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原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梁老夫人心里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甚至恨不得没有这么一个孙女。

周明珠挣扎的从梦中惊醒过来,抱着膝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仍旧被她拉着盖在身上。

她想:如果,那些梦都是真的话。当初的车祸,会不会,会不会和梁老夫人他们有关......?

她轻轻的咬着唇,唇色发白,只是怔怔的把头埋在膝间,浑身发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

有了这么一场噩梦,她一晚上都再没有睡着,等到第二天拍摄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黑眼圈。

化妆师啧啧称奇:“正好,下一场戏都不用替你话黑眼圈了,简直是本色出演。”

周明珠用冷水洗过脸,清醒了许多,只是弯了弯唇角,淡淡一笑。

下一场戏是日记的最后一篇,日记中的那个“他”约Alice出门,她仿佛犹豫了一晚上,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场戏是周明珠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最难的一场戏,因为其中一个镜头是Alice出门前忽然回头,对着镜头露出复杂而奇怪的笑容。

这个笑容会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主角警探发现真相时再次回播,前后互为映衬。

所以,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必须是深层次的,初看时只是略有些奇怪,叫人留有印象。再次回忆时却可以让人毛骨悚然。

周明珠精神不太好,拍了一早上都没能进入状态,张曼华只得找她出来谈心。

“我们都知道,Alice这次出门是打算一去不回并且以身设局对付凶手。你觉得她出门时是什么想法?”

周明珠沉默片刻,慢慢道:“兴奋,迟疑,充满期待。”

张曼华摇摇头:“一个成年人,或许是这样,但Alice她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再冷酷再自负再聪明,她都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没有反社会的心理障碍,心智还没有成熟到承受这一切。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带她和她的母亲离开贫民窟的继父。”

没有错,《沉默的证人》最后揭露的连环杀人魔就是Alice那个人前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的继父。

张曼华的声音不疾不徐,慢慢的接着道:“对于Alice来说,她这样的聪明人,固然在贫民窟时受到许多的屈辱困苦但她却从未放在心上,只当做是磨练。她成长过程中最大的痛苦:因为绝顶的聪明和混血而不被同年人理解,因为内向敏感被亲人忽视冷淡,所以她格外渴望亲人的关心和爱护。就算是继父畸形的爱,她其实也没有真正的拒绝。但是她又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尊和敏感,在母亲的冷淡、继父的步步紧逼中,越发厌恶仇恨,直到走到最后一步......”

周明珠坐在边上,听到张曼华那句“以她格外渴望亲人的关心和爱护”时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还记得,沈思远说他初见梁倾城的时候,梁倾城是回国寻亲。要到怎样的地步,梁倾城才会跨越重洋,去找一个和她从未见过的舅舅?她是否也是因为如Alice一般对亲人心怀期待,渴望被爱,才会如此?她最后找到的舅舅又是否与她一般心情,会因血缘而善待关怀她?

张曼华却没有注意到周明珠的异常,她只是以缓慢的语调收尾,问道:“那么,你现在觉得Alice她出门时是怎么想的?”

周明珠有些恍惚,脑中似乎划过什么念头,她低下头,没有去看张曼华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轻声接口道:“她对未来充满期望,对自己的计划洋洋得意,但心里也一定想过‘或许,可以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改变主意,那么就放过他’......”是的,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哪怕是Alice,她再下手之前也是犹豫了“一整晚”,就连最后出门也是再三确认。

这就是人性,千回百转,莫测难辨,恶念中生善意,善意中存恶念。

******

随着那复杂奇怪的笑容在镜头上最后定格,周明珠也终于拍完了她的戏份。正好天色已晚,剧组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个大厅,特意替周明珠杀青送行。

考虑到周明珠和张曼华还是个“保守”的华国人,所以这一场杀青宴倒也没有特别出格的东西,喝得最多的只是酒,一杯又一杯的酒。

周明珠因为想起许多事,心里很有些复杂,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所以,她干脆趁着这时候,来者不拒的喝了好几瓶的酒,等Elina气得把她扯出门的时候,她已经醉的晕头转向。

因为已是半夜,出了酒店,外头冷冷的夜风一吹,周明珠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瞬。她扶着Elina的手抬起头,正好看见路灯下面停着的那辆车。

黑色轿车映着莹白月光的车窗缓缓的放下了一半,似乎有人坐在车里遥遥的看着她从酒店出来。

过了一会儿,保镖下车开门,穿着灰蓝色西服的男人从车里抬脚下来,身形挺拔,脚步沉稳。

周明珠只觉得本还有些闷闷的心口不知怎的一松,不觉仰起头对他一笑,慢慢的叫他的名字:“沈思远......”她打了个酒嗝,呼出一口的酒气,似醉非醉的弯着唇角,“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六十八章

沈思远伸手扶住她,垂下头,一双黑眸凝视着她。

他的眼睫又长又卷,眸子却是乌黑的,一眼望去,好似无垠的夜空一般,唯繁星明月能在其上亘古永存。

周明珠本就是借着半点醉意,想要把事情说个清楚。被他那黑沉沉的目光一望,心头被酒水激发的勇气又不知怎的退了回去。

她抿了抿唇,把话又给咽了回去,醉晕晕的半靠在沈思远的怀里,小声道:“我们回去吧......”她呼出的热气正好吹在沈思远的脖颈,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示弱了,沈思远心中暗叹,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再逼迫下去,只是抱紧了周明珠,目光在她轻轻颤抖的眼睫上一掠而过,很快便又抬头去看Elina:“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Elina最是聪明,哪里还用人赶,立马摆摆头:“我还有事,不麻烦沈总了。”说罢,立马就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抬腿跑了——要是真留下来做电灯泡,说不定就要被沈总裁给咔嚓了。

沈思远这才抱着周明珠往车上去,想了想,还是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道:“我和梁世伯是约在明天晚上会面。”

周明珠把头靠在他的怀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静默无声。

直到他们一同入了车内,方才听见周明珠轻轻的声音,一如清晨转瞬即逝的雨露般不易察觉。

“恩......”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明珠的头不免因为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而抽痛。

好在沈思远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她又刚好拍完电影,无事一身轻,只需要等着晚上去见梁君山便是了。再如何复杂的事,等见了梁君山,想来也就能水落石出了。

周明珠意味不明的瞥了眼自己身上不知怎么换上的粉色睡裙,掀开被子起了身,顺便从边上的木案上倒了一杯还温热的咖啡,慢慢的抿了抿。

卧室隔间就是宽大的浴室,她汲着拖鞋走进去,打算洗个澡清醒清醒。

只是,还未等她想好早上的安排,搁在床边的手记忽然响了起来。

周明珠只得又收回脚步,绕回来接电话。

“喂,你好,我是周明珠......”

电话另一头传来梁倩的声音,她的声音绷得有些紧,急匆匆的,甚至没了往日里的从容:“明珠,你现在有空吗?”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她径直开口道,“我有事想要找你,能出来一趟吗?”

周明珠下意识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敲打了一下木质的桌案,慢慢点了点头:“好啊......”

梁倩似乎松了口气,说了一声谢谢后,只来得及说把地点说清楚,很快就挂了电话。

周明珠看了看时间:现在才是上午八点半,就算出门和梁倩吃顿午餐应该也能赶回来配沈思远去医院看梁君山。虽说电影已经拍完了,可梁倩这时候这样紧张的找她,怕也是有要紧事。

周明珠心里有了决定,很快便洗了个冷水澡,从衣柜里跳出一套衣服直接换上后就开车出门了。

大概是昨晚酒喝的有些多又或者今天本来精神就很紧绷,周明珠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等她手忙脚乱的开了导航的时候,侧边的车忽然把她往边上挤去,她车技本就不大好,下意识的踩了一下刹车。

只一瞬的功夫,边上的车,前面逆行的车全都逼了上来,刺目的车灯和刺耳的刹车声几乎立刻就让周明珠本就紧绷的神经拉得更紧了,她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头痛欲裂。

这一刻,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很早之前的噩梦又或者终于从经年的旧梦中惊醒过来。这种现实和记忆交错的痛苦让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蜷缩在驾驶座上瑟瑟。

终于,在那些白人保镖围上来,要上前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的之前,她捂着头晕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荒废的旧工厂里。边上立着两个受过训练的白人保镖,目不斜视,站的比钢铁还要笔直。

这可比她演的那些电视剧更像是电视剧。荒唐,并且令人恶心。

周明珠深深的吸了口气,也没管自己这时候姿态的难看,只是冷淡的扬了扬下巴,道:“二叔既然都已经请我来这里了,怎么反倒叫这些人‘招待’我?”

她语气不疾不徐,冷淡倨傲,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北美社交圈里被奉为女神、顶礼膜拜的梁倾城。

话声落下,周侧一时寂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很快,隔间传来开锁的声音,铁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西服的中年男人踩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了她的面前,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几个高大保镖。

他和所有梁家人一样,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虽说双鬓发白,下巴微圆,但是那张脸依旧还能看出少年时的风流与俊俏。梁老夫人一生只有二子,长子取名“君山”,自是期盼他一如巍峨高山,顶起梁家万里江山;次子取名“君玉”,只望他一如美玉无瑕,此生平安无忧。

然而,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

大概,是在梁老夫人跟前做惯了好儿子,梁君玉形状好看的唇角总是不自觉的扬着,显得格外温和可亲。

“你怎么猜到是我的......”梁君玉居高临下的看她,神色不定,“霍齐告诉你的?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失忆?”

周明珠,或者说是梁倾城毫无形象的把身子往背后颜色斑驳的墙壁一靠,好似靠在她特意从拍卖场拍来的价值价值连城的沙发上一般的随意从容,慵懒的道:“我诈你的。”

听到这话,纵是梁君玉,面色都不由冷了下去。

梁倾城的语气却依旧是不疾不徐,似乎并没有把梁君玉那点不快看在眼里:“我的记忆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可是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她若有所思的抬目去看梁君玉,慢慢道,“从霍齐临死前做的那些安排看来,他是真心想要保住我的性命,并且为此耗尽心力......”

霍齐乃是私生子,少时流落市井,吃了许多苦,心情偏激。他走的本就是左道,是非极多,人走茶凉。他在时,自然有能力可以护住一个梁倾城,可他若不在却反而要给梁倾城带来更多的危险。所以,在他性命垂危之际,唯一能做的只有给梁倾城安排一个新身份,并且将她远远送离自己的身边,给她一个安全而全新的人生开端。

下属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梁君玉好整以暇的坐下,双手交叉,笑着点评道:“霍齐那小子,倒正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古话。他虽然是私生子但你大舅死后也算是特伦斯家唯一的男丁,偏他性子执拗偏激,和你外祖父闹得那么僵,还要自甘堕落的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实在是意料之中。”

听到梁君玉那轻蔑的语气,梁倾城几乎用了所有的自控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头喷涌而出的怒火,她咬着牙,把话慢慢说下去:“可是,原本,霍齐他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的。那时候,他只要给爹地打个电话,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他可能信不过外祖父却不可能信不过我爹地。”

梁君玉听到这里,面色这才变了变。

梁倾城却还是毫不理会的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就知道了——当时爹地有个心脏手术,梁家的事务全都是你和奶奶接手。我想,当时霍齐应该就知道梁家有人要对我不利,偏偏不能绕过你们联系父亲,这才兵行险招为我整容,安排新身份。你说我猜的对吗?二叔。”

提起往事和霍齐,梁君玉的面上浮现出些许复杂的笑意,他双目含笑的看着地上的梁倾城,颇有些戏谑的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笑着道:“你这么聪明,大部分都说对了,不过有两点还是错了。”

“霍齐不是‘知道梁家有人要对你不利’,他一开始就是我的盟友。我瞒下你父亲要做手术的事情,他请你去中国,本来就都是我们约好的事情......”

第六十九章

即使早有猜测,可是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梁倾城一贯从容淡定的面上还是不禁一白。

“Amy,我不该把你母亲的事算到你的身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了......不原谅也没什么,反正我就要死了......”

霍齐临去前的话就像是针一样深深的扎在梁倾城的心头。午夜梦回,时不时的出来刺人。

然而,对着梁君玉,她还是维持着冷定的语调:“就算如此,真正生死关头,他还是选择护我。这一点,二叔你怕是没想到吧。”

那场车祸确确实实是个不早不晚的意外,但也真正的改变了梁倾城和霍齐的命运。无论霍齐最初心中是如何打算,在那样危急的时候,他还是选择把梁倾城的性命放在了自己的前面。他护下梁倾城,处理了车祸现场,顺便利用肇事司机周明珠的身份替梁倾城安排一个新的未来,用心不可谓不深远。

他最后还是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自己的真心,为曾经的错误而悔过。

梁君玉听了这话也跟着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的样子:“也是奇怪,你妈妈害得他不得不远归华国,他对你反倒是真心实意。”

梁倾城不由得阖上眼,一时无言。

她的妈妈一辈子是个地道的美国名媛,养尊处优,随心所欲。她含着金汤勺出身,在家被父亲和兄长宠爱,出嫁后又有深爱的丈夫倾心爱护,犹如雪山上的皑皑白雪一般高高在上、洁白高洁。可是,她也有心怀亏欠之人并且为之遗憾至死,一定要女儿回华国寻人——当年大舅因为飞机事故早逝,霍齐被人带回来认祖归宗,是她的妈妈一力拦在前头,最后不仅逼得霍齐生母含恨而死,甚至还害得霍齐与外公决裂远走华国。

所以,她遵从妈妈的遗命回了华国,找到了霍齐,还遇见了沈思远......

想到这里,梁倾城也觉得好笑——都这个时候了,她今日还想着沈思远,也正是够可笑的。她抿了抿唇,抬头去看梁君玉:“二叔既然亲自出了面,想来是没打算让我出去了吧?”

梁君玉淡淡一笑:“这旧工厂本就偏僻又堆了不少杂物,烧起来怕是了不得。想来,死几个人也是未可知的。”他顿了顿,语声微微有些低,“你不该回来的,我本就当你死了。你现下活着回来,自然只得叫你假死成真死。”

梁倾城只是淡淡冷笑:“瞧二叔这话,反倒是我的不对。”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这人居然还嫌弃她脖子伸的太长,岂不可笑?

梁君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忽然起了身出门,对着身后的几个保镖招了招手。

那几人果是立刻就动起了手,先把浇了一地的柴油,抓着梁倾城的头发就给她淋了一桶的油,然后又仔细的关好门窗和铁门,这才把火把从铁门栏杆中间丢到了房间里头。

火借油,立时就燃了起来,烈烈有声。

梁倾城双手被绑在后面一时解不开,只得用力蹬了一下腿,把自己的身体反推得离火远一些。

她刚刚都故意忍着恶心和梁君玉扯了这么久的闲话,沈思远那家伙居然还不来,人和人还有没有信任了?!

就算那火一时少不到她,可白烟袅袅而起,熏得人都要头晕起来。

熏着熏着,她果是真真切切的晕了过去。

******

再醒来,已经是在梁宅了。没有梁君玉也没有沈思远。

守在床边的是梁家负责梁倾城起居的女管家朱迪,她轻手轻脚的把手上的一束百合插到床边的白瓷花瓶里,惊喜而认真的端详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梁倾城,平静的面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来:“大小姐,你醒了。”

梁倾城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中生出几分莫名之感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扎着绷带,不知是不是打了麻药,麻麻的。

朱迪看了眼她的动作,语气轻缓柔和:“前年车祸的伤还没好全,医生说还要再做几回手术才行。”

“车祸?”梁倾城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语气不知不觉间也跟着低了下去,“我明明记得是工厂着火,不应该是烧伤吗......”

朱迪眸光一动,抿了抿唇,若有所思:“梁家哪里有什么火?小姐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年了,大概是记忆有些模糊吧,我现在就去请陈医生来。”

梁倾城呆了呆,不由又开口问道:“两年?”

朱迪正要起身去请医生,听到她的话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应声:“是啊,您和霍先生在华国出了车祸,霍先生当场死亡,是他手下的人把您护送回来的。”顿了顿,又扬唇笑道,“瞧我这一高兴,真是糊涂了——我先去给梁先生他们打个电话吧,他们听到您醒来的消息,一定很高兴呢。”

这一切都和她的记忆截然不同。

梁倾城一时没有应声,只是怔怔的看了眼朱迪,然后转头去看窗外的阳光。阳光直接的照入她的眼底,有些刺目,温暖而真实,令她眯了眯眼,微微出神。

朱迪说完话,替梁倾城捏了捏被角,很快就起身出去了,只留下个年轻护士在边上候着。

梁倾城想了想,抓着被子的手指紧了紧,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和那个小护士开口道:“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那护士抿唇一笑,体贴周道:“当然可以。”说罢转身去了边上的储物柜,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梁倾城。

梁倾城浑身疲软,偏偏硬撑着一股气,拿了手机连接无线直接搜索三个字:周明珠。

百度搜索蹦出许多个周明珠来,有——“最美志愿者周明珠”、“主任医师周明珠”,偏偏没有一个明星叫做周明珠。

梁倾城咬了咬牙,手指轻轻发颤,一口气翻了好几页,最后只在一个新闻网站看到一条很简略的消息:2013年X月X日,新华道发生车祸,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女,经证实乃是XX省周家庄人.......

这条车祸新闻后面还附了一张证件照,明明白白写着“周明珠”三个字。

难道,所谓的记忆都是她的梦?

她车祸后昏迷了两年,于是就做了两年的梦?

第七十章

晚饭是和梁君山一起吃的。

他听说女儿醒了,连会也不开了,特意从公司赶回来。偏他又是个内敛的,自妻子早逝后更没什么话了,拿眼细细的把女儿从头看了一遍,心中稍安,便叫人备了晚饭一起来用。

父女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食不言寝不语,对面坐着默默吃了一顿,等到下人都去了,方才说起话来。

梁倾城感觉自己真的好久没见父亲了,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红了。她低头掩了掩神色,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问他:“爹地,我真是昏了两年?”

梁君山手里正端着一杯茶,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她,端着杯子的手指极稳,声音很淡:“嗯,是昏了两年。”

梁倾城却仍旧看着他,接着道:“奶奶和二叔呢?他们怎么没来?”

梁君山似是看出了女儿藏在心里的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疑心。他线条坚硬冷漠的唇角似是弯了弯,语调仍旧是不紧不慢:“你车祸的事是你二叔做的手脚,依着梁家家规,我已经叫他去西里岛了。”

西里岛乃是梁家产业,据说是专门囚禁那些身份高贵却又犯了家规的。呆在那里的人,不会死却也仅仅只能算是活着罢了。当然,梁家长长短短几百条家规,真若是全都当了真也未免有些苛刻,真正要紧的、不能犯的不过只有三条。

一是:不能做出损害梁家利益之事;

二是:不能违背家主命令;

三是:不能以下犯上。

梁倾城抓着被角扯了扯,低声道:“他犯的是哪一条?”

梁君山似笑非笑:“你是梁家继承人,他既然对你下手,自然是以下犯上。”他随手把杯子往案上一搁,接着说话,“至于你奶奶,她因为你二叔的事情心情不好,正在苏黎世修养身体。”

梁倾城定定的看着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或许,在那些人看来梁君山这般不染半点烟火之气的处事手段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挑剔的,更何况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多是为了梁倾城这个女儿。

可是,梁倾城却不喜欢这样。

她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能会对外面的人冷着脸,可是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笑起来。他会把年幼的女儿抱在膝上,亲亲她的额头,用轻缓的语调和她说话:“倾城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温柔的父亲,如今对着女儿却是连一个笑容都吝啬。

梁倾城忽然不想再装模作样的和他做这么一对“相敬如宾”的父女。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记得家里的网络是有屏蔽的,”她干脆的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爹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梁君山却是没想到她的话,眉间浮出些许怔然之色,很快便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梁倾城抿了抿唇:“我明明记得,这两年我是在华国......”

她话声还未落下,梁君山已经起了身,拿起搁在椅子上的外衣,往外走去,不容置疑的为这场谈话下了总结词:“你今天刚醒,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梁君山这般态度,梁倾城反倒觉出几分味道来——若不是有事瞒着,何必这般态度?更何况,在她看来,那两年的记忆实在是毫无半点差错,若说是梦也太过真实了一些。

梁君山这模样,分明是想要把她在华国的那两年彻底抹掉,让她人生重回正途。

她目送着梁君山立刻,背靠着床,心里倒是转过许多事,一会儿想着那部不知道有没有拍完的《沉默的证人》,一会儿想着“周明珠”的失踪会惹出多少事来,到了最后最放不下的却是沈思远。

她当时手上还带着沈思远送给她的定位表,所以后来来救她的人应该就是沈思远吧。可是怎么现在又不见人了?也不知道他在美国的公事处理完了没有,还在不在美国?他见不到人,会不会担心?

既然记忆都已经恢复,她自然也想起了当初回国寻亲,第一次遇见沈思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