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已?”马晔不赞同地看着她。

“大哥今日宴请他们,不是想他日别人失德之时,要他们搬出孔夫子,大费口舌为你助战吗?只然很迂,但道义感厚重,对尊敬之人,有着侠士般的盲从,大哥不正是想要这些吗?”夜色中,她的声音很轻,也很远。“做大事,小人要用得,君子要用得,都是有用之人,大哥深谋远虑,我,虽微不足道,但稽康之女,可以让他们对大哥的信任度更增一层。”

“我宁可不要信任,也不要你抛头露面,让人评点。”看着别人讨好她的神态,无名的火直冒三丈。

她闻言,站起,与他对望。“大哥,你不也是因为我是稽康之女才照顾我的吗?没有关系,这不算委曲,能为大哥做点什么,我甘愿。”

他轻微俯下脸,以只有她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道:“刚开始是,现在不是,你是我马晔的妹妹。”

唉,还是妹妹!她失望地退后一步,浅笑无语。

第十九章,远上寒山 下

在人前,她喊他马先生,人后,她喊大哥,不冠上任何姓。

相处日久,好象不喜欢做他的妹妹。她有稽绍哥哥,有阮湛之大哥,如果她愿意,还可以有一群这个兄那个长。是妹妹,不管到多大,不管有多疼爱,总有一天要分离,因为另一个人,不再享受专注的宠溺。

大哥的心里住着一个叫似画的女子,很久了。

以前没什么,但最近,想到那个女子,心里微酸,莫名地很羡慕。

不懂这是什么心态,很失落很茫然。

她慢慢低下眼,步上楼外楼门前的大道,哥哥让侍女呼她出来,说有事。夜风吹来,衣袂展扬,素色的衣色在黑暗中恍惚一团。

“千姿!”

“嗯!”她回头,哥哥神色有些缥缈。

“皇上想见你,你何时有空随兄长一起进宫?”

“没空。”她断然拒绝,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见。

“唉!”

稽绍苦笑,目光落在楼外楼宽大的门匾上,“我们兄妹确如山叔所言,有些生分。人各有志,不要拿爹爹与我相比,我做人有我的原则。”

“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哥哥,但我不想见那位杀了爹爹、害娘亲自尽的皇上。我不报仇,也不委屈,好吗,哥哥?”

“好,哥哥知道了。”抚摸着妹妹粉嫩的面颊,“哥哥不舍得让你委屈半分的。”

“哥,”她迟疑了下,扑进哥哥的怀中,“阮大哥,把稽宅修好了,我们搬回去住,好吗?”

“那儿离皇宫有几十里,哥哥上朝不方便,你随哥哥住到山府吧,过年过节我们回稽宅住。”稽绍实事求是。

算了,她打消这个主意,哥哥不似她心中有个家的影子,他习惯山府,家反到成了偶尔露宿的客栈。

心怎么空落落的?

“也许回积云山也不错,哥哥也见了,家还在原处,我没有什么事要做,每个人都在忙。”她喃喃自语。

“乱讲什么,”稽绍束起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哥哥在这,你还想去哪里?”

“哥哥,你要成亲了?”

“嗯!”稽绍答得很费劲。

要成亲的人不是应该羞涩或者兴奋,哥哥那什么神态,象很无奈。她笑了两声,“山月姐姐很温柔很贤慧的样,哥哥以后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

稽绍沉默了一会,才道:“是的,我会幸福。”

她松了口气,“那哥哥成亲后,我回积云山吧!师太很想我的。”

“回积云山很容易,什么时候都能成行,但何时能再回洛阳呢?洛阳让你失望了,没有相谈的知音,还是寻不到清静的处所?”阮湛之目光灼灼从另一侧背手走来,倜傥的风姿令人眩目。

“我随遇而安,没那么多要求,只是洛阳太繁华,我不习惯。”

“我随你住到稽宅,扔了那教职,种菜去!”

“你不要再重复,我听得分清。”她叹息,这位阮大哥时不时引诱她一下,知道她恋家。

“湛之,不要乱开玩笑。”稽绍推推好友,眉头皱着。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同意把千姿交给我吗?”他真真地看着稽绍。

稽绍呆住了,唯有季千姿面不改色,自顾玩着手中的柳枝。

“千姿才十六,而且你们才认识,不会吧!”

阮湛之不掩饰地大笑,“绍弟,错了吧,千姿三岁时就是坐在我膝上上的积云山,算来认识十三年了,再者,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何必曾相识?每个人一定要象你和山月那样朝朝暮暮多年才能牵手吗?”

稽绍愣在那里,象被说中了心思,脸色惶恐,“千姿她太小了,我没有准备,我要考虑。。。。。。。”

“打住,”闲游的人半路插了进来,“请问是在讨论我的事吗?”她一点也无害羞之感,只觉得烦闷,当她是隐形人。

阮湛之眸光如酒,“是!”

“那么,我有发言权啦!”她咽咽口水,握柳枝的手抖了下,“稽宅我暂时不会住进去,阮大哥你就不要冲动了,哥哥也不要担忧。对了,再次提醒一句,我带发修行,此生与佛结缘,谢谢阮大哥抬爱,不胜荣幸,请另择佳丽。”

“哈哈!”阮湛子愉悦地看着她,她这样子,佛当然会心动。但是他不会就这样被说服的,“我也与佛有缘,哪天,我们一起在街头弹琴吹箫,化点缘,建个庙堂,一起侍奉佛祖吧!”

“不错哦,我有兴趣。但现在,我想进去了,马先生一会又该找人了。”她神色还是自然,扔了柳枝,转过头进楼了。

“千姿,我来真的了。”阮湛之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认真地低语。

一碗冰过的银耳八宝汤,两块菊花饼,搁在睡房的茶案上,清新悦目。

“小姐晚上没有吃晚饭,马先生说要稍微吃点。”侍女拿着食盘,轻声交待着。

这里是他的地盘,她是客,只有听话的命。“知道了,我一会就吃。”

“先生说,要看着小姐吃完,才能离开。”

她猛然抬起目光,做了件连她都不敢相信的事,她把一碟一碗端起,从敞开的窗户中扔了出去。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疲惫地坐到床边,挥挥手。好象她有做野蛮小姐的天份,这样,会不会很快被扫地出门呢?

侍女没有表示出吃惊,保持笑容掩上门,退出去了。

她又不是他真的妹妹,为什么个个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夜色深浓,熄了灯,披衣独坐院边,一下一下把刚出的药苗扯掉。秀俊的男子身形就在十步外的地方,如果不是衣袍拂动,她差点看不出身边有人。

“千姿!”

这声音温和慈爱,包容宠溺,她心头莫名一跳。不只心头一跳,还惊骇于这人的无声无息。

“大哥,客人都走了吗?”

“是,意犹未尽,刚刚散去。你不休息吗?”很好的风度,没人告诉她拂了他的好意。自黑暗声显形,扬起清眉,朝她一笑。

她闭上眼。

他来到她身边,跟着蹲下,帮她扯着药苗,迳自道:“这些粗活我来做比较好,你那双弄琴的手,还是别伤着。”

她赌气地扯得更凶,借他吉言,苗的根刺碰破了手指,她疼得不禁叫出声。

“唉!”马晔叹息地抓住她的手,“说了吧,不听我的话,吃。。。。。。”

“就不听,就不听,”她摔开他的手,哭了,“什么哥哥,什么妹妹,其实什么都不是,我是季千姿,是季节的季,不是稽康的稽,见什么皇上,成什么亲,不听,不听。你们每个人都很复杂,我不想要了。”她失控地跑向屋内,哭声一路。

马晔呆愣在那里,俊容严峻,没有迟疑,追了上去。

门从里闩紧,只有哭声低低地传了出来。

“千姿!开门,不然我就闯进去了。”他的话没有玩笑的份。

她到听话,“吱”一声,门开了,灯也跟着亮了起来,一脸的眼泪鼻涕,马晔有些想笑,真是一个不爱惜自已的美人。

也不拭脸,语意哽咽,“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说,什么皇上,什么成亲?”他声音有异,目光微厉。

“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的。”

“呵,千姿,你是我妹妹,如果成亲,我自然要备嫁妆,如果和皇上扯上什么关系,我跟着沾光。”

她听着这话好别扭,象讽刺般。

“皇上让哥哥带我进宫与他见一见,阮大哥向哥哥求亲,哥哥不愿意和我一起住到稽宅。”她什么都坦白了,泪水也止住,抑在心中的委屈已散,其实这一切都是小事,她哪样都能解决,可是事事从亲近的人嘴中说出,有点不能承受。

当然还有理不清的其他思绪,好烦。

他也烦,保护得这么严实,还是有消息传了出去,轻拉住小手来到水盆边,净了面,净了手,按住她款款落座,“听大哥说,皇上那儿可以找理由拒绝,阮湛之与你家是世交,阮公子人才很优异,但是你还小,过几年谈这件事,稽宅,如果想住,大哥会陪你过去住住,但现在大哥有太多事要做,我们还是住楼外楼,好吗?”

没有一句是她想听的,落莫地扯扯嘴角,“好,多谢大哥关心。”

“这话有点疏离,见外啦!”

怎能不外呢?她又想哭了,忍住低下头,不愿他看到湿润的双眼。

“大哥饿了,可不可以陪大哥一起吃点夜宵,孔先生亲自做的哦!”

“好!”她又成了体贴的季千姿。任性不是她的强项,可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任性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