,一边随口跟徐爱民的父亲拉着家常,一边惬意的打饱嗝,眼睛笑得都快眯上…真是埋没人才啊埋没人才,这种气质又好做饭又好手艺的极品大叔,掉到小攻窝里绝对有十个八个来抢…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人家喝了人家的还想这么罪恶的事情,午饭后不久,原本晴朗的天色居然阴沉下来了,屋外风声渐大,徐爱民用毛巾擦着手匆忙走了进来:“爸,要下雨了,您把门窗都关下,我去把鸡赶回来。”

看看灰暗的天色,真是快要下雨的样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今天不是要被困在这里回不到市里了吧?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焦急,徐爱民父亲缓缓开口:“别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坐下看本书吧。”

我点头,抬头冲他笑笑,不愧是能生出徐爱民这样儿子来的父亲,短短相处几个小时,只在他脸上看到一片泰然自若。

有这样的父亲和弟弟,当年的徐爱珍,那个会写日记记录每一天琐碎的生活,至死也只在字里行间提起过一次那个秘密的恋人的,该是个怎样的女子?

“大爷,”我向徐父笑笑,“您能告诉我么?关于您女儿的事,听说…她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是,爱珍有个孩子…”从怀中摸出一根旱烟,填上烟丝点燃,徐父点头:“不过是个男孩,年纪也比你大上几岁,长得很像他娘…”

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徐父略微顿了一下:“那孩子…姓苏…”

“爸!”门口传来徐爱民提高声音的一声断喝,他走进来,看着我:“小姐,饭也吃过了,天快要下雨了,请你早点回去吧!”

“这…”没想到他会突然赶人,我有点愣的站起来。

“爱民!”用烟袋锅敲了敲桌沿,徐父清咳一声,“哪儿有下着雨把客人往外赶得?”

“雨还没下!出村也能搭上运石料的车!”徐爱民盯着我的眼睛,“小姐请回吧!”

总不能再磨下去等别人父子因为我吵起来,抓起放在一旁的背包,我点点头:“好吧。”匆忙走出两步,又回头笑笑,“没关系,我带着折叠伞的,午饭很好吃,谢谢款待。”

急匆匆的从屋内走出来,穿过院子出去,身后徐爱民和他父亲都没有送出来,屋内仿佛只留下一片沉默。

走在村里的泥土路上,风已经越刮越大,这种山脚下的风不同平原,往往气流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吹得沙石横飞。我把墨镜从背包里摸出来带上,把外套的帽子带到头上,看这风的架势,待会儿真下起来我的伞也不用拿出来了,不到一分钟就会被吹翻。

一边走着,乱糟糟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那孩子…姓苏…也比你大上几岁,长得很像他娘…”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频率飞快闪烁的屏幕上,显出两个字“舒桐”。

风声呼啸着从身后的山村中吹过,席卷着整个山坳。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最初见到徐爱民时,那对他五官莫名的熟悉感…

摁下通话键,我把手机举到耳边:“你好。”

“黍离?”清朗的声音有点急,舒桐笑了笑,“你在哪里?天气像是要下雨,赶得回来吗?”

“嗯…”我应了一声,并不回答,“你今天不是要去达摩岩吗?山上风更大,小心啊。”

“我啊,”略微顿了一下,舒桐笑笑,“早上偷懒睡过了点,所以还是没去,尽快回来啊,我在宾馆等你。”

“舒桐…”静了一下,我问,“我回去了,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两个在宾馆登记,用的好像是我的身份证。认识以来,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的身份证。”

“黍离…”片刻的沉寂之后,他的声音还是笑着,“怎么忽然要看我的身份证…黍离,听你那边风声好像很大,赶快找个地方避雨…”

“要么给我看,要么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打断他的话,我一笑,“我今晚肯定能回去,几个小时也许还够去做个假证,是吧?苏翔英先生。”

话筒那头是不是有声音我没听到,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道黄色的光线蓦然射入我的视野,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音,树木枝叶折断的喀嚓声,厉声的吆喝。

急速前进的东风卡车向我冲过来,扬起浓重昏黄的尘土,接着,是一片沉寂。

第11章

有些头昏脑胀,知了没完没了的在耳朵边尖叫,热浪从开着的窗口里一股一股的吹过来,脑子于是更加恍惚。

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手里的香草冰淇淋,身后病房里隐约的说话声零散的飘到了耳朵里一些。

属于女性的柔和优雅的嗓音,会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偶尔拔高几个字,透到门外来,却还是悦耳有礼,不会让人觉得失态。

他们在说什么?

猜不到,就算竖起耳朵来听,程寒暮的声音也一点都听不到。

也不奇怪,他说话声音本来就低,就算被我气到脸色发白,声调都从来没舍得拔高过半分,现在跟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说话,当然也不会破例大声。

天气太热,香草冰淇淋化得太快,勺子戳下去,居然在纸盒子上戳出来个洞,粘稠的冰淇淋汁慢慢流到手上,黏住指头,有滑腻腻的冰凉。

“黍离。”身后的病房门突兀打开,程寒暮站在门口,脸庞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他顿了一下,“你进来,黍离。”

“哦”了一声站起来,我把手里汁水淋漓的冰淇淋盒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拍拍屁股跑过去。

刚站稳,手腕就被拉住了。抬起头,我差点认为是我中暑出现的幻觉。

嘴唇微抿着,程寒暮并没有低头,微带凉意的手掌从我手腕上滑下来,滞了片刻之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程寒暮会主动拉我的手…这才想起来,坏了,手上冰淇淋汁还没擦…

还处在惊吓过度的状态里,程寒暮已经拉着我走进病房,随手关上身后的门,然后又停顿了一下:“黍离,这是你妈妈。”

“啊?”我的视线只留在他脸上,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微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挫败地看着我,程寒暮伸过另一只手,托着我的脸,指肚轻轻擦过我的脸颊。

迷迷糊糊就跟傻了差不多,我才刚反应过来程寒暮是在擦我脸上沾到的冰淇淋,他就拉着我的手,很轻,但是坚定的,让我转向,面对房间的另一边:“黍离,这是你的亲生妈妈,她来找你了。”

略带着局促,站在那里的那个妆容精致到甚至看不出年纪的女子,脸上还留着些与她形象不符的泪痕,紧紧的盯着我,目光殷切。

病房中静到似乎听得到呼吸的声音,我转回头,去看程寒暮。

输完液了,午饭吃完了…似乎已经到了可以和程寒暮一起出院回家的时间。但是所有人好像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翘着腿坐椅子上,我仰头看天花板。

“黍离。”我无聊都快睡着,病房门终于被推开,程寒暮走了进来,站到我身边摸摸我的头。

真不知道是搞什么,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我在病房里待得都比程寒暮久。上午被我一言不发得瞪了足足十分钟后,那个女人就开始拉着程寒暮乱跑,一会儿说是出去喝杯咖啡,一会儿说是到院子里坐坐…结果小陈叔就替程寒暮举着输液瓶子跟她跑了一上午。看没看到别人还在住院?烦死了。

“黍离,”看我不理他,程寒暮就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又摸摸我的头,“我跟你妈妈谈过了,你不记得她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咬咬嘴唇,我低着头不说话。

“等慢慢熟悉了,我们再说以后的事。”继续说着,程寒暮今天的声音特别温和,“是像现在一样生活,还是多跟你妈妈相处,都看你自己的意见。”

我还是不说话,低头扣指甲。

程寒暮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我头上:“黍离…”

我抬头,瞥他一眼:“她是你姐姐吗?”

“嗯?”冷不丁被问这么一句,程寒暮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是我舅舅嘛,所以我妈妈就是你姐姐吧,这女人是你姐姐吗?”我绷着脸,说得一本正经。

无语地看着我,似乎终于被我的脱线思维打败,程寒暮抬手揉揉眉心:“李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