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推开包间的门,滞而腐朽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旗翌晨环顾眼前狭窄的房间,略显脏乱的沙发上,她抱着毛绒兔子蜷在上面,肩膀正在一抽一抽的。微叹一声,他轻轻关上身后的门,朝她走去:“怎么哭了?”

纪然身子一僵,扬起脸来,有些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旗翌晨走到她身边坐下,扳过她的脸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柔声说:“告诉我,为什么哭?” 是因为多年的大仇得报,所以有很多感慨吗?

望着他幽深的黑眸,纪然鼻子一酸,刚由于错愕而止住的眼泪现在又哗地流了下来,干脆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旗翌晨左手搂紧她的腰,右手不断轻抚着她的后背,连声安慰:“别哭,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纪然在他怀里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人要伤害我,是我想害别人,可是没害成,想来想去,又觉得好不甘心…”

没害成?旗翌晨微皱的眉峰瞬间舒展开来。本来担心她做了那样的傻事会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以后会失去快乐,所幸事情最后竟然峰回路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然抬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脸色有些为难,随即垂下头去,避开他灼灼期待的目光,声音极低:“我告诉你实话,你不许生我的气,不许嫌弃我,更不许不要我。”

“我答应你。” 旗翌晨抬起她的下巴,双眼深邃得如同溢满蛊惑的幽泉:“你记住,我爱你,因为你就是你,我没有期待你变成别的什么样子,所以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过千万不要做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纪然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中了咒语一般,半晌之后哇地又哭了,眼泪跟洪水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甚至庆幸过当初去了妍皇,要不然的话,我就遇不上你了。”

Chapter 67 梭哈

「我披着狼皮。你无法保守秘密。是谁输得彻底。Show hand就知底细。」

闻言,旗翌晨嘴角漾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有些得意地将她抱进怀里,眼神浓稠:“乖,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明明就听见录音里,她已经让孙玉兰打下了那一针,难道是别有隐情?

“翌晨…” 纪然从他怀里扬起脸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像一个茫然走失的小孩:“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不该死的人老天偏要他死,该死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旗翌晨复杂地回望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因为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所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始终都是些骗人的鬼话,对不对?” 纪然的眼神忽然痛苦起来:“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和上帝,所以才会让什么都没有做错,干干净净的小孩子去承受死亡的恐惧,却让那些害了人的人活得心安理得逍遥自在!” 她哭着摇头:“我好不甘心,我没法接受这种结局,一点都接受不了,凭什么我要失去那么多对我重要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都是他们的错啊!”

旗翌晨忙将有些失控的她搂进怀里,修长的手臂紧紧拥抱着她瘦小的身躯,连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他们不好,他们不该伤害你,他们该被惩罚。” 虽是安慰着,旗翌晨的眉峰却渐渐蹙紧,布满忧虑。仇恨让她痛苦,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放下,学不会放下,所以如果有一天,当她知道了她父母的真相,会不会也恨他恨到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他?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再爱他…吗?

“我本来跟自己说,如果李念没事,我就不去想那些报仇的事,我要带着他一起重新过回正常的日子,我以为终究是有机会的。” 纪然眼眶一红,泪花不由自主地又泛出来:“可是老天爷不肯放过他,我都那么努力了,还是救不了他,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所以我…”

“你怎么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旗翌晨凑到她耳边,柔声劝慰道:“说出来吧,我保证不会评论你,不会嫌弃你。我想帮你,让我帮你,好吗?”

纪然下意识地把脸埋得很低,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道:“你还记得我养父的第二个老婆,孙玉兰吧?”

旗翌晨点了点头:“就是你说害死悠悠的那个女人,我当然记得。”

纪然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我刚把她约到这里,用她儿子做要挟,逼她…吸毒…”

旗翌晨微微挑眉,故作惊讶:“你…抓了她儿子?” 绝不能让她发现他事先已知情,而她用毒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她会对小孩子下手。

纪然有些慌张地抬脸,望着他的眼神极为忐忑:“我没有,我没有抓她的儿子,我不会对小孩子动粗,你不要误会…”

见她如此紧张他对她的看法,旗翌晨嘴边滑过一丝笑意,佯装不解:“没抓她的儿子,那你是怎么要挟她的?”

“我…” 纪然吞吞吐吐地道:“我只是找人带她儿子去公园了,说抓了他做人质不过是唬唬她,谁叫她关心则乱,自己就信了。”

旗翌晨轻轻抵住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么会唬人,看来以后我得提醒咱妈,叫她千万别跟你打牌,否则输定了。”

纪然吐吐舌头:“不唬她能怎么办?难道真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把她儿子抓到一个偏僻的小货仓,嘴巴里再塞块布条,不给吃不给喝的?那对小孩子多不好。”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让她听你的话就对了。” 旗翌晨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尖:“怎么后来没成功?”

纪然忽地沉默起来,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曾经给过林国平机会。如果他肯坚持不放弃他的儿子,我可能会放过他,可是他没有,在钱和儿子的选择中,他选了钱,所以没什么好惋惜的。”

旗翌晨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也给了孙玉兰机会?”

纪然点了点头:“孙玉兰本来是很有心计的一个女人,没想到今天竟然完全乱了手脚,还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不知道她会那么紧张她儿子,所以有点心软,而且我也不想让她儿子那么小就遇到这种事,最后就没有拿真的毒品给她注射,说是毒品只是吓吓她。”

“那你让她注射的是什么?” 旗翌晨有些意外。她竟然准备了两种针剂?

“葡萄糖啊。” 纪然沮丧地垂下脸:“我让她走了以后又有点后悔。她把纪姨害得那么惨,就因为她有个儿子要养,所以我就要放过她么?我以后要怎么跟纪姨和悠悠交代呢?”

旗翌晨轻抚着她的头发,笑:“她们会希望你过得好,所以如果你让孙玉兰吸了毒,还会过得好吗?你没有那样做我真的很高兴,再说你之所以会准备两种针剂,不就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就已经有放过她的打算了么?”

纪然浅浅勾了勾嘴角:“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恨了那么多年,突然一切就结束了,我就那么简单地放过她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就好像是一只噬恨的野兽,一瞬之间失去了赖以为生的食物,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你还有我,还有李念,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不是吗?” 旗翌晨抬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吻下去:“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纪然静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请两天假好不好,我想回去给纪姨扫墓,你陪我去吧,再带上李念,我想让纪姨见见你们。” 关于过去的那些仇恨,和挣扎,也是时候做个结束了,看过纪姨以后,就静静地陪李念走完最后一程吧。

“好。” 旗翌晨温柔地回答,跟着手一伸,摊在她面前,眼神不言而喻:“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纪然眼神转了几转,会意过来,只能老实地拿过手袋,左掏右掏,最后掏出一只针筒搁到他手上:“你要怎么处理?”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 旗翌晨小心地把针筒收好,望着她的神情严肃了些:“你今天之所以能唬住孙玉兰,是因为你在暗她在明,你主动她被动,所以你占尽了先机。但是现在她以为自己注射了毒品,对你势必怀恨在心,难保她不会想伺机报复,而我,不能容忍你的安全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所以你想怎么办?” 纪然有些担心,坏事她一个人做就好了,不想把他也拖下水。

“你别紧张,我只不过是要找她谈谈,一是告诉她吸毒的真相,二是给她她现在所紧缺的,三是告诉她,如果她敢违反游戏规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旗翌晨轻描淡写道,跟着牵起她的手朝包间外面走去:“时间晚了,该回去了,不然李念找不到你又该闹了。”

推开门,只见叶隐正倚在对面走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自己身后的人,旗翌晨立即往她身前一挡,掏出针筒扔过去:“替我处理掉。”

叶隐伸手接住,低头看了看,嘴角弯出一抹狭长。纪然有些好奇地探出身子,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样貌虽然普通,可是颀长的身形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让他比四周的昏暗显得更加不能预测,尤其是他眼底和嘴边的那一抹意味深长,更让纪然有些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拉了拉旗翌晨的手,她小声问:“他是谁啊?”

旗翌晨眉尾轻挑,眼底滑过一丝诡异,跟着亲昵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就是为了应酬这个男人。他是我生意上的客户,你别看他普普通通,实际上却是个变态,喜欢到这种地方来找乐子,所以以后你要是碰见他,记得千万要离他远一点。”

纪然一边听一边点头,望着叶隐的眼神渐渐变得唾弃起来。叶隐看着两人咬耳朵,再看纪然的表情,已然明白旗翌晨肯定没说好话,于是脸部不禁有些隐性抽搐:“该走了,送你们回去。”

不多时,Limo便在璃园门口停住,纪然看对面叶隐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于是转脸对旗翌晨说:“翌晨,我先进去了,你们聊吧。”

旗翌晨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眼神胶着地目送她下车进屋。叶隐轻咳了声:“一路上连你女人都知道有我这个外人在,你却不知道收敛。”

“因为我没把你当外人。” 旗翌晨终于收回视线:“我当你不存在而已。”

叶隐无奈地抽抽嘴角:“你还真是不会说好话。”

“谢谢。” 旗翌晨挑眉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经过今晚的事,难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叶隐勾起嘴角望着他:“她是那种很倔强的性格,有仇必报,改不了的,所以她现在每多喜欢你一分,每多朝你靠近一步,将来等她发现真相的时候受的伤害就会更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你确定你还要这样继续下去,不放开她吗?”

“我不会放开她的,绝不。” 旗翌晨瞳孔微缩地看着叶隐:“如果知道真相会让她痛苦,那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

叶隐摇头:“可是知道当年真相的,并不只有我们而已。一旦被他们发现这个旧消息可以用来打击你,你就危险了。倒不如趁那个叫周梓笙的男人在追她的时候把她推过去,反正她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个男人,以免她现在太爱你以至于以后会太恨你。”

“叶隐你听好,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什么放开她这种话,我宁愿让她恨我也不愿意把她交给别的男人,所以你敢再提这件事,就是在考验我们的友情,知道吗?” 旗翌晨冷冷地扔下话,转身下车离开,夜风吹得有些冷。就算现在把她绑在身边以后可能会让她痛苦,他也无法忍受她将会退出他的生命,彼此形同陌路这种可能,所以一定要,一定要紧紧地攥住她,绝不放手。

Chapter 68 G大调的悲伤

「流转的时光。褪色的过往。岁月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偌大的公墓园区里,纪然跪在墓前,放肆地痛哭了一场,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旗翌晨牵着李念安静地站在旁边,空旷的身后流动着微弱的风,和墓碑摩擦出一丝丝呜咽,像是谁的悲痛,原谅,和祝福。

扫完墓之后,纪然带着旗翌晨和李念四处逛了逛,去她以前念书的学校,以前住过的房子,以前待过的街道,就好像是一场告别的旅行,重温旧时的记忆,无论甜蜜、痛苦、疯狂、安静,都只是为了,将其深埋心底。

离开的时候,当旗翌晨载着她驶出那个她曾经居住过的,承载着很多回忆的小县城,倒后镜里再看不见房屋街道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到有些东西,慢慢在心里释怀了。无论她和纪姨本该多么幸福,可是终究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惩罚了孙玉兰,也不过是在世上徒增了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既然她明白失去母亲的痛苦,又怎么能忍心造成那样的后果呢?倒不如就像翌晨说的那样,把以前的事,都忘掉吧…

回程的路很漫长,却格外宁静。李念躺在后座上睡着了,旗翌晨给他搭了条绒毯,车开得十分平稳,体贴得像一个父亲。纪然静静地倚着窗户,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偶尔眼神会偷偷溜上他的侧脸,嘴角便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简单生活,尽管这样温馨的组合不会持续太久,李念终究是要早一步离开,但是只剩这最后一点的时光,应该要用尽全力珍惜才行。

到达璃园以后,李念还没有睡醒,旗翌晨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出车,他下意识地扭动了两下,随即又倚在旗翌晨怀里睡过去了,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疲倦。纪然从后备箱里拿了行李,安静地走在两人身边,第一次,她感到这里是她真正的家,唯一的家,以前那个家已经彻底消失了,她现在所仅有的,就是身边的两个人,她已经,不再是为了过去而活着了,学会了抬眼看以后。

进屋之后,才发现客厅里早已坐了一个男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男人。她一愣,随即看向身旁的人,却见他的眼神早已在转瞬间冷却。

听见脚步声停住,周梓笙微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我等你很久了。” 目光在旗翌晨怀中的孩子和她手上的行李上顿了顿,跟着上移,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没想到你真的带他回去了,看来你们和好得比我预计的要快很多啊。”

旗翌晨眉峰一拧,因为顾及到怀里熟睡的孩子而刻意把音调压得很低:“谁让你进来的?马上给我出去。”

周梓笙嘴角一挑,并不答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纪然。纪然稍稍错开眼,唇齿间微泄沉重:“翌晨,你带李念上楼吧,这里交给我。”

旗翌晨扭头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回头冷冷地扫过周梓笙,再一声不吭地抱着李念上了楼,连背影都充分表达了他十分不满她把他支走的情绪。纪然看着他关上李念的卧室门之后,才收回眼神望向周梓笙:“我们到外面说吧。”

院子里,草坪早已是枯黄一片,上面洒了层薄薄的阳光,看似温暖实则冰凉。纪然和周梓笙坐在满是常青藤的石架下,身上披着从叶子缝隙漏下的淡淡光斑,看上去像是一张残留着淡淡情愫的老照片。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记得吗?” 周梓笙终于打破沉默,眼睛里有玉石般温润的色泽。

纪然点了点头,耳畔的碎发在风中微微飞扬:“我也知道你不会就那么轻易放弃。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打你耳光,我有些失控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 周梓笙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只是我太害怕了,怕你不会回到我身边,所以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对不起,我不该在他面前让你为难,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受伤,你要保护他,所以只能伤害我,我理解,因为我是那个丢下你两年的人,而他守在你身边,所以那一耳光是我应得的,你不必感到内疚。”

纪然抬眼望向远处,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保护他,我是在保护你。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吗?你不仅是在挑衅翌晨,你更在挑衅清筱和她爸爸,你都没有想过后果吗?只要他们勾勾手指,就可以伤害你的。”

周梓笙眼底滑过一丝讶异,跟着唇畔浮出一抹微笑:“我怎么会没考虑过后果呢,当年可以丢下你,就是因为即使想到了后果,我也没有办法不那么去做。那时你一定很难过吧,我当着清筱的面跟你说分手,对不起,我不想的。”

纪然顿了顿,微笑,表情极淡,几乎透明:“说不难过那是假的,毕竟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也以为尽管小吵小闹,我们还是会磕磕绊绊地走下去,也许到最后我们仍在一起,或者到最后我们也不能免俗地分开了,只可惜李念突然生了病,然后一切都变了,我们来不及看到原本的结局,我选择瞒着你逼你走,然后你遂了我的愿。只是当你终于说出‘我们分手吧’的时候,那一刹那我还是很想哭,就像是有什么信仰在心里破碎了一样,很奇怪对不对?明明是我决定放开你的,却还是希望你抓住我的手。”

“分手的时候你太镇定了,就那么淡然地说好,也不哭也不闹,我几乎要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回忆起往事,周梓笙眼神蜿蜒似水:“可是我了解你,知道你藏在面具背后的情绪。当我知道李念生病的时候,我就明白你不想要把那种压力也加到我肩上,所以才会突然对我冷淡起来,你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你只是不能再喜欢我了,所以你应该要放开我,但是潜意识里你又不想放开,所以才希望我始终抓住你的手,这样你既成全了你的良心,又成全了我们的感情,对不对?”

“是,我就是那样一个贪心的人,什么都不想失去,所以又想要自己的良心,又想留下你。只是你知道分手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平静吗?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要推开你。” 纪然转回脸望着他:“更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和清筱在一起了,只不过我一直都选择不去过问,可是我知道,你迟早会对我说分手的。那时我以为,你是因为接受不了我的变化,所以才选择接受清筱不要我的。”

“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更没想过真的离开你。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接受不了你的变化,我看不惯你在那些男人身边笑的样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会变了,所以有一次我喝醉了,才会跟清筱发生了关系,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一直都只是利用她而已。” 周梓笙望着她的双眸渐渐泛起温柔而忧伤的光:“小然,我想要帮你,可是我没有力量,所以我只能守在你身边,只能保护你不被他们欺负,而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看着你陪他们喝酒我很痛苦,去警局替你做伪证我也很痛苦,我更觉得自己没有用,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所以我只能选择暂时离开,去做我该做的事。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之间的误会也都说清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我们之前失去的,全都弥补回来?”

纪然沉默片刻,笑容有些苦涩:“梓笙…”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周梓笙打断她的话:“听我说完你再决定。我利用清筱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我签了离婚协议,她也同意签署,等她签完再把手续办好,我就可以恢复单身,可以有资格站在你面前重新追你了。我知道这两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你一定很恨我,可是我也一样不好过,你不在我身边我感到很孤独,但是我还要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强颜欢笑地假装喜欢她,真的很煎熬。我想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地继续读书,有没有被人欺负,可是我不敢打电话给哥哥,就怕从他那里听到你的消息,会抛下所有计划不顾一切地飞回来找你,幸好时间证明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我已经在开曼设立了离岸账户,里面有足够我们一辈子不工作都花不完的钱,我可以让你过得好,我们可以飞去瑞士,带着李念一起,在那里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梓笙…” 纪然忧伤地望着他,眼眶红了,好半晌才开口,嘴唇有些颤抖:“停止吧,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危险的事了,把钱还回去吧。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可是我们也许真的已经错过了。你走以后,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谁了,如果连你都会放弃我的话,还有谁会好好对我呢?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对谁认真过,一直过着骗来骗去的生活,直到遇见他,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骗他的钱,因为他有很多钱,是个绝对不能错过的目标,所以我骗得比平常更狠,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换取他的信任,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骗他会觉得内疚,觉得自己做错了,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我能感受到那里面的痛苦,我会替他难过,我做错事的时候,害怕被他发现让他失望,害怕被他丢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梓笙,我回不去了,我曾经爱过你,可是现在我爱上他了,我没有刻意把心留着等你,所以就丢在他身上了,你让我怎么再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爱他。” 周梓笙格外平静地望着她,平静得很不正常,连眼神都渐渐收敛起来:“只是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不是,你只是压抑了这种感觉而已。你忘得了我们之前在一起有多快乐吗?你说我们要一起开公司,由你管账;你说我们要在海边买幢房子,要买很多小狗小猫;我说要生一对龙凤胎,你不愿意,你说只给生一个;我说我老了瘫痪了,要你给我擦背洗脚,你说不行,你要比我先老,然后让我背你去爬长城,这些我们曾经的梦想,你都忘得掉吗?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就那么突然地结束了,你舍得吗?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想再试着跟我在一起,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我想。” 纪然叹了口气,别开视线望向远处,夕阳正渐渐沉没:“曾经很想,做梦都想。不想过担惊受怕,听见警笛就神经质的日子,不想过骗人骗得太投入,回到变来变去的住处都忘了自己是谁的日子,所以失去你的那段时间,白天忙到没空想你,晚上做梦全是你,全是我们说的要过的那种幸福生活,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场梦,然后想起我放开你了,你也放开我了,心就一阵一阵的空。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可以放开你?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要放你走,还是因为,我不够爱你,所以放得开你?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好女人,我一向都很贪心,想抓在手上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留住。”

“所以你是想说,你现在已经不再眷恋我们的梦想了?你是因为不够爱我,所以才放我走的?” 周梓笙眼底深处有着些许破碎,呼吸慢慢剧烈起来:“果然是这样,终于是这样了。以前我以为你不懂得表达,所以你从来不说那些好听的话,实际上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够爱我,所以才会那么理智,对不对?你之所以瞒着我李念的病,不是因为怕增加我的负担,而是因为告诉我也没有用,我没钱没势,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对不对?我一直都不愿意那么去想,所以总是在为你的所作所为找理由,其实你根本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你不信我可以给你幸福,有能力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为什么你不能信我?为什么你可以爱上他?如果你可以爱人的话,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既然你全都明白,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不放?!” 纪然痛苦地望着他:“我根本就不值得。看见你为我做那些事,我很难受,总觉得是我害你变成那样的,现在站在你面前,我也觉得很有压力,全是愧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他,我只知道爱情和感动我现在分得很清楚,而且也选得很清楚,所以拜托你停下来吧,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我不值得。”

周梓笙的眼神慢慢地沉了下去,变成深不见底的幽黑,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停下来?如果停得下来的话,我早就停了。我太爱你了,也太恨你了,恨你铁了心不回我这里,恨深到不知道该怎么放弃你。你说你不值得,可是值不值得是由我说了算,尽管你不够爱我,不够信任我,我还是认为值得。我已经改变了,只要你重新跟我相处,你会再爱上我的,会比以前更加爱我。你说你曾经爱过我,现在不爱了,如果爱是可以忘记的,可以消失的,那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再爱上我,然后忘记爱过他的事情。”

纪然缓缓摇头,眼神充满忧伤,和无奈:“梓笙,我不会离开他的,我想跟他在一起。你也不要再爱我,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只要恨我就好,然后把钱都还回去,别被其他人发现,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你放自己自由吧。”

周梓笙望着她,苦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肩上,有种莫名的悲壮:“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么?你是想放我自由,还是想放你自己自由?我为你付出的那些,在你眼里,难道都换不来一次机会吗?我只要一个机会,要你好好地看着我,就这样而已,这么简单都不行吗?”

“梓笙,我爱上了别人,我已经没得选择了,怎么给你机会?你想要我一边做他的女人,一边再跟你谈情说爱吗?我做不到,我也不想那么做。” 纪然沉沉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既然你要的我给不起,你也不肯听我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你应该回去冷静一下。”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 周梓笙在她身后问:“虽然我现在没他那么有钱,可是我以后一定会超越他,而且比起他,我们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我比他更了解你,比他更爱你,我更不像他那样曾经有过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你选了他?为什么你现在甚至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纪然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很低:“你想听实话吗?因为你就像是一件缀满珠饰的华贵礼服,我冷的时候只好拿你御寒,可是穿得小心翼翼,很辛苦。而他只是件普通的素色棉袄,可是穿起来很温暖很自在,我穿过了那样的棉袄,不想再回到以前小心翼翼的日子,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我就让你感到那么辛苦吗?我明明就一直宠着你的啊。” 周梓笙不断摇头,眼神有些混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你骗我的,对不对?因为你不想跟他离婚,所以故意这么说来打击我的,对不对?不行,你一定要再回到我身边,我们之间不可以就那样结束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纪然听他话里语气有些不对,疑惑地转过身,正好对上他通红的双眸,里面闪着明显的…恨意:“是你逼我的,你甚至连尝试都不愿意,所以不要怪我,我不得不让事情回到正轨。”

“梓笙,你在说什么?” 纪然隐隐约约觉得事有蹊跷:“什么让事情回到正轨?你想做什么?”

“我的两年。” 周梓笙定定地望着她,咬紧牙关:“我过去的两年,忍耐的两年,我为它找到了意义。你不是想救李念吗?那我告诉你,能救他的骨髓信息,现在就在我手上,你爱的那个男人帮不了你,只有我可以,所以你想要的话,就和旗翌晨离婚。”

纪然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声音都控制不好:“你说…真的?你找到了骨髓?你没骗我?”

“我敢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吗?” 周梓笙怀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都没看便冷冷地挂掉了对方的电话,用一种特别陌生的表情对她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所以我等你,等你拿着离婚证来找我,不过你应该记得,李念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完擦过她身边,径自朝别墅花园的出口走去。

纪然双脚一软,无力地跌坐回常青藤下的石凳上,久久无法动弹。时已是黄昏的最末,夕阳在天地交界处苦苦挣扎,企图不被黑暗吞没。旗翌晨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手里拿着电话,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正默默地望着纪然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嘴角竟浮起了一丝安心的笑意。

Chapter 69 决定

「也许我们很笨。所以比别人认真。相信只要转身。就把阴影踩在脚跟。」

手指微动,旗翌晨拨出一个号码,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在他微笑的嘴角缓缓沉没:“叶隐,替我查清楚周梓笙最近一个月的动向,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越详尽越好。”

“发生什么事了?” 叶隐立即感到事情非比寻常,否则他绝不会忽然无缘无故地又要查那个男人,而且时间还刻意限定在一个月以内。

“听说他好像替小然找到了骨髓,只是不愿意无条件地拿出来。” 旗翌晨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口气异常冷峻:“既然如此,就只有我自己亲自动手去取了。”——骨髓这种东西,就怕它不出现,只要一出现,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势必要将其弄到手,绝不可以让它成为要挟小然的资本。既然周梓笙到现在才把这张王牌亮出来,说明他找到骨髓必定是最近刚发生的事,只要能尽快查到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这个消息的,就可以摆脱目前被动的局面。

“听说?” 叶隐了然地勾起嘴角,微讽:“偷听人家讲话,你这可是不公平竞争啊。我现在倒是有一点可怜那个男人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骨髓,竟要被人给抢了…”

“你是想说我很卑鄙吗?” 旗翌晨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只要能够不失去小然,再卑鄙的事我都做得出,更何况现在只是抢一个东西。” 说完便冷冷挂了电话,望着远处石架下沉默的身影,嘴角渐渐漫起诡秘的笑意,一度和上天博弈的无力感此刻已完全消失殆尽。

时已接近黄昏的最末,金色光线将纪然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四周环境渐渐变得静谧,混合着冬天独有的萧瑟。

从周梓笙离开枯坐到现在,经过了得知李念有救的狂喜,此刻纪然的情绪已慢慢冷静下来,隐藏在喜悦背后的伤痛也因此探出头来,让她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因为要得到什么,所以就必需要失去什么,才能维持命运的平衡么?

她不甘心地咬紧下唇,尽力将止不住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李念病情紧急,必须尽快做骨髓移植手术,而要在短时间内让翌晨同意离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采取打破常规的手段,让他认为她和周梓笙有染,背叛了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那样的话,那样做的话,她就会完完全全地失去他了,连带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都一并推翻,弄成那样子的结局,自己真的能接受吗?

想到他会后悔曾经爱过她,她的眼泪就几乎要落下来,过去的点滴不停在脑海里盘旋,越去翻阅越是不舍,她忍不住奢望,有没有一种方法,既可以救了李念,又可以成全她和翌晨?

混乱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想到不如干脆跟翌晨把事情讲清楚,然后合伙弄一个假的离婚证给周梓笙,这样一来,既救了李念,她和翌晨之间也不会产生误会。想到这里,她激动地从石凳上站起来,要飞奔去跟旗翌晨商量这个办法,只可惜情绪仅振奋了不到半秒,她便又消沉地坐了回去。

且不说翌晨能不能同意她去周梓笙身边演戏,单是周梓笙只要见到离婚证,就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她和李念飞瑞士,然后会以求万全,进一步要求她更多,而她为了李念,只要答应了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没办法拒绝他后面的所有要求,这样一来,她和翌晨仍旧是要分开,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不小心被周梓笙拆穿了他们的把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会对她使心计的他了,而她为了李念,根本冒不得一点风险。

夕阳此刻终于完全被吞入了黑暗,纪然僵硬地坐在渐浓的黑色里,感觉身边愈发空旷萧瑟。为什么有的人回来了,却觉得反而是真正地失去了?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她已经来不及从长计议,已经想不出任何可以两全齐美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颤抖地拿出手机,她拨通了周梓笙的电话:“回来接我。”

片刻之后,一辆银色奔驰嗖地停在了花园入口,显然是根本没有走远。旗翌晨站在二楼的阳台,冷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夜色中走向另一个男人,瞳孔异常精厉地缩了起来。尽管他格外清楚,如果要把他和李念放在同一架天平上,他绝没有赢的可能,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快地就做了放弃他的决定,半点没有和他商量。

嘴角渐渐弯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弧度,他定定地望了那两人一会儿,跟着转身回屋,四周空气因为他的经过而显得愈发冷冽起来。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就有很多事物不可以与人分享,但都会随着条件的改变而有所变化,唯独只有她,无论如何,都只能归他一人所有,绝对。

纪然上车之后,周梓笙一脚油门踩得很深,似是急于把她带离这个地方,嘴角却挂着一丝气定神闲的微笑:“我知道你会很快联系我,毕竟在旗翌晨和李念之间的选择,对你来说并不会很难。”

纪然脸上挂着淡而疏离的笑容,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的侧脸:“难,抑或是不难,都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么?重要的是,我已经坐在这里,你赢了。”

赢了…么?周梓笙滞了片刻,跟着微微叹了口气,扭头望着她,声音苦涩:“对不起,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要试一下。”

听见他跟她道歉,纪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跟着一点一点地,仔细地,小心地收起:“梓笙,这样子的我,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么?即便勉强,也非要把我拉回从前吗?”

周梓笙望着她的脸上,突然间漾起一片灯火般璀璨的光芒:“比你想象的还要来得重要得多,所以放不开,不知道要怎么放开。”

在那样耀眼的表情面前,纪然有一瞬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草草垂下脸切断视线。看着那样飞扬的神色,就会让她感到自己是冷血的,虽然那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实,却也是她一直都抗拒知道的事实,因为她始终都,无法用感动去成全什么:“梓笙,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害怕。”

“害怕什么?” 周梓笙腾出只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掌心,仿佛那两年时间的隔阂根本没有存在过,她也没有再爱上过谁,他们依旧只是青葱校园里一对普通的小情侣,可以坐在大树下唱着快乐的歌。

纪然手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开,可是最后却跟着回握上去,眼眶嗖地红了:“你应该知道的吧,李念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这样下去病情会不会加速恶化,如果不尽快做手术的话,我怕会发生意外,像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

周梓笙只是沉默地拉着她的手,沉默地开着车,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让我和翌…旗翌晨离婚,可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万一等我拿到离婚证的时候李念要是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一滴眼泪从纪然的脸颊缓缓滑落,正好碎在周梓笙的手背上,温度微凉:“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跟他离婚的,你先让李念动手术好不好?就当我求你…”

“我答应你。” 周梓笙忽然简短地说,明明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却还是那般平稳的磁性,像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以前开始,他的决定就很容易受到她眼泪的影响。

纪然反而有些错愕地望着他,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所以脑子暂时回不过神来。他难道不担心救了李念以后,就失去了控制她的王牌了么?她本来已经打算要用最卑微的姿态来求他的,无论如何都必须先让李念动手术,其余的之后再说。

眼尾余光瞥见她微呆的表情,周梓笙浅浅笑了起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会尽快安排手术的事,等李念出院以后,就搬到我的住处休养吧,你也一起来。至于你和旗翌晨之间的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你就别再和他见面了,可以答应我吗?”

“…” 纪然有些迟疑地别开眼,似乎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如果真的把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翌晨将要受到的伤害,只怕会更深…

周梓笙望着她的脸色轻轻挑了挑眉:“不愿意么?既然你都已经答应我和他离婚了,那么不再见面也没有关系吧,还是说,你说要和他离婚是唬我的?”

纪然赶紧摇头:“我是说真的,为了李念,没有什么是我不可以舍弃的。” 哪怕是她深爱的男人,哪怕是全部的自己…

“所以你是答应我的要求了?” 周梓笙温柔地望着她,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