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捧心待她,可是一点也不温暖。。。。。。。

第二十章,秋深几重 上

 “马先生,这是御花园,是洛阳城中最美最大的园林,正中那最高的是太极殿,我们平时就是在那里上朝,那边一座很华美的是紫云殿,是皇上的寝宫,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东宫,马先生。。。。。。”

郭俊哈着腰,柔笑周到地介绍着,忽听不到身后的脚步,扭头一看,马先生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御花园深处。

十年没有踏进皇宫,闭上眼,他仍然可以辨别出任何一处宫殿、楼阁,但那处亭阁怎么没有见过,独树一帜立在莲池之中,一位纤细的女子倚着楼栏,怅然地仰看着天空,清丽的悉愁容,让他的心“咯”了一声,脸皮不禁痛苦地抽动着。

“哦,那是同心阁,里面住着皇上最宠爱的匡娘娘,呵,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啊!”郭俊得意地笑着,瞧左右无人,凑近马晔的耳边,“郭某有今日还是承蒙这位娘娘所赐呢,当初可是我向太子献的一箭双雕之计哦!”

“何为一箭双雕?”马晔咬牙克制住怒火,哑声问。

“太子妃成了皇妃,呵呵,李代桃僵,讨好了皇上、气病了丞相,除去了前太子,其实是一箭三雕。马先生,我高明吧?”

马晔满眼仇恨,冷笑点头,“确实,郭大人做这侍郎太委屈了。”

郭俊正高兴呢,根本感觉不到身边之人冷凝的神情,僵硬的步履,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天下,现今我最佩服的是马先生,为马先生跑腿,我最甘愿。呵,等会见了太子,我一定会为你好好周旋。”

“多谢郭大人了。”脚下的每一步都如踏在针尖之中,处处繁华,却处处透着呛人的血腥气。

痛惜地把那单薄的身影纳入眼底,心剧痛无比。她忽然转过头,正迎着关注的视线,一惊,不禁站起身,倚着栏杆轻颤。马晔冷漠的双眼疾掠过一丝慌意,转过脸,捺下一腔不舍,以超人的力量撑着阔步向前。

拐过曲廊,弯到里侧花园,是中宫,郭俊没有说,他走时,他慈爱的母后还健在,如今已是一把枯骨了。

他从不曾去告祭过,不能去也无颜去。他发誓等到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的那天,他要重新隆重厚葬他的娘亲。

又行了几步,东宫,他住了十年的宫殿,到了。

宫人依旧,但主人已非,宫中的摆设也比他当年奢华太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明年这宫中又会住着谁呢?他冷笑。

司马衷簇新的杏袍,头扬得高高,坐在锦榻上打量着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位马先生以前进过宫吗?”简单的一件长衫,却有着雍容傲岸的举止,见着他这太子,也没有丝毫的惶恐之色,冷然而又沉着的气势,象在驿外路边的茶馆小憩相遇的两位路人,没有谁先谁后、谁主谁客。

马晔压了压嗓音,淡笑摇头,“回太子,草民今天是平生第一次进皇宫。”

“哦,那可能是小王记错了,马先生高寿?”

“不敢,虚长三十有八。”千姿帮他妆得年老,这个岁数应该差不多。

“哦!”司马衷点头,两手扶着榻边,故作不解地问,“马先生,郭卿一直说你想结识小王,是为何故啊?”

马晔小心地将鄙夷掩饰住,唇角弯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草民想的是倚着太子这座山,安安宁宁赚点钱而已。”

“哈哈,你可真会打算。马先生,小王现在有点难事,想请先生帮帮忙。”司马衷漫不经心地端起桌边的茶碗,小抿一口,抬眼说道。

“太子请说!”

“今年秋季大旱,税银一直无法入库,边境士兵粮响紧缺,先生方便的话,可否赞助一些?”

“二百万两够吗?”马晔问。

司马衷和郭俊瞪大了眼,嘴张着,好半会,才连连点头,“够,够,足够了。”

“还有,朝庭有几月没发大臣的俸禄了,先生?”人心很贪,司马衷见他答得痛愉,不禁得寸进尺地加问了一句。

“草民捐助一百万两让太子周转一下。”马晔微微一笑。

司马衷激动地站起,几步跨到马晔面前,抓住他的手,“先生,你真的是义商、侠商啊,在朝庭如此为难之时,这般慷慨相助,真令小王叹服。对了,”他突地狐疑地盯着马晔,“你不心疼吗?”

马晔笑言,“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草民能为太子尽点力,那是草民的荣幸,莫谈这三百万两,就是为太子散尽家财都情愿,草民图的是太子日后的照应。”

“先生,”司马衷如遇知音般,有些感动,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什么要对小王这般好,象你这样,让皇上赏识不是更好吗?”

郭俊在一边,与马晔会心一笑。

“草民走南闯北,人见的多了,也稍微会看点相。”他佯装看下四边的太监与宫女,停下不语。

司马衷挥手让侍候的人全部退下,催问道:“先生快快道来。”心中全被这位大家风范的商人所折服,全忘了自已的身份。

“太子,你初近而立,正当年华,身怀壮志,结交天下名流,得众臣仰慕,而皇上年已古稀,疏离朝事,留恋后宫,日近苍老,呵,草民识得清、识得真,今年这干旱便是上天的寓示,晋朝该换新帝啦!”马晔成全地说出了司马衷此刻最想听的话。

“真。。。。。。。真。。。。。。。。的吗?”司马衷狂喜得站立不住,嘴唇都颤抖了起来。郭俊也兴奋得摇头晃脑。

“太子,你不近而立,皇上没有古稀,天下不大旱?”马晔朗声轻问,

“是,是,是,那是真的啦!”司马衷往后一仰,闭上眼,“苍天,难道真的是大位快要交于小王了吗?”他突地又睁开眼,“可是马先生,皇上身体还很康健,他防小王防得紧?”

“呵,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老天把机会赐给了太子,后面当然就要靠太子自已努力了,机会千载难逢,太子可要好好把握,错过了就时不再有,机不再来。”

“先生,你说小王该怎么做?”司马衷不自觉已把眼前这位马先生当成了心腹,毫无顾忌地问道。

“太子,我若有此见识,还做个商人吗?”马晔满眼嘲弄,神态从容,“不过,我和郭大人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太子,需要什么,太子说一声便是。”

“是,马先生所言极是,我等朝臣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太子,”郭俊为表忠心,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你可不能辜负下官们的一番苦心哦!”

“小王明白,小王明白。”司马衷念叨着,退坐到榻中,一脸沉思。

马晔似笑非笑,过分清明的思绪依稀可以看到日后的场景,黝黑的面容闪过一缕稍纵即逝的杀气。

“太子,这事急不得,得细细掂量。草民不敢打扰太子太久,先告退。”他悠然自适地站起身。

司马衷呆呆出神,恍若未闻。郭俊忙上前推了推他的身子,冲着愕然的他挤了下眼。

“啊,马先生,日后无论是军中衣衫还是大臣朝服,以及宫中一切需度,都会让马先生名下的店铺操办。”司马衷从沉思中醒来,急不迭地卖了两份人情。

马晔傲立在门侧,“不急,等太子登基之后,我们再谈这些,太子还是忙大事要紧!”

司马衷感动地点点头,“马先生不太象个商人,如果能在小王身边任个詹事该多好呀!”

“草民只对做生意赚钱很感兴趣,其他无意,谢太子抬爱。”

“唉,人各有志,小王不为难你,马先生,小王亲自送你出宫。”

“麻烦太子!”他不卑不亢让开身子。

“马先生,小王真的很喜欢你,说话坦承,不掩饰,为人豪气,又不贪求。”闷热了太久的秋老虎开始疲倦,不自禁,天气开始转凉,爽适的微风拂在脸上,司马衷觉着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脚步也轻快几分。

“草民懂得适可而止,无需遮遮掩掩。”他仍不温不冷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向路侧园中的楼阁。

“太子。”郭俊忽然低喊了一声。司马衷不解地看着他,他朝前侧歪了歪嘴。

司马衷讶异地朝前看,匡似画弱柳依风俏立在同心阁不远处的曲廊下,一双凤眼直直地看向他们。

他冷笑一声,多日没有找她,终于耐不住又主动出面了,心下不由得意,眼中陡生出无限风情,身下脚步不停。

艳容微白,看着擦肩而过的强健身影,十年不见,纵是他易成苍老,纵是他已高大伟岸,心中那片痴心挚爱、刻骨铭心仍把他与心中的清秀少年重叠在一处,低头,珠泪轻坠,手中的丝帕翩然飞落。

如今的她已非往昔,以什么面目见他?他又为何为此装扮?

马晔目不斜视,胸中虽已波涛翻涌,多年惊人的自制让他从容如风,淡然飘过。

“娘娘,丝帕掉了。”司马衷欠身阴冷的讪笑着拾下飞落的丝帕,交接时蓦地滑向胸前的浑圆,轻轻一捏,暧昧地眨眼,大笑而去。

耻辱的泪水注满眼眶,悲愤地转身。

马晔踉跄一步,眼角充血,指尖抖索。

“马先生,你怎么了?”郭俊讨好地上前挽扶。

“没什么,忽然被那一池谢落的莲花失神了,有些不舍。”淡淡的声音幽幽飘向急步的身影。

僵住,呆立,闭上眼,泪如雨下。

“哈哈,想不到马先生还是性情中人呢?”

“偶尔,难得,可能儿时家中也有这一池莲,突然触景伤情。”

“哦,这么巧?”

“是呀,该回家看看啦,希望还能让那一池莲重吐芬芳。”

花能年年盛放,人呢,人呢?艳容苦笑,行止有风越过栏杆,没入娇养她的阁中。

第二十一章,秋深几重 中

 跨下的马汗湿长鬃,马蹄颤抖,拼命地疾驰,马晔欠伏在马背上,仍嫌不够,抓紧手中的马缰,夹紧马腹,恨不得融进风中,成排的树木后移,房舍退后,洛阳越来越远。

心头那压抑的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

没有方向,马蹄见路就转,见山就进,见林就钻,他听见身后孔综慌乱的叫喊,不回头,树枝刮破了长衫,束发的头巾也被撕烈,面容被山石擦破了几处,无所谓,他麻木了。

司马衷狂傲的嘴脸,郭俊厚耻的话语,这些他都有准备,但看到匡似画任人鱼肉的楚楚可怜样,司马衷竟然当众轻薄于她,他不禁崩溃,仇恨象刀一点一点铰着他的心,很想抢过宫中侍卫的剑,一剑宰了那披着人皮的畜生,放火杀了金堆玉砌的靡烂皇宫。

他凄然惨笑,他什么都不能做,含笑阔步走出皇宫,与郭俊寒喧,上马道别,直至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他也不是人,无情无绪,隐忍着,压制着,但他痛,痛得却又吼不出、哭不出。

马惊慌地又奔进了一处密林,没有路,马在树木间急促地奔跑着,枝木打着身上,生生地疼,不疼,肉体的痛算什么,他的心千疮百孔,已无药可治。

一滴、二滴。。。。。。血顺着脸腮落在抓马缰的手上,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有点想吐,不觉松开马缰,抬手去拭,一个后仰,他从马背上直直地摔到了地面,马惊得没有了踪影。

背象裂开了一般,他笑了笑,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蓝天,很美的天空,几朵浮云,想起儿时父皇问:是洛阳近还是日头近,他说只见客从洛阳来,不见朋从日头归,当然是洛阳近。父皇大笑,很远的记忆,模糊得记不清父皇的面容,如果时光能够停留,该多好,他不要做什么太子,只想父皇没有变得象现在这样,母后还在,象千姿的家那般,好温馨。

身子动都不能动,可是为何没有晕过去呢,还能清醒地意识到一切。复位的计划,一步一步都按着他的步骤来,现在,他有点等不及了,他不能让他们一死了之,也要他们痛,痛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