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垂下脸低声道:“嗯,我答应你。等李念做完手术以后,我就不会再见他了。”

周梓笙开始微微地笑了起来,如同和煦的春风拂过,百花齐绽放:“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去瑞士吧,在那里重新开始,你说好不好?”

纪然顺从地点了点头,脸埋得极低。他果然还是想要把她彻底带离这个国家,这个翌晨存在的国家…这样一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微叹口气,她扭头看向窗外,发现车子已经驶入了市区,四周是陌生的街道和霓虹,不由问道:“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我家,原来的家。” 周梓笙嘴角的笑意有些诡秘:“旗翌晨知道你一夜没回家,肯定会怀疑你。让他以为我们旧情未了,对你离开他就更有利,不是吗?”

纪然一滞,胸口立时翻涌起排山倒海的痛楚,几乎无力支撑身体。翌晨那么骄傲和充满独占欲,就连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会不爽,又怎么能忍受她在别的男人家过夜呢?他一定会,气疯了吧…

眼泪不知不觉又偷偷溢上眼角,她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再没说话。原来天大地大,竟也都容不下,一个女人小小的妄想…

Chapter 70 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呃,改了个被和谐的词...

「从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通常都建立自己的游戏规则。」

“懒羊羊、喜羊羊、美羊羊…” 胡思乱想间,骤然响起的童声彩铃划破了车厢内令她窒息的压抑,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纪然赶紧拿起手机,眼尾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人,周梓笙正微笑地注视着她,她忙解释道:“李念打来的。”

见周梓笙微微点了点头,她才接通电话,脸色却在瞬间变了变:“怎么…是你?”

“用我的手机打你会不接,所以换了李念的手机。” 旗翌晨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辨不出情绪:“可能是他白天在外面吹风受了凉,现在发烧了,哭着找你,所以才打电话来。”

“什么?!” 纪然立即惊慌失措地叫起来,白血病合并发烧是常见的并发症,李念久病的身体向来虚弱,要是高烧不退会很麻烦,甚至会没命:“我马上回来!” 说完挂了电话急急对周梓笙道:“我要下车!”

“发生什么事了?” 周梓笙见她突然脸色大变、唇色惨白,整个六神无主的状态,下意识地依照她的话将车靠向路边。

“李念发烧了,我必须马上回去!” 纪然焦急地催促着他,手已经扣在了车门开关上。

“发烧?” 周梓笙望着前面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的老旧家属区,疑惑道:“怎么那么巧…”

“你快一点!” 纪然见他竟然在失神,焦躁地拉开了车门开关,就差没直接推门跳车了。

周梓笙本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只怕李念不是真的发烧,而是旗翌晨要把她拐骗回去的伎俩,但是李念是她的死穴,自己知道,旗翌晨同样知道,要想在这个时候成功阻拦她不回家,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看了一眼已经被她推得半开的车门,周梓笙微叹口气,把车在路边停稳:“既然你非要回去,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纪然手忙脚乱地跳下车拦了一辆出租,临上车前突然想起什么,急急跑回来就着车窗对他道:“明天我会联系你,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能反悔,要尽快安排手术。”

周梓笙望着她焦急的脸,眸色渐浓,片刻,淡淡一笑,犹如胜券在握:“明天,不见不散。”

推开李念的房门,没有想象中的哭闹吵杂,反而异常安静,连半个医护人员的影子都看不到。李念在小床上睡得很熟,旗翌晨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听见她推门进来,只淡淡地往她身上带了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纪然快步走到床前,伸手试了试李念额头的温度,正常,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你骗我,他没有发烧。”

旗翌晨淡淡抬眼:“不骗你,你又怎么肯回来?”

纪然这才想起她跟周梓笙出去的事,继而又想起她答应周梓笙的事,眼神一下子忧伤起来,唇边却绽开了点点笑容,像是在庆幸什么:“还好你是骗我的…还好…我回来了…” 就算最后的结局是不得已要分开,也奢望能在一起的日子,多得片刻是片刻…

见她明明想哭却在笑的样子,旗翌晨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之前听见她答应周梓笙不再和他见面时燃起的滔天怒意,此刻已完全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过来我这里。” 他朝她眼神示意。

纪然顺从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抱进怀里,互相抵着对方的额头,他低声问:“为什么要跟他出去?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这种被你排挤在外的感觉。”

“对不起。” 纪然坐在他腿上,伸手捧住他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以后…不会了…” 因为,已经没有以后了。

“那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纪然只轻轻摇了摇头,有点哽咽:“没说什么。” 眼泪却朦胧了视线:“翌晨…”

“嗯?” 旗翌晨以为她终究会将事情与他商量,可是却只听见让他极其意外的两个字:“抱我…” 跟着柔嫩的唇瓣颤抖地覆上了他的。

他瞬间顿住。在那件事上她从不曾主动过,每次都是他在扮演好色欧吉桑的角色,只是他不曾想到,她的第一次主动竟然会是在这个时候。

“你…” 环住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他将她推离,挑眉望着她,锐利探寻的眼神让她几乎不敢直视,生怕被他窥见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离开前的最后一次么?旗翌晨忽然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个极深的笑意,方才鹰般犀利的眼神现在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她既然以为她能离开,而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何况现在是他心爱的女人要主动,他不可能会把持得住不去享用,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真的很想要,惩罚她。

轻轻一笑,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眸色稠浓,嘴角挂起不正经的笑意:“宝贝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故意问。

被戳中想法,纪然立刻心虚地垂下脸,根本不敢看他。旗翌晨眉眼间笑意更重,恶意地凑到她耳边,故意把热气都呵到她耳垂上,声音低沉沙哑,浸透了情 欲:“既然你主动了,那今天晚上你可要全听我的,不可以对我说不。” 说完轻轻地将她抱起,朝卧室走去。

…(此处和谐XX字)

在她光裸的香肩上轻轻印下一吻,旗翌晨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再轻柔地擦去她额上的细汗,望着她熟睡中孩子般不设防的容颜,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满足的笑意,带着些许歉疚。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不该折腾她,可偏就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非得逼着她求饶了才肯停止…

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他喃喃责骂道:“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次就那么笨呢?跟猪一样。你难道就不会找我帮忙吗?自己跑去跟那个男人做什么交易!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也许我们…”

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不忍说出口。上帝不是仁慈的老人,所以没有命中注定到死都不分开的恋人,这一点一滴的感情,都是靠彼此苦心经营出来的,有的时候自己或者对方走错了一步,两人就到不了最圆满的结局。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明天你也休想去见他。” 他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穿好睡衣,拿过床头的手机去了书房。

电话拨给叶隐,他沉声问:“现在查到什么程度了?”

“目前有用的信息不多,他很谨慎。” 叶隐对着报告逐项解释:“据他秘书的消息,近期他在公司的行程都属于商务会谈,应该没什么可疑,只有一次因私外出的情况,不过并不清楚去了哪里。”

“你别告诉我,你那里没有人可以黑进他用的车载GPS卫星定位监控系统。”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很谨慎。当天他根本没有开启系统,服务器上完全查不到那天的历史数据,显然是在防止被追踪。”

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防范…旗翌晨冷冷勾起嘴角:“那么谨慎,看来那天他应该是去见那个知道骨髓消息的人。他当天还有别的活动记录吗?比如刷卡,或者是给哪个号码多次打了电话?”

“我查过银行系统,当天他名下的所有账户没有任何刷卡消费的记录,电信局也没有他的通话记录,找不到任何痕迹,就像是从世界暂时消失了一样。”

旗翌晨沉吟片刻,道:“就算他用现金消费,手机换了别的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既然关了GPS定位,就说明他必定是开自己的车出去。我们可以从他的车下手,查一下有没有加油记录、超速记录或者是通关记录等。”

“你等一下,别挂断。” 片刻之后,叶隐拿了数据回来:“他那天在机场高速的加油站有使用石油公司的IC卡。”

“机场高速?” 旗翌晨眉尾轻轻扬了起来:“想必他去机场接的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否则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叶隐,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帮我查他在英国时候的事?我记得他曾指使清筱让她父亲同意,以后凡是进入他们公司的新员工,都必须检验骨髓配型?”

叶隐会意地弯起嘴角:“我马上去调出他们总公司和海外分公司最近一个月入职的员工名单,再和当天机场航班的乘客名单交叉查询,有结果立刻打给你。”

半小时之后,旗翌晨的电话再次响起:“查到了么?”

“亚金在叙利亚的分处最近入职了一名亚裔员工,叫李家强,他正好在那天乘坐迪拜飞D城的航班抵达D城国际机场。不过,照理说他应该会入住酒店,可是查不到酒店入住记录,也没有他任何的消费记录和通话记录。”

旗翌晨微微皱起眉头:“看来周梓笙真的把他藏得很好,D城虽然不大,可是没有电子线索,要快速地找出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试着联系一下李家强的家人,看看他有没有和家里联络过,用的是什么号码,能不能用卫星定位号码的地址。”

叶隐轻轻一笑:“可是可以,不过这次我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帮你,你该知道要怎么报答我吧。”

旗翌晨淡淡道:“你给我这么多情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不过,如果不能通过电子手段追踪到李家强的位置,我希望你能在三天之内通过最原始的方法找到他,哪怕是要把D城翻个底朝天。”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三天,他顶多能再拖住她三天,不过应该够了吧。

此刻正是夜最黑最浓的时候,旗翌晨站在书房的窗户前,望着外面一片万籁俱寂,依稀感到他已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而与此同时,仁善心理医院内,一间不起眼的病房里,安静地睡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是容色异常苍白,像是等待被王子救援的睡美人,此刻她白嫩的手臂上正蜿蜒着一根长长的输液管,一滴一滴地往她身体里注射药液。

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正沉静地望着她,金丝边眼镜后面的光,微动而不可捉摸,像是猎人眼里的光辉。

Chapter 71 秘局

「黑色帷幕。拉开最后的结局。初相遇。终别离。」

将近第二天中午,女子长而卷翘的睫毛才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睁开,天花板的雪白混合白炽灯耀眼的灯光刺激她不得不再次合上眼,眼尾处,一滴晶莹无声滑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边的男人柔声问。守了整晚不曾合眼,此刻他的眼睛有些充血。

女子秀眉紧蹙,仿佛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眼尾的泪掉得更凶,一滴连一滴地滑落到枕头——尽管没有张眼,却依然能让旁人充分感受到她关在眼底的痛楚。隔了许久,她才喃喃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哪里好?” 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抹意义不明的光:“恨他吗?”

微顿,女子双手紧握,痛苦地点头:“恨,当然恨,从始至终,他眼里都只有那个女人,半点看不到我…”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唯独那个男人不买她的帐,无论她付出多少、改变多少,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男人唇边勾起点点狡黠的笑,像是准备收网的猎人:“既恨他,那,要他死吗?”

女子虚弱地张开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我虽然恨他,可是却从来没想过要他死,你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

闻言,男人缓缓收起脸上的笑,以一种极为严肃、震慑的神情道:“既然你不想他死,以后就不要做出这种事。你该知道,若是被你父亲发现你自杀,梓笙会有什么下场。”

清筱呼吸一滞,清眸里全是后怕,她是知道她父亲的,如果她真的死了,只怕梓笙也会…微颤地垂下眼睫,她低泣道:“对不起,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周梓枂望着她长叹口气,解释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碰上这种情况,任谁都会失控的,我只是想说,你要多爱惜你自己一点。” 当他进到梓笙家时,清筱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边散落着许多安眠药片,和一份签了一半的离婚协议书。

“梓笙他,要跟我离婚…” 清筱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本来打算成全他,既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么把他强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意思,只会害得大家都痛苦而已…” 说着她强撑着要起身。

周梓枂赶紧上前将她扶起,给她背后垫了个厚厚的枕头,她浑身无力地靠好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可是在把离婚协议交给律师之前,我好想再见见他,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所以我打电话给他,想约他见一次面,哪知道他挂我的电话,我一次一次地打,他一次一次地挂,到最后他竟然关机了…我拿着手机听着里面机器的回答,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两年多来,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为他改变了那么多,变到我都记不起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了,可是到最后他连我的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接,我太失望了,所以就…”

“他那个时候,和纪然在一起。” 周梓枂沉沉地叹了口气,起身拿了包纸巾给她:“梓笙,其实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么无情,他只是不能够看见你而已,因为一旦看见你,他就会迷茫了,而在他选择的道路上,他不可以迷茫。只可惜,他一直都选错了,而且即将错得万劫不复,你还愿意,帮他吗?”

清筱怔了怔,跟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苍白无力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沉重:“我帮不了他什么了,唯一可以帮他的,就是把那份签了一半的离婚协议继续签完,再告诉爸爸,是我要甩了他,不是他抛弃我,让他可以安全地跟纪然在一起。” 她累了,太累了,所以不想再继续折腾下去了,不如就放了吧,不再见面也没关系,只要能早点结束,早点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放了他,他真的就可以安全吗?” 周梓枂挑眉望着她,镜片后眼眸的深处,隐有暗潮潜流,深不见底。

清筱静了片刻,有些疲倦地说:“到那时他安不安全,就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能出去吗?”

“还爱他吗?” 周梓枂冷不丁地问道,嘴角微笑眼神犀利。

清筱微微抬了抬睫毛,眼里流光闪过,随即淡淡垂下,目光空洞地盯着手背上的输液针,摇头:“我不知道。” 经历了那么多以后,现在反而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迷茫,究竟她还爱不爱?——被从死亡线上硬拉回来,现在,她有很多感情都需要重新审视。

周梓枂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寻找她急于隐藏的情绪,随后微微一笑:“我还有些话,说完就走。其实今晚我并不是偶然到你家,偶然救的你,而是找你有事。”

“找我?” 清筱有些意外。尽管眼前的男人是她丈夫的哥哥,可是他们却鲜少有机会交谈,更不用说会有事麻烦对方。

“不久前梓笙找过纪然,想要她回到他身边,可是被她拒绝了。我很担心他受了刺激会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有找他出来聊聊,只是他什么都不肯说,我只好找了个私家侦探看着他,以防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哪知道他的行为正常得近乎怪异,完全没有受了打击之后该有的颓废,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有什么事可以给他那么大的自信,让他被纪然拒绝还镇定自若,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替纪然找到了骨髓。”

“竟然…找到了?” 清筱微滞,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提出要跟我离婚,因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他可以趁机把纪然带回身边了…”

“梓笙想要纪然和旗翌晨离婚,可是旗翌晨不会轻易放手的,而梓笙根本斗不过他,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暂时不要抛弃他。” 周梓枂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放到床边的药柜上:“这是骨髓的线索。我所有的希望,就是梓笙不要再追着纪然,可以重新过自己的生活。”

清筱望了那张纸一眼,不解:“为什么要给我?你直接拿给纪然不就好了吗?”

“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直接给她,必须由你交给旗翌晨,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跟他联手。”

清筱更加不解:“我听不明白。为什么必须是我?”

“因为我要让旗翌晨欠你人情。” 周梓枂轻轻地笑着:“你只要照我的话做,梓笙就没有机会再和纪然在一起。”

清筱迟疑片刻,轻声问:“为什么你要阻止他们在一起?他是你弟弟不是吗?”

“就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周梓枂望着她,突然问:“你知道怎么捕猎北极熊吗?”

“嗯?” 清筱愣住,摇头。

“北极熊是北极圈之王,极难捕捉。它只有一个弱点,就是嗜血如命。所以猎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杀死一只容易捕捉的海豹,将血放进水桶里,然后在其中插入一把双刃的匕首,待血液凝结成冰后,他们就将这匕首血棒冰丢在冰原上。北极熊嗅觉极其灵敏,会追寻着血的气味而来,开始舔食这美味的棒冰,渐渐地,它的舌头就因为冰冻而麻痹,但是无论如何,它都不舍得丢弃这美味的食物,然后,棒冰的味道会忽然变得更好——那是更新鲜的血,温热的血,所以它越舔越起劲,殊不知,那正是它自己的血,是舌头被匕首割破流出的血,但是舌头因麻木而失去了感觉,可嗅觉却依旧灵敏,所以它会持续不断地舔,直到舌头伤得更深,血流得更多,最后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猎人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捕获它。”

周梓枂顿了顿,接着道:“梓笙就是这样的一只北极熊,一边吸着自己的血,一边以为自己正在追求的是幸福。走上了错误的路,最后又怎么会有幸福可言?所以尽管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是请你帮他,不要让他再错下去了,他和纪然,早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就算他能把她抢回来又怎样,她心里装着旗翌晨,他们也不会幸福的,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你的支持,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了,而按照旗翌晨强硬的作风,不知道会对梓笙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清筱沉默地听着,不明白何以上天在她终于决定要放手的时候,又突然让她放不开手。良久,她淡淡地抬眼,声音几不可闻:“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他?”

当太阳到达一天的最高点的时候,旗翌晨意外地接到了清筱打来的电话,两人商量了一阵,随后他便急急地叫醒纪然,安排李念返院化疗,为手术做准备,另一方面,他自然也秘密地撤销了让叶隐掀翻D城寻人的计划。

把李念送进无菌隔离室之后,纪然坐在医院的走廊,独自陷入沉思。昨晚还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没想到今天早上就绝处逢生了,上帝还真是会锻炼她的心脏功能。只是既然翌晨已经在黑市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那她就不会再接受周梓笙的要求了,该怎么拒绝才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呢?

旗翌晨刚办完入院手续回来,就见她垂着脑袋在发呆,忍不住上前揉乱她的头发:“在想什么呢?” 她向来头脑清明,很少有糊涂的时候,所以每当她发呆,他就会特别地想,玩弄她。

纪然抬起脸,眼睛里装着藏都藏不住的苦恼:“你能不能告诉我,以前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你都是怎么拒绝她们的啊?”

旗翌晨悠然在她身边坐下,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她的决定了:“直接说不要烦我,离我远点呗。”

纪然闻言顿觉脸有点抽筋,半晌后笑起来:“算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 像他那样得到什么都太容易的人,自然鲜少顾及别人的感受,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得到一切都是应该的。

旗翌晨怔怔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冬天枯枝上意外绽放的一个花蕾,顿时忍不住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在她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了?” 在她身上,他见识了时间的可怕,它如何消磨人的意志,凿空人的灵魂,以一种无法逆转的力量,他几乎要以为,或许潜意识里就那么认为,随着李念的消逝,他也一定会,失去她…

纪然愣了半秒,下意识地摸摸脸,喃喃自语道:“好像是哦,可能是之前太压抑了吧,不过以后不会了,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和李念就都不会离开我了。” 为了保护这个结果,哪怕是要她做忘恩负义的人她也在所不惜,如果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失去什么,那么,就失去吧…

Chapter 72 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更新的第四章,再次提醒:亲们买到这章就可以了,后面三章纯属为了故事的完整性和我个人YY,请酌情购买,谢谢。

「洞房记得初相遇。初相遇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当她把周梓笙约出来的时候,她就这么对他说了,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不能做到了,翌晨找到了骨髓,我已经把李念送医院了。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对你说才可以把伤害减小到最低,可是我发现,没有比拒绝你更加伤人的了,只是我必须这么做,比起我们三个人到最后都痛苦,比起将来我会恨你,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落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长到她差点以为不会有结束的时候,几乎想要用面前的Martini淹死自己。周梓笙沉默了好久,才用着一种别样异常的眼光看着她,语气凉嗖嗖的:“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我找到骨髓后不久,他也找到了?”

纪然愣了一下,回答:“是有点巧,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可是她望着他,慢慢地看懂了他那异常的目光:“你以为是我告诉了翌晨,然后他偷了你找到的骨髓?我没有,他是在黑市找到的。”

周梓笙丝毫不理会她的解释,径自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讲完后脸色僵硬,极其失望地看着她:“我找的那个人是亚金叙利亚分处的员工,叫李家强,刚才我打电话到我安排的旅馆,发现他已经退房了。你知道我许诺了他多少好处吗?他是不可能轻易离开的,除非有更多的好处,而事实上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找到了骨髓,而除了旗翌晨,没有人可以给他更多的好处。”

“所以你怀疑我?” 纪然直觉地想要争辩,可是话到嘴边却拐了弯儿:“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没错,是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翌晨,是我指使他去偷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离开他,我之前对你做的承诺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只是为了降低你的防备心。你现在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吗?”

多希望她是生气地反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口证实,因为只要反驳,他就有理由可以继续相信她了。周梓笙望着眼前的画面,只看见他的世界在轰然坍塌、灰飞烟灭,过了好久,他才在飞扬的灰烬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该知道,骨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吗?它不仅仅是我赢回你的最后一丝希望,它更是我所有的信念,告诉我当时选择离开你是对的,证明我过去两年多所做出的努力不是白费的。你就那么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是用这种手段把我逼入绝望也无所谓吗?”

在他失去语调的质问下,纪然完全不敢看他,只能避开视线生硬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是你把我逼得没有办法了啊。你走以后,我好不容易才可以重新对另一个人打开心扉,可是你一回来就拿李念的性命逼我离开他,我接受不了。而且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如此,只会看着自己想要的,没办法替别人考虑太多,这是我的本性,改不了的。我现在所能为你做的,就是感激你,希望你能放下我往前看,但是仅止于此,我没办法用感情来回报你,我控制不了这种事。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我也没办法,从你用骨髓威胁我放弃翌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觉得不认识你了。”

周梓笙怔怔地望着她,渐渐红了眼眶,那么温润的脸此刻弥漫起极不搭配的忧伤,愤怒,和绝望:“我好像,也不认识你了,从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多少会为我考虑。” 她就在他面前仅仅只有一桌之隔,可是却感觉比他们生命中任何一个时刻的距离都还要遥不可及。失去了一切筹码,甚至失去了生命的动力,他终于无力地闭上眼,靠回沙发,将她生生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追逐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希望她至少能对他是特别的,最后果然是他…强求了吗?

纪然依言从沙发上站起来,腿有些没力。望着他眉间紧蹙的褶皱,她红着眼眶,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很多安慰的话想对他讲,可是最后所有的句子都只汇成了一句:“对不起,请不要原谅我。” 原来一段关系走到了最后,彼此就又回到了礼貌用语。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可是酒吧里分不出时间。

纪然离开以后,周梓笙的精神就被活生生地挖去了一大块,整个人空洞地坐在角落,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无法为过去的时间找到意义,也不敢想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只是单纯而清晰的感到,他那越来越薄弱,薄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存在感。

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是不是死了会比较好?

他微微转了转眼球,目光落到桌上的车钥匙,脸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小的笑容,像是一个无畏的人在面对死亡时的表情,那么淡定从容,毫无留恋。

耳边却突然传来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他没动,声音又再响了一次,他略微迟疑,目光渐渐上移,昏暗的灯光下,对面的桌角,确实有只手在叩击,肤色偏深、指节宽厚,是只男人的手。

在这间酒吧,不可能会有他认识的人,也不应该会有认识他的人。他淡漠地收回视线,拿过桌上的车钥匙,准备起身离开。

男人却在他对面,纪然曾经坐过的位置悠悠落了座,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不想听听么?”

窗户外是一轮残阳,清筱半靠在病床上输液,自从醒来到现在,她几乎没有睡过,因此脸色一点不见好转,依旧单薄得苍白。

右手拿着手机,不停地翻开、合上,时不时轻叹口气,每叹一次,秀气的眉间就多出一个褶皱,不一会儿就拧出了一个小包子褶儿。

周梓枂拿着晚报坐在旁边,瞥见她疲倦的、爬满忧虑的脸,哪里还有半点漂亮任性的豪门千金的影子,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旗翌晨不是告诉你了么?跟他谈完会给你打电话的。你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休息就好,不要让精神过度紧张,我可不想你再发生什么意外。” 昨晚替她催吐、洗胃的情景还依稀在眼前,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打给我?” 清筱盯着窗外那抹血红的斜阳,眉间渐深:“他是不是没谈妥啊?你知道的,纪然对梓笙来说太重要了,失去她,他一定会崩溃的,你居然还让旗翌晨去谈,不是更让他受刺激么?”

周梓枂边浏览着报上的新闻,边慢悠悠地解释:“梓笙受了刺激,无非可能有三种反应。第一:看透彻了,决定放手。第二:很不甘心,想要报复。第三:陷入绝望,自轻厌世。除了第一种反应是我们乐见的以外,其余两种都需要防范,偏偏第一种又是最不可能出现的。”

清筱咬了咬嘴唇,神色更加凝重:“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看得开的,所以我才会那么担心,想要去陪他,只是…” 她微微垂下头,低声:“他一定不想看见我。”

“他不是不想看见你。” 周梓枂翻了页报纸:“他是不想看见任何人。”

“怎么会呢?你是他哥哥,他不会不想看见你的。为什么你不去开导他?”

周梓枂淡淡一勾唇:“我应该是对他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情的人,如果我冒然地出现在那里,反而更引人猜疑,给他电话他也必定不会接,怎么做都不合适。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开导对他来说有用吗?他平时就已经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可是他就能听旗翌晨的话么?” 清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