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璧你好,我是向千峰。听秘书说江潮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他没什么事吧?”

电话里,朱璧的声音冷漠异常:“我不知道,他的事请你直接问他,别来问我。”

向千峰怔了怔:“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才打给你的。你不知道他病了?你不在家吗?”

“我在学校上班,他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朱璧冷冰冰的声音与态度,令向千峰实在无法不讶异,情不自禁地发问:“你是江潮的女朋友,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他,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这和你有关系吗?”

急促的忙音声瞬间取代了朱璧的声音,向千峰无可奈何地按下挂断键,朝许燕笙苦笑了一下。不用他多说什么,许燕笙已经大致明白了,忿然之极:“闻江潮不舒服,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做人家女朋友的?”

向千峰一摊双手:“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外人不好评价。”

许燕笙突然想起来:“对了,昨晚我在新天地一家酒吧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单独出入。闻江潮昨天刚从北京返回上海,论理她应该要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她居然没有回家陪他,而是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泡夜店。她显然根本就不爱闻江潮,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呢?是不是因为他的钱?”

向千峰有些讶异:“你没有看错人吧?你真的看到朱璧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泡吧?”

“我的视力良好,绝对没有看错。”

“可是酒吧光线不好,或许人有相似被你认错了呢?”

“我不是在酒吧里看见他们,我进那间酒吧时,朱璧正好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出来。然后我还看着她和那个男人一块去了停车场,也不知他打算开车带她去哪儿,没准去开房也说不定。”

向千峰不能不发呆,虽然他认识朱璧的时间很短,打的交道也不多,但是她古怪的脾气他深有体会。她轻易不会和男人接近,更加不会随便上男人的车。像他在这两方面都碰过钉子。可是昨晚她居然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是寻常的路人甲。

朱璧如果真和这个男人有亲密关系,那她刚才对闻江潮的漠不关心就很好理解了。事实上,向千峰也一直觉得她对闻江潮似乎没什么感情,可是偏偏又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呢?

个中原因,向千峰绝不认为会是如许燕笙所说的为了钱。如果朱璧真是一个拜金女,冯胜天送的两盒美金她就不会让闻江潮赶紧派人拿走。而且她一直如常工作,穿戴方面也并不讲究名牌与否,闻江潮给她开的那辆豪车平时几乎不开。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对生活没什么奢侈欲望的人。

这样的朱璧,向千峰坚信她不会因为钱和闻江潮在一起。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而闻江潮也不可能感觉不到她对他的缺乏感情吧?他又怎么能容忍一个这样貌合神离的女朋友呢?或许,他对朱璧也没什么感情,如许燕笙所猜想的那样不过是把她当替代品吧?所以,对于一个替代品的忠诚与否他并不在意。可是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名义上的女友私下里和别的男人有密切来往,终归是一件没面子的事。闻江潮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一点呢?

第十六章

朱璧的问题,中年男人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局促万分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副难以启齿的尴尬样子。磨蹭了好久,他才终于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话:“事情…有些不好开口了。我想…想…跟他借点钱。”

朱璧不能不叹气,果然是有求于闻江潮的人,难怪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一定被不少类似的人与类似的要求骚扰过了。

中年男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一张脸尴尬得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嗫嗫嚅嚅地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厚颜无耻了一点了。这么多年没来往,现在张口就要借钱,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求他的…”

说着说着,中年男人似乎突然想起来,霍然抬起头问:“对了,如果江潮不肯见我,那他妈妈能不能见一见我?小姐,你可以帮忙让我见到江潮的妈妈吗?求求你了。”

听起来,他跟闻江潮的妈妈更熟悉一些,应该是他母亲那一房的亲戚吧。但是朱璧对此爱莫能助:“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了你,他和他妈妈现在都没办法见你。因为他妈妈病了,前两天才动了一个大手术,他现在正在北京陪着他妈妈进行后期治疗。”

中年男人愣了半天:“啊!他妈妈病了,严重吗?”

朱璧直觉不想对他说太多,含糊地一句话草草带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对不起,我赶时间要走了,再见。”

“请等一等。”

中年男子再度伸开双手拦住了朱璧,他这般的不知趣与强人所难实在令人很难不发脾气。朱璧蹙紧双眉正想厉声厉色地说他几句时,一抬眸却看见一张愁苦万分的脸,眼眶发红,眼眸潮湿,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

“小姐,我的儿子也病了。他今年才十八岁就得了白血病。医生说目前有合适的骨髓可以为他移植,但是手术费用至少也要三四十万,我砸锅卖铁四处筹钱,所有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才勉强凑了二十万,剩下的钱怎么都筹不到了!那天我在这里偶然看见了江潮,他坐着名车,请着司机,现在的经济条件一定很好吧?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江潮,看他能不能借一笔钱给我替儿子治病?只要他肯借,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他不好,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等死啊。求求你了,小姐,帮帮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一边说,中年男子一边当真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面对着一个为了患病儿子苦苦哀求的父亲,朱璧实在无法硬着心肠不理不睬,赶紧一把搀住他,点头答应说:“不用跪了,我答应你了,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你的请求了。”

终于得到了朱璧的点头应允,中年男子激动得朝她直躬鞠,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谢谢你,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是我的工作名片,有什么消息请你立即通知我。拜托你了。”

朱璧捏着中年男子留下的工作名片,进了地铁车厢坐下后才低头瞥了一眼。名片上显示他的名字叫江志诚,是某商场的一位电器维修技师。

一时心软答应了江志诚的请求,朱璧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跟闻江潮提这件事。他显然很不喜欢江志诚这个人,一直没有来往不说,偶尔遇见了也懒得费事搭理他。何况现在他妈妈又病着,虽然手术非常成功,但目前还没有出院,他一直守在医院当孝顺儿子。这个时候,他会分心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吗?恐怕很难。

朱璧自知揽了一桩麻烦事上身,心里有一丝后悔。但想一想江志诚那张愁苦的面孔,她又没办法打电话去回绝他。他已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身上了,她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希望。

为难之余,朱璧不由地想如果自己有钱就好了,干脆由她借江志诚几十万,那么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一想到钱,她下意识就想起了冯胜天送来的那两盒现金。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矛盾啊,有的人几百万现金随随便便就能送人,有的人却为着几十万手术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再怎么为难,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所以朱璧回家后,想来想去还是给闻江潮发了一则短信:你认识一个名叫江志诚的男人吧?他儿子得了白血病,凑不足骨髓移植的手术费,现在想求你借一笔钱给他为儿子治病。

短信发出去后,闻江潮很快打来电话,开口就是讶异万分的询问:“你怎么认识了江志诚?”

“今天在石库门被他拦住了,因为他认出了我那天和你在一起,所以请求我帮他的忙。”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如实相告:“就是说想找你借钱,还说你如果不肯见他,能不能帮忙让他见到你妈妈。我告诉他都不可能,他就苦苦哀求我代为向你表达借钱的请求。”

迟疑了一下,她补充道:“他的样子很可怜。”

电话那端,闻江潮沉默着不说话,呼吸却不甚平稳,显然心情有所波动。她知道他应该是在考虑中,也静默地保持聆听状态。

良久良久后,闻江潮才再度开口:“我三天后会回上海,这件事等我回了上海再说吧。”

“那我应该怎么回复他?”

“你不用回复他,把他的联系方式用短信发给我,我会联系他。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朱璧琢磨着,闻江潮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肯见江志诚和他面谈吧?于是,她马上把名片上江志诚的联系号码用短信发给了他。

闻江潮给朱璧打电话时,就在他母亲程兰清的病房里。那是一个豪华套间病房,程兰清在里间躺着,他在外间通话。电话挂断后,他很快收到了朱璧发来的短信,没有丝毫犹豫地,他拿起手机按照短信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电话接通后,闻江潮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江志诚,不要再找我,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想见到你。”

电话那端,江志诚的声音满是可怜巴巴的哀求:“江潮,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啊!我儿子病了…”

闻江潮不为所动地打断他:“江志诚,请问你儿子病了关我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啊?我有义务要帮你吗?”

闻江潮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江志诚哑口无言,趁着他无言以对时,他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找我,我不想见到你。”

话一说完,闻江潮就马上按下了挂断键。而江志诚也没有再打过来的,显然他也无颜再继续缠着他了。

结束了与江志诚的通话后,闻江潮走回了里间,半倚在床头的程兰清看着他犹疑地问:“江潮,刚才你在和谁通电话,我好像听到你说了江志诚的名字,有没有?”

沉默片刻后,闻江潮点了点头:“是啊,前不久在上海他见了我一面,然后一直在想办法托人找我。”

程兰清十分讶异:“他找你干吗?”

闻江潮唇角一弯,笑得讥讽:“因为他儿子得了白血病,现在急着筹钱治病,就病急乱投医地想到来求我帮忙了。”

程兰清一惊:“他儿子得了白血病——难怪他会厚着脸皮求到你头上来了。儿子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当初就是为了要一个儿子,他…”

一声深深的叹息,取代了程兰清没有出口的话语。闻江潮也不说什么,只是唇角的笑容更加讥讽了。

沉默半晌后,程兰清又重新开口,声音蕴满同情与心软:“江潮,既然他急得都求上门来了,那个孩子也实在可怜,你就帮他一把吧。”

闻江潮一脸漠然:“妈,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

“江潮,妈不是要你帮他,妈只是想让你帮帮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儿子今年应该才十八岁吧,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病,如果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父母的会像被剜了心肝一样难受。我也是当妈的人,我能理解这种心情了!”

闻江潮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松动,只是不想再继续和母亲谈论这个话题,便随意点个头:“妈,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结束了这个话题后,程兰清又小心翼翼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江潮,你和朱璧…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这个话题闻江潮就更加不想谈论了,纵然母亲犹在病中,他的脸色也瞬间如同刷了一层寒霜般冷了,只是竭力把声音维持在温和状态:“妈,我说过,我和她的事您就别管了!”

程兰清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直点头:“好,妈不提了,不管了。不过,你爸爸听说你在上海交了女朋友很高兴,跟我说了好几次让你有时间把她带回家见个面。你打算怎么办?”

闻江潮答得闷声闷气:“再说吧。”

这模棱两可的话,回答了也跟没回答一个样。但程兰清知道已经不宜再多问多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儿子轻轻地叹口气。闻江潮刻意避开母亲的眼神,目光游向窗外初升不久的月亮。漆黑夜色中,那一钩微黄的月,如一弯深颦的眉,缭绕在四周的一缕缕云,似是一丝丝零乱纠结的愁绪。拂不去,吹不散。

第二十章

昨晚,闻江潮离开主卧室后,朱璧独自一人蜷坐在地板上哭了很久。等到她终于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时,一双腿麻木无力得几乎迈不开步了。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外静悄悄的一片,屋子里似乎没有人在。但是楼下的客厅亮着灯,朱璧下意识地站在楼梯口张望了一眼,只见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闻江潮独自坐着。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淡如昏黄的夕照,映得他的脸色也是黄黄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他正拿着一瓶威士忌在自斟自饮地喝闷酒,没用酒杯,而是直接对着瓶口喝,瓶里的酒液已经空了大半。看到他这样子喝酒,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一紧。

虽然朱璧只是站在楼梯上方悄悄地张望了一眼,闻江潮却像有第六感似的马上抬起头,正正迎上了她的视线。可能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吧,他的眼神是散的,是一种不聚焦的、近乎烟雾般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虽然没有丝毫危险成分,但她却心惊胆战地立刻缩回头,踉跄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的闻江潮没有起身追上去,只是看着朱璧消失的楼梯口失神了片刻,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喝着酒。有人喝多了酒会发疯;有人喝多了酒会撒野;而他却是越喝越沉默,雾一样目光更加涣散迷离…

朱璧跑回房间后马上锁上了房门。她实在无法不害怕,因为闻江潮今晚实在喝了太多的酒。她回来时他就已经带上了几分薄醺醉意,还仗着酒意想和她…虽然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让他有所清醒地让了步,但是他如果继续这样喝下去,难保类似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心怀这样的顾虑,朱璧整整一夜都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客房的门虽然有锁,但是闻江潮却有着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钥匙,如果他存心要进来的话,那道门锁根本防不住他。她只能在锁好门之外,再格外用一把椅子抵住门。椅子的力量当然也是不够的,这让她睡得格外警醒,哪怕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能让她悚然惊醒。

难熬的一夜终于在初白的天光中结束了。当明亮如金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浓黑夜色后,朱璧一夜惊魂不定的心也终于可以安定一点了。她跳下床,匆忙洗漱一番就拎起手袋打算出门去上班。尽管时间还很早,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理直气壮离开这套公寓的理由。

下楼时,朱璧发现闻江潮就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闭着似是在沉睡。但是,她瞥见茶几上的那瓶威士忌已经全空了。看来他昨晚一个人喝光了一整瓶酒,现在应该是喝醉了而不是睡着了。

醉了的闻江潮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成一个胎儿在母亲怀里的姿势,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是在朱璧眼中,他却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人。如一只躲避猛兽的小鹿般,她屏住呼吸踮手踮脚地走过他身边,在门厅处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鞋子开门离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闻江潮,他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来,感觉头痛欲裂。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他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大门,发现朱璧的两只绣花拖鞋一前一后摆在玄关处的地板上。这是她在家里才穿的拖鞋,现在一双鞋空置在门口,很明显刚才的那一声门响是她离开了。

久久地凝视着那双绣花拖鞋,慢慢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闻江潮心里有各种情绪翻涌不息。那些情绪时而有着金属般的重量,砸得胸口一阵钝痛不已;时而又有着烟雾般的质地,绕着胸口一圈圈围上来,让人闷得透不过气。唯以借助一声接一声的长叹,来排遣与驱除。

许燕笙缠了向千峰好半天,想让他带她去探望不舒服的闻江潮。可是他怎么都不肯答应,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燕笙,你相信我,没有事先和他说就找上门去,他不会欢迎的。他关了机就是不想被人打扰,他这个人特别讨厌被人打扰。”

磨了半天都是无用功,许燕笙只能气鼓鼓地走了。又是生气又是担心地独自开车回家时,她突然想起了朱璧。一想到闻江潮身体不适在家休息,这个女人却漠不关心地不理睬他,依然如常去学校上课,她就气恼万分。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转,不假思索地改变路线把车子开去了东方神韵艺术学校。

朱璧对于这位再次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有印象,一脸掩饰不住的反感:“小姐,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许燕笙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尽量维持自己的淑女风度:“我来找你是因为闻江潮。你知不知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人照顾。你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呢?”

听说闻江潮不舒服,朱璧一点都不惊讶。像他昨晚那样子喝酒,光是宿醉后的头痛都够他受了。不过他难受他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才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关心给他呢。于是她口吻漠然地回答:“他病了吗?我不知道。就算真的病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他可以打电话叫司机送他去医院,或是叫秘书安排人来照顾他。Sorry,我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我无能为力。”

朱璧这番话,听得许燕笙一脸的打抱不平:“你的话也太冷漠了吧?哪怕一点点的感情成分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爱闻江潮对吗?你甚至连假装爱他都做不到,那你为什么又要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表姐舒静以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他很爱她,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最终分手了。但是闻江潮一直没有忘记表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你做女朋友吗?因为你有一双神似表姐的大眼睛。你以为他爱你呀,他只不过在你身上寻找我表姐的影子罢了。”

当初闻江潮要求朱璧做他的女朋友时,她曾经问过原因,他也漫不经心地回答过。那个滥俗的答案她一直认为不可能会是真的,现在听许燕笙这么一说,竟像是真的了。日光之下果然无新事,闻江潮对初恋情人居然有着如此这般的执著多情,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多情种子。

“他在我身上寻找你表姐的影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朱璧的反问,许燕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表姐已经伤过他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又伤害他一次。”

朱璧唇角一弯,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担心闻江潮会受伤害,你放一百个心吧,他不伤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他现在在生着病,你不管他就走了,他可能病得很严重都没人知道。”

“你那么紧张他生病干吗?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朱璧直截了当的问题,许燕笙脸颊一红后,坦然承认:“是又怎么样?”

“是的话就成全你。我把公寓的钥匙给你,你可以自己开门进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还可以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对了,公寓的地址是…”

无意再和许燕笙继续纠缠下去,朱璧快刀斩乱麻地把钥匙和公寓的地址都给了她:“对不起,我要去上下一堂课了,你自便。”

虽然向千峰坚决不同意带许燕笙去闻江潮的公寓探望他,也不认同她所说的他会不会病得很严重的设想。但是她气鼓鼓地离开后,他想一想还是不放心,想要确定一下闻江潮的情况无碍。于是他不停地打闻江潮的手机,隔半个小时就拨打一次,终于在午饭后打通了。

电话里,闻江潮的声音除了有些低哑外,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异样。对于身体不舒服的缘故,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我没什么了,只是昨晚多喝了几杯酒,今天醒来后觉得头很痛。反正这些天我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干脆休息一天。之前把手机调成静音在睡觉,所以你打来了电话我都不知道。”

知道闻江潮没什么大碍,向千峰的语气就轻松了:“你没事就好,有人还担心你会病得晕倒在房间里没人知道。”

“谁会这么想?”

“许燕笙——这位大小姐有时候的想法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闻江潮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你和她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弄假成真了?”

“别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对了,你的新司机她向我推荐了一位人选,你几时有空见一见?”

“明天吧,明天让他来公司见我。”

谈完了正事后,依照闻江潮一惯的性子就要挂电话了。他一向不喜欢跟人聊天,有意无意间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可是,今天他却意有迟疑地沉吟着,向千峰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闻江潮仍然在踌躇着,迟疑着,似乎不确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又似乎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语。向千峰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等了片刻后,却听到他蓦然发出的一声吸气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他吃惊之极的事。

“喂,喂,江潮,怎么了?说话呀!”

向千峰着急地询问,闻江潮却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却明显不是在对他说话,他的嘴唇应该已经远离了话筒,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遥远:“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同样遥远的女声在回答:“我…是朱璧给我的房门钥匙。我听说你病了,怕你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这句话,听得向千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居然是许燕笙的声音——虽然那声音模糊而遥远,不甚清晰,但他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简直无法惊愕万分:她怎么会跑到闻江潮的公寓去了?她又是怎么找朱璧要到的钥匙呢?

第十七章

向千峰把闻江潮即将要回上海的消息告诉许燕笙时,她听得雀跃不已,马上追问:“他今天几点的飞机到上海?”

向千峰看着她微微一笑:“问这个干吗?你想去接他吗?”

“是又怎么样?不行吗?”

“喂,给我点面子好不好,你现在名义上可是我的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我已经和家人说清楚了,我和你只是不想再被动相亲才客串了一把假情侣。”

这场谈话,他们俩是坐在黄浦江畔的一家咖啡馆里进行的。向千峰正好端起一杯咖啡喝着,许燕笙这番话让他差点呛到了,呀的一声:“不是吧,你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我们俩假情侣的关系给揭穿了。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呀!完了,回头肯定要挨老头老太太的训了。”

“对不起,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不想再跟你假扮情侣了。我可不想让闻江潮误会我真和你有什么。”

“你放心吧,他才不会误会你呢。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与他无关的人和事。”

许燕笙信心十足地拨着自己的一头长鬈发说:“他现在不关心我这个人,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关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争取让他爱上我的。”

“你打算怎么争取呀?”

“你问那么清楚干吗?你又不帮我。”

“许大小姐,你想我怎么帮你呀?”

“至少现在先告诉我他的航班抵达时间。”

向千峰决定不再捉弄她了,笑嘻嘻地一摊双手:“不用告诉你,我一会儿就会开车去浦东机场接他。顺便载上你一块去,这下你满意了吧?”

“真的?你要去接他的飞机?”

“是呀,他的司机被炒掉了,一时间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我今天下午正好有空,所以准备开车去接他。”

“太好了,那我和你一起去。对了,他的司机为什么被炒掉了?”

提起这一点,向千峰就摇头不已:“因为那个家伙没有遵守保密协议。他是闻江潮的司机,最了解他的日常生活,知道他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这些事情都在合同时有着保密要求的,要求他一律不准外泄。可是他却收了别人的钱透露了一些闻江潮的私生活。这样的人不炒掉怎么行呢?给他的工资已经够高了,嘴巴居然还封不严。”

许燕笙无法不好奇:“他透露了闻江潮什么私生活呀?”

“朱璧——那个司机告诉了别有用心的人,闻江潮身边有着这么一位女朋友,马上就有人拎了两盒美金去请她笑纳。吓得她立即打电话给闻江潮,让他赶紧找人把钱拿走。”

谈到朱璧,许燕笙就没有继续谈论的兴致了。闻江潮身边这个表姐的替代品,她下意识地就瞧不起。撂下手中大半杯还未喝完的摩铁咖啡,她一迭声地催促着向千峰快点出发去机场,生怕会耽误了接机时间。

浦东国际机场,许燕笙和向千峰在出闸口接到了刚下飞机的闻江潮。他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因此显得格外黑格外深,深黑如夜幕下的海。

向千峰熟不拘礼地拍着他的肩膀询问:“江潮,你怎么瘦了一圈啊!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过吧?”

许燕笙也关切地附和:“是啊,你瘦了好多。伯母的病体要紧,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

闻江潮答得极简略:“我没事。”

走出机场上车时,闻江潮想也不想就去拉后座的车门,许燕笙也赶紧拉开后座另一扇车门准备坐进去。他看着她微微一怔:“你要坐后面吗?”

许燕笙以最明媚的笑容面对他,声音甜柔:“是啊。”她当然想和他一起坐后座了。

闻江潮不假思索地关上已经拉开的后车门,转而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坐前座。既然你不坐,那就我坐了。”

许燕笙怔住,向千峰看着她耸肩一笑,笑容中隐秘的几分揶揄只有她才看得懂。

一路上闻江潮只和向千峰说话,且话少而短,都是一些生意业务上的问答。许燕笙徒劳地想插嘴都插不进去,闻江潮根本不接她的话茬。若不是向千峰偶尔还会回应一下她,她几乎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车厢里。

向千峰开车把闻江潮送到徐汇区一家医院门口后,他径自下了车。走之前,倒还记得回头向许燕笙道了一下别,可那纯属礼貌性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只漫不经心地朝后座点了一下头:“我先走了,再见。”

被冷落至此,许燕笙简直快要怄死了,闻江潮一下车,她就气得用力跺了一下脚。向千峰扭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许大小姐,我告诉过你闻江潮不是那么好接近的,现在终于有亲身体会了吧。”

许燕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他就算是一块冰,也可以有被融化的一天。”

一边说,她一边隔着车窗看着闻江潮大步走进医院的身影,有些不解地问:“他来这家医院干吗?”

向千峰同样不解地摇头:“不知道,他只让我把他送到这里就行了,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可能是来探什么人的病吧。”

闻江潮来到医院血液科的住院部时,江志诚正眼巴巴地等在一间病房门口。一见了他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既诚惶诚恐又激动万分地迎上前:“江潮,谢谢你肯赶过来。”

闻江潮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是一个八人间的大病房,左边靠门的那张病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生,眉眼很像江志诚,只是一张脸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瘦弱。

见到和父亲一块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闻江潮,男生腼腆地朝着他微笑了一下,眼神充满希冀与渴望。显然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他将会是自己生命的救星。

江志诚半躬着身子,一脸愁苦地站在闻江潮身旁低声说:“医生说必须要尽快手术,越快越好,再拖下去恐怕他的情况就没办法做骨髓移植了。我急得没办法,只好又厚着脸皮给你打电话了。让你一下飞机就马上赶来医院,真是过意不去。”

来医院的路上,闻江潮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对江志诚施以援手,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但是,刚才他儿子那个求生的眼神,让他无法将冷酷进行到底。默然片刻后,他冷冷地开了口:“现在手术费还差多少钱?”

江志诚嗫嚅着伸出两个手指头:“还差…二十万。”

闻江潮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掉头走到楼梯口的护士服务台,从怀里掏出一本现金支票簿,趴在服务台上龙飞凤舞地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然后刷地一下撕给了江志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