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翌晨苦笑解释:“我们没有离婚,她还是我的妻子。只不过我们闹了点矛盾,她一气之下才会当着媒体的面那么说。”

周梓笙眯起双眼,仔细辨认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在说谎。只不过,纪然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因为闹了点矛盾就随意动用媒体的力量?再说,那天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要怎么解释?

静了片刻,周梓笙摇头:“不管你们之间离没离婚,我一个外人真的帮不上忙。她要是赌气不愿跟你见面,我也没辙。”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旗翌晨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忧伤起来:“她要是只是躲起来不见我,那就好了。”

周梓笙察觉他话里有异,料想事情不像他猜测的那么简单,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她没有躲起来?” 那她会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医院看那孩子?

旗翌晨收回思绪,凝重地望着他:“不管你听完之后肯不肯帮忙,有两句话我说在前面。第一:我希望整件事你都对媒体保密,她经不起折腾。第二:即使你不肯帮忙,我今天也要把你带走。我会询问你的意见,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和尊重。”

周梓笙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路边,停了一溜黑色的幽灵大奔,最前面一辆,副驾驶的窗户是摇下的,男人的右手垂在车外,下巴搁在窗棱上,正朝着他露出蛇一样的微笑,仿佛只要张开嘴,就可以看见细长的毒牙。

见眼前形势逼人,周梓笙已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追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旗翌晨望着他,终于艰难地开口说出枯坐一整夜做出的决定:“她昏迷不醒已经一个月了,原因不明。昨天柳青偶然提到你,她的脑波起了轻微反应,所以我想请你去看看她,希望你能把她叫醒。机票就在我手上,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帮你?”

有几秒的时间,周梓笙什么都听不见,世界静谧得可怕,眼睛也无法辨识出颜色,只是呆滞地坐着,连呼吸都忘了。半晌后,他猛地起身朝旗翌晨脸上挥出一记重拳,咆哮道:“你他妈的就是这么爱她的?!好好的人在你手上,怎么就会昏迷不醒了?!!!”

旗翌晨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猝不及防,被打得歪在沙发上,鼻端流出殷红。桌上的蓝山,流得满处都是,奶油依旧倔强地选择,不要和咖啡融合。

周围的客人纷纷惊起,而周梓笙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斯文雅致的样子,失去理智的他如同一只狂暴的野兽,不管时间地点场合身份,揪住旗翌晨的衣领再猛力挥出一拳。

旗翌晨及时偏头闪过,左手抓住他再挥出的拳头,一记右勾拳直接招呼在他鼻梁上,怒斥:“有时间打架,你他妈的还不如早点跟我去机场!”

鼻梁传来的痛感刺激周梓笙清醒过来,双眼也恢复到正常的神态。旗翌晨见他冷静了,伸手擦擦鼻血,绕过他疾步朝外走去,周梓笙立即紧紧跟在他身后,向机场出发。

谁都没有留意,附近擦身而过的咖啡台边,有一个安静的女人,正安静地望着他们,安静地流着眼泪。

Chapter 47 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惊心动魄地醒来,大大们莫要失望哦~~

「想到达明天。现在就要启程。只有你能带我走向未来的旅程。」

周梓笙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纪然会是那样的一幅景象。在床上静躺的她容色惨白,脸颊两侧隐隐有些凹陷,嘴唇毫无血色,透着尸体般的灰白,就连放在被子外面扎着针头的手,指节都瘦得很明显,月光下,似乎会蒸发不见。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毫无生气的她,脑海里霎地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她快要死了!极度的心痛、后悔、酸楚、自责,疯涌而至,如同一张用荆棘密织的巨网,将他的心脏牢牢捆住,硬刺扎进心肌,痛到窒息。

他不知道是怎样走到了她的床前,不知道是怎样流出了眼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痛苦呢喃:“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察觉他语气有异,旗翌晨危险地半眯起眼,凌厉地注视着他的侧脸,正要开口质问自己的猜测,余光却瞥见床侧的脑波监测仪上,始终宛若直线的波动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抛的弧度,像是一只被禁锢许久的风筝,唰地飞上了天空,雀跃欢腾不已。

旗翌晨心中顿时涌起狂喜,眼神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医生,医生赶紧上前观测仪器记录下的数据,分析以后,神色尴尬地转头解释:“旗太太的脑波现在已经转化为β波,此种波会在情绪激动或亢奋的时候出现。” 见旗翌晨面色嗖地转冷,医生立马补救道:“虽然还不是正常的α波,但是出现变化是好事,也许会带来苏醒的可能。”

激动?亢奋?旗翌晨讽刺地勾起嘴角,眼眶有点涩红。他守在床前对她日说夜说一个月,竟然比不上那个抛弃她两年的男人一句对不起?!

喜悦转化成了失望,他看着床上的人儿,用极低的语调,抑住心头暴走的嫉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他来了,就让你那么高兴么?” 监测仪上源源不断涌现的波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问题。

胸口蹭地腾起怒焰,他皱紧眉头,转脸狠狠瞪向周梓笙握着她的手,想上前把他拉开,像对Justin那样对他怒喝:把你的手从我老婆身上拿开!可是,脚就像生根入地一般,怎么抬都抬不动,脊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他只能颓丧而沉默地转身,步出房间,留那两人独处。

等到周梓笙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旗翌晨坐在客厅,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四周还散落了好些。听见关门声,他侧头扫了他一眼,抖落一截长长的烟灰:“她怎么样?”

周梓笙黯然道:“还没醒。医生嘱咐不能让她的精神长期处于过度活跃的状态。”

旗翌晨沉默片刻,冷冷地抬眼望他,眼缝里透着探究:“你既然还爱她,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

周梓笙微怔,跟着走下楼梯,嘴角勾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你认为呢?”

旗翌晨吐出一个晃晃悠悠的烟圈,手指轻敲烟身:“你幼年丧母,高中丧父,有个做心理医师的哥哥,成绩倒是优异,不过家境普通,而清筱是顶级金融财团的唯一继承人,性格骄傲跋扈,常人难以忍受,能让你抛弃纪然跟她走,你认为我会怎么看你?”

在他对面坐下,周梓笙的笑容里云淡风清:“没想到你已经调查过我了。不过正如你所想,我的确是看中了她的钱才跟她在一起的。钱意味着力量,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

旗翌晨勾起薄唇,眼神难免有些轻蔑:“一个男人要靠女人上位,难道不觉得窝囊么?”

周梓笙面色一紧,旋即松了开去,笑道:“但是你不可否认,那的确是一条捷径。如果要凭我自己的力量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十年恐怕都还不够。”

旗翌晨沉默地盯着他半晌,不善的脸色逐渐缓和:“她的状况相信你也清楚,我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多地来看她,直到她醒来为止。”

周梓笙闻言挑眉,唇畔挂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怎么你不怕我会把她抢走吗?”

旗翌晨冷哼了一声:“怎么你舍得放弃你现在的地位吗?”

周梓笙笑而不答。旗翌晨往沙发上一靠,抿起薄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把她抢走这种念头,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否则我宁愿她永远不醒,也不会让你再靠近她。”

尽管在周梓笙面前撂了狠话,但是在她完全没反应和有强烈反应的巨大落差下,旗翌晨始终无法泰然自若地看着他和她相处,因此只要周梓笙一来,他就会离开璃园回公司上班。——毕非烟虽然智商很高,但是手腕毕竟不够强硬,心肠不够冷血,在遍布暗战的商场之上,难免是要吃亏的。

在周梓笙离开璃园之后,他才会进房陪她。以前他总是软言软语地诱哄她,温柔地摸她亲她抱她,现在看着她,尤其是看着那在他面前就纹丝不动的脑波,他就会莫名地生气,会重重地啃咬她的手指,啃咬她的嘴,威胁她如果再不醒,就把她丢掉,不再管她。

自从得知纪然昏迷,失控地揍了旗翌晨之后,周梓笙就强迫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了理智,收起浑身所有棱角,圆润地在旗翌晨面前把爱美人更爱江山拿捏得恰到好处,松懈旗翌晨的戒心以便自己无阻碍地出入璃园。

尽管纪然昏迷不醒让他忧心忡忡,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在内心肆意地享受着纪然对他的反应。他本担心两年的时间会将他和她拉出远山重水彼此不见的距离,幸好现在看来,他还是她心里的唯一。

清筱打点好新加坡分公司的工作之后,追着梓笙回了国。那日咖啡店内的对话,她悄悄在旁边听了个一清二楚,梓笙的激烈反应,逼她不得不去承认,在他的心里,始终都只看着纪然一个人,而现在纪然弄成那样,他每天都到璃园陪她,早出晚归,连看自己一眼应付自己一句的心力都没有了。

她也曾趁梓笙不在璃园的时候去看过纪然,对着奄奄一息的她说了很多心底话。她深知,无论纪然醒还是不醒,自己小心翼翼地维护了两年多的如履薄冰的关系,即将要走到尽头了,而她,没有任何可以去继续这段关系的凭借,除了婚姻,因此只要梓笙不提出离婚,她就假设他还是需要她的,假装看不见他所做的一切。

有希望的等待,日子过得反而更漫长。旗翌晨待在公司,每时每刻都留意着自己的手机,总以为下一刻医生就会打电话来通知他,纪然醒了。直到手机真响起铃声时,他以为是自己再次出现的幻听,不敢伸手去接。会议室里,坐在他右侧的毕非烟拿手肘使劲捅了他一下,他才微颤地摁下接听键,之后就脸色大变,以超光速奔离了会议室,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经理。

睫毛微微颤动,极费力地张开,窗外阳光耀眼,反射性地闭了闭,再张开,周围人影模糊,虚幻不清,她使劲再张了张。床侧重叠的影像,慢慢清晰起来。温润如玉的笑,翦着秋水的眸,梦里反复出现的容颜,此刻,正带着混乱的惊喜望着她。

她慢慢转开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环视房间一圈,眸色不禁黯了黯,跟着被拥进了一个紧而炽热的怀抱,曾经熟悉的天然皂香传入鼻端。混沌的意识,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却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他抱着,连话都说不出,身体感觉到他在剧烈地颤抖,脸侧,有温热的液体在流。

他为什么会在她身边?为什么要抱她?为什么会哭?她虚弱地闭上眼,不去细想,也无力细想。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复杂的事。

等到旗翌晨赶到璃园的时候,纪然已经再睡过去了。医生说她只勉强喝了点水,还没有力气说话,不过意识尚算清醒,能听见声音,也能正确地判断事物,就是身子比较弱,需要好好休养。

周梓笙坐在床侧,正用棉花棒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润在她苍白的唇上,印出一抹水色。旗翌晨面色阴鹜地走过去,夺走他手里的棉花棒:“你可以走了。”

周梓笙吸口气,勾唇讽道:“卸磨杀驴,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旗翌晨淡冷道:“你不要忘了,我说过到她醒来为止。” 何况,她因你而醒,更加不能让你留下。

周梓笙沉思片刻,起身离开了房间。旗翌晨遣走医生护士,关上房门,爬到床上,紧紧地抱着她,问:“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又睡了?我想见你。”

望着她安稳的睡颜,他忽地有些恐惧,怕她醒来只是一场幻觉,怕她再次一睡不醒,好在一天一夜之后,在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刻,她张了眼。

旗翌晨颤抖地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梗在胸口,竟是无言。47天,整整47天,他数着日子煎熬,被时间消磨着意志,终于等来了她清醒的那天。

纪然微张双眼,望着旗翌晨,许久,努力牵动唇角,笑了一笑,极淡:“翌晨…”

微弱的一声呼唤,却让旗翌晨双眼嗖地红了,跟兔子似的,不停地亲吻着她的手,话里隐约带着哭腔:“我在,我一直都在。”

灰濛濛的眸色逐渐黑亮起来,纪然脸上的笑意加深,忽地凝住、冷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慌乱,不顾手背上扎着针头,她用力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旗翌晨的大手稳稳摁住:“李念没事,病情很稳定,我待会儿叫妈带他过来看你。”

磁石般沉稳的嗓音让她安下心来,乖乖躺在床上。旗翌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反应慢半拍,纪然摇头。

旗翌晨松了口气:“肚子饿吗?我叫何婶准备了白粥,吃一点吧。” 纪然轻轻点了点头。旗翌晨宠溺地笑了:“你等我一下。”

出去片刻,旗翌晨端了脸盆牙刷进来,将她从床上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两个厚厚的枕头,让她靠得舒服,再轻手轻脚地替她擦脸刷牙。

纪然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瘦了,眼睛充血,看起来很疲惫,冷硬的下巴上冒着青涩的胡渣,缓缓抬手去摸,刺刺的,很扎手。鼻子一酸,她有点想哭。那个王一般光华内敛的男人,竟然为了她颓废成那样。

“在看什么?该不会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吧?” 旗翌晨仔细地替她擦去唇角的牙膏沫子,发现她不仅直直地盯着自己,眼都没有眨一下,还伸手触碰自己,便忍不住抓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眼带笑意地望着她。

纪然微怔,缩回手心虚地别下视线,一言不发,脸颊有点发热,连心跳都快了。

旗翌晨见她垂下头不说话,心里隐隐涌起失落。如果她爱他,只需轻轻点个头就可以,现在她不敢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只因为她爱的是那个男人,她只对那个男人有反应。

抑下心头狂涌的醋意,他转身替她倒了杯温水,再加了勺蜂王浆搅匀,端到床边慢慢喂她喝下。如果他输给那个男人的只是时间,那他就把她绑在身边,磨她一辈子。

纪然靠在他肩头,被他轻柔地环住,喝水的同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眼神在他脸上逐寸流连。他的眉毛,浓密黑亮,很好看;他的黑瞳,锐利幽深,很好看;他的鼻梁,坚硬高挺,很好看;他的嘴唇,绵薄冷峻,很好看。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好看。她听见自己心尖传来砰砰的颤动,缓缓伸手摁在胸口,脸上浮起一个安心的笑容,像是经年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浑身都很轻松。只是,身后的男人,似乎还别扭地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望着他,眸里盛满深意,努力张口,一字一顿地小声回答:“好像是。”

“是什么?” 话刚出口,旗翌晨便浑身一震,如同过电一般,错愕惊喜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形势居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激动地抱紧怀中瘦弱的身躯,连声追问:“真的?是真的吗?”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纪然在他怀里蹭了几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像猫一般蜷缩着安稳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世界静止了,空气凝固了,连心跳都停了。

旗翌晨僵硬地圈着她,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抬起她的脸,颤抖地俯身,在她额上、眼上、鼻上、唇上不停地亲吻,就差没把她生吞活剥到肚子里。

纪然偎在他胸膛,被他狂乱地吻得一阵心悸,呼吸渐渐重了起来。旗翌晨立刻停下动作,怕把她累着,轻抚着她的发丝,望着她的眸里暗影深邃,装着的,都是她。

纪然眼里闪着晶晶的亮光,苍白的脸颊染出些许淡红,嘴角微翘,笑道:“我想要。”

想要?旗翌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竟然,主动求欢?虽然他是很想,做梦都想,可是她现在的身子那么弱,怎么承受得起?自己已经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一旦箭在弦上,要他节制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办?

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纪然嘴角的笑意渐深,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孩,乐得眉眼弯弯:“吃饭。”

旗翌晨泄气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力道却不重,跟着将她轻轻放回枕头上靠着,自己去厨房拿粥。

望着他开门离去的背影,她的心猛然一紧,似是回到不久前的梦境。黑暗的房间,窒息的冰冷,绝望的空气,她身在囚室,可是并不害怕,虽然能看见的只有黑色,但是她能感觉,有个温暖的胸膛在她身边,紧紧地保护着她。

忽然间囚室打开了一扇门,橘色的灯光照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一束光柱,她在光的范围以外。那个在她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去了门口,决绝地背对着她不肯回头,她害怕极了,想伸手去够他,可是碰到光会灼伤她的皮肤,她只能沿着光柱的边缘焦急地徘徊,哑着声音求那个背影不要走。

背影慢慢地转了身,她看清了他的脸,一如她刺伤自己陷入昏迷的那天,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他令人心疼的忧伤的脸。门缓缓地合上,他静立在门外,那种会被他抛弃的无边恐惧让她发了疯,不顾自己受伤冲到光里去拉他,却迟在最后一刻。门,永远地关上了。

那一刹那身体里衍生出的痛和恐惧,生生地将她从沉睡中拉起,她多希望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正心有余悸地想着,旗翌晨就开门端了白粥进来,脸上是温柔的笑意。纪然眼眶嗖地红了,鼻端还缠绕着他身上的烟味,在梦里也能闻见的味道。

“傻瓜。哭什么?” 旗翌晨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凉了喂给她。

纪然委屈地吃着,含糊不清地喃喃:“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旗翌晨厚实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额头,笑道:“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是我老婆啊。乖乖吃,吃完了待会儿我有东西送给你。”

黑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铂金素戒,一大一小。旗翌晨拿起一枚,环着她的肩将戒指举到阳光下。

透过不断舞动的光线,纪然在指环的内壁,看见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瀑布般流出,哭得像个孩子。

那上面清晰地刻着:纪然?旗翌晨,如同一道低吟的魔咒,牢牢地箍在左手无名指上,凡是涉入的两人,永生永世都不得逃脱。

Chapter 48 隐忧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亲们看完这章 会对女猪有不一样的看法 呵呵 不过性格是一早设定好的 虽然不怎么讨喜 但是偶就是想写 不要PIA偶~~~~

「血里的狂野。对真实和幻觉。已无分别。」

旗翌晨在草坪上张了只宽大的软垫躺椅,阳光充足的时候,他就将苏醒不久的纪然抱到花园里晒太阳。时节已是冬季,空气干冷,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到达地面时已被寒意侵蚀得失去了暖度,有种灿烂过后的冰凉。

纪然睡在椅上,沉默地仰望天际,阳光落在睫毛尖端,点起一个个小光晕,幻化了眼神。旗翌晨拿着绒毯过来,不意外地在她脸上看见那种每当她独处的时候就会出现的,琢磨不透的神情。眉头收紧,复松开,他将绒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揉着她的发问:“在想什么?”

睫毛微微一颤,刚才那飘渺的神情就如透明的水晶面具一样碎在脸上,消失不见了。转过头,嘴角已挂起淡淡的笑容,纪然轻声问:“为什么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你?”

旗翌晨揉着她发的手一僵:“你是想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然点了点头:“你肯定会封锁我昏迷的消息,所以不可能是他自己跑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去找他来?”

旗翌晨眉锋逐渐收紧:“他为什么来,对你很重要吗?你就非要知道不可?”

察觉到他语气里异常的张力,纪然抿唇轻笑起来,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很重要。因为,我不想你有什么误会,所以告诉我,我可以解释。” 没有误会拖不死的爱情。

旗翌晨握住她伸来的手,掌心碰触到她无名指上的素戒时,心里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了。既然她已经愿意做他的妻,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霸道地挤进躺椅,他将她抱到怀里,在她唇上惩罚式地狠咬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开口:“因为你的脑电波,只对他有反应。”

纪然浑身僵住。

没想到自己最内心的情绪,竟然会被脑电波给泄露。

那是她最不愿意让他发现的事。之一。

他脾气古怪、易怒、小心眼儿、独占欲强、性格别扭,一旦被他认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容许旁人染指。

她几乎可以想象,当他知道她的脑电波只对梓笙有反应的时候,他脸色黑青的程度,肯定是一升级版阎王脸。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她庆幸自己那时是昏迷的。

只不过,她和梓笙之间的过往,本就很难解释,加之经过他那结构独特的大脑折射,不知道会曲解成什么样子。

可是放任不管的话,误会就会滚雪球般越结越大,总有一天会压垮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是相信你亲眼看见的,还是相信我解释的呢?” 她直直地望着他。

旗翌晨的目光在她脸上转来转去,最后定定落在她的瞳子里:“你曾经对我承诺过,不愿意告诉我的事,你不会说;说出来的,就不会骗我,所以,我信你解释。”

没想到他竟会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纪然脸上扬起浅浅笑容,偎到他胸膛,听着他渐快的心跳:“你以为,我是因为他醒的,对不对?”

心跳停一拍,旗翌晨讶道:“不是?”

纪然摇头:“是因为你。因为梦里你要离开我,所以我害怕,就醒过来了。”

闻言,旗翌晨眼角眉梢立时全挂上喜意,激动地将她搂紧,身后甚至隐约可见一条得意款摆的狼尾:“没想到原来你那么爱我,连梦里都惦记着我。” 高兴地挑起她的下巴,忍不住就在上面细细啃咬起来。

被他吻得快失去理智,纪然赶紧气喘吁吁地挣开,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本来我昏过去就是为了逃避,没想到梦里也不得安宁。”

旗翌晨得意地轻抚着她泛红的脸颊,眸子里闪着皓月般的辉光:“我就是要你躲不了,要你只能逃来我这里。除了我,不许再依靠别人。”

看着他眼里意味深长的光,纪然忽地相信,她就是逃到火星,也能被他逮回来。泄气,再难得柔顺地轻嗯了一声,她将脸埋回他的胸膛,察觉他的情绪已经安稳下来,便缓慢、斟字酌句地开口:“我昏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抛弃了所有令我感到负担的人和事,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们,只是因为我软弱想逃避现实,所以独立于现实以外的幻想,对我来说,成了最好的精神鸦片。”

“那就是周梓笙对我的意义。他是脱离了他本身的存在,活在我幻想中的人物。不知道在昏睡的什么时候,我开始做起有关他的梦。那里的太阳,永远都不会落山,永远是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红的花,和阳光下穿着白衬衫,有着干净温暖笑容的他,和干净无忧无虑的我。”

纪然停下来,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旗翌晨安静地把玩着她耳畔的碎发,高深莫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其实和他最初相遇的时候,我很讨厌他。他和其他出现在我面前的男生没有不同,都是以一种万能救世主的姿态,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一切。当时我看见他眼里那种涉世未深的自信,就有一股毁灭的冲动,所以我让他吃了很多苦头,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他的毅力比我想象得要顽强,所以尽管我在理智上判定他只是逞强,他并不真正了解他爱上我所要面对的困难,可是在感情上,虽然危险,我仍想要去相信他,只因为那个时候,我太孤独。”

“我自私地从来没有答应过做他的女朋友,我对他说不想用一种身份把自己束缚起来,实际上是我不够信任他,不敢把心完全交给他。因为他的成长过于顺风顺水,家人给了他很多保护,没有遇过真正的挫折,所以很多事情上,他显得单纯而稚嫩,当然他并非不识人心险恶,他只是不知道,人心可以险恶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他总是笑着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心甘情愿地答应他做他女朋友。在他的眼里,固执地认为我是纯白的天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许我曾经是,但是一旦堕落,就永无回头的可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像我这样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那种天真单纯的状态的。”

“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扮演天使,呵护着他的幻想,同时享受着他的宠溺,直到李念生病把我拉回现实。那个时候我和李嫣很需要钱,可是他家境普通,对李念的病只是杯水车薪,所以我没有告诉他,独自做了些决定。”

“我开始接受学校里有钱的公子哥儿追求,开始学着喝酒化妆出入各种声色场所,开始接触毒贩妓女一类的边缘人物。他说他相信我只是一时糊涂,所以始终不放弃地追在我身后,但是我看得出,时间久了他累了,所以他接受了别的女人。”

“那个时候我很想生气,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选的路,必须坚定地走下去,所以我只能在心里后悔,装作不知道他和清筱之间的事。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在等,等他做出抛弃我的决定,但是同时,我仍自私贪婪地奢望他不会,奢望无论我多么坏,他都会站在我身后等我。结果他没有。应该的。”

在内心埋葬的感觉,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倾诉,如同把自己的罪,赤裸地摊出来,希望能得到一个惩罚,和宽恕。

“你对他,还真是残忍呢。” 旗翌晨安静地听她讲完,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对于那些过往,无论他有多在意,终究无法把时间退回,把那个男人撵出她的生命,独占她所有的一切。既然过去已逝,那他就要,独占她的未来。

“如果他还爱你呢?你怎么办?” 旗翌晨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冷峻的瞳孔宛如一汪幽泉,深不见底。她那么敏锐,应该在她醒来的那天就发现,周梓笙对她的情绪并不正常。

纪然望着他眨了眨眼,并不回避,只轻轻张口,表情里带着看透的了悟:“他眷恋的,是他记忆里的我,而真正的我,早就已经走远了,所以,那是一个错误,应该结束。” 所有亏欠他的,都必须要偿还…

粉嫩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绕来绕去,细细地打好领带结,再整齐带身位置,抚平西装侧襟,清筱抬起脸来,眸子里水漾温柔:“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