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抓紧手中的信函,定定的睨着他冷声道,“这信是十天前发的,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困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救他?而且朝廷也不派兵增援么?”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没有了玉奴的消息,原来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境地,为了安民心,这些不利的消息肯定是要封锁的。

闻言,他唇角一扬,似笑非笑的对我说,“增援?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他慢慢的起身走下台阶,望着天上如水的秋月,“或许他们等了一辈子,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想抽了我的兵权,再折我的羽翼。”他话锋一转,又讥诮的说,“只是,若这么容易被他们扳倒,我也不叫萧泽天了……对了,你知道‘泽天’的意思吗?”

“泽被天下……”我喃喃的回道。这还是从前在《穆史》里看到的,说他是龙凤之姿,将来必能泽被天下,为万民造福。

再看他略微萧瑟的背影,还有那些自嘲的话,我不禁想,难道这些又是太子党设的计谋?心里突然扬起了熊熊的火焰,难道为了争位,他们就可以随便操控别人的生死了?

他忽然转身,深邃的双眸紧锁着我,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泽天,择天,不是天下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天下。所以,我不会输,也不能输。”他一字一顿的说出如刀刻般深沉的决心。

休去倚危阑

是他选择了天下?

我想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张狂更不可一世的人了,只要这天下一日未得到手,他永远不会满足,无论是谁,都阻挡不了他问鼎至尊的脚步。不过依他深沉内敛的性子,无论他心里有多么渴望那个位子,这些大不敬的话都不该说出来,若传到穆帝的耳朵里恐怕就难以善了了。

我敛下眸,怔忡的低语着,“你不该跟我说这些的。”即使他有再大的抱负都跟我没有关系。

“哦?为什么不该呢?”他蓦地趋近我身前,俊美的面容跟我贴近得几乎鼻尖对鼻尖,菲薄的红唇轻缓张开的问道,“你只须告诉我,你信不信我会得了这个天下?”他呼出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脖颈间,炽烫灼人,我不禁颤了颤身子,下意识的想规避这种暧昧的状态。可是他却攫住我的双肩不让我逃,深黯的黑瞳紧睨着我,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弧,“怎么?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我拼命咽着口水,低声说道,“殿下英明过人,想做什么自然能就能做得到,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我发现只要他一靠近我就能影响我大脑的运作,整个人的思绪都跟着紊乱起来,很艰难才能维持镇定,毕竟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他倏地扬眸,挑起眉望着我,那打量的目光让我的背脊泛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轻笑地沉沉问着,“你真的这么想的?可是眼下就有我一直渴望而得不到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他话音刚落,在我还来不及回神就看到他突然用力摁住我的肩膀,俯面而下覆上我的唇。我惊恐的握着拳挣扎着,可是所有的抗议都被他的薄唇吞没,我的拒绝让他更变本加厉,不惜咬伤我,当我吃痛的低喊出声时他就如鲤跃龙门般轻松直入,逼迫我与他的热舌纠缠。

“唔……唔……”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地想把他推开,他低吼了一下,似乎在发泄被打扰的不悦,大掌握着我的手腕紧紧的束缚在身后,那力道大得惊人,骨头的疼痛让我的力气一下子都不见了踪影。

他一直不依不饶的吸吮着,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一怒之下狠狠的咬了他的舌头一口。他猝不及防,蓦地松开对我的牵制,我马上推离他几步,双眼怒视着他大声呵斥道,“你到底发的什么疯?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弟弟的未过门的妻子!”我的嘴里带着属于他的浓浓的血腥味,唇瓣上还有被吸吮的炙热痛楚,昭示着这个男人刚才霸道的造访。他真的不知道羞耻为何物吗?还是他认为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他侮辱?

他的嘴角还残留了一丝血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噬人的魔魅,只见他用袖子随意的擦去痕迹,过了一会才嗤笑道,“未过门的妻子?谁说的?父皇根本没有下旨,所以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又强势的拉着我靠向他,不悦的皱着眉警告我说,“而且我早就说过了,你要嫁,也只能嫁给我!”

“除了不断的威胁,你还会做什么事?”我斥了一声,冷眼看着他。现在的萧泽天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似乎稍有不顺他意就会倾闸而出,把不乖的猎物撕咬殆尽。可惜,我不会甘于当他的猎物。

“因为我不进一步,你永远不会主动靠近我,如果威胁的方法可以奏效,我不介意重复再用。”他敛起笑容,眸光转为犀利,不知道又在算计着什么。

我忿忿的讥讽道,“怎么?不知道小女子又有什么可以值得明王殿下您利用的,所以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尽管开口罢了,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他使劲的掐着我的手,眯起眼恨恨的低吼,“为什么你会以为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别有用心的?”

“难道不是吗?”我不假思索的反问道。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重权的男人,会对一个女人上心么?他要的不过是征服而已。他的眼中只有天下,难道会是因为喜欢我,才会不择手段的想得到我吗?我不会如此自恋。因为只要堂堂的明王殿下开了口,天下有多少绝色的女子会为他倾倒,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女人,所以要不是别有所图,他实在是不用低声下气,一次又一次被我激怒,能够解释的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你开门见山的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会配合你。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只要你能去把玉奴救出来。”我咬牙忍住手中令人昏阙的痛楚,开声问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利用了,什么天下,什么家国大义我都管不了,我只要玉奴的平安。

“你为了他竟可以牺牲到这个地步?”他的脸色铁青,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徐徐扬起眉睨着他,咬着唇冷声道,“是的,只要是为玉奴,都值得。所以殿下这次要的是什么?沈家即使平反了,也不过是一个空壳,不会再有往日的风光,还有什么值得殿下惦记的呢?”

他突然松了手劲,把我的手执起来细看了一下,上面已是一圈吓人的淤青,他转而轻轻的抚揉着,声音也放软下来,叹道,“你知道的,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我选择忽略他忽然温柔的语气,在我眼里,他不该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掠夺才是他的本性,我不能被一时的软温迷了心智。我缓缓重申着,“还是那句话,我要玉奴平安。”

他半眯起眸,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明的苦涩,“看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只是,玉奴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救?”

听了他的话,我马上松了口气,只要他承诺了,就证明还有希望。

他定睛看了我好一会,忽然问道,“如果是我出征,你也会这么担心我吗?”

我没有做声,看着他白衣的袖口那刺眼的红,想起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才消下去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他有很多人担心他,不缺我一个。见我沉默着,他又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的,你担心谁,都不会担心我的,偏我……”

偏他什么?

我抬眼看向他,他却不再说话。发现他又要靠近我,我下意识的避开他,他眼神一黯,只用不大的力道摊开我的手心,把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然后不再看我,转身就离开了院子,只留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

怔忡间,似乎他手心的余温还在。许久以后,我低下头望着手里的精致紫檀小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通体圆润的白玉戒指!只消一眼便知道这是上等的好玉所造,我将它拿出来,觉得戒指里面有些凹凸不平,仔细看了才发现里面刻了两个字——阿染。

我僵直了身体,遥远的记忆忽然回拢,记得那时他在信阳府曾说过:等回京的时候,我会送你更好的。

原来这个人,也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里。这个……是他给我的生辰礼物?难道我真的误会了他么?

萧泽天就好比一株骄傲又神秘的昙花,只是在某个夜晚随心所欲地现了真身,然后又没了踪影,他的那些张狂的作为仿佛只是我的一个梦境。

可是他有耐心等,我却不能等。

两日后,天方露鱼肚白我就动身离开了别院,踏上去幽郡之路。我已事先交代了奶娘,过两天把朝曦送到明王府去,而我要去找玉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此番一定要起行,不然铁定会后悔的。

我终于想起了幽郡是什么地方了,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是我却听说过。拓跋信义曾在幽郡度过了十年,那里就好比他的第二个故乡。玉奴他们进了幽郡,就等于是狼入虎口。我曾听仲孙静月还有沅犁城的人说过很多关于幽郡的事,也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忙。

除了边境,穆朝其他地方还算太平。我是作男子的装束打扮,这样方便出行。在穆朝虽然还是以男子为尊,可是女子不用裹脚,也不需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常有公主千金去郊外打马球,更勿论平民,因此还算方便。

我行走多时,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一个茶寮稍作休息。忽然闻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来,才听见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到一队人奔驰而来,顿时尘土飞扬。所有人都朝来人看去,我也好奇的抬眼望了一下,意外的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下一惊,怎么他也来了?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地跳个不停。

他们一众人浩浩荡荡,在茶寮前的空地上停下来,萧泽天利索的下了马,握着马鞭满眼怒气的快步走近我,他的侍卫也围成了一个保护圈,行人纷纷侧目。我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无须怕他。

他板着脸,目光犀利的瞅着我,声音如冰削般地冷冽,“从前我就知道你的脾性倔强,却不知道你还听不得劝,竟胆大妄为到一个女子自己出来!现在东西面都有战事,流寇山贼四处出没,难道你就不怕遇到什么不测?”

我慢慢的回答,“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粗声呵斥着,“我说了我会去救玉奴的,你给我快点回京里去!”

“我不要。”我马上反驳道,出奇的肯定自己的做法。我瞄了一眼他身后,看到他带了不少人,似乎也是要出行,问道,“那你们现在是要赶到幽郡去?”

他轻抿着春,缓缓点头。我眼前一亮,连忙说道,“那你带上我行吗?我保证不当一个累赘,而且我知道幽郡的地形,说不定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不行。”他的语气也很强硬,似乎没有商榷的余地。

我脑子灵活一转,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反正你不让我去,我自己爬也会爬去的。”总之幽郡我是去定了!

他眯起眼看着我,过了许久才捺着性子说,“如果你答应都听我的话,那还可以考虑。”

“殿下?!这万万不行!”在他身后有人不满地高呼,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高泰安。他正不悦的望着我,然后又对萧泽天规劝着,“殿下,此行关系重大,带着一位姑娘上路似乎不太方便。”

萧泽天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定定的凝着我,再问了一遍,“一切都听我的,你能做到吗?”

我忙不迭的点头应承道,“我答应你。”

至此,高泰安的眼里写满了懊恼,挫败和不情愿。他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到了夜里,我们投宿在小镇的一家客栈里。

我偏巧吃坏了肚子,半夜还得跑去上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槐树底下有两个人影,夜晚太黑,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只是从对话中听得出来其中有一个人是高泰安。

“司大人,你怎么也不多劝着殿下,让他这般一意孤行?我们此行本就凶险非常,他居然还为了一个女人,连夜冒险先脱离了大军,就为了追上她!”高泰安忿忿的说。

司大人?竟然连司青也来了?还有,萧泽天他们竟还率了大军前来?我越听越糊涂了……

司青淡淡的道,“你也看到了,殿下的决定谁敢忤逆?他自有他的考量,我们只能听命而为。而且我们说了他也未必听得进去,就像这次,若不是我们好说歹说要跟着,他根本就打算单枪匹马的来。太子在身后虎视眈眈不说,他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好全,一到秋冬天就反复咳嗽,与其让他单独行动,不如我们跟随他,还能有个照应。”

“可是……总之我怎么都觉得不妥。而且,那个女人不过是从前沈国柱的孙女,现下沈家也败了,殿下何须如此费心,不只是他,就连……”高泰安迟疑了一下,隐含的话终于没有开口。

“泰安,你总是沉不住气,经过了这么多事,难道你还学不会察言观色?上次的那一仗就是你们太过于自满才会败的,殿下并未责怪你是你的造化,只望你能改了这个毛病。”

“司大人……”

看来这个司青本事真的很高,连高泰安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为之折服。只是,我难以想象,萧泽天竟是因为我而冒险为之,他图的是什么?我边想着边回房,甫进门就被拥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我才想大喊出声,却被对方紧捂着嘴沉声说道,“你别嚷嚷,是我。”

萧泽天?我顿时松懈下来,而后挣了挣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冷声道,“放开我。”

他似没听到,只是揽着我,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低喃着,“三更半夜的,你去了哪里了?”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没好气的回答,“如厕。”

他愣了一下,嗓音这才柔柔带笑,“我还以为你跑了。”

“跑?我为什么要跑?”我还指望他带着我去幽郡呢。

“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好了。”他轻轻松开我,又说道,“好了,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你还是早点睡吧。”他叮嘱了我几句就走了出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才看到他竟然是穿着中衣的,明显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好好的怎么就跑来我房里了呢?

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

飘飘何所似

为了赶上朝廷大军,我们选择了走水路南下。一路上高泰安时不时的用眼刀来招呼我,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我一直不明白他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就因为萧泽天老寻我?那司青倒是不咸不淡的态度,直把我当个透明的,而萧泽天……我觉得他的行为越来越奇怪,有些人就是这样,疏离的时候是一个样子,相处的时候又是一个样子。只是我不想深究,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我只希望能找到玉奴,看到他平安就足够了。

晚膳我是在自己的船舱里吃的,坐了两日摇摇晃晃的船,有些犯晕,是以吃得不多,恹恹的,一想起玉奴的事总有种不好的感觉,是这天气太闷了,还是我多心?我收拾了一下碗筷便想到甲板外透透气散散心,却发现原来已经有人在先我一步了。我想也没想就转身要回去,他的声音却顺着夜风传来,“怎么?刚出来就要走,怕看到我?”这个人背后长眼,怎么就知道是我?

被他这么一说,如果我真的退了,就好像真的要避开他,而我已经跟自己说过,无须怕他。我默默无语地走到另一边,江风淅淅而来,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无意间四处打量了一下,他的几个贴身侍卫都分别站在这艘船的各个角落,我相信暗处也藏有人,真是训练有素,只是,司青和高泰安不在。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天际的火烧云还留有些残影,天色渐暗下去,却是带着红影,似乎在氤氲着什么。

“你可以看到尽头吗?”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如这无穷的黑夜,能将人吞噬。

他在问我?

我下意识的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没等我回答,他又轻缓地说,“人的欲望跟这天际一样,是没有尽头的。”他双手负在身后,轻轻的转过身来,白衣冉冉的他依旧是丰神俊朗的模样,只是,他一向内敛的性子似是突然张扬起来,语气带着不可一世,“而我也是凡人。我总有一天会让这片土地都归我大穆统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那豪迈的宣言透露了他坚定的决心。

我哑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难道他就不怕我去告密?而他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想兢兢业业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黑玉般深邃的眼眸,带着隐晦的试探。

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就这么看着我,一步一步朝我走近,似乎我非要说句话他才善罢甘休,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低声说,“殿下功成名就,世人称颂,兄友弟恭,娇妻良儿,已得到很多了。”

闻言,他怔了一下,忽然失笑出声,还伸出手来到我面前。我缩了缩身体,避开了那亟欲掌控天下的手。他摊开的手掌慢慢的收拢,似笑非笑,“是么?原来我得到了很多啊,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我抬眼望去,他已经敛眼掩去自己的心思,他可以看透别人,却不欲别人看穿他。

“轰隆”一声,让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珠子已经倾盆而落,叮咚作响。他立即抬起袖子挡雨,又把我带到他身边,遮住我的头不让雨淋到。在看见他袖子掩容的那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我长期以来遗漏的事情,只不过容不得我深思,他已经牵起我的手往船舱跑去。虽然我们已经跑得很快,可是还是淋了一身湿。

舱门外。

“你先换身衣裳吧。”他看着我的眼神微黯,旋步走了出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去,脸一红,立即掩门到屏风后换衣服,而脑中一些影子总是挥之不去。等我换好了衣服,却听见了敲门声。我去开门,见他端着一碗姜茶,不请自入,在矮桌前盘腿坐下。

“先喝碗姜茶,不然很容易感风寒。”

“谢殿下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这风一吹便倒的模样会耽误了我们的脚程。”

我对他的讽刺也不在意,掩袖喝完了姜茶,就在袖子落在半空,只看见他眉眼的那瞬间,一些事情破茧而出,我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你是那个面具人?”

他还是镇定自若,看着恍惚的烛火问道,“什么面具人?我不懂。”

我理了一下思绪,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定定的望着他说,“元隆十一年,东郡,七夕。”

那一年,穆军挥军而下,直取东郡。

有些事,想忘,却终不能忘,自以为已经过去,其实不过是不愿忆起。

“原来你……”轰隆隆的雷声隐没了他的话,我听不见他后面什么,只看着他菲薄的唇在合动着。

未掩的门外,是漫天不绝的雨水,迷茫了整条沧溟大江,如这飘絮的山河,浮沉的乱世,激烈,深沉又让人避无可避。

蓦地,夹杂着雨珠的大风把案上的烛火熄灭了。一阵温热出其不意的贴上了我的唇,却又迅速撤离,我只来得及听到一句,“这是你忘了我的代价。”

望征路愁迷

这个人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张狂了,而且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发怒的机会就已经消失在黑夜中。我忘了他?我当初都不知道那个面具人是他,莫非他就是在那时候知道我在东郡甄家的?

元隆十一年我才刚及笄,而他也不及弱冠,已是心思缜密,内脸深沉的男人,比我这个灵魂早满三十的人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他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去东郡绝对不是看花赏灯那么地有雅兴,我想他是去观察地形吧。正如那时候他孤身潜入王大哥的寨子里,不也是为探得粮仓的位置而涉险吗?他做事总是安排妥当了,绝无一丝差池。

我总有一天会让这片土地都归我大穆统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真是不懂得掩饰他的野心,而偏偏我还相信他可以做得到。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危险而又吸引人的,睿智、深沉,却又能狠绝、犀利。最可怕的是最近我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下意识想探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绝对不是好的预兆……

我没有再点灯,只是和衣躺在卧榻上望着漆黑的舱顶出神。

沈君玥,萧泽天不是你可以碰触的人,他是致命的毒药——我这样告诉自己。

又过了两日,我们上岸,快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追上了大军。此时拓跋族已将玉奴先前的军队围困在幽郡将近一个月了,情况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凶险许多。萧泽天和他的几位谋士整日在营帐内讨论军情,研究援救之法。我也忧心忡忡,却恨自己帮不上忙,知道历史又有何用,根本不能光凭着一本残缺的史书来帮他们。而我既不是将才也不是鬼神,没有通天的本事啊,通天……对了,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萧泽天已经换上了战袍,他本来就是眉目俊朗的人,如今更是英伟不凡,凛凛大气。

“怎么?想到法子了吗?”我急急地问他。

他一撩衣袍坐下,皱着剑眉轻缓道,“拓跋信义似乎有备而来,各点布防很是缜密,要破军绝非易事。”

“啊?难道是有内奸?”他之前不是说太子有意要扳倒他么?只要除去玉奴,他宛如失去左右臂了啊。若这真是太子所为,那么他真的不配为人君,纵然历来皇位之争都染满鲜血,可是此为内斗,却联通外敌,实在是卑劣。

他沉吟道,“这也不无可能。”而后话锋一转,握着拳头的手青筋凸现,“如果真是他做的话,他绝不会有好下场!”那语气狠厉得如同无情的雷电,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