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纱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有轻而温暖的被子包裹着她,然而她却觉得露在被子外面,捧在林至远手心里的那只左手才是滚烫的。

沉默了片刻。

“林至远。”她喊他。

总是这么习惯地连名带姓地喊他,好像喊出“至远”两个字的话,她会被自己肉麻得掉下鸡皮疙瘩。

“嗯。”林至远温柔地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温柔地对我。”以前,他或是喜欢取笑她,或是冷冰冰地假装厌恶他,还真的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林至远挑眉:“那你是想要我凶你吗?”

吐了吐舌头,她赶紧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当然不要!”

然后又是沉默。

“林至远。”她又喊他。

“怎么?”林至远好脾气地问。

“那个时候我在你面前说林少爷一定是满脑肥肠的色鬼,你是什么心情?”好奇宝宝忍不住发问。

“…”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看到林至远脸色一瞬间密布的阴云,她赶紧补充。

“那我选择不回答。”林至远闷闷的道。

沉默再一次降临。

“林至远。”她再一次喊。

林至远深吸一口气,努力绽放笑容,挑眉看着她。这个家伙,是要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

“谢谢你。”

他愣住。好像,在他和她之间,总是他在说“对不起”,她在说“谢谢你”。

“我希望永远永远都能够和你在一起,但是到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望。谢谢你,或许走出这家医院后,我们还是要分开,虽然会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但是以后…”讨厌。明明想要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眼泪总是这么不听话。

“以后,难过的时候,我就会用自己的左手,去握自己的右手。那样我还是会感觉到你手心的温度,就好像你在握着我的手一样。”

感谢你,牵过我的手,一直一直温暖我的胸口。

他深深地凝视她,眼眸如黑曜石一般乌黑而明亮。

“我答应过你,喝了你的香槟,就永远都会快乐。”她也深深地凝视他,明亮的眸子,如夜空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所以以后,我会带着我的微笑,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好,是爱情的友情的也好。

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顾文成站在门外。小客厅里的灯光照落,然而却唯独照不到他的身上。他站在一片黑暗与孤寂之中。

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手里的牛奶,都没有了温度,冰冷透过掌心传到他的心脏,他浑身一颤。

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走出病房,他轻轻地把门带上。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他接起:“是,去澳大利亚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吗是吗,好的,我知道…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可以走。”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无限的眷恋,如淹没在时光里的那些岁月。

林直远看着宋纱。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好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絮,堵在他的胸口。他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傻瓜。”他低声却坚定地说:“怎么会呢。”

她眼眸明亮地看着他。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再一次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他笑着看着她,那样恬淡的笑容,却奇异般地有着耀眼的光芒,“我要你在我的身边,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要我们在一起。

她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细细地品味着刚刚他说的这句话。

“要…”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他坚定地看着她:“要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阻止我们,如果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全世界,都可以。”

否则,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和她分离。

病房里如此安静。

滴,滴,滴,雨水滴落在玻璃窗上。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起初是豆大的一颗一颗,然后连接成小溪一般,不断地流淌着。枕头被泪水浸得湿透,开出水墨般的花朵。

一种强烈的喜悦,迅速地包围了她。她被那强大的喜悦冲得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

“对不起,我说过不哭…”说过那么多次不哭,可总是忍不住哭。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守承诺的人。

“没有关系。”他的笑容很淡,“你可以哭。因为以后有我在你的身边,所以你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不要去担心任何事情,不要去害怕任何事情。”

他站起来,在她润湿的睫毛上轻轻一吻。

“因为,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

Chapter 08 对不起,我爱你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子,我是孩子,你是我的天使,现在多想窝在你的怀里,这一辈子永不分离。

——潇潇说,《对不起,我爱你》。

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这个初秋萧瑟的天气里,轰动了黎城。

黎城首富林至远,被誉为中国四大家族之一的林氏家族族长林至远,在今天早上九点整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开宣布了解除与美籍华裔金融家金涵云的幼女金素雅的婚约。

消息一经传开,迅速成为当日的热门话题,在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网站上,相关的新闻点击量迅速飙升,留言更是数以百万计。紧接着便出现了许多猜测,大有不将事实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誓不罢休的架势。

虽然猜测众多,然而林少爷与宋纱旧情复燃一说显然得到了最多的支持,因为有人声称,三天前的下午曾看到林少爷与宋纱在皇宫酒店前面的小花园里相拥而泣。

“深爱还是演戏——为你揭开林氏族长婚事一波三折之谜”,诸如此类的报道,迅速占据了各大网站,论坛的头条,报社杂志社纷纷召开临时会议,力求从最新颖的角度对这件事情进行深入的报道。

“我简直要疯了!出门就遭到了围堵,一直追问我你和林少爷之间的事情!”电话里传来甄妮歇斯底里的声音,“我说了我不知道!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难道我的脸看起来有这么不诚实吗?”

“对不起啊,甄妮…”宋纱心虚地说,“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哼——道歉值几个钱!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又不要顾文成,跑回去跟林至远那个家伙了?”她极度不满,“真是太没眼光了,那个家伙到底哪里比顾文成好…”

“就是说啊…”她赔笑着。

“你不要给我打马虎眼!”甄妮气呼呼的,“宋纱,我警告你,这一次你再不给我好好地把握自己的幸福,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进退两难,我甄妮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哎呀,记者!”

电话里传来忙音。

歉意又无奈地朝手机笑笑,宋纱叹了一口气。

这个林至远,还真是能折腾啊!这一下子她又重新站在了曼哈顿八卦的风口浪尖呢。如果说有一个人提起你,你就会打一下喷嚏——估计她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一直不断打喷嚏直到力竭身亡了。

她翻身下了床。

走到床边,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下去。

曼哈顿整齐的街道上,车来人往。

不知道这些人中,这一刻会不会有人的嘴里吐出“宋纱”两个字呢?她百无聊赖地想着。

这些天,她被林至远强制以“烧没有退,要好好休息”的理由“软禁”在这个豪华病房里,日子太过于无聊,都快要发霉了。

不知道这些天都在忙什么,问他总是不肯说,可是神态里掩饰不住疲倦,还是让她忍不住担忧。

那一定是一场硬仗,他要她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还有…

这么多天,顾文成一次都没有出现。

病房里的内线电话响起:“宋小姐,你好。有一位叫Matin的先生自称是您的朋友,请问可以让他进去吗?”

Martin?

“请他进来。”

手捧姜花,Martin带着笑容出现在病房门口。

“哇,那天早上看你出门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现在看起来苍白得不行呢!”Martin将花塞到了她的手里,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伸了个懒腰,“哇,不愧是林氏,连病房的沙发都这么舒服!”

宋纱那眼横他。

虽然他搬来成为她的邻居并不是很久的事情,可是这个家伙好像天生交际能力强,时不时地过来借个盐拿个糖的,没几天就混熟了。

“拜托,你这样来探病,一点诚意都没有!”至少也要再加一个果篮吧!

“诚意吗?”嘴角浮现一个笑容,Martin看着宋纱。

“…”没有就算了,干嘛露出这么阴森的笑容呢!宋纱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

“如果这样,算不算得上是诚意呢?”Martin微笑着朝着门外一指,两名身着黑西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你们…”

中式书房里,淡淡的檀木香味。

橘色的灯光柔和。

灯下的摇椅上。老人静静地躺着,薄薄的毛毯滑至腹间,亦没有去拉一把。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些繁复的中式花纹,面无表情。

这样过了许久。

顾管家推门进来,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伸手为他把毛毯拉上来,又走过去去调暗了灯光。

“老太爷。”他低声唤道。

林彭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于是顾管家亦沉默。

半晌。

“金家是什么意思?”林彭城忽然开口问道,那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心里泛起一阵酸意,顾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金家老爷很是生气…扬言要卖掉手里全部的林氏企业股份。”顿了顿,又说道,“他还说,以后和林氏不再是朋友。”

轻微一声笑,林彭城依然面无表情。

这些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如果只是这样,倒是万幸。

顾管家担忧地说:“老太爷,少爷他…真的不要紧吗?”自从少爷出院之后,第二天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与金家解除婚约,并宣布了他深爱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宋纱一个人而已。

不管社会各界的反应,不管林氏各位股东的抗议,不管金氏家族的愤怒,他一意孤行地向全世界宣布了这个几乎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的消息。

接连几日,林氏的股价不断下跌。

然而少爷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并且向林氏旗下所有的企业下达了命令,一年之内绝不裁员。同时召开会议,迅速确定了林氏接下来的几个大工程的走向。

已经接连三天,少爷住在酒店的办公室里没有回来。

而令他最为惊讶的是,老太爷面对这一切,竟然出人意料地保持沉默。三天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曾出门。

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样子。

林彭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学良…”他低声地道。

顾管家挺直了背脊。

老爷子轻易不会喊他的名字。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的事情。虽然事情过去不久,然而怎么…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呢?”

那个时候…

在得知至远在肖家婚宴上的所作所为之后,他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保护林至远。他不相信那些什么爱情——或者说,他不相信爱情会这样轻易地发生。

他认定自己的孙子是一时贪图新鲜。才会被一个平民女子所迷惑。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帮助他认清事实。他一意孤行,认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会被理解。

于是他装病。

对于他来说,让自己家医院的医生撒个谎,不是什么难事。他授意旗下的公司,放出裁员的风声,他动用一些手段,打击自己的公司。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虽然桀骜不驯,虽然有些贪玩,可是他却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因为他的固执而失去幸福甚至于生命。

他算到了。

然而没有算到的,是至远对那个女孩子的感情,以及——

那火光熊熊的一幕。

像一场惊涛骇浪,忽然全部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