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如潮涌,排山倒海而来。

他一直宣称自己把少爷当做弟弟一样来看待,然而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他甚至,想要夺走他心爱的女子。

窒息般的沉默。

脸颊上的泪水像玻璃上的雨水一般,静静地流淌着。

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

她在心底发过誓,只让林至远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可是如今她在他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却看不到。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醒过来看到她的泪水。

哪怕自己现在多狼狈多不堪都好,她都愿意让他嘲笑。

她的哭泣那么悲怆。

那种悲怆似乎浸入了他的身子,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而不再流动。

他想过去抱住她,然而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去买牛奶。”

病房里安静一片。

只有乳白色的灯光静静泻下。

细雨。

窗外,竟然下起了细细的雨。

那雨滴温柔地落在窗子上,映出窗外的五彩霓虹灯光,反射光芒如虹一般绚烂。

滴,滴,滴。

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声音,好像他的心跳。

她呆呆地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睡得很深很深,除去苍白的脸色,安详得让人心生羡慕。她恍惚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样睡下去,就可以在一起,那么不如就让林至远一直这样睡下去,她也陪着他睡下去。

这样,安安静静地。

一直睡下去。

忽然微微笑了笑。

“林至远,嗯…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望着他,“不说话的话,就算答应了哦——答应了,就不可以笑话…笑话我唱得难听哦。”

病房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

然后轻轻地哼起了小曲。

Greatness as you,smallest as me.

You show me what is deep as sea.

A little love,little kiss,A little hug,little gift.

All of little something there are our memories.

You make me cry,make me smile,make me feel love is true.

You always stand by side…

谢谢你,林至远。

对不起,林至远。

她痛苦地伏在病床上。

手还紧紧抓住林至远的手。

然后。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懒懒地响起。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

她怔怔的抬起头,表情呆滞。

脑子里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唇边含笑的男子发呆。

脸颊被泪水浸得通红。

睫毛上的泪水,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谈谈的柔和的光芒。

“林…”不知所措,连声音都仿若被困在喉咙里。

林至远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一片黑暗中听到她几乎没有唱对一个调子的歌曲,醒来就发现她伏在自己的身边哭得几乎要断气,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又有些生气。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连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奇怪,鼻子却酸得要命。

宋纱猛然从床边跳起来:“林至远,你醒了!”她慌乱地冲到床头,要去按铃请医生进来。然而林至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体虚弱,抓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又是猛然一白。

然后拼命地咳嗽起来。

宋纱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只是想叫医生而已…”

林至远摇摇头,一边拼命地忍住咳嗽:“不要…叫医生。”

“嗯?”宋纱愣了愣。

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眸光暗沉:“医生看不好我的病。”他轻声地说,带着一丝丝无奈。

很轻微的无奈,但是宋纱却清晰地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病?”她望着林至远。她问了顾文成,问了医生问了护士,可是所有人都是,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故意要瞒着她。

“是…心脏病吗?”她的声音颤抖。

林至远靠在柔软的靠枕里。

听到她担心到颤抖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甜蜜。微微含笑,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病?”有她关心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虚弱的笑容,在宋纱的眼里看来,却让她心底猛然一抽。

“我…”她茫然地说,声音里也有了泪水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无力地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想要尽力堵住那些不听话的眼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心脏病呢?”他凝视她,“很严重的那种,连全世界最优秀的心脏科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那种心脏病,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的心脏病。”

宋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心脏病吗?

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否认过很多遍,可是此刻从林至远的嘴巴里说出来,她依然觉得好像是轰然一声巨响,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寂静。

林至远微笑,望着天花板。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要一直这样生活着,远远地看着你,爱上别的男子,然后结婚生子,我一定会痛苦得还不如死去。呵——我真的不是一个大方豁达的人,我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幸福就心满意足的程度呢。可是…”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戳进宋纱的心底。她惊痛,痛得浑身战栗,就好像是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可是!”她惊恐地说,抓住林至远的手臂拼命地晃,“林至远,没有可是!”她的心里慌乱,乱成一片尖锐的疼痛,“你活下来,再痛苦也要活下来!”

“可是…”他的眼珠静静地,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她的脸上,瞅着她慌乱的神情。

“我说过没有可是!”她低吼着,心里的痛如炸裂了心脏一般了,“你活下去,我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结婚生子,只要你活下去,我可以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唉,可是…”

“我也可以离你远远的,永远不让你看到!”她害怕地痛哭起来。天啊,她为什么要那么倔强,为什么还要说出,要活在他的视线里,要让他看到他失去了多么优秀的她那样的混账话。

“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心紧缩成一团。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去交换他的生命。如果她走,离开这里,就可以让他活下去,那么她马上就走,她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甚至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她舍不得,可是永远离开这里,永远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时间这剂良药来治愈他所有的伤口,他会不会就此痊愈?

然而,她的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寒冷的风在里面交错吹着。

她知道,那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死神讨价还价,可以跟死神交换条件。

“喂…”林至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哭得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宋纱。爱哭这种事情,难道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他的眼底也有了泪水。

“我不要你死…”她哭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窗外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清晰得运动员的。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乳白色的灯光。

她哭泣着,灵魂仿若已经抽离。

沉默。

良久以后,才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白痴…”他动作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身子再颤抖,“别哭了,我是想说——可是,我好像没有病呢。”

怀里瘦弱的身子依然在不断地颤抖,低低的哭泣声一顿一顿的。

他无奈地笑笑,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和抽泣才渐渐地低下去。她轻轻推开他,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眸。

脸上的泪水半干,眼睛红肿得好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微微皱眉,他绽出灿烂的笑容,绚丽胜过窗外七彩的霓虹灯:“怎么办,我的心脏好像很健康,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牵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的位置。

手心传来他胸口的温度,和皮肤底下一动一动的心跳。

“你听到了吗,它在说话。”他笑着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如窗外的夜色蔓延,“它说,我爱你。我爱你,纱纱。”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那么温暖。 

夏末的夜,初秋的雨,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夹带着微微的暖风,雨点敲在窗上,窗纱微微摇动。

他爱她。

如果说一万遍“我爱你”,就可以让他和她永远在一起,那么他愿意说一百万遍,一千万遍,一亿遍。

灯光大亮。

匆匆赶到的医生为林至远仔细地检查身体,却依然只能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除了有一些虚弱之外,甚至连感冒都没有。

如果林至远已经不再感到疼痛,那么等于说,他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这实在是头奇怪了!”白发苍苍的专家惊叹着,“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林少爷的心痛病是来自心理的作用。”然而单纯地靠心理作用,能痛得那么真实,也实在是不寻常。

宋纱担忧:“真的检查清楚了吗?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地方?不需要照个X光什么的吗?”

医生摇摇头:“一切正常——起码在目前的医学水平上看,一切正常。”

谢天谢地。宋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去,对着林至远展开笑容:“太好了…”

然后——

重重地晕倒在地。

这次轮到林至远守在病床前,眸光暗沉。

手抚上她的额角,惊骇地发现竟然得灼人。

“你发烧了。”他低声心疼地说。白痴,一定是哭了一晚上,又太过于担心没有休息才会生病的。

努力绽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在唇边如苍白的花:“奇怪,怎么我一直都不觉得难受,可是刚刚就一下子…”

他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

她的手被林至远用两只手轻轻握住,有透明的塑料管从手背接出来,在半空中一直蜿蜒到头顶上的点滴瓶。

“打点滴的时候手会很冰,我握着你的手,这样就不会冰了。”他笑着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