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能难倒我,大家惊诧地鼓鼓掌,忽然那互联网小开灵光一现,“诶,这位美女有点儿眼熟哦。”

  何其烂的搭讪,我在心里默默翻白眼,余光却恰好扫在对方侧脸,竟也发现熟悉。直到他两手一拍,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五六年前,你上过滨城电视台的挑战到底栏目,对吧?!当时,你击败了八位守擂者,创下记录。其中一守擂者,就是我。”

  冤、家、路、窄。

  犹记得,当时我可叼。主持人问我与其他守擂者有什么不同?我说,我性格比他们好,典型自大狂。风水果真轮流转,今日,轮到我成为被众人俯瞰的小角色。

  “是吗?”人群叽叽喳喳热闹起来,“这么说,还是才女一枚?既然什么都知道,不如借此机会考考囖。”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决定,搬出各家珍藏。如果我品出年份和品牌,浅尝辄止即可。若没有,需当场喝下高脚里的半杯液体。无论结果如何,互联网小开都让出十个百分点,其他家公司也会纷纷助力慎周的线上转型之路。

  我侧头,向不远处的人投去求救目光,他却被这个提议逗得笑了起来,深邃面容在昏暗灯光中荡漾,“good-idea。”将千般不愿的我,推上梁山。

  “我真的不太会喝酒。”

  “没发觉。”

  “……我能相信你的承诺吗?”

  离得近了,男子眉头轻耸,一派轻松,“随便你。”

  不多会儿,服务员将各位的私家珍藏搬出,足足摆满三张长方形茶几。别说我不懂酒,就算我懂,凭着我的酒量,哪怕每瓶喝小口,也得倒这儿人事不省。

  忽然,我后悔自己放下的大话。

  以前我看叶慎寻,其实不够认真。他爱与我呛声,和我较真,却从没动过弄死我的念头。但凡有一丝,我早就逃之夭夭了。可如今,他想弄死我,我明明知道,却只能迎难而上。因为,我真的没谁可求了。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只能赌。赌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好酒要封存,都得入零下地窖,长年累月,不用冰块也自带沁凉。

  算起来,我也是潇洒过的人了。这几大桌的好酒,说出去,也是笔不菲的数字。上了新闻,也担得起XX盛宴的罪名。我兀自想着,便端起第一杯,两口灌入,嘴角边缘全是涩烈的味道。

  其中有个年轻少爷不忍心,出口阻止我说,“美女,还是象征性尝尝吧?万一喝过呢?何必遭这茬罪。真照你这喝法,可是要死人的。”

  闻言,我放下玻璃杯冲好意的他笑了笑,语气似真似假,“早死怕什么?早超生。”

  叶慎寻摆明要我将他往日受过的罪一一还回,才有可能认真考虑如何营救我的母亲。好喝歹喝,不就图他高兴么?早点叫他高兴,早点结束折磨,有何不可。

  之前几次碰酒精,我都悠着来,事后还得喝好几日鸡汤白粥补回元气。连刘大壮都叹,我竟能将自己照顾得周到细致。我说,你试试看医生告诉你,可能有什么毛病时,你也能够做到。

  可现下,我的所作所为,却和自杀并无二致。

  听说在佛教里,自杀是不能进入下个轮回的。所以无论我对生活多么失望,都从没想过放弃生命,怕下辈子变牛做马,成为我这种吃货的盘中餐。被肢解得那么难看,我会崩溃的。不知,此刻头上的神明,能不能张开智慧的眼睛,瞧着我,帮我做证,我没有自杀,只是……

  身不由己。

  忘了喝到第几杯的时候,叶慎寻这个贱人,非但没出口帮我说两句,反而悠哉悠哉地与其他人打赌,赌我喝到什么时候撑不住。

  隔着长长的玻璃桌与灯光,我狠狠剜他一眼,他身旁那朵莲花却趁机娇嗔说,“我也要加入我也要加入!”加入你妹啊加入!

  叶慎寻耐心不知何时便好了,轻佻地捏捏她的脸,“赢了都是你的。”他赌我喝到第十五杯倒,霎时,我感觉自己还能喝下三十杯。

  魂淡,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哦不对,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好像也不对,输死……

  看来,是输不死他们了。

  因为没多久,我便感觉全身都着火般地烧了起来,胃部翻滚着,一阵呕过一阵,却吐不出东西,只持续反着酸。

  渐渐,纸醉金迷的布景中,我的呼吸越加上不来,连支撑双腿的力气都没有。那酡红色的一张脸,通过包厢玻璃反射进视线,看上去特别诡异妖艳。

  起初,还听某道低醇的嗓音似笑非笑说,“这就赢了?没意思。”

  直到我晕晕乎乎往后一倒,脑袋猝不及防撞上最近的KTV设备,喇叭声大响。那先后从桌面上逶迤下来的胳膊,扫到无数酒瓶,它们像约好似地,噼里啪啦争相碎到大理石地面上,与喇叭一起,奏成天衣无缝的交响曲。

  片刻,有人唤,“程小姐。”

  接着,变成清冽地一声。

  “程改改?”

  打从魏宅出来,盛杉眼皮就一直跳。

  她给程改改打电话,才发现对方手机没电。跟着跑了一整天,盛小姐九点过才闻到饭香,筷子方拿起,却接到周印通知,“她出事了。”当下哀叹,真是冤家。

  周印顺道来接她,去医院的路上忍不住叮嘱了几句,“等会儿你师兄无论做什么都别拦着他。”

  盛杉一滞,美目一亮,“难道,你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驾驶座上的男子轻微瞥她一眼,盛杉即刻收声,扁了扁嘴道:“那他要杀你,我还能不拦着?”

  “更不能拦,”他顿了顿,才接着说,“要是误伤怎么办?”

  这突然一句,威力不亚于他慎重其事说上百句我爱你,盛杉不知是羞了还是满足了,脱掉凉鞋缩进副驾驶,安安静静地,盯着干净的白脚丫傻笑。

  抵达医院,电梯徐徐上升至23楼。

  刚出去,盛杉才知周印的提醒并非多余。她满腔好心情,都被自家师兄的表情给吓退了。

  “到底怎么回事?”

  黑发黑眸的人拽住周印的肩膀,顺势将他抵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处。窗口大开,周印被他来势汹汹的样子迫得探出半个身。

  盛杉吓得花容失色,跳过去用力拽叶慎寻的手,“师兄,你先冷静!”却拽不开,只见得他由青转黑的脸色,“我很冷静。”几近咬牙切齿。

  “你这叫很冷静?那你不冷静的时候?!”

  “我不冷静,他已经下去了。”

  说完,意有所指瞧了眼大开的窗口,暗含威胁。

  周印利用墙根稳住下盘,冲着急的盛杉摇了摇头,再正视叶慎寻,清俊面容对上略显扭曲的轮廓,默了默,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一定要保住她?”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我没这般豁出去姓名地救过叶慎寻,那么我对他而言,形同路人而已。

  闻言,叶慎寻的身子忍不住往后小退几步,满面震惊。

  其实,当好淑女心惊胆颤地将我推进手术室,并叫来肾内科的主治医师,他已然有了某种预感。待真正从周印耳朵里确定真相,他眼前还是止不住地一暗。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因将我至于难堪境地而自豪。别人调侃我,他加入其中。别人灌我酒,他嘴角含笑。别人要与我玩游戏,那一桌能灌死正常人的液体,他眼也不眨,看我被生吞活剥油煎炸。他一心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如今的我对他而言,简直人烦狗憎。我的嗔和怨,我的悲和喜,终于从今天起,与他再无关系。

  可叶慎寻自诩聪明,自认将我琢磨透了,却从未想过,我能为他豁出性命。

  “原来、原来不是去找他……”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叫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好淑女不知怎么接话。

  周印此刻最理智,站直身询问:“情况如何?”

  好淑女也不管面前都站着谁了,口气很不好,“酒精中毒性休克。程程姐搞什么?明知自己的身体还跑去喝那么多酒,简直不把性命当回事!”闻言,盛杉向叶慎寻望去,却只见他喉头轻耸,指尖抖动,仿佛只能撑着凉凉的墙壁才能找着依附,心下暗喜好机会。

  “唉,我们家改改好可怜。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嫁人呢,就身心俱残。以后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独自一个人在世上生活,该怎么办?”

  周印也是个记仇的主,抄着手淡着脸去接茬,“没关系,我相信这样勇敢善良的姑娘,总会遇见一个人,如珍似宝地待她。”

  果然默契十足,盛杉忍住笑,“那人什么时候出现?我已经舍不得她孤苦飘零。”

  “嗯,总有谁在等。”

  “谁?现在看来,等着她的是阎王爷吧!”

  好淑女离得叶慎寻近,清楚看见男子太阳穴突了突,青筋毕露,凌厉的眼风扫到盛杉的方向,吓得她赶紧闭了嘴,往周印身边靠。

  现场气氛不对劲极了,好淑女赶紧逃,临逃跑之前,想起什么,从宽大的护士服里将程改改摸出一件薄薄的衣衫,“她的衣裳是不能穿了,劳烦你们找一件替换。”

  抬眼,正是程改改之前身上穿的雪纺白,此时已变得脏污,是灰尘与什么液体黏在一起发沉的痕迹。那痕迹不仅领口处有,胳膊与手肘等地方也四处分布。

  叶慎寻眼眶越紧,逼近小姑娘:“怎么还有血?”

  好淑女愣,“这、她脑袋与胳膊都有出血现象,手肘是玻璃渣子的杰作,所以情况才更麻烦,必须同时进行消炎。”他才记起,我晕倒前曾撞到过音箱设备,还一手将数十个酒瓶扫到了地上,自然无法幸免于难。

  此刻,有人的心更是五味陈杂,担忧、懊悔、澎湃心血交相在脑子里滚,最后还是让愧疚占了上风。曾经他以为,猜中了与我的结尾,所以及时收心,任我装疯卖傻。如今却得知,我这颗万年铁树,也曾为他开过花。

  而他,却亲手施云布雨,叫这朵为他开过的花,经历电闪雷鸣。

  不多时,魏宅也接到了消息。

  原本因为魏光阴的缘故,程穗晚的胳膊不小心被划伤,他心有愧疚,拿了纱布要亲手为她包扎,何伯适时推门而入,躬身一句,“先生。”他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动作,“怎么?”

  何伯似考虑了片刻,才缓缓道:“那位程小姐……好像正在抢救。”

  顷刻,拿纱布的人手指不稳,再回神,影子已出了玄关。

  身体特殊的原因,魏光阴虽车技好,却并不爱开车。以往出入都有司机,只他和程改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才会屏退众人,亲力亲为。、此时已近深夜,近郊车道上只有袅袅几部穿梭的影子。他预感很不好,心急如焚间,脑袋里一根弦倏然紧绷,磨蹭着控制整个意识的大脑。慢慢地,车道与两旁的建筑消失,化为蜘蛛织出的网,四面八方往里收紧。而他,是网中唯一的猎物。

  那种感觉,又要来了。

  每当他情绪受到强烈波动,就会变得自己也不认识。、突然,疾驰在车道上的青年不觉间喘了口气,好像泰山压身。他禁不住重重砸了把方向盘,可视线里的景物还是没恢复原样。魏光阴伸脚,努力想蹬破这张怪网,脚下却打滑,猛踩到油门。

  接下来,只听嘭一声巨响,白色车头撞上屹立不倒的路灯柱,紧跟着冒出几缕袅袅升腾的白烟,缠着夜晚的空气跳舞。

  那头,医院里的仪器正滴。滴。滴。

  这边,仪表盘上的安全提示仪也发出了同样声音。

  白烟之中,维持着最后清醒的人,尾指动了动。手术台上的人,竟也跟着颤了几颤。好像那根曾套上二人手指的迷谷红绳,冥冥之中,自有牵连。

  但终究是,到不了身边。

  魏光阴的伤不重,脑部受到撞击,短暂性昏迷,到医院没多久便醒来,却只见到盛杉。

  她素手指了指玻璃外的程穗晚,撇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就觉得莫名讨厌,给赶出去了。”以为床上的人会反唇相讥,没料他事不关己地笑了笑,后想起什么,蹙起眉头,“改改她?”

  “放心吧,已经出了抢救室。”

  他轻轻“哦”一声,孤绝不已。

  魏光阴和程改改在不同的大楼住下。盛杉识趣,知道此时程改改身边谁也近不了身,干脆离开,却在门诊部遇见值班的好淑女,说魏家公子也出了车祸。

  见他醒来便询问程改改,盛杉对他的来意猜了七八分,当即幽幽叹口气,“对于魏氏,你有能耐、敢担当,心怀不输周印等人的抱负。可是你欠她那么多年的幸福,为何从没想过要弥补?”

  一句话,问默了光阴。

  十几年前,他信誓旦旦对程改改说,你要等待,等对的人,带来亏欠你的爱。可如果,亏欠她的人正是自己,这笔账,该如何算?

  “我与她,前有旧仇,后有新恨,怎么执手?”

  “那就去化解啊!放过齐悦英,给彼此留条生路,时间会抹平一切!”

  瞧着他永远不冷不热的样子,盛杉急了,“从小到大,你都这样。抢了你的玩具,明明心里不平,却假装毫不在意。于是我以为,你并不喜欢那个玩具,继续抢,接着抢,直到你默默反击。光阴,从来没有人想伤害你,远离你,是你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全世界接近!”

  “说出来又怎样?!”

  病房中的争执,引来程穗晚反应,想推门而入,却被何伯无声摁住。一时间,奴不像奴,而是个体恤家人的老者。

  “能怎样啊,”瞪着面容姣好的女孩,青年眼光闪了闪,“集团那边,吵着要个交代。放过齐悦英,等于默认其他人的虎狼之心!”

  “退一万步,就算我负了父亲临死前发的誓言,拿魏氏做聘,表现出失去一切也不可惜的决心。可是……我很清楚,这样也未必能给她想要的未来啊。她飘零多年,期待余生安稳,可你看看躺在这里的我,看看偶尔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我!有什么能力……护她余生安稳。”

  “既然护不住她,不如断了她的念想,努力护住其他对我而言,同样重要的东西。”

  魏光阴从未和自己掏心掏肺,盛杉大震,好半晌才回过神,“至少,你能对大家表现得温柔一些。”

  反驳几乎是迅速的,“对不起,我不能。一旦温柔,他们就会期待我永远都这样。”给别人期待,也是伤害。

  闻言,盛杉心间萦着欣慰,眉间却荡着心疼,双瞳积水。

  是这个叫魏光阴的男孩,一直比所有人懂事,才错到时至今日,无法留在任何人的世界。

第11章 如果你等得太久/请相信我不曾停过

  睁开眼睛的某瞬间,我以为自己进了间假医院。好半天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妥妥是叶家私人地盘。

  因为别家医院永远是庄严却透着凄惨的白,只有这里,还备了主题房。

  “可还有hello-kitty就太不地道了吧?!”我曾向叶慎寻吐槽。

  他一脸理所当然,说喜欢女儿,以后他老婆若生了女儿,就扔进满是hello-kitty的房间,不叫她见到丁点人世的艰难灰白。

  当时我挺后悔,觉得自己应该晚投二十几年胎,就不用经历诸多寄人篱下和颠沛流离的生活,更不用对盛杉如此羡慕。只没想,第一个躺进hello-kitty主题房的人,竟不是叶慎寻的女儿,而是我……

  咔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扭开,露出叶慎寻稍显疲惫的脸。

  看我醒了,他竟然有些无措,脚步生生顿在门口,像个做错什么事的孩童,目光踌躇说:“前几天都有应酬,今儿又守了大半夜,实在困,去洗了把冷水脸。”

  他的所作所为,不难叫我猜到,我捐肾的事情,已暴露无遗。

  当下,我也有些尴尬了,试着移了移身子,努力想坐起来。他手脚倒利落,我还没吭声,枕头已快速垫到我腰间。

  “咳、师兄,你不用有负担,是我心甘情愿。不是答应过么?未来你需要什么,我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取来,我只是不想失信于人。”

  语出,叶慎寻唇角勾了勾,像捉到偷了东西还狡辩的顽童,最后却放弃与我计较,“饿了么?”口气春风化雨。

  我被他问得心头一轻,赶紧耍嘴皮子,掩饰越加躁动的情绪。

  “你说呢?兴致勃勃伙着你的小妖精灌我酒,还起哄,现在知道姐姐的医药费比赌资贵多了吧?!”

  他面上闪过几丝笑意,“姐姐?我哪儿那么多亲戚。既然饿了,想吃什么?”

  忆起他在俱乐部对我的所作所为,我气不打一处,“想吃魂淡!”

  语毕,床边刺溜递过来一只胳膊,顺带将衬衫袖口打个结,挽上去了,凑到我嘴边,我立刻受宠若惊。

  天啦噜!原来为他捐一个肾有这么多好处?连自己是魂淡都肯承认?!早知今日,我特么还隐瞒啥啊!应该立即叫周印扑到他床前,事无巨细告知我的无私!管他大爷会不会内疚!只要潇洒走一回!

  叶慎寻手一伸,当即便看穿了床头女孩儿的喜悦。那飞快闪过面颊的红酡,比春风还酥人。他忽然也像喝了几杯烈酒,心里却痒痒地想再喝几杯。那曾经绑了几年的心结,也被她这么一笑悉数松了,巨大的愉悦挡都挡不住。

  满屋子的粉色里,男子俯头,眼波星光璀璨,深情款款。

  “好有心机,程改改。”

  WHAT?

  不应该是“好爱你,程改改”吗?!

  他却说了当日同盛杉一样的话,“知道我有整幢公寓楼,和高尔夫球场,一家医院,两家炼油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使劲浑身解数要泡到我吗?这下好了,你连肾都给了,其他女人的小意温存,我以后怎么再看上眼?”

  “为什么看不上?”

  “因为每次一用肾的时候,我就会想到……”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为什么我每进一次医院,就有人跑来给我讲颜色笑话?!我是个有伤口的girl好吗?虽然这次是微创,但我还有原则啊!我并不想听他以后怎么使用这颗肾,我只想求他救救我。

  “救救我吧,叶公子。”

  迎上他难得错愕的表情,我继续神伤,“先前你不在,我模模糊糊听见了医生和护士的谈话。原来我不仅酒精中毒,外周血红细胞容量也急剧减少,骨髓造血环境和身体里的造血原料还表现异常,低于正常范围下限……”

  “简而言之,就是贫血。”

  他手一摊,打断我的滔滔不绝,导致我特别心虚。

  “哦,这样吗?那估计真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吧?所以要麻烦你救救我啊,帮我去超市买点吃的。”

  “要什么?”

  “薯片、牛肉干、八宝粥、坚果、饼干、巧克力、海苔、方便面、肉脯、鱿鱼丝、花生、冰激凌、果冻、果汁、浪味仙……当然,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手里有一袋肯德基。”

  我劳心劳力说了长串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叶慎寻只回我两个字,“不行。”立刻逼得我想下床暴走。

  “不行?这是你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态度吗?我哦,一青春年华大好文艺女青年,说不定哪天走狗屎运,还能成为风靡万千的巨星作者,你知道我这颗肾值多少钱吗?难道比不上一袋零食和肯德基吗?你你你、好气哦!”

  说着就要捶墙,主治医师正好来查房,“感觉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医生一慌,“哪里不舒服?!”

  “胃不舒服!”

  得知我是没零食吃才这样讲,医生一颗心落地,循循善诱,“是我嘱咐别让你吃垃圾食品的。”

  因为大病初愈这个词儿,在我身上已经不适用了。毕竟我这辈子,都得扛着这大病,忌口不解释。至于不遵医嘱的后果,我已经见识,这才闭了嘴,没继续耍混,略微不满地吃掉半小时后,沛阳送进来的粥。

  住院那段时间,我下定决心要趁热打铁,叫叶慎寻也做做我的奴隶。

  免得他过了震惊期,忽然醒悟:靠,不就一个肾吗?我一声令下,还怕没女人排着队献上?于是我用尽力气,作尽了一辈子的死,生怕以后再没机会。

  例如吃饭时,要他给我调电视。

  被使唤的叶公子瞄我两眼,竭力控制住脾气,“看什么?”

  “奇葩说!”

  “哦,你说。”

  “……”

  总之生病也不要我好过是不是!别拦着!我要去死!

  后来,叶慎寻解释,吃饭看电视对消化不好。我一弱不经风的女子,本来就只有一个肾,再得点儿其他什么毛病,这辈子还指望嫁出去?

  因他嘴里那句弱不经风,我勉强接受了这说辞,哼哼道:“好吧,那你抽时间载我出去散心,闷死了快。”

  说完,赶紧用眼角余光打量他的反应。要是表情不耐,我立马呵呵哒讲开玩笑啦。好在他还有良心,知道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

  翌日,叶慎寻载我去祥和里附近转了一圈,那里的空气像与世隔绝过的,弥漫着纷乱杂陈的自然香。

  途中我诗兴大发,吟诵了些乱七八糟的句子,还恬不知耻地偏头对身旁人说,“你瞧,我就是传说中行走的诗人。”得来斩钉截铁一句,“麻烦你下去走。”

  对不起,是在下自取其辱。

  后来,经过之前的车祸现场,我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地上隐隐痕迹问他,“你不准我和慎星见面的决定,还算数吗?”

  叶慎寻想也未想,“我没不准你见他。我的原话是,要你赔了车再见面。”

  ……那和不许见面有什么区别?!

  哦,有区别的,现在我可是有钱人。他既然与我妈合谋,应该早知我账户里有X千万,这才定下个模棱两可的规则?

  正想着,沛阳突然来电,如临大敌地说,“老爷子到医院来了。”

  叶慎寻掌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闪,表情瞬间凝重。

  我两回到医院,休息区处,老爷子正用碗盖儿拨茶水,后面立着冷汗涔涔的沛阳与老宅保镖。

  上次因慎星走丢匆匆去叶宅,我没来得及招呼,此时便踌躇地叫了声,“爷爷。”

  语毕,叶慎寻和当日的盛杉表现无二,也是脚底几近踉跄,膛目结舌地看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读懂他目光里的所有内容——

  闹了半天,原来你不要我这只绩优股,是因为我两流着相同的血?!

  所以,血型和肾的匹配才会如此无缝连接?!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几年后得知,她竟是我的亲生妹妹……

  我连去天涯发帖的标题都给他想好了,保管十万流量+,回帖上万。恰逢此时,叶老爷子盖了茶杯应声“嗯”,怜爱地冲我点了点下巴,“要是累了就回房休息,别跟着他瞎折腾,身体可不是小事。”

  叶慎寻委屈极了,明明要折腾的是我,却要他来挡刀。

  但他即将挨的刀并不冤枉,叶舜山此番主要就是抓人来的。

  听说前几日的ktv事件,我休克后,脑袋撞到音响,还见了一点血,叶慎寻迁怒四方,连业务也大手一挥,不要了。为此,互联网小开他爸胆战心惊,求见叶忻好几日,没见到,辗转到叶宅门口站了几个时辰,要老爷子出面说说情。

  偏偏,老爷子刚到医院,便听见沛阳在给市里的人通电话,“对,你给网监那边递个话,随便找个由头查了……”话没完,老宅佣人假意咳嗽两声。沛阳回身,方知大祸临头。

  谁人不知,叶舜山极讨厌仗势欺人的作为?明明叶慎寻自己挑起来的事端,其余人不过配合演戏。临到了,他气人家戏演过了,真是耍横界鼻祖。

  “叶家怎么会出你这蛮横子!”

  说着,拐杖飕飕地敲上男子的背。

  叶慎寻挨了这一下,发现来真的,赶紧躲。可叶舜山曾经也是练家子,硬朗无双,手速也极快,指哪儿打哪儿。叶慎寻不敢叫他追得太厉害,干脆停住脚,又硬挨了几下,才趁其不注意夺了拐杖,飞速跑到沛阳身后,将拐杖往对方手里一塞,寻找替死鬼。

  一时间,画风略歪。

  叶舜山:“小子,还给我!”

  叶慎寻侧脸瞧助理,定定地,“你敢拿试试。”

  沛阳苦着脸,端着拐杖的手不知该提起还是放下,最后只差给两位祖宗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