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了会关子,又慢悠悠道:“咱们今儿说得,是皇后的另一桩艳事,那可是和咱们大周的重臣有关呐,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先帝爷那会,长乐十七年的金州城,金州城诸位知道么?那是在咱大周的最西北…”

第 85 章

春来茶馆彻底火了!

那位说书之人,凭着这条最新的皇后艳事段子,硬生生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茶馆,一跃变成祁州城时下最热闹的地方。

茶馆老板姓周,此时站在门口,迎着客人往里进,嘴上寒暄不断,而茶馆里头,上下两层都挤满了人,乌泱泱一片,有些没位置的,竟直接盘腿席地而坐。

周老板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他脸上彻底笑成一朵花。

最前头响木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很是浑厚,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大家都屏气敛息,直勾勾看着说书之人。

那人照例作了个揖,笑道:“诸位爷久等了,且说上次咱们讲到金州城里的传言,说文家大小姐当时一十三岁,还未及笄,就与庞府四公子私相授受,往来有无。”

底下众人忙应道“是啊”,只催上头那人快点少卖些关子。

说书人笑了笑,双手一比,续道:“不料,未过几日,峰回路转,那庞府竟然真请了官媒,向文家提亲去了!”

众人哗然,那人也不再卖关子,赶紧将那庞府交代了什么,官媒如何行事,文家又是怎样回应,说得那是绘声绘色,就像他当时在场一样。

极适时地,他又停了停,留下些许空白下来。

众人已经听得一愣一愣,到此时,皆是倒吸一口气,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说出乎意料的,有说回味无穷的…

二楼是一个个小隔间,就听其中有人啐了句“恶俗”,声音落地清脆,惹得底楼诸人都抬头望了过去。

一人以纸扇挑开纱帘,另一手负在身后,走了出来,举手投足间颇为恣意。这人不算很高,身形还有些瘦削,穿一身紫缎锦袍,头束镶玉金冠,打扮极其富贵。

他倚在二楼栏杆上,往下打量,讥讽道:“还以为是什么出名的段子,惹得这些狂蜂浪蝶瞎扑腾。不过就这么点破事儿,居然让你们一个个心急火燎地,哼,真是俗不可耐。”

底下众人叫嚣,说不愿意听可以走啊,那人嗤笑一声,满脸不屑:“本公子还真不愿意在此多呆,怕肮脏了身份。”声音濯濯,格外悦耳,像是道清流。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欺他只有一人,而身形又柔弱,就要冲上来干架,紫衣那人隔壁的雅间里,几人鱼贯而出,正好挡住了上楼的道。

当头那位缎带束发,穿一身墨灰直身,后头跟着四五个人,皆是一脸肃色,而当前那人身上的威严更重,正是微服出宫的长青。

他今日出宫,正是为了听一听这个惹得满城风雨的段子。结果,长青是越听越气,他暗忖,若没有自己横插一杠子,那二人真就能成亲了?

他怒不可遏,正欲拂袖而去之际,正巧对面就有人仗义执言。他静心听了一会,到这时,才上前解围。

长青朝先前那人拱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确实是俗不可耐的市井之谈,免得清污了公子的耳朵,这边请。”

那紫衣之人倒是一愣,他抬眼端详,见此人形相清癯,器宇轩昂,穿着虽普通,但身上含着冷冷的疏离与尊贵之意,而就那么微微一笑,又平添了几分温暖与贴己。

紫衣之人心中一暖,眉眼就含了笑,他亦作了个揖,道:“多谢这位公子,请。”

他二人在侍卫的护送出了茶馆,长青正欲告辞回宫,不想就被那人拽住了袖摆。

力气不大但是极度坚决,长青倒有些不好意思直接甩开了,他淡淡扫了一眼被那人扣着的地方,就看到一双素手,五指纤纤,似是女人的柔荑。

长青略微蹙眉,不戳破他,只是狐疑道:“这位公子,还有其他何事?”

那着紫衣之人浅浅一笑,松开手中的袖袍,执扇见了个礼,道:“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今日有幸结识贤兄,乃在下之福。”

“方才贤兄解围,在下感激不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由在下做东道,聊表谢意,可好?请贤兄赏个脸吧,若是推辞,倒是瞧不起在下了?”他狡黠地眨眨眼,略有些顽皮。

长青推脱再三,所有理由皆被此人一一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他词穷后说不过这人,只能跟着这位新结实的“何公子”去吃顿便饭。

结果,说是便饭,几人去了祁州城最负盛名的世味楼,号称能尝尽世间百味,历来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之地。

世味楼不单是个一栋楼,它可谓是包罗万象,而在最深处,是一潭清水,立于水边,就能望见池底的青青鹅卵。

两人挑了个水榭雅间,凭窗而眺,水波粼粼,杨柳依依,而远处又是繁花似锦,交织在一起,有种烟雨江南的秀美,能消人愁,让人笑。

看着此番雅景,长青近日抑郁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关于文墨与庞阙的闲言碎语,已传遍祁州城大街小巷,宫里自然也不例外,嘴碎的人哪儿都有。

之前那些与谢尘非有关的无稽之谈,长青完全都不在乎,可这回,倒真是极大地挑战着他内心的底线。

长青原先只知道他二人有情又有义,可具体他们俩是怎么个好法,他一概不知,也不想探究,无端端给自己找气受,做什么?

可这回倒好,他们之间的过往,被人挖得这么深,就像个笑话被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而很多事,他也是现在才知晓,譬如刚刚那个所谓的媒妁之言。

这一字字,一句句,听在他心头,其实很不是个滋味。偏偏他与文墨年初就在为此事吵架争执,随着传言的愈演愈烈,就根本看不到个和好的迹象。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想到此结,长青不禁一声长叹,可胸腔中的郁结之气,常舒不散。

这一日,二人啜饮杏花美酿,品尝清雅菜肴,喝酒谈天,或对诗词歌赋,或抒家国情怀,不算辜负这大好春景。

待席罢,那位何公子意犹未尽,邀约长青十日后于此地再叙情谊,他道:“高山流水常遇,然,知音难觅也。”

长青浅笑婉拒,那位何公子眼眶泛红,眸子水汽迷离,多了分楚楚动人之色,又执着道:“公子,你若是一直不来,那每隔十日,我都会在此等你。”

长青一愣,他复又作揖:“小姐,抬爱,我已有结发妻子。”

那人脸瞬间红了,她看着长青,心中着实爱慕丛生,又夹杂着许多的缱绻与不舍,故此,也不再掩饰身份,反而大胆回道:“反正你不来,我就在这儿等。我父亲是当朝首辅,若是为了你,我愿意做平妻。”颇有些无赖的意思。

这话她说完,想着自己已经没脸没皮了,反而愈发横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长青从未遇过哪个女人,会在他面前说这样炽热又直白的话,他暗道,这贺治陶的女儿怎么如此——大胆,还真是教女无方!

他双颊微微灼热,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又作了个揖,才急匆匆推门而出。

那位贺小姐追了出去,长青几人走得极快,一时就没了踪迹,她不禁气急,忽然又生出许多懊恼,只知道此人姓林,其他的,竟一概未问,让她一腔芳心空付!

且说长青回了宫,他喝过酒,又吹了恼人的春风,脑中便是昏昏沉沉,起了些乏意。这日荀假,他难得休息,便准备去灵寿殿沐浴更衣。

龙辇经过咸安宫时,隔着高高的朱红宫墙,他能看到里头郁郁葱葱的石榴树,很是苍翠打眼,他单手支起头,倚在扶手上,想着文墨在做什么呢?

还真被他想着了,龙辇沿甬道往西去时,他又特地吩咐从御花园绕一段路,就这么正好远远地瞧见了文墨。

长青也不知自己眼睛怎么愈发尖了,隔着重重叠叠的绿丝和花枝,竟还能看见她。

文墨穿了一身玉色的衣裙,整个人如白玉一样,闪着些清寒之意,面色也是,她冷着张脸,身姿英挺地坐在石凳上,喝着盏茶,像是尊不带人间情感的佛。唯独鬓间的那枚玉簪,于金乌下,闪着些暖洋。

长青仔细辨认了番,才咧嘴上翘,止不住的笑意,他下了龙辇,悄声踱步过去。

待走近了,他才听出些不对劲。

有两个宫女跪在地上,一直拼命磕头告饶,而文墨却是不发一言,只冷冷盯着旁处,到不耐烦时,才对着旁人道:“怎么,还要本宫说几遍?速速将这二人仗毙,省得在这儿碍眼。”

话音刚落,几人又是一阵使劲地拉扯,那两人自然还是抱着东西不松手,只是求饶。

长青从树后绕了过来,疑道:“皇后,这是怎么了,他们犯什么事,惹你这么高兴?”他印象中文墨性子很软,并不会轻易动怒要人性命,最多就是罚个俸银什么的。

文墨随着众人一道福身请安,面无表情地应道:“皇上,这两人扰乱后宫,死不足惜。”

那两人见着皇帝来,索性向皇帝求饶,连忙认错又喊冤,惹得长青一头雾水,他再看向文墨,文墨脸色熬不住,稍稍变了变,她红唇微启,可终究还是没说话。

长青坐到文墨对面的石凳上,看向底下那两个已是战战兢兢之人,问道:“到底何事?”声音不怒自威。

底下的两人先是连连告饶,又争抢着自顾说起来,愈发听不清楚,长青头痛更盛,他便指着其中一人,让她先说。

那人重重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明鉴,奴婢们确实认罪,但所言之话句句为真,做不得半句虚假…”

长青心头隐约已经猜到一些,他心中烦闷,赶紧摆手,让她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人擦了擦泪,抽噎道:“禀皇上,奴婢们今日是在议论皇后与安国公之事。”

“内乱那年间,皇上您去了孟州,国公常常进宫探望皇后,两人还常在宫中下棋饮茶,国公还,还偶尔留宿于宫中…皇上,当年之事,宫中诸人皆是看得一清二楚,还请皇上明鉴。”

长青看向文墨,她并不辩驳,只是垂着眼梢,看不清神色。他复又看着底下那人,问道:“就这些?”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底下那人一时愣住,她搓着手,是个极其害怕的样子,长青哼道:“还有别的隐瞒?”

“皇上,奴婢本不该随意议论皇后,可如今,皇后竟要杀人灭口,还请皇上要为奴婢做主!另外一桩事,事关重大,奴婢…”这人欲言又止。

长青睨了她一眼,问道:“另外什么?”

那人叩首,正色道:“奴婢曾听闻,宁英公主是皇后与国公苟且而得…”末了,她又加了句:“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敢有所隐瞒。”

“一派胡言乱语!”

对面那人终于有了丝怒意,她死死盯着底下那人,喝道:“污蔑本宫清白,安国公明明只留宿于明义宫,你们这样编排是何居心?来人,给本宫撕烂她的嘴,看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那两人又开始哭天抢地,呜呼哀嚎,惹得其他宫中之人频频眺望。

长青觉得此刻连风都是止住的,他听不到旁的声音,也看不到旁的人,只能怔怔看着文墨,过了半晌,他终下了道令。

仗毙!

第 86 章

长青是纠结的,他心底不止一次地有过冲动,欲下旨将那些碎嘴之人通通抓起来,送入大牢,一个不留。但此事若是起了头,岂不就坐实了无稽传言?

这种粗暴的直接的平息舆论之举,于文墨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长青不愿意冒这个险。

可今日这两个不怕死的奴才,居然胆敢胡扯上宁英的血统,以此诬蔑文墨的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

“仗毙”两个字甫一出口,长青也不再看其他,只拂袖回了自己宫里。他一觉睡到掌灯时分,才慢悠悠醒过来,口干舌燥之余,还有一口郁结之气闷在怀里。

他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靠在后头的瓷枕上。

许是喝过酒的缘故,长青还是昏昏沉沉、头晕目眩,他正欲唤人进来伺候,明黄的帐幔就被人轻轻挑开一边,拢成一束收在上方。光这一个动作,他就感觉周身静止了。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具体神色,唯有烛火晕暗,染在清冷的玉色罗裙上,平添了好几分暖意。

两仪殿是皇帝的寝宫,除了皇后,其他嫔妃不得皇帝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可说来也奇怪,文墨进宫这么久,也从未主动来过一回。

长青今日见她来,痴痴一愣就给怔住了,一时忘了说话。

文墨也不开口,只是从南窗榻上拿了个软枕,给长青垫在身后,又倒了杯茶,双手托着递过来,浅笑道:“长青,喝口温茶润一润嗓,听侍卫们说,你在外头喝过酒。”语调轻轻,说不出地柔意,从未有过。

暖阁里就他和她,其余伺候的人都被打发在外头,长青看着她忙忙碌碌,又听着她软语唤他的名字,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这一出戏,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长青实在太了解文墨的倔强脾性,不说原来二人置气,从来都是他主动登门赔罪,且说他们俩自年初冷战至今日,已过去三四个月,从未见她低过一次头,服过一次软,可现在,她放下身段,好言好语地伺候他,那必然是有所求了。

那盏茶水在眼前晃得难受,长青撇开眼,目光落在衾被上,也不伸手接过,他只是淡淡地问:“皇后,如此这样,可是要和朕说些什么?”

声音喑哑,字字句句透着倨傲和疏离,她唤他长青,而他唤她皇后。

文墨心下泛出凉意,她极快地扫了长青一眼,又垂下眼眸,将茶盏搁在一旁的案几上,提起裙摆直直跪地,敛色叩拜下去。

“皇上,臣妾自小受父亲教导,‘为人行于世,万事端正,何畏人言’,故此,生了那些闲言碎语,臣妾从未替自己辩驳过一句。只是,今日之事涉及无辜小儿,臣妾不得不说上几句。”

“那年,皇上出宫,安国公确实曾留宿于宫中,不过,是宿于礼亲王的明义宫内。待他二人回京,自可为臣妾作证。”

“皇上,臣妾从未做过任何淫~乱宫闱之事,请明鉴。”

长青听明白了,她今日来是为了宁英!长青暗自叹息苦笑,文墨居然还义正词严地说他不信她,可是,她又何尝信过他?

长青打心底是相信文墨清白的,要说她对庞阙心中有情也就罢了,以她固执的性子,凭她曾经愿意为了皇帝的脸面去死,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思及此,长青只觉得累,很累…

这段话完,文墨还是保持着俯首叩拜之姿,格外的谦卑,她的心突突跳着,等待着最终的宣判,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宁英。

室内静了半晌,只有偶尔烛火啵的一声,就听那人道:“朕知道了,皇后先回吧,朕累了,想再歇会。”话里格外地冷漠,猜不透他是何意,接着龙榻上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文墨身形一滞,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像是蝴蝶轻柔地扇了下翅膀,紧接着又连续扇了好几次,簌簌地,来回地眨。

然后,有一滴泪冲破了睫毛的阻挠,砸在面前的白玉砖上,无声无息地开出了花——可也只有这么一滴而已。

也不知低低拜了多久,文墨终直起腰,长青已背对她睡了,她只好自行起身,静静地替他放下幔帐,又认真地福了福身,悄声道:“臣妾告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两仪殿檐角上,脊兽口中的铃铛,被风一吹,叮叮咚咚地响,像是从天际传来的勾魂之音。

文墨走出两仪殿时,感觉很冷,这种冷不是身上四肢间的,而是从心底最深处散发而来,是一种不可遏止的冷意。

她紧了紧披风,双手拢于袖中,互相紧紧攥着,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溜走。

到底是什么呢?文墨思量许久,最后想,哦,也许是长青…长青,在离她而去…

原先,哪怕他在旁人床榻,文墨也知道,他的心在她这儿,可现在,哪怕刚刚两人在一起,她也看不见他的心…

太皇太后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但仍然是耳明目聪,精神矍铄,她见春日风景大好,便如原来一样,宣诰命夫人进宫,说是来陪她这个老人家聊天。

那些夫人自然带了各家的小姐,希望在太皇太后和皇后跟前混个脸熟,故此,这日宫里是难得的热闹。

文墨尚在雅韵斋外头时,就听见里头咯咯笑声不断,少女的声音脆如银铃,很是好听,亦像甘冽的清泉,沁人心脾。

今日来得,是几家一品大员家中的夫人小姐,有些她见过,有些很是面生。诸人给皇后见过礼,才依次坐下。

文墨坐在太皇太后下手,向众人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到那几个未曾见过的女孩身上,其中一个长相虽不出挑,但一双眼睛伶俐,灵气逼人,格外有神,连文墨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她已经再也没有此等顾盼生辉的时候了。

这,便是文墨第一次见到贺萌枝——大周史上一个传奇的女人。

太皇太后见皇后来了,还是原来那般的笑,道:“皇后,有空还是得请他们多进宫聊聊,走动走动。”

文墨知道太皇太后对她有诸多不满,自从几年前宫里选秀,进过新人外,这后宫已经多有空寂,连皇嗣都不曾再多一个半个的。

太皇太后这是在借机敲打她呢,文墨亦笑,她答道:“老祖宗教导的是。”

宴席还是设在杏林之中。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如今,春雨已经淅沥了好几场,这宫中的杏花早就如云如盖,美煞旁人。

文墨与众人一道从千步廊绕过来,远远看见那片繁花时,她心中就有了几分胆怯之意。模糊印象之中,有人对她说,是在这儿对她钟情的,可如今,景还在,人也在,只是情没了…

文墨心尖一疼,就不敢再想。

这十多天,她又去过几次两仪殿,只可惜,每次长青不是批阅奏折,就是已经早早歇下了,唯独有一次,说是去贤昭仪那儿去看得月公主。总而言之,他就是不愿见她,想着法地躲着她。

文墨惶惶然,不知所措,她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可就是没有一丁点办法。文墨总算能体会到,原先长青在她这儿受得那些闲气了,真是一报还一报!

开席前,太皇太后还是绕不开她的终极目的,请人将皇帝请了过来。

长青来时,他心里想着最不愿意见文墨,不为别的,而是两人在一起,不自在,不舒服,总是吵架置气,还不如不见,可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另外一人。

当他给众人免礼后,目光刚扫过旁边的文墨,就听一人大声急唤道:“林公子!”异常清脆,又隐着久别相逢的激动之意。

诸人皆是一愣,眼神中带了些探寻之意,向那说话之人望去,正是首辅嫡女贺萌枝,她恬然一笑,是个落落大方的模样。

而文墨只是抬眼看向长青,长青皱眉辨认了半晌,方浅笑道:“是你啊。”笑靥明媚,文墨的心情不自禁地忽然一坠。

那贺萌枝笑得开怀,灿烂得宛如春日最娇艳的花,声音糯软甜蜜,道:“林公子,可还记得十日之约?那日,我可是从日出等到了日落,却不见公子前来,还在心里难受呢,不想今日就见上了!”

这话一起,众人的脸色变了一变,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探究,文墨亦是,她这才重新打量起这个女孩,而最后目光还是定在身旁之人,那人亦在笑。

以文墨对长青的了解,她明白这笑容的含义,不是疏远,而是有些惊喜,又或者带着些许赏识。

一旁的贺夫人听女儿这样胡言乱语,已是面红耳赤,忙起身告饶,说教女无方,自家女儿野惯了,让诸位看笑话,多多见谅云云。

太皇太后却是笑意盈盈:“夫人真心客气,小女活泼爽快,倒是极对哀家脾性,有空多来宫里坐坐。”

文墨懒得再听他们啰嗦,她垂下眼眸,见自己的酒盅里不知何时落了枚杏花瓣,飘荡在金波其上,像朵无根浮萍。她眼眶一热,端起酒盅,也不等其他人,自顾喝下了这杯酒。

酒意馨香,酒味醇厚,是个好酒,她赞不绝口,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文墨的酒量,很差。十岁那年在金州,她连喝了三碗,就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被抬回了后院,所以,于这杯中物,她一向都是非常自制。

只是,今日,她有些想尝尝醉酒的滋味了,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她又喝下第二杯,一手托腮,静静看着诸人,有些重影,眼前花飞花落,汇聚成一场最悲哀的花雨。

有人从她案上拿走酒壶,劝道:“别喝了,你身子不好。”似乎是一如既往地关切,却总有些不一样了。

文墨“嗯”了一声,又粲然一笑,眼眸弯弯,淌着哀伤。

这日,文墨昏睡至半夜,作了个噩梦骇然醒来,她习惯性地朝枕畔看去,空无一人。她心中悲怆,匆匆下了床榻,披上外衫,往外走去。

外头只有今日守夜的含槐在。文墨问她,可知皇上今日歇在了何处。含槐答道:“没听到龙辇的声音,圣驾似乎还在两仪殿。”

文墨定下心神,整了整衣襟,径直往宫外去,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与他说个清楚!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