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川从星辉国际走出来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闻歌。

站在白柏川身边的是和白相原一起打天下的老人李耀祖。虽则白家大少早已名声在外,李耀祖却以长辈自居,言语间隐隐透露出轻蔑和过分地自信来。

“柏川,你虽然在科技和金融业做得声名鹊起,可是这娱乐圈水深着呢,一不小心就摔个大跟头,贤侄还是要多了解行情才是。”李耀祖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目光矍铄。

柏川的目光轻轻扫过闻歌,嘴角含笑,“李伯说得是,不过为商之道最要紧的是有投资的眼光,李伯你说是不是?”

这分明就是讽刺李耀祖近年来屡屡投资电影失败了。李耀祖脸色尴尬,脸色转换了好几回才道,“是,大少说的是。”

星辉国际虽则近几年势头减弱了,但也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旗下有很多老牌一线艺人,二三线的小明星更是不胜枚举。因此,星辉国际的门口总是会有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进进出出,那些人大都是怀抱着明星梦来面试培训生的。

李耀祖身后站着的是星辉国际的金牌经纪人张倩,张倩今年三十余岁,梳着利落的中分齐肩短发,无关立体,一双黑色的眼睛精准地定在了闻歌的身上,然后微微一亮。

闻歌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棉质衬衫,下身却穿着一条包臀黑色蕾丝超短裙,露出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一头乌黑的卷发披散至腰际,清纯中透着妩媚,站在来来往往的小明星里十分吸引眼球。有好几个人回头看她,轻声议论,还以为是星辉新来的培训生。

闻歌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她的眼睛热切地看着白柏川。

她的视线那样炙热,以至于脸李耀祖都注意到了,他还以为闻歌是白柏川秘密包养的小情人,故而神色暧昧地对白柏川说,“柏川,你艳福不浅呐,这位美女的姿色就算在星辉里那也是头一份呐。”

白柏川扫了闻歌一眼,脸上的表情依旧冷硬。

闻歌向他走了过来,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地笑容,“柏川,我有话想同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白柏川冷冷看她一眼,“闻小姐,我和你似乎没有单独谈话的必要,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现在说。”

闻歌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咬着唇低下了头。她已经下了这样大的决心,放下一切来找他了,果然还是这样的结局吗?

“李伯,我们走。”

白柏川没有再看她一眼,与她擦身而过,大跨步地上了车。

曾经何时,她也曾站在B大的教学楼门口等他放学。那时,她是何等的自信,她打赌,他一个月内一定会爱上她。后来,她赌赢了。

但是现在,她依旧站在这里等他。

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不甘心。

她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白柏川那双冰冷的眼睛直视着她,“闻小姐还有什么事?”

闻歌嗫喏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六年前的一切,你真的忘了吗?”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心里还有我吗?哪怕一丁点?

“那种不堪的过去,我不忘掉难道还记在心底来反复地提醒我那时候有多愚蠢?”他的声音冷得仿佛可以结冰。

他升上了车窗,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她追着车子往前跑了几步,终于绝望地停了下来。

“我是星辉的经纪人张倩,你的外在条件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星辉艺人呢?”金牌经纪人张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闻歌的身后。

闻歌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反应,“艺人?”

“是的。”

“你可以考虑一下,这是我的名片。”张倩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闻歌伸手接过,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脑子乱哄哄的,根本不能思考。

张倩是谁,叱咤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曾经一手捧出了像苏安儿这样的影后级人物,她洞察人心的本事更是一流。

她说,“白家大少已经就任星辉国际的总裁,如果你能进入我们公司做培训生,说不定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触他。”

有很多机会?

闻歌眼底终于迸发出希望的光彩,“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倩说,“不过我们公司的培训生很多,你要足够优秀才有机会出道。”

闻歌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张名片,有些怅然若失,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张倩看人一向很准,什么人有明星的潜质,什么人能红,她总能猜个七七八八。现在娱乐圈俊男靓女满地跑,但是要美出特色,让人过目难忘那就很难了。

闻歌的美就是如此,美得艳丽,极具倾略性,像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

“以后风雅颂就要拜托你多照看了。”闻歌拖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从房间里走出来,抬头看向站在楼梯口的刘博渊,“我走了。”星辉的培训生都有安排统一的宿舍,有专门管理。

“值得吗?”博渊看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眼底掩埋着浓重的悲伤,“你为了他,值得吗?”六年的辛苦打拼才有现在的事业,居然说放弃就放弃。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闻歌笑笑,“他根本不愿意靠近我的世界,那只有我去走进他的世界。”

刘博渊走近她,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闻歌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唇…像是要将这张脸给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良久,刘博渊才松手,“你那样急切地像走进他的世界,却从未留恋过我的世界。”

闻歌刚要开口说话,刘博渊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转身,“你走吧。”

闻歌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对不起。”

行李箱的轮子划过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静止下来。

刘博渊却在想,爱情到底是怎样一个奇妙的东西,自己花了六年时间也不过是让闻歌对他感谢,感恩,愧疚。闻歌与白柏川也不过相处了短短半年,却此生难忘。

闻歌进星辉的同时,白柏林的乐队也进了星辉,两个人是同一届的培训生,开动员大会的时候,白柏林甚至坐在了闻歌的旁边。这一届培训生足有三十人,每一个都是星辉精挑细选出来的,即是这样,真正能出道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出道之后能红的更是个未知数。

台上李耀祖的演讲,白柏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居然会这样巧,这难道不是天赐的缘分吗?

白柏林讲了半个小时,终于下台去了。闻歌一直低着头也没仔细听,直到台下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哇,没想到总裁居然这么年轻。”

“长得也很帅。”

闻歌抬起头,看见白柏川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大踏步地走上台,长身玉立,风采不凡。

白柏川的视线扫视了一圈下面,在闻歌身上略微停留之后,开声说,“首先,恭喜大家成为星辉的培训生,你们是星辉培养的明日之星,星辉将在两个月内对你们的形体、气质、技巧等多方面进行培训,两个月后,你们中的五人能够获得出道机会。接着,公司会给你们量身定做全方位的发展路线。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警告你们,不要做一些影响你们自己和公司名誉的事,否则公司将永久雪藏你们。明白了?”

“明白。”众人齐声道。

柏林虽则是白氏的二少,但是他却坚持要以培训生的身份进入星辉,拒绝特殊照顾。但是柏川早提前跟星辉高层打好了招呼,众人心知肚明,就连培训老师待柏林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惹得小少爷不高兴。

“她是谁招进来的?”柏川一边走一边低声说。

张凡自然知道柏川指的是谁,“是张倩招进来的。”

“张倩?”柏川微微皱眉,“你让她马上来见我。”

“是。”

当张倩推开柏川办公室的门时,立刻感受到了弥漫在整个办公室里的低气压。

“我竟然不知道,我们星辉的培训生的门槛尽然这么低了,像她这样一无所长的人竟然也能进来。”

柏川将闻歌的资料扔到了张倩的面前,特长还有曾获奖项那一栏都是空白。

“白总,虽然如此,但是她很特别。”

“特别?”柏川冷笑一声,“怎么特别,因为她漂亮?咱们星辉漂亮的人不多?”

“是。”张倩笃定地说,“闻歌不只是美,而且美得特别。我相信,她一定会红。”

柏川的视线落在闻歌贴在申请表上那两寸的照片上,她贴的是六年前的照片,眉眼间仍有一丝稚气,笑起来眼睛微弯,眼底仿佛盛着万千星光,闪耀夺目。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在那张照片上轻轻摩挲。

张倩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接着,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她的一切情况你都要向我报备,明白吗?”

第二十章

星辉这一届的培训生根据未来的发展方向分为演艺、歌唱还有模特组。闻歌分去了演艺组,开始正式的培训。一开始,主要是形体塑造课,会有造型师过来给她们做造型,然后拍照,让她们找镜头感。

星辉请来的是国内著名的杂志摄影师杰克,造型师也是请的星辉的专业造型师。那些少男少女们虽然表面淡定,但眼底的兴奋劲儿怎么都掩盖不住。

演艺组一共十五个人,男的八个,女的七个。闻歌虽然不了解他们的背景,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要么是有个亲爹,要么是有个干爹。只有一个叫刘诗意的女孩子朴朴素素的,身上经常是白衬衫加牛仔裤的搭配,一双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微微弯起来,很清纯的模样。

闻歌的穿着打扮很低调,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明显的LOGO,但识货的人都能看出来她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因此几个女孩子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套她的话,想看看她有什么背景。

闻歌只淡淡地应付了几句,那些女孩子没趣,也就不再提了。但才培训几天,闻歌就发现公司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接送的豪车了。

人都说演艺圈鱼龙混杂,看来一点都不假。

好在自己也无意在演艺圈发展,来这里不过是找一个接近某人的借口,因此聚会之类不单纯的事,她也是能推就推。

即使这样也惹上了麻烦事。

起因却是那个叫做刘诗意的女孩子,不知为何居然被两个人诓骗出去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居然来了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好在她还留着一丝清明,躲进洗手间给自己的亲姐姐刘诗宛打了个电话。

诗宛同她一向要好,她离开之后,风雅颂也是她和博渊一起帮着打理。所以接到诗宛的电话,闻歌二话不说就赶到了酒店。

好在来的及时,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那个姓王的地产老板开先是怒不可遏,待见到了闻歌,又生了遐思,“只要你肯跟我,我就砸钱让你红,怎么样?”

闻歌扶着诗意,淡淡一笑,“王老板,你要相信,我闻歌,你要不起。”

从此之后,诗意倒是同她格外亲近起来了。她才大三,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性格又单纯,闻歌平日里难免多提点了她几句。

不知不觉,两个星期过去了,形体塑造的课程都快结束了。闻歌却是再没有见到白柏川。仔细想想,也是,他可是白氏集团的大少,这家娱乐公司不过是其中之一,又怎么可能天天来呢。

恰好星期天有一天休息,闻歌便准备丢开脸面跑白氏集团的总公司守着去,反正这种事她以前经常干,不过以前她是守在教学楼门口而已。

结果,闻歌都做足了准备了,星期六的晚上却接到张倩的电话,“明天照常来培训。”

“为什么啊?”

“领导来视察。”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闻歌莫名其妙地盯着电话,气哄哄地倒头一睡,哪个领导这么烦人!

第二天,当闻歌看到领导之后,非但不觉得领导烦人,反而窃喜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因为白柏川的到来,让整个形体教练室充满了紧张感。每个人都展示了一段形体,有表演的,有跳舞的,甚至有当场演了一段话剧的,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最优秀的一面展现出来。

轮到闻歌的时候,闻歌直接走向了柏川,“总裁,能不能请你配合我一下?”

白柏川看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好。”

然后,闻歌就开始绕着像一根杆子一样的白柏川跳起了艳舞,是的,是艳舞。闻歌很早就专门学过芭蕾。不过她后来觉得无趣,改学了拉丁,再后来跳了一段也没再继续。但到底底子还在,随便一段音乐放出来,就能踩上节拍。

闻歌时而搂着他的腰,时而搂着他的颈,旋转、跳跃,一举一动都在诠释着什么是极致的魅惑。再加上闻歌那一对媚人的桃花眼,若是换了一个男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底下的几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说,“还以为她有多清高呢,原来是没捞到好的金主。”虽然,许多女孩子都想要借此在柏川面前表现一番,但却没有一个像闻歌那样那么大胆。

“够了。”微微愠怒的声音响起,柏川抓住了闻歌的手腕。

闻歌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呆滞地看着他。

柏川低头看了一下表,竭力掩饰自己的窘迫,“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一步了。”

不管怎么掩饰,他的耳朵尖却还是红了,这一点被闻歌敏锐地觉察到了。闻歌看着柏川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却微微笑开了。因为,她在这一刻终于在白柏川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大木头,那个总是一本正经却极其容易害羞的大木头。

六年,时光轮转,但人的本性总归不会变的。

而她,其实也还是以前那个没脸没皮,死皮赖脸地追求着韩荀的闻歌。

六年来,柏川的身边不是没有过爱慕她的女人,宴会上认识的门当户对的名门千金,公司里的女下属,还有一度陪伴他走出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的大学同学周清韵。

这么多人来来回回,他对谁都周到有礼,客客气气,保持着难以接近的距离。

但是,只有闻歌能这样轻易地在他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他的反常,就连白相原都发觉了。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柏川将烟掐灭,“爸爸,你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你一向是最自律的。”白相原扫了一眼烟灰缸里搁置的十几根烟头,“近来却这样反常。”

“有些事,我不知如何决断。”

白相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儿子,你一向最有判断力的,你心底其实已经有了决断。那些不相干的东西,你何必在意。”

柏川抬头,微微一笑,“谢谢爸爸,我已经知道如何做了。”

一个星期后,白柏川一走出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闻歌。秘书小姐很抱歉地说,“总裁,我告诉这位小姐没有预约是没办法见到您的,但是她不肯走,一定要等在门口。”

“没事,你去吧。”只要她想要留下,恐怕没有人能赶得走她。

“柏川,你忙完了?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闻歌今天换了一身装扮,穿得超级可爱,黑白熊猫T恤再加黑色背带裤,就像一个高中生。

柏川淡淡扫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里抽出来,“很抱歉,我已经有约了。”

“那没关系,我们其实可以下次再约的,你什么时候有空?”闻歌仿佛是怕他拒绝一般继续说,“我都有时间的。”闻歌睁着一双期盼的眼神看着柏川,就像以前,闻歌一有所求,就会这样看着柏川。而柏川十有八九会心软。

因为她知道,他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神情。

在这一刻,柏川忽然觉得,闻歌或许真的很适合当一个演员,这演技着实逼真得很。从造型开始,到说话的语气,语调,全部都是精心准备过的。

他冷冷一笑,“闻小姐,我们似乎并不太熟,我也没有同你吃饭的必要。”

闻歌的神情在一瞬间转为落寞,她低下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至少六年后的闻歌没有六年前的闻歌那样自信满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禁受住柏川多少次的打击。

他再不看她一眼,走进电梯,摁下了关门键。

闻歌却忽然冲入了即将关上的电梯,柏川,当年的事我是迫不得已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二十一章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她靠他极近,他几乎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幽香。他冷笑一声,“解释,闻歌,你想解释什么?是解释你六年前玩弄我的感情?还是解释你很快就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居六年的事实?或者,你现在这样用尽手段地接近我,难道是见到你昔日没放在眼里的旧情人忽然变成白氏集团的大少爷所以又心动了?”

闻歌被白柏川的话刺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几近哽咽地说,“我…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和他怎么样,我一点也不感兴趣。”白柏川伸手摁下电梯,声音冷如寒冰,“也与我无关。”

叮…

电梯门开了。白柏川再不看她一眼,大踏步地往前走出去。

闻歌紧走几步跟了出来,心里却有一种冲动一直弥漫到自己的脑海,她只是想,这不是她的柏川,她的柏川绝不会这样绝情。她的柏川绝不舍得让她伤心…

情急之下,她站定,对着他吼了出来,“白柏川,我爱你!”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大,以至于白氏集团大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掩嘴轻笑,大约以为她是白家大少众多的追求者之一。

白柏川停住了脚步,挺直的背震了震,却并没有回头,直直往前走了出去,坐上了候在门口的黑色商务车。

车子一开走,闻歌的眼神黯淡下去,肩膀立刻塌了下来,像是被抽了精气神的布娃娃,她的勇气在那一刻被用完了。

她曾经伤他伤得那样深,他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她也没有被原谅的资格,因为她弄丢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她是一个罪人。

闻歌跑到白氏总部大楼去表白的事被当做一个笑话散播开来。同一个培训班的培训生们个个都在看她的笑话,背着她窃窃私语。

“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妄想攀上白大少,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