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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装纸是他从废品收购站回收来的旧报纸,没事时,他就读读报纸上的新闻,虽然都是过时的。

理完了旧报,他照例随手抽出一张来翻看,是张八卦小报,半年前的了,他对鸡零狗碎的邻里纷争不感兴趣,正要撂手换一张,第三版上的专题报道猛地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夕城刑案接二连三,凶犯疑为前青年实业家。

他瞪大眼睛,如饥似渴地阅读下去,为了抓人眼球,报道的内容难免有夸张不实的地方,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从里面辨识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粗重地喘着气,如同隔着阴阳界看自己的前生。

“老板,给称一称!”一位大婶把挑拣的几个烤白薯递到他面前:“老板,老板!”

连叫好几声,他才听见,慌忙照办:“三块五毛。”

“我就带了三块哎!”大婶皱眉为难。

“那就三块吧。”

大婶眉开眼笑:“老板,你人真好!下次一定还来你这儿!”

他苦笑笑,目送客人离开。

没人知道,这个灰不溜秋卖白薯的男人,曾经是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当年的他,仪表堂堂,风流潇洒。

他就是陈元。

在那场风波里,他是唯一一个得到重生的人。

离开袁雪后,他一心想以死来偿还对柳诗的愧悔,他想过撞车,却在车子开过来的刹那心怯躲开,后来他又去投河,结果被人救了上来。

上岸后,他再也不想死了,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打零工,睡桥洞,最后,在这座小城里得到一个还算安稳的栖息地。

老天的安排真是不可理喻,一切由他开始,却没让他死去。

他面无表情地把报纸塞回去,眼神平静而木然,他不再是陈元,而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卑微的小商贩。

早春时节。

阳山蜿蜒的坡道上,陈缜扶着胡颖缓缓往前攀爬。

三个月前,陈缜按照龙震宇临走前留下的吩咐,悄悄将袁雪的骨灰挪到她的家乡,和姐姐柳诗葬在同一个陵园内。

事情办得隐秘,等胡颖知晓,陈缜已经从阳山返回,她为此埋怨了陈缜一通,陈缜便答应清明前夕带她过来为袁雪作一周年的扫祭。

离清明尚有月余,扫墓的家属却已渐渐多起来,不时有下山者从他们身旁经过。

到了一处墓地,陈缜驻足,指着墓碑对胡颖说:“这是袁雪的姐姐柳诗。”

胡颖走上前,仔细端详柳诗生前的照片,眉目和袁雪有几分相似,但神情比袁雪温柔,笑容淡淡的,仿佛对着镜头有几分羞涩。

胡颖把怀抱的一束百合放在碑前,对照片上的柳诗道:“我虽然从没见过你,不过袁雪肯为你铤而走险,说明你一定是个好姐姐。袁雪不在了,我替她拜拜你。”

说完,她在墓前拜了几拜。

陈缜等她拜完,示意她接着跟自己走:“袁雪的墓还在前面。”

“为什么不把她们姐妹放一块儿?”

“不知道,这是龙哥的意思。”

难道龙震宇打算老了以后过来与袁雪合葬?可是他现在人都不见,说不定真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死了呢,如果他真有此心愿,岂不令人遗憾?

胡颖想得出神,没提防走在前面的陈缜已经停住脚步,她一下撞在他后背上,幸得陈缜及时转身扶住她。

“到了。”

胡颖定睛看,果然在碑上看到袁雪灿烂的笑脸,眼眶顿时一热,泪水呼啦啦滚落出来。

袁雪的坟墓约两三平米见方,拾掇得干干净净,一丝杂草都没有,墓碑也像经常擦过似的,光洁晶莹,闪烁着剔透的光芒。

胡颖将另一束百合虔诚地搁在碑前,抹了抹泪,说:“小雪,刚才我替你看过姐姐了,她挺好的,你可以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

陈缜绕到墓后,那里被一圈整齐的篱笆围出一个四方型的小花圃,黄色的小雏菊开了满圃。他的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

拜祭完袁雪,胡颖也绕过来,看看陈缜,又看看那满园盛开的花卉,有些不解:“这是你让人种的?”

陈缜摇头,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低低说了一句:“龙哥没消失,他…一直就在这里。”

胡颖闻言四处张望,周围除了青山翠柏和面容肃穆的行人,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一阵风吹来,小雏菊迎风招展,浓郁的黄色越发娇艳。

(正文完)

番外——长治久安(上)

出租车在一间豪华的法式餐厅门口停下,林久安一阵风似的卷下车,的哥从车内探出脑瓜:“哎——美女,还没给你找钱呢!”

“不用找了!”小安头也不回地嚷,步履匆匆奔上石阶,旋即推开玻璃门闯进去。

“**,请问您有预订吗?”

“我找人。”

小安解释着,目光早已在开阔的餐厅内搜寻起来,很快眼前一亮,指指坐在角落里的一对衣衫华丽的男女:“我就找他们呢!”

不等服务生说什么就直奔了过去。

林长治乘着对方说话的机会,偷偷整了整领带,他很少穿得这么正儿八经,总感觉脖子里像套了个狗圈,浑身不自在,不过今晚的谈话算很顺利了。

那个叫玛丽的女子正在跟他大扯风险投资。

“其实没那么难的,你胆子要大一点儿嘛!你当搞风投的人都能百发百中?关键要看你人脉的。喏,告诉你,我认识一位陈先生…”

长治越看玛丽越觉得她像老板娘,将来他俩真要成了的话,自己的车行说不定能越来越红火,但就是不知小安的意思…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小安的声音陡然间在耳畔响起:“爸!”

长治吓得一哆嗦,连对面的玛丽也被打断话头,目瞪口呆望向他斜后方。

“你怎么来了?”长治头疼似的皱起眉。

小安双目锃亮,笑容甜美:“你相亲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看看?怎么说将来阿姨是要跟咱俩一起生活的。”

“阿姨?”玛丽瞅瞅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的小安,感觉自尊遭受严重挫伤,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林先生,这位是?”

“哦,她是我,我…”长治有点结巴,小安的事他原打算跟对方熟悉一阵后再谈的。

“女儿!”小安干脆利索地帮他把话补上。

玛丽面色更难看了:“不是你亲生的吧?”

小安一挑眉头:“当然是亲的了,不然我早找我亲生爸妈去了!”

玛丽投向长治的眼神里顿时含了丝惊惧:“林先生,你几岁生的这孩子啊?”

“没,她不是,我…”长治简直有口难辩。

小安亲热地靠在长治身旁:“阿姨,您别看我爸显得年轻,其实都四十好几了。”

“是吗?”玛丽半信半疑:“那你亲妈…”

“别提了!他们年轻时不懂事,乱来。不过我这亲爹还是挺有良心的,没像我亲妈那样把我扔了不管。”

玛丽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事已至此,长治明白,这次的相亲会,毋庸置疑,又黄了。

“那,我这个,林先生,我当不来后妈的,而且您这女儿…一看就不省油。”

“哎,黄**,你别走啊,我…”

玛丽拎起自己精致的小挎包,避瘟疫一样逃了。

“林久安!”长治咬牙切齿地瞪着小安。

小安对他的凶狠视若无睹,亲热地挽住他胳膊:“长叔,咱们回家吧。”

长治用力甩开她,气咻咻地头里走了。

开着车往家跑,长治依然觉得憋闷,他猛然刹车停在路边。

小安没提防,身子向前一冲,脑门在前面的椅背上撞了一下,她龇牙咧嘴地揉了揉。

“我错了。”长治颓然叹气:“当初你要考东北的大学,我真不该拦着你——你算算,这是第几次了?”

小安嘟起嘴,揉弄脑门的手放下来,口气也微含不满。

“长叔,咱俩在一起过日子,简简单单不是挺好的,你干嘛非要拉一个陌生女人进来呀!”

长治气不打一处来,扭头便嚷:“哎,我说林久安,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啦?知不知道我是男人啊!是男人就有…”

话说到一半就刹了车。

“有什么呀?”小安眨巴着大眼睛,显得特别无辜。

长治结舌,悻悻地转过脸去,嘟哝:“跟你说不明白。”

出其不意地,小安忽然凑上去,嘴唇在他右边面颊上叮了一口,把长治吓得灵魂出窍,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干什么!”

“补偿你一下呗。”小安笑嘻嘻的,双眸里尽是狡黠的神色。

“你有病啊!”长治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小安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有病也是你教出来的!”

长治控制住心跳,拉下脸来:“这么大人了,别总是疯疯癫癫的。”

小安一看他那表情,明白危机已经过去,嬉皮笑脸地晃晃他的椅子:“不生气了吧?”

长治发出一连串有气无力的冷哼。

就在这时,小安的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是同学给她发了条短信,她扫了一眼就跌足乱叫:“完蛋了完蛋了!长叔,赶紧送我回学校,晚上的选修课要点名!”

长治瞬间忘了两人的“恩怨”,手忙脚乱发动车子,嘴上问:“那你今晚不住家里?”

“住啊!我九点下课,一下课就回来。”

“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了,我搭小莲的车。哎,你别忘了帮我准备点儿夜宵!”

看着小安蹦蹦跳跳进校园的背影,长治无端有点感慨,一转眼,他竟养了这丫头十一年了。

他掰下后视镜仔细打量自己,像跟谁辩驳似的嗤笑:“四十好几了?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没人搭理他,他坐直身子,双目无神地朝左右扫了一眼,发动车子,回家。

陈缜的儿子周岁聚会,长治独自一人去了。

胡颖一看见他就问:“小安怎么没来?”

“他们学校搞什么社会实践,跑外地去了,要后天才回得来。”

胡颖怀里的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眉眼则像极了陈缜,正严肃地瞪着眼前的陌生人,长治见他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逗弄他。

陈缜走过来,当上爸爸后,他笑的次数明显增多:“喜欢小孩?早点自己生一个嘛!你也不小了!”

长治悻悻:“我没你那个好命!老婆还不知道在哪儿飞呢!”

“听说你上个礼拜才去相的亲,怎么样?”

“黄了。”

胡颖扑哧一笑:“不会又是小安那丫头捣乱去了吧?”

陈缜也笑:“长治你太没威信了,连个小丫头都治不好!”

胡颖道:“我看长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长治蹙着眉头表示不解。

“哎,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胡颖正要说下去,门口一阵闹腾,向荣顶着一脑门汗闯进来,陈缜忙拉胡颖迎上去。

向荣一来,包厢里气氛就更热闹了,他总有抖不完的笑料供大伙儿娱乐。

“嗨,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

他抓起桌上的湿巾当毛巾一样擦着脸:“看张报表就花了三个多小时,那叫一个费劲!我们财务经理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像坐在她面前的是头猪!也就龙哥瞧得起我!”

他一提龙震宇,欢快的气氛立刻骤减,大家都有些沉默。

长治问陈缜:“龙哥…还在阳山?”

陈缜摇了摇头:“不清楚,这几年他总是到处走。但每年肯定会找时间去阳山待上一段日子。”

包厢里都是龙震宇当年的亲信,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还打算回来吗?”

陈缜又是摇头。

向荣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咱去看看龙哥吧,有四年没见了,真惦记他。”

“他不让。只说要我们几个好好过日子,别为了他再卷进是非里去。”陈缜低下头:“他四处飘也是不想拖累我们。”

那张通缉令还在,警察偶尔还是会找他们几个去聊聊,但确实没人知道龙震宇具体的下落。就连陈缜,也只是在三年前“偶遇”过龙震宇一次,之后他再次不知去向。

“他还说,”陈缜的口气变得有点沉重:“如果哪天他折了,让我记得…把他跟袁雪葬在一起。”

胡颖听了,鼻子再一次发酸:“他也算对得起袁雪了。”

番外——长治久安(中)

陈缜苦笑笑:“我看他那意思,当初那两颗子弹恨不能直接打在他身上安心,也不必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池源忽然感慨了一句:“可不是,死了倒好!活着反而熬人哪!”

池源一直担负着照顾龙静雯的责任。

龙静雯早已从疗养院出来,但像失忆了一样,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们几个给她找了处环境清幽的房子住着,有专人照料,池源每个星期都会过去瞧瞧她,看有什么需要。

有次他不小心提到了龙震宇,龙静雯还反问:“龙哥是谁?”

“你哥哥。”

龙静雯就笑:“我还有哥哥?那他为什么从不来看我?”

池源把这事跟大家说了,众人也觉得辛酸。

长治的手机响起来,是小安从外地打来的长途,说计划提前,明天就能回家了。她在电话里开了一长串菜单,要长治给她做。

包厢里延续着刚才的安静,小安噶蹦脆的说话声大部分人都听见了,长治有点没面子,绷着脸训:“都那么晚了,你不会在外面自己买点东西吃?还要我给你做!”

“外面买的不好吃!我就要吃你做的饭!”小安蛮不讲理地挂了电话。

胡颖听得直笑:“长治,你也甭操心给她找什么后妈了,踏实跟小安两个人过吧!”

一帮人都跟着乐。

长治恨恨道:“早点把她嫁出去算了,我也省心!”

小安有滋有味吃着牛肉粉,时不时斜一眼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长治。

“长叔,你有心事啊?”

“吃你的吧。”

长治睁开眼睛,手往后伸,刚好够到架子上的一排武侠书,他随便抽了一本出来,打算临睡前翻翻。

一本薄薄的什么随着他的举止被带出来,滚落到他身上,他拾起看,是小安送给袁雪的那本植物标本。袁雪死后,这本东西又回到他们手上。

四年了,里面的枝叶全都枯黄,皱巴巴地看着让人心里难受。

他站起身,把标本塞回去,又拾起桌上的一盒烟,也不看小安:“我去天台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