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又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爬长城,还远远观望过鸟巢和水立方,踏过国子监的巷道,也曾在拂晓时分出门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时间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中,距离假期的结束只剩下三天了。

798艺术区是盛夏很喜欢的地方,在这样惬意的巷道里转来转去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头晕,只道798怎么不能再大一些。

“熊猫慢递。”盛夏一字一字地读着外头的店名,双眼一亮,转头看向身侧的顾映宁,“你说慢递是寄什么的?”

他眼底有着暖意的微澜,嘴角噙着一丝笑:“既然好奇那就进去看看便是了。”他说着,已经牵着她率先迈步。

原来,慢递是给未来的自己或旁人写一封信。

周围一只只可爱的熊猫慢递员公仔,扶疏的花木,仿佛带着时光感的木质抽屉,还有那温暖而晕黄的灯光,无不让盛夏有些恍惚。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做了决定,对他微微仰起脸,说:“映宁,我们给十年后的彼此写一封信,好不好?”

于顾映宁而言,“未来”永远是一个充满变数的词,更何况是十年之久。若是平常他断不会做这样在他看来有些矫情的事,然而,当从她口中听到“十年后”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却无可避免地只觉温情而动容。看着她略带祈求的目光,顾映宁仿佛看到十年后的他和她,也许甚至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他勾唇:“怎会不好。”

他们一前一后地坐着,盛夏坐在他前面,总是写着写着就会回过头来瞧他一眼,似乎在警惕他有没有偷看。顾映宁好笑又好气,莫非他就是这般不可信吗。

终于等他们都写好信,盛夏仔细地将信纸折叠成三折,而后交给老板:“就这个了。”

老板是个胖胖的有和善笑容的年轻人,端起单反道:“站好,拍照啦!”

这一次,盛夏没有再嵌入顾映宁的怀。在器宇轩昂的他身侧,颜色楚楚的她同他比肩而立。她勾住他的臂弯,螓首微微倚靠他的肩,笑得明眸皓齿。

信自然是由老板暂时代为保管,但是相框他们自然是要带走的,而照片后的日历则正是十年后的十一月。他们的标题很简洁,顾映宁金口一开只有两个字:“十年。”

盛夏一边走出熊猫慢递一边欢欣雀跃:“顾映宁,十年后的今天,不如我们自己再过来取信吧?”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出小店,傍晚的北京晚霞满天,而她的脸她的发她的肩,漫溢阳光。

心下一动,仿佛有一只小兽在挠他,顾映宁的两只手揽上她的腰,不由分说就低头吻了下来。他的气息,一向清爽干净,此刻反倒更增添了几许蛊惑的香。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贴紧他,只想不断地靠近,靠近,再靠近一点儿。

有风刮过来,分明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凛冽,然而对顾映宁和盛夏来说,却犹如融融的春意。

盛夏从来都不知道,其实她之于他,就是黑夜里的光,就是,雪地里初升的太阳。

Sunshine 13 最幸福的事

太幸福的事也许要变卦几次,方悟到珍惜的意思

结束假期回到F市,盛夏忽然觉得一下子精神满满,之前的那些病痛和疲乏竟就这么清扫而空。

“小夏,进来一下。”

接到辜子棠的专线电话,盛夏忙放下手里的材料,快步到他门前敲了敲:“辜总。”

辜子棠将一份报告递给她,道:“这里是S.R.公司针对我们合作案的一份企划书,你粗略翻翻,等会儿一起开个会。”

“S.R.公司?”盛夏疑惑,“不是已经选定宇方了吗?”

“一日未签合同,就都存在着变数。”辜子棠耸了耸肩,又道,“好了,没其他事了,忙去吧。”

盛夏点点头。转身欲离开,身后却再次传来辜子棠的声音:“对了小夏,顾总近来还好吧?”

盛夏微笑着致谢:“已经没有大碍了,谢谢辜总关心。”

辜子棠幽幽叹息,道:“若不是因为裴晋…你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受罪,说来我有很大责任。”

愣了愣,盛夏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您不必自责,您也是受害人,好在我和映宁都平安无事。”

辜子棠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盛夏的肩头,道:“小夏啊,裴晋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你就都忘了吧,把不愉快翻过去才能好好地加油工作。”

尽管听来有些突兀和莫名,盛夏还是浅浅笑了笑,应承道:“知道的辜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盛夏背转过身,双眉微蹙,直觉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味。然而已经走到门边的她自然也不晓得,身后辜子棠盯着自己背影的目光牢牢,双眼黑得仿若深不见底。

九点多光景的时候,顾映宁终于踏着月色回来。

盛夏替他将大衣挂到衣帽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忍不住叨叨道:“身体刚好就又喝酒,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能避则避…一点儿都不晓得珍惜自己的身子!”

顾映宁只是笑,每每喝过酒回来,他总是比平时放松许多,今天也不例外。因此他一边“嗯、嗯”地应声,一边道:“不是有你帮我珍惜嘛。”

她抬眼就瞪:“顾映宁,你是在赶我回清茶花苑吗?”

这回他不吭声了,一伸双臂从背后搂住盛夏,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哂笑地呢喃道:“小管家婆,你若是回清茶花苑我就跟在你后头。”

盛夏回头横目,说:“什么管家婆?嫌我烦了就说,我立马回清茶花苑。”

明明她微恼,他却格外开怀,哈哈大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又在她颈间呵气,道:“那,顾太太?顾太太总是喜欢唠叨顾先生,因为顾太太很爱顾先生。”

顾太太,听着多么诱人的三个字。

纵然有再多的愠恼,这一刻都被他的话熨平了。仿佛他们已是结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间根本无需言语,只消一个眼波一个抬颔,便瞬间能明白对方。

刹那间,她竟有些鼻酸。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他就这么在背后抱着她、暖着她。这样温馨的空气里,仿佛连大声呼吸划破静谧的空气都是一种罪过。顾映宁原本只是下巴搁在她肩头,渐渐地,他的唇开始游移,从她的脖颈移到她的耳后。而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慢慢地从她的上衣寻到入口,一路向上。

他的唇他的手仿佛是最炽热的熔岩,所到之处都沸腾了她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烧得她恍惚觉得自己要蒸发成水汽融入他的体内一般。他的气息依然带着淡淡的酒味,顾映宁好似是故意的,故意要让盛夏也沾染他的酒气,就此醉下去—醉在他的温柔里。

心早已兴奋得快要跃出来,激动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盛夏隐约听到顾映宁黯哑的嗓音:“盛夏,回房里好不好?”

其实她早煲好了一锅汤正在等他,然而此刻所有的其他都已蒸腾到了九霄云外,她早已不能思考不能记忆。他就像她的蛊,而她只能顺从地模糊应声:“好…”

许久之后,他侧躺,而她也侧着身面向他,绸缎一般的黑发铺散在他的身边。她枕着他的手臂,就像从前一样。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拂开挡住她光洁额头的垂发,又触了触她还依旧带着潮红的脸颊。

盛夏微微蹭了蹭他的胳膊,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仿佛午后刚吃饱喝足想要晒太阳的猫。顾映宁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低低的声音还有一丝慵懒,说:“盛夏,过几天陪我回家看望我爸好吗?”

她原本已经有了浓浓的睡意,他忽然脱口的这句话不啻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她睡意全无。盛夏抬头,乌黑圆亮的眼睁得极大,环着顾映宁腰的手臂忽然收紧,怔怔道:“你爸爸…我、我…”

她说了好几个“我”却都不曾再有下文,然而他却明白她那些交杂在一起的心情,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说:“担心什么,上回取消了婚礼家里那老头子把我骂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再不带你回去看看,估计他就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明知道他说得夸张,但盛夏之前心中涌起的紧张、担忧与迷惘却因此出奇地慢慢消散了去。顷刻之后终于浅浅露出一抹笑意,她轻轻摇了摇他,只道:“就会乱说。”

顾映宁不说话,只是笑,微微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颊。其实顾映宁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线条柔和,因为不太常见,所以就好像一个旅人在山顶等待了千年终于绽放的雪莲,清悠而温暖。

盛夏抬手抚上他的脸,上头还有一层蒙蒙的汗。她说:“映宁,以后多笑笑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笑,不许你对我凶。”说到最后她甚至微微嘟起了嘴。

顾映宁不由莞尔,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面上却故作淡然,剑眉挑起,放慢语速道:“长胆子了?”

她瞪了他一眼,正欲背转过去,他已眼疾手快地牢牢捞住了她。

将盛夏扣贴在自己胸口。顾映宁微笑,轻声低低道:“好,都依你。”

听着耳边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盛夏又蹭了蹭,许久之后,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出来:“映宁,你最近让我觉得…很幸福。”

她说得很轻,可他听得分明,也听得心下一动。

也许某种程度上他应该多谢裴晋,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可能她至今仍未同他和好,亦或状况更糟。危及生死的关头,顾映宁才发觉他最害怕的并非死亡,而是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机会看她笑、同她说话、陪她度过每一个日日夜夜—甚至,他还没有那样好地对她。

他总是不敢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全部摊开来,他怕一旦曝光,换来的并非她的同感以待,而是她的仓皇拒绝。其实说穿了,他是个自卑的胆小鬼。

上回当盛夏对他情不自禁地说“我爱你”时,这样突然而毫无预兆的惊喜,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跳就此停止。以前他以为,除了眼前的片刻温暖,他便再也抓不住别的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所追寻的,其实由头至尾都在身旁,从没离开过。

她是北极的星光,而他是一路追寻而来的旅人。终于她和他,都在彼此的千帆过后,找到了本就应该归属的对方。

轻轻将盛夏抱得更紧贴得更密,顾映宁向来锐利的眸光此刻却柔软得如同中秋里最完整缱绻的月光。眼底开怀,嘴角上扬,他说:

“盛夏,我也是。”

第二天清晨,盛夏醒来的时候顾映宁已经起来了。

她趿着拖鞋踱出卧室,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楼,却在餐厅处停下了脚步。盛夏看见厨房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他系了一条蓝布碎花的围裙,盛夏看着看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顾映宁闻声转头,见到盛夏忍俊不禁的表情,倒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问道:“洗漱了吗?”

盛夏点了点头,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忙活。她慢慢地走过去,走向那个正在厨房里为她做早饭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平常连倒一杯咖啡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眼前忽然浮现出许久之前的某一天,也是清晨,也是厨房,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是在她家。他为她煮了清粥小菜,而她冷着眼沉着脸将他赶走了。直到不欢而散之后,那碗粥上头的热气在她心里久久都没有散去。

站在顾映宁的身侧,那回怫然的他与眼前眉目柔和的他相重叠,盛夏觉得心里有点儿酸有点儿疼。

许是察觉到她太过巴巴的眼神,顾映宁侧头看她,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将水煮蛋盛入碗里放到一边,他转身面向她:“怎么了?

是没睡好吗?”

盛夏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好像一时间哽在了嗓子口,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顾映宁轻轻拍拍她的头顶,转而一笑,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来,帮忙拿筷子和勺子。”

喝了一大口暖暖的麦片,盛夏见顾映宁正欲剥水煮蛋的蛋壳,忽然放下麦片,伸手道:“我来吧。”

她今天早晨这般反常,顾映宁只觉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于是在盛夏剥好蛋后他微微俯身凑近,张口望着她。

看他这副讨食吃的模样,盛夏终于再一次露出笑颜,蘸了些酱油后送到他嘴边。他一口咬下半只水煮蛋,而后将剩下的半只送到了她嘴边。

原来做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就好像同顾映宁在一起,连一块儿分享一只水煮蛋这样稀松平常的事都能让盛夏觉得心里喝了琼浆仙露一般的甜。如若不是和他,纵使现在她去北极看到最绚烂夺目的极光,或许都只是一种自然的赞叹而已。

吃完早餐他们回楼上换衣服。为顾映宁打领带一直都是盛夏的事,他们从未明说过,却发生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替他再理一理衬衫领子,盛夏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正欲转身,听得他说:“中午我会去找辜子棠,他有意同我们公司合作一单case。”说话的工夫里顾映宁已经穿好西装,长身玉立于熙薄晨光之中。他继续道,“所以,中午一块儿吃饭吧。”

盛夏自然应承说好。顿了一顿,她忽然蹙眉,有些欲言又止。

他当然看出来了,挑眉等着她。

“映宁,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裴晋一案按理说已经落幕,为何辜总却一再地跟我说忘记裴晋的所言所行?”她皱了皱眉,继续道,“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种感觉。”

说完,盛夏发现顾映宁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无措又微赧,努努嘴:“我也就这么说说…”

顾映宁吻了吻她,又轻拍了下她的发顶,只道:“快些换好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十点多光景的时候,顾映宁果然来了普迪实业。

他在自家秘书宋漫如以及Linda的陪同下一起从VIP电梯上来,到总裁室前头的秘书室时,宋漫如“笃、笃”地敲了敲门。盛夏抬头,只见宋漫如穿着一身紧身裙,曼妙的身姿扭了扭,有些倨傲地娇声道:“你好,我们顾总早前已经同贵公司的总裁辜先生约好了。”

同顾映宁和好如初的事情其实没几个人晓得,因而宋漫如这样仿佛虚张声势的态度盛夏一点儿都不意外,也不觉得愠恼,依旧极为礼貌地起身,道:“请稍等。”

她敲开辜子棠办公室的门:“辜总,顾氏集团的总经理已经来了,要请他进来吗?”

辜子棠自然快声应道:“当然当然。”

盛夏于是转向顾映宁和宋漫如,欠身礼貌道:“请进。”

待他们都进了辜子棠的办公室,盛夏在外头刚带上门,Linda便拍着胸脯大喘气,惶惶说着:“Celia姐我真的很佩服你,这个顾氏集团的顾总经理啊,我每次看到他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又凶又冷,也不知道他那个秘书到底是看上他什么…”

Linda还在那里愤愤不已,盛夏早已笑了,摇摇头叹息道:“你呀,成天就爱八卦,快回去干活儿吧!”

坐回办公桌前,盛夏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了。目光不停地瞥向左边那堵墙,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她知道他就在那里面,和她就只是一墙之隔,心怎的也没法子静下来。明明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居然还像个初陷热恋的小姑娘一样。

盛夏拍拍脸,到底是让视线转回了电脑屏幕。

约莫一个钟头之后,辜子棠的办公室门终于重新打开。宋漫如置后,顾映宁走在最前面,辜子棠则热情地在他身侧,边走边说:“那就先这样吧,等过些日子初稿出来后我们再开会决定。”

顾映宁沉声应道:“那是自然。”他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脚步,回转身,同辜子棠握手,“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辜子棠似乎对方才的秘密会谈很满意,满面笑容地同顾映宁握手道别:“当然。”顿了顿又说,“那么我便不送顾先生了。”

顾映宁说了一声“留步”后,却忽然转过身面向盛夏。被这样一个卓尔不凡的男子注视着,盛夏终于禁不住站起身来,低低呢喃了一句:“顾总…”

他就在不远处微微勾起嘴角,看着她,周身的温度似乎都一下子骤升,仿佛一阵风把严冬瞬间吹成了万物复苏的融融暖春。顾映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尔后对辜子棠道:“辜总,借您的秘书一个半钟头,不知可不可以?”

辜子棠怎会说不,他走到盛夏身旁开怀地拍拍她的肩头,朗声说道:“小夏啊,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这是顾映宁第一次在她工作的地方以这样强势的“所有者”姿态出现。慌乱地碰翻了一摞文件夹之余,盛夏无可否认,她心里更多的是不断冒出来的欢喜泡泡。微微欠了欠身同辜子棠示意后,扫了一眼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宋漫如,盛夏慢慢走到顾映宁身侧,露出一抹初阳般的笑容,说:“走吧,去吃饭。”

然而盛夏没有想到,在午餐的时候顾映宁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盛夏,有没有考虑过辞职,比如来顾氏集团帮我?”

彼时盛夏在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当他在说笑,于是笑意妍妍地歪着头看他:“怎么,顾总经理你是想要挖墙脚吗?”

他淡淡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Sunshine 14 如果云知道

如果云知道,逃不开纠结的牢

初冬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来临。

F市向来四季分明,因而此刻全城早已一片肃穆,马路两旁法国梧桐的枝桠已是满目光秃,地上偶尔还能看见几片枯黄的叶子,都已然变得脆脆的,踩上去便听“咔嚓”一声。天空也不复春夏的湛蓝如洗,苍茫得如同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纱幕。

终于又迎来一个周末,盛夏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只不过因着冬日阳光的稀薄而不觉时间的迟。摸了摸身侧的被子,早已没有了温度,盛夏才晓得顾映宁已经起来很久了。

她趿着软软的棉拖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楼下走。

这双棉拖鞋是她买的,和顾映宁的那双是一对情侣鞋。鞋面上有一只又白又胖的兔子,只不过她的是粉色,他的是深蓝色。当初买回来时她曾以为需要自己“威逼利诱”才可能让顾映宁穿上这双拖鞋,毕竟,素来冷峻的他穿一双有兔子图案的拖鞋,这样的事想着都觉得不太可行。熟料,顾映宁在看到的当晚斜睨了盛夏一眼,淡淡地说了声:“盛夏,是不是应该给你报一个艺术素养课程?”

第二天她起来后却发现他竟然已经穿上了这双拖鞋。那一刻,盛夏只觉得心里欣喜雀跃得仿佛有千百只蝴蝶正在扑腾着翅膀。顾映宁转头,看见她亮得透出光彩的目光,凉凉地挑了挑眉。盛夏百转千回了许久,最后两三步上前,一下子抱住顾映宁的腰,仰脖巧笑倩兮:“映宁,早安。”

低下头一边想着从前的场景,一边看着和顾映宁一对的棉拖鞋,盛夏不禁莞尔。下了楼,客厅、厨房里都静悄悄的,盛夏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顾映宁的身影,最后可能的地方只有书房了。果然,靠近书房,顾映宁的声音渐渐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轻轻走到书房门口,盛夏正欲推门吓他一跳,耳畔却听得这样的话语。

“江镡,你是怎么做事的?我早前就同你说过,不要留下痕迹!”

顾映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阴鸷,甚至连嗓音都变大了。他怒极,拼命地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片刻后喘着气继续道,“这件事不要让盛夏知道。”

接着,只听“砰”的一下,盛夏明白这是他扔下了手机。

原本是她想给他一个惊吓,没成想,到最后被吓了一跳的人,竟是她自己。

盛夏在门外低头思考了片刻,不晓得自己是否应该先离开。然而上天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因为就在她打算转身的那一刹那,书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顾映宁似乎也没有料到盛夏会在门外,满身的戾气来不及收敛丝毫。盛夏一抬头看到这样盛怒怫然的顾映宁,心里的疑惑变得更大,因为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他了。

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浅促笑了笑,“嗯”了一声后说:“醒来发现你不见了,自然到处找。刚才听见书房里头没有声音,我正要走呢。”

顾映宁“唔”了下,周身的冰冻与暴怒气息到底褪去了不少。

他顺了顺她的发,说:“今天休息,我们出去吃早餐?”

盛夏点头:“好,我去换衣服。”

冬日的阳光到底不复之前的明媚,看似再多再满,都没法让哪怕一个角落里的衣服被晒得暖烘烘。别墅的院子里,那些用来缠绕藤蔓的架子占据了大半个角落,在地上投射下巨大的阴影。

次日,午休之后,盛夏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正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忽然斜前方泻下一块阴影,她抬首,却是辜子棠。

辜子棠笑意吟吟地弯指敲了敲她的桌子,揶揄道:“怎么了小夏,想你男朋友呢?”

盛夏微赧,有些窘迫地站起来:“辜总对不起…”

“哪里哪里,”辜子棠忙摆手,“道什么歉,此刻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约客的。”

“约客?”盛夏不解。

辜子棠应声道:“今晚和顾先生有空吗?若是有空的话下班后一起用餐,不知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