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葡萄架上的藤蔓枯萎,漫长的夏季早已离去。

海浪还在亲吻岸沿,一朵浪花盛开,犹同黑夜中踽踽独行,没有方向,未有灭亡。

孩子们上学去,哗啦啦,人群如浪涛一般。

阳光明媚,仿佛是春天,悠悠白云,茵茵绿草,天空展露少女最爱的蓝。

海风将飞尘卷走。

傻仔坐在学校对面一溜高高护栏上,身后是空荡荡的,广袤无垠的海,两块钱一包的烟抽了大半,粗陋滤嘴一头沾着唾沫,一头待着颓败烟灰,死尸般横在脚下。

傻仔狠狠瞪回路上每一个好奇看他的孩子。

傻仔顶着熊猫眼,身上皱巴巴旧衣衫,黄泥巴黏着伤处,一脸青青红红漂亮花色。路上穿睡衣的妈妈惊叹,啊,古惑仔。

妈妈掳一把乱蓬蓬的黄头发,教育自家孩子,“瞧瞧,不念书就成那样,将来死在哪条街有没有人收尸还不知道!”两撇眉毛倒竖,好英武。

她隐匿在人群中,他找不到她。

最终还是要相遇,于是由她望见他焦灼面貌,被打得开裂的眼角,肿起的面颊,乌青的嘴角,唯有一双黑黑眼珠光华流转,在漫漫人流中逡巡,满含希冀,却依旧一无所获。

未央低了头,将自己掩埋于庸碌人群。

阿佑坐在高栏上,赃物的衬衫被海风充盈,恍然间,仿佛下一瞬就要落入海中。

旭日从海上升起,大地重获新生。

教室里挤满了人,高高马尾,尖尖刺头,一系列蓝白校服挂着,人人都是差不多模样。

细细扎个歪辫子,一甩一甩跑来,一双凤眼高挑,暗地里都是少女风情,细长手臂伸过来,揽她肩膀,“小嫂子简直非人类,开学月考门门第一,哪有人能比。小哥哥又要傲气喽。”

细细从小由母亲带大,她娘在巷子尾开一家杂货铺,打开门做生意,却是营的男人经,半个街市的生意人人做到,出了名的功夫好,漂亮脸蛋窈窕身姿,人人谈起来都要流口水,啧啧,余家寡妇滋味足,好劲道,下回还得结伴去。

未央走回座位,前座戴眼镜胖男孩回过头来,扶一扶镜框,把试卷递来,“林未央,你值日,别忘了擦黑板啊。”

细细一瞪眼,凶狠狠母老虎模样,“死胖子,去帮忙啦,多动动会死吗?瞧瞧你一身肉,减减啦,不然没媳妇,一辈子光棍。”

胖子大约是姓张,张明德或是张德明,谁记得。只不过天生好脾气,怎么欺负都呐呐不言,但也许只对细细姑娘这般好心性。青春期的荷尔蒙旺盛,长着翅膀教室里满场飞。

未央一本一本掏出书来,心不在焉,“昨晚去哪疯了?阿佑呢?没回来找他?”

细细绞着指甲,一块块红色油彩依稀斑驳,“我和大成一群人游乐场里玩去了,谁敢回来打搅你们卿卿我我二人世界,小哥哥的冷眼还没看够?”

左眼皮不停跳,未央心事重重,担心阿佑却又自顾不暇,破晓之时那一句“生日快乐”灵魅般盘桓耳际,一句句温柔重复,那暗哑声线,压抑的澎湃的欲望与漩涡般引人沉沦的眼,若昨夜暗昧星辰,近如咫尺,远似天边。

穿过黑夜,我找到你,那似曾相识的眼睛。

铃声响起,开始听课,开始做题,低头,笔尖沙沙响,这声音充满希望。

再过一年,离开这里,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要希望,要未来,要许多许多钱,住最高的楼,吃最好的菜,睡最大的床。嫁给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拥有一双健康儿女,尔后离婚再婚,也许运气颇佳,能从一而终,也要他做到不出轨不赌博不酗酒,充满爱心充满善意,能赚钱会花钱,好脾气肯听劝,最重要没有家暴没有怪癖,末了还得看他是否好运,能活六七十岁眼睁睁手牵手到老。

哈,这未来崎岖又美好,真叫人向往。

但也许她辛苦短命,活不到美满之日。

她的未来里没有阿佑的影子。

林未央是石头做的心,将他当做踏脚的石,避风的港,却从不肯付出半点真情意。人人都说,婊 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真真不错。

“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帝国主义坚船利炮洞开古老中国之门户,天朝上国的梦想被打破,《南京条约》的签订更是使中国进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粉笔划过满是粉尘的黑板,历史老师驾一副金丝眼镜,手中的课本老旧,一套说辞,讲了一年又一年。

第二节课下课,姐姐妹妹簇拥着往操场跑——又要一二三四五六七做一套懒人操,细细从另一端跑跑跳跳笑嘻嘻拖她手,口中絮絮叨叨江湖上恩恩怨怨,谁又挨了刀子,谁又杀了老大,谁的女人红杏出墙,谁的男人背地里劈腿得意,仿佛是江湖百晓生,大大小小全不遗漏。

不料还未出教室门就被老师叫下,“林未央等等,找你有事。”

细细在背后推她一把,“又有好事呀。”便又快步冲上前去与别的女孩子结伴。

未央有不祥预感,身后仿佛绝壁悬崖惊涛骇浪,只待她纵身一跃,观览粉身碎骨之壮烈。

呀,差点忘记扮作乖乖学生妹,急忙换作受宠若惊小白兔,怯怯跟在班主任身后,也不敢多问,只看着老师竟往校长办公室走,心里不由忐忑,总不会是在夜场里上班被人告发?不不不,市里有名的场子,上上下下打点过,而阿佑在学校里名气大,谁敢。

老师拉开那枣红色双开大门,里头红木大桌之后空荡荡,原来校长顶着光溜溜脑门在内间陪坐,不知是谁来,好大的面子。

老师又敲了门进去,大大方方介绍,“许先生,这就是林未央同学。”

许先生四方脸,戴半框眼镜,一脸文气,见了未央,竟是礼貌起身,“你好,我叫许冲,承风企业总经理秘书。”

未央一头雾水,“您好,校长好。”

许先生直截了当,解释道:“是这样的,程经理有些事情想向林未央同学确认一下,可以耽误你……”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好闪亮,“可以耽误你一小时吗?”

未央没来得及点头,又听他补充道:“已经向吴老师请假,你不必担心。”

吴老师连忙说是,又拍拍她肩膀,满眼都是鼓励的笑。

至此,怎能不配合?有钱有权真是好,连请假都比旁人利索。

又想莫不是程先生来找麻烦?好头痛。

另一方程景行已收拾妥当在书房里等着,一根烟靠着蓝玻璃烟灰缸独自燃尽。他一整天有些恍恍然,自她走后,片刻宁静也无。

怎会?不过是匆匆过客,连名字都没有。

不,有的,七七,没错,是七七,这名字一听便是假,如白牡丹红玫瑰,出来做还有艺名花名,好讲究。

以后还要卖场卖笑卖身体,在满脸横肉的男人身下婉转低吟,是否还会如今晨一般,海妖似的歌唱?不,是小美人鱼,重返大海时最后一声温柔呼唤。

那回眸时的笑容,如她演化而成的泡沫,美丽而短暂,稍纵即逝,却是倾国倾城。

兴许一切不过是她的手段,不错,是她谋生的手段。

门响,他说“进来”,许冲便推门而入,他抬头,却是惊异。

而未央经一路思索,仿佛已然料到他们所谓何事,她对着房子驾轻就熟,大大方方在他对面落座,身上虽是纯纯校服裙,面上却已挂上谄媚笑容,架起腿,眨眨眼说:“程先生有事?居然找到学校,吓我一跳。”

又是半嗔半笑,好个花样容颜,迷人眼。

程景行缄默不语,死死盯住她水样唇角。

两人之间气氛诡谲,许冲不知所为,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这就是林未央。”原来他二人早早认识,许冲感叹缘分之妙,妙不可言,却不知他短短一句话,已将程景行推入重重泥沼之中,那沼泽张开大口层层吞没,下一秒便是灭顶之灾。

程景行依旧沉默,双眼猩红,要杀人一般。

林未央低头玩着手指,仿佛不曾遇见对面男人嗜血目光。

许冲暗自惊心,只道:“那我先出去。”便急冲冲走人,躲开头顶诡秘云层。

未央心中擂鼓,暗暗咬牙,骂程景行这老变态,弄不好是有什么难以启齿,才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方能解恨的表情。

又抬头看墙上挂钟,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到了立马走,大财主得罪不起,贪心不足蛇吞象,钱够了就好,别一不小心赔了性命。

时针分针秒针滴答滴答走得欢畅,那男人终于开金口,只是依旧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程景行问:“今年十六岁?”

未央点头。

程景行继续问:“九一年九月二十二日生?”

未央撑着下巴,有些莫名,但仍抱有好脾气,谁让他是客人,是上帝,需得好好服侍,让他身心舒畅,既然他喜欢玩幼稚游戏,她耐心奉陪就是。

于是继续点头,这次还有补充,“中秋节,很吉利的生日。”

程景行的脸色越发阴郁,一双眼眸漆黑,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午后。“你父亲是林成志?”

左眼皮跳得欢腾,未央眯起眼,意识到危险,骤然间全副武装,一如蜷缩刺猬,“程先生调查我?哦,原来我这样大的魅力。”

话音未落,程景行已忍无可忍,一脚将茶几踹翻,几上茶杯烟盒烟灰缸一溜烟滚下来,好大声响。

他恼怒地拉扯颈上领带,奋力掰开衣领,衬衣领口上端纽扣统统散落。他像一头愤怒的狮,胸膛起伏,青筋暴现,喘息不定,仇恨怒视。

对阵

未央被吓得一愣,又见他恨恨朝她看来,不由得一点点往后挪,而这动作仿佛触怒了他,他霍地起身,长臂一伸就要来捞她,而她更是灵活,爬起来便往门外冲,偏偏腿不够他长,在门口即被逮住。

程景行气昏了头,也顾不着手上力道,抓着她纤细手臂,一把掰过来,将她甩在门上,另一只手向后一撑,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未央的背撞在硬邦邦实木大门上,疼的心都揪起来,抬起眼,一张暴怒的脸近在眼前,他一手撑在她耳旁,另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将她小小身躯困在身前,这姿势这距离暧昧而危险,他粗重呼吸全然扑打在她颈上,激起一片片细小疙瘩,撩拨敏感脆弱的神经。

“跑什么跑?我还能杀了你不成?”他咬着牙,忍着恨,仿佛要将她咬碎。

未央心中惊恐万分,却无奈他是有权有势上等人,只得战战兢兢装出笑脸,赔上不是,千错万错,都不是钱的错。“怎么会?我只是想去倒杯茶。”

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装出满脸无辜,“程先生也渴了吗?”

“你他妈少给我来这一套!”他大吼。真不好伺候。

未央在心中骂,彻头彻尾神经病,抓去疗养院里吃馊食喝臭水才好。

张口是错,不如闭嘴,任他抽风,吵一吵过去了就好,如经期女人,不能惹。

对视许久,程景行越发焦灼,拖着她手腕又将她塞回沙发,指着她喝道:“坐好,哪也不许去!”

他转过身,背对她,揉着一头短发,那背影,教人看了心疼。

世界充满变数,何以会走到如今一步,谁能知晓。

恨恨恨,恨不得掐死那小妖精,年纪轻轻不知学好,风月场里穿梭,吃青春饭,卖肉为生,自甘堕落,害人害己。

一回头,她竟还在笑,简直可恶。

她将横倒在地毯上的茶杯扶起,盖好杯盖,收拾妥当,方才抬头问:“程先生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我听着就是,绝不说出去。”

程景行见她轻松模样,顿时起了坏心,耐不得他一人苦熬,偏要拖她进来,瞧瞧那时这黑心肝小姑娘是否仍能如此游刃有余。

于是重新面对面坐下,点一根烟,耐下性子说:“知不知道你母亲是谁?”

未央一时警醒,接下来的事情约莫猜到几分,面上仍是无所谓样子,“我爸爸说我命苦,生下来便没了亲娘,至于姓什名什,都是已故伤心事,何必记挂,徒增伤悲。于是我也不再问了,横竖死了就是死了,他不愿说,又何苦逼问。”

“哼——”程景行满脸讥讽,“看来你还是个孝顺孩子。”

未央不甚在意,继续说:“孝乃立人之本,程先生想必是极孝顺的人。”

他挑眉,那一瞬风情,惹人沉醉,“噢?何以见得?”

她笑,那一垂首温柔,引人追寻,“说不清楚,全凭女人直觉。”

程景行道:“分明是十几岁小姑娘,女人,你还差得远!”

未央眨眨眼,偏着头,微笑提醒,“今早就已成了女人了。”

程景行的神色刹那僵直,阴云密布,是她又一次挑衅,好个野性难驯。又是懊恼,明明要步步紧逼,却被她轻描淡写绕走,是他轻敌。

而未央自有算计,看他被那一句话触怒,她隐约猜到,他与她有千丝万缕联系。最糟糕的一种,莫不是与她有血缘关系。

“林未央。”他身体前倾,郑重其事,“你母亲并没有死,是林成志带走你,瞒了你十六年。”

“所以呢?”她抬眼,斜睨,狡黠如一尾令狐,却有看透世事的淡漠,侵染决计不会出现在十六岁少女眼中的冷然,“程先生要告诉我,当年母亲并非不要我,而是世事艰难,一个名门闺秀同一个吃软饭有家室的男人,无论如何走不到一起,而孩子生下来对女方而言拖累更重,于是乎,只好托付给男方,却不料他带着孩子一走十数年杳无音信,女方寻子不得,只好放弃?”

这回还是程景行吃惊,又皱眉,满是嫌恶,“你都知道?林成志都告诉你了?”

未央摇头,“十几岁小姑娘不是人人都好骗,我拼拼凑凑大约是这么个故事,但现在看来……主线正确,细节出错,似乎,母亲并不是都如课本描述那般伟大,外公外婆也不是都爱含饴弄孙。”

末了苦笑道:“爸爸什么都没说过,你放心,连那女人名字他都不曾提过。”

他沉默,林未央这个女孩子给他太多惊讶,聪明得让人头痛。

“那么……”他不说话,便只得由她来开口,故事总要继续,“你的故事呢?程先生?往事略去,可以直接说目的了。”

他心情很糟,极其不喜欢被别人掌控的局面。

又是一阵沉默,等得人耐性耗尽。抬头看,他却还在扮深沉,若不是一张俊脸赏心悦目,恐怕早要摔门而去。

“我来汐川并非为公事,而是为了把你带回去,林未央。”

“原来找我好容易。”她轻轻感叹,更像是讥讽,笑里藏刀,防不慎防。

她态度嚣张,与先前判若两人,“怎么?你不怕我了?”

未央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他松散的衣领上,“程先生已不是我的客人,自然不用处处赔小心,时时陪笑脸,更何况,我心情不好,没有兴趣再装。”

程景行有些无奈,依旧忍不住嘲讽,“原来心性颇高,又何苦来做这一行?好好念书不行?偏偏爱玩乐爱消遣,好逸恶劳,最终只好靠身体吃饭。”

未央突然觉得自己已变身斗士,要与这不食人间烟火上等神仙三百回合,哦,她就是那孙猴子,如来佛祖却还在西天念经。

“程先生不知道‘世事艰难,生活所迫’八个字如何写?人人都想过上等生活,生来有保姆有牛奶,五六岁上最好小学,有老师耐心一遍遍教,回家来做小霸王,想要什么开口就是。十四五岁青春期,还得有人讨好有人开导,动辄自残自杀离家出走?不不不,老天爷素来不公,有人生来泥地里打滚,饥一餐饱一餐,更不用说念书识字娶妻生子,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衫就已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顿一顿,更问:“程先生饿过肚没有?那腹中空空饥饿滋味,如蚂蚁噬心,教人终身难忘。”

程景行一愣,回过神来才悟到——竟被小辈教训,看她那隐隐得意模样,胆大包天,真叫人气闷。“任何挫折都不能成为堕落的理由。还是……你在怨恨,怨恨母亲将你抛弃,如果留在程家,兴许过的也是富足生活。”

问到点子上,她正等着这一句,心底里窃笑,眼睛里却是肃然,“堕落?没有买家,哪来的卖家?无所谓,总有人陪我一起堕落,十八层地狱走一遭,手牵手也挺浪漫。您说是不是?”

她像一根针,心眼比针小,却比细针锋利坚韧。

程景行恨恨瞪着她,“我建议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太遗憾,要所向披靡才痛快。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主导权都在她手中,怎教人不快乐,“啊,忘了问。”恍然大悟,又有十分好奇,“既然我母亲姓程,那么程先生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呵,什么关系,自然是男女关系。

程景行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心中思虑是否应该将她带回程家,这魔星一般人物,不知会掀出什么样风浪,最起码,她已将他搅乱。

但诺诺已等不了。

“你母亲程微澜是我二姐。”

未央有片刻怔忪,虽是意料之中,但事实说出,仍旧让人惊叹。原来昨夜零乱片段竟是惊天动地,原来本以为再不相遇的两人,原来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被命运颠覆了界面,再次相交。

“舅舅?”她想得出神,不自觉念出口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想,她摇头,“可以选择不吗?”

这又让程景行迷惑,“为什么不?大好的前途摆在面前,只需点一点头,就有富足的生活,慈爱的母亲,光明的未来等待。”

这回轮到未央欺近了,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十六年前扔下新生女儿不顾,十六年间不闻不问,十六年后却突然千里寻子。程先生,你是生意人,比我更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额诱惑之下,是更深的陷阱,我不是擅于攀援的人,自认躲不过。请程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她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影,这样清澈明晰,透亮如饱满明珠,他喜欢,她的眼睛。

程景行摊手,“父命难为,恕我无能,无力相救。”

未央问:“将我绑走?或是用家人生命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