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夜店里音乐喧嚣,人头攒动,舞池里无数躯体涌动,灯光映照出各种姿态。酒台边有人划酒猜拳,笑声震天。卡座有一处叫声格外响亮,引人注目,范怀远看了一眼,见到几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站在台子上轻扭身躯,手举过头顶,头随着音乐两边轻晃,女人身姿曼妙,此时被灯光照得说不出的诱惑。那几个人男人也在台子上随着女子身体轻摆,嘴里不停喝彩,而且不时交换着眼色。范怀远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这种事情夜店里天天有,他开门做生意,只要不闹事,爱怎么玩与他没有关系。站过身本来要走,只是心头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走到那个卡座前。

此时那个女子已经从台子下走了下来,轮换着与那几个男人喝酒,本来就生得好看,些时喝了酒,两腮酡红,眼神迷离,说不出的烟视媚行。已经有人把持不住将手放在她的大腿若有若无的来回游移,范怀远走过来时,许一一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来继续身边的男人的调笑,假装不经意的将被人抚摸的腿稍抬了一下,轻轻与那个男人的手来回碰触。见她这个样子,许一一身边的男人像得得了鼓励,将手越移越深。许一一并不在意,反而与旁边的另一个男子共饮一杯酒。

范怀远看了许一一几秒钟,突然从手里拿过酒杯向许一一的脸泼了过去,一下子惊动了与许一一一起的几个男人,纷纷站起来,对范怀远横眉怒目。范怀远并不理会,只是一把拽过许一一便往外面走,许一一使劲挣扎着,却没有挣脱得掉,被范怀远强行拉着往前走。

范怀远将许一一带到无人处站住了放开手,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一一听了先是一怔,接着便笑了起来,起先只是笑,后来越笑声音越大,慢慢地透出无尽的凄惶,好一会,才顿住道:“范怀远,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人人都可以问,就只有你不能问。”

范怀远被许一一的话说得怔忡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不再说话,只是拉过许一一的手臂道:“走,我送你回家。”

却被许一一狠狠将手臂一甩,从范怀远的手中挣脱出来,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说着便要向夜店里面走。

范怀远在那里站了一会,看着许一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过她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那些站街的鸡有什么不同?”

许一一听了范怀远的话身体明显抽动了一下,突然转过身来狠狠扇了范怀远一个耳光道:“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混江湖的小混混,还想管我。”许一一说着说着忽然流下泪来,将头靠在范怀远的肩上,起先轻声的哭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说:“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对,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根本没有试过跟我在一起,你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我。范怀远,我恨你。”

许一一不知道哭了多久,泪水浸透了范怀远的肩头,一片湿意。范怀远站着没有动,任由许一一抱着她哭泣,既不劝慰,也不责骂,放任她像一个孩子。

终于,许一一哭得累了,抬起头来道:“你送我回家去吧。”

范怀远点了点头拉过许一一的手,车到许家门口,许一一开车门时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道:“今天,谢谢你。范怀远,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当时,范怀远还点了点笑着道:“嗯,你明白了就好,刚见你的时候可比你现在这样好看。”许一一听了范怀远的话还笑了笑,她站在夜风里,看着范怀远的车很快驶出了自己的视线,却还觉得留恋,站了好久,才慢慢回到屋中。

那个夜晚,许一一吞下整瓶的安眠药,沉沉地睡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第二天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她只留下了一张纸条:我厌倦了生命。然后便义无返顾的结束了生命,将绝望与伤心留给了那些关心她的人。

范怀远没有参加许一一的葬礼,只是后来去她的墓前献了鲜花,心情不是不复杂,也不是不觉得难过。他站在许一一墓前也曾问过自己,如果事情重新再来,他会不会接受许一一,也许还是不会。范怀远一直认为,如果爱情需要别人来成全,那是否真的是爱情的意义,或者这是不是真正的爱情。

第28章

许先生向段文希说起这件往事的时候,只用了寥寥数语:他的女儿许一一偶然认识了范怀远,钟情于他。但范怀远拒绝了她,许一一因此放弃自己,后来自杀。许先生说的时候尽量使语气平静不露出情绪,可是短短两句话,却说了很长的时间,像是往事历历重现,一幕幕割得他十分难受,胸口起伏不止。

段文希听完许先生的话再次看向那张照片,此时已经有了与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不知道是应该感叹还是应该觉得不值,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竟然因为一场无声的爱情选择死亡。这个世界有一种女子,自小被捧在手心,又生得聪慧明媚,一切看似完美,可是有时往往正是因为一切都太过顺畅美好,因而经不得些许挫折,尤其是俯下身姿去请求爱情时。一旦不能如愿所偿,往往会性情大变,以某种极端行为改变自己的生活。显然许一一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只是有的女孩子经过最初的疼痛后,能够慢慢长大,明白所求,而有的却总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直到最后彻底的沉沦。许一一没有能够等到长大便选择了结束。段文希凝视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许一一亦笑着回望于她。

“段小姐,你说我会放过范怀远吗?”

段文希没有说话,只看着许先生。这是一个迟暮的老人,身上的肌肉已经松弛,额头交缠着皱纹,头发开始稀疏,眼窝身陷。突然的,段文希对他生出一丝怜悯之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想了想,开口轻声道:“是,范怀远的确该死,否则怎么能够泄许先生心头之恨。要不是他不识抬举,许小姐怎么会如此轻生,再说,许小姐年轻貌美,学识才华皆是一流,范怀远还如此不知好歹,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让许小姐受到至大打击,以至于性情大变,最后做出傻事。整件事情,全都是他的错,他根本不应该考虑自己的想法,坦陈自己的意见,他聪明的话就应该接受许先生与许小姐的好意就行了,就算再怎么样,也可以退后一步,先接受了许先生与许小姐的错爱,把美人地位得到手再说,就算以后他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就算不爱,也不应该一开始就拒绝了许小姐的盛情。”

段文希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将眼光缓缓转向许先生,说:“我说得对吗?许先生,范怀远一定要死,只有他死了,许小姐的死才是有价值的,只有他死了,才能有人对许小姐的死负上责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许先生听了段文希的话开始有刹那怔忡,接着面上仿佛拂起一丝疑惑。不过却更快的浮起一片暴怒,他突然的走到段文希面前扬手甩过一个耳光,他下手极重,空气里响起十分清脆的声音,段文希承受不住,整个人向侧面倒了下去。她用手撑住地,待人坐稳了,抬起另一只手缓缓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的看向许先生。

段文希的目光平静冰冷,对于许先生这一巴掌不但不在意,甚至还有些许的轻视。许先先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有一丝异样恼怒,平日的风范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和段文希计较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了要扳到范怀远都计划了多久吗?我小心谋划,等待时机,忍了这么久,就是要等到看着他失败的那一天。我知道范怀远迟早会成为这个城市里面这条道上的老大,跟他硬拼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主动从老大的位子上退下来,让中兴超过东升。我哲伏了这么些年,范怀远总会有破绽的时候,果然不错,这次让我等到了,我要把我被他抢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段文希心里了一阵了然,问道:“那么我呢?是不是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许先生听了段文希的话笑了一下,说:“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但是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你找章兰芝,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但是发现章兰芝身边的男人那样看你或者挑拨你,你居然都能泰然处之,便觉得你很有趣,只觉得你与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后来让人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便与章兰芝谈定了这个交易。你来到许家的那天,那样的窘迫的情况下,你居然都能让自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与你也谈个交易,让你去找范怀远的弱点。”

许先生说到这,停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你没有履行你的承诺,不过好在我也没有在意,但没想到范怀远居然肯为你出头。我终于知道,原来他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于是,我也不过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让他不至于疑心到我身上。这次交易,我故意让貌楚处处刁难范怀远,一是吃准了范怀远与貌楚的这次交易非做不可,二是让他全力防范貌楚不疑有他。其实私底下我早就与貌楚达成了协议。”

“事情的因由就是这样,唯一的意外就是范怀远喜欢你,他总是担心别人会因为他而对你不利,所以暗地里为你的安全做了很多事情,分了很多心思。却没有想到我这次反其道而行,全力对付的只有他一个人。”

许先生说完了看着段文希,想看段文希的反应。可是段文希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好一会儿,才说道:“许先生你知道范怀远为什么会败吗?”

许先生听了一怔,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向段文希表示询问之意。段文希也看了他一眼道:“因为他比你知道什么叫情义。”

许先生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怒气,不过并没有发作出来。段文希又接着道:“许先生,最后你一定还是会输的,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是会输吗?”这一次段文希不等许先生的询问便说道:“因为你没有做老大的心胸。”

许先生终于再一次被段文希激怒了,他走过去一把抓住段文希的头发道:“你不过是一个我花钱买来的婊子,被范怀远睡了几天,就以为自己成了人物了?轮得到你来对我品头论足?你喜欢范怀远是吗?好,我就让你看着他怎么死。范怀远当你是心肝宝贝,我有挖他心肝的时候。”说着,放了抓着段文希头发的手,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段文希一个人背着光静默的坐在那里,墙角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

第 29 章

段文希一直坐到天亮,一只手紧紧拽着身旁一侧的裙子,因为时间太久了,被她握得稀皱。直到听到房子里面有人声响动,她才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大概是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握拳的姿势,展开,手有些微疼,几乎无法舒展开来。

有人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她,但并没走近,只是站在那里,似乎犹豫着怎么开口。段文希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转过头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缓缓站起来,说:“我饿了,要吃饭。”那个人听她这么一说,不自觉的舒了口气,道:“好的,段小姐是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吃?”

段文希边向门口走边道:“我去餐厅吃。”

餐厅很大,段文希已经不大记得它的样子,只记得就是在这里,许先生直接地把她推给了范怀远。那天的情形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范怀远看着自己轻佻的笑,而她自己,觉得从未有过的屈辱。一幕幕,恍恍惚惚,好像都在昨天一样,可是转眼早已物是人非。初时,哪里会想到有今天这般的恩怨纠缠。

段文希坐下来吃早饭,她吃得慢,但是吃得很多,一口一口,像是饿极了,盯着眼前的食物目不转睛,甚至还回头问道:“还有没有牛角面包?我还要两个。”她吃得十分香甜,直到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

从桌子边站起来,段文希又对旁边的人道:“我困了,想洗澡睡觉。”

那个人对段文希的要求只是一味的点头称是,段文希洗了澡被人领到一个房间,打扫得极干净,连角落里都找不出灰尘。开着窗户,淡粉的窗帘随着风微微的起伏着,屋子里面摆满了照片,各种各样的许一一,看着段文希巧笑倩兮。

书桌上还放着许多书,有一本甚至随意的丢在那里,就像主人只是起身去倒水喝,转瞬就会回来重新阅读。墙是浅粉的色调,脆弱的美丽。段文希缓缓扫过这间屋子,这样的房间曾经是她梦想中以为天堂的地方。年少时,她的期盼只是有干净的安静的床,不会随意被陌生的不怀好意的男人闯入。这样的房间,段文希一直以为只有电影里面或者书里才有。

她最后在那张铺着成套淡蓝床单的床上坐下来,缓缓的躺了下去,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不知道许一一最后是不是在这张床上沉睡着离开了人世,心中可曾带着憎恨。段文希想着这些,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疲累。还有很艰难的路要走,她需要睡眠与休息,很快,段文希便枕着软软的枕头沉沉睡去。

段文希以为自己会做恶梦,会无法深睡,以为自己会看到某种幻象,可是都没有,她一觉睡到下午,有太阳缓缓照进来,暖暖洋洋,轻柔的抚过皮肤,十分舒服。

她醒来时,略怔忡了一会,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走出了屋子轻轻的对经过的人说:“我要见许先生。”

许先生来见段文希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她甚至还有些歉意的笑,说:“你要见我?”

“是。我想问许先生几个问题。”

许先生听了段文希的话并不答言,只是用眼光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许先生很恨范怀远吧?”

“是。”许先生回答得十分果断并且原本平静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狰狞来。

“那许先生要杀了范怀远一定不是解恨的最好办法。”

“哦,”许先生像是略提了一些兴致,颇玩味的看了一眼段文希等她继续说下去。

“就算范怀远死了,许一一也不会活过来,而许先生的痛苦也不会减少什么。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让对方永远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

许先生听了段文希的话好似来了兴致,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问道:“比如呢?”

段文希也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许先生,神色平静,目光清澈,隔了好一会,才将头转开道:“比如许先生如果取了我,接收了范怀远的地盘,让他从此一无所有,一定是比要范怀远死更好的手段。”

许先生听了段文希的话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才慢慢笑开了,先是嘴角轻轻向下,接着慢慢笑开了,像是十分愉快。问:“何以见得呢?”

段文希慢慢道:“我对于范怀远有多重要,许先生已十分清楚了吧。范怀远是做过江湖老大的人,外面想他死的人不知有多少,如果他这次出来,就算许先生不动手,要找他报仇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他要想活命,必然要东躲西藏。而只要我在这里,范怀远就一定不会走,除非我死了。许先生夺了范怀远地盘的同时,还一并收了他的女人,您的面子也挣足了吧。只要我不幸福,范怀远就会伤心,难过。而我嫁给了许先生,是永远也不可能幸福的,许先生您也不让我幸福的,是吧?这种日子的滋味,许先生肯定十分清楚。”

段文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许先生静默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道底说动了许先生有多少,因为拿不准确,于是只能小心的看着许先生的变化。许先生用手抚了抚额头,没有说话,对段文希此番言语也不是没有动心。

“许先生可以折磨范怀远,让他死得难看。但是出来混的人,谁没有这一天,既然吃了这碗饭,只怕都没有谁想过要善终的吧?范怀远一死,许先生虽然报了仇,但是解不解恨只有您自己知道了。”

段文希说完,许先生也没有开口,但是他的表情开始慢慢的变化,那些小小的变化已经说明了许先生对段文希意见的在意,以及默认。

他慢慢的走到段文希的面前,看着她。只见她神色安静,毫无畏惧,为了一个落魄的江湖混混,舍弃自己,用一生去做赌注,不过是要救那个男人一条性命。许先生的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是什么感受,愤怒,感动,或者不明所以,都有一些,到最后,却什么也发作不出来。如果美人蛮腰只是为金钱,权势所折,那让人十分容易理解,可是段文希什么也不为,只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许先生抬起段文希的下巴,将头轻轻凑过来,离她的脸约有几分处停住道:“段小姐,嫁给我,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也许我会把对范怀远的憎恨全面都回报到你的身上。其实我无意要对你怎么样,如果范怀远死了,我会放你走,你从此就自由了。而做现在出这样的决定,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段文希对着许先生的眼睛毫无惧意,只是冷冷的道:“没关系,我愿意,只要许先生说话算话。”

许先生心底突然窜起一把无名的火来的,对着段文希狠狠的吻了下去,他动作十分的迅速,又使了极大的力气,让段文希有些猝不及防。她一面摆首躲避着,一面用手去推拒许先生的身体,可是许先生力气十分大,一只手已经扯开了她一半的衣衫。段文希挣扎了好一阵,才挣脱出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气息还是十分急促,她努力平静下来,看着许先生道:“许先生,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算不得,但是现在我还是范怀远的女人,并没有嫁给你,所以我还不能答应你。”

许先生此时也恢复了常态,笑了笑道:“段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不急在这一时,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先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段文希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许先生的身影消失不见,整个人像是累极了跨了下来,她倚着沙发,看着一屋子清冷的余辉,像是要落下泪来,可是她却并没有哭,反是嘴角有了极淡的笑意。

第 30章

许先生做了决定,动作十分迅速。很快的便有人来给段文希选婚纱,订酒席,立意要办得铺张风光,就连许家大宅也请来人重新布置,上上下下,十分忙碌。只有段文希,无事可做,但是却又是最不能缺少的角色。许先生要求快,所以一干人等很是忙乱,好在他不怕花钱,所以一切办起来就顺畅了很多,在时间上也基本达到了要求,前前后后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居然已经办得七七八八妥当起来。

段文希看着送来的那套首饰,米白色的珍珠,颗颗饱满,大小一致,发出柔和晶莹的光芒,镶嵌的工艺十分巧妙,加上样式又很精巧,本来她一直觉得珍珠适合年纪大的人戴,可是看了这一套,却丝毫不觉得老气。

有人向她仔细讲述着婚礼那天的安排,有鲜花铺道,是在国外预定的反季鲜花,价值不菲。以及席开多少,会有什么从出席之类等等,段文希只是微笑应承。婚礼公司的人多少有些纳闷,这样奢华的婚礼,为什么从新娘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快慰。

礼服亦十分漂亮精致,长长的裙摆,在地面拖得很长,大约需要好几个花童才能执起。连手里的捧花也细细琢磨过。段文希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是真的漂亮。这样架式,大约符合每个少女年青时关于婚礼的梦想吧。段文希亦觉得像童话中的样子,她想一切都是那样那样的好,除了人不对之外,其余一切都让人无话可说。

许先生身着礼服的段文希不禁微笑起来,这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他挥手让其他人离去,自己走上前来握住段文希的手道:“满不满意。”

段文希并不看他,抽出手来抚抚了礼服上的一处褶皱,冷冷说道:“除了对您不满意,其他都很满意。”

许先生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停下,说:“段文希,我开始明白范怀远为什么喜欢你了。”

段文希听着许先生的话,人只是稍微停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原状。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江湖虚名和钱而已,本来想留给儿女,可是儿子不要,女儿又不在了,我死了又带不走,留着做什么。我这辈子也就结这么一次婚,当然要办得像模像样,风风光光。”

段文希听着他的话想到许一一的母亲,不禁问:“许小姐的母亲难道不是您的妻子?”

许先听了段文希的话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我们没有结过婚,那时候还在混,遇到一个小太妹站街,看得顺眼,便罩她了,没那么多情情爱爱。后来我混了点明堂出来,便让她不要再做了,生了志广和一一,也算是跟了我了。有一次,我得罪了一个大哥,遇到追杀跑路,别人找不到我便找到她,死了。”

许先生说得很淡然,段文希多少还是听出了些惆怅。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后悔过,这样的结局亦是这样人生的宿命吧。

“那原警官呢?”

许先生听到段文希问到儿子,有片刻的黯然,但也只是瞬间,很快恢复常态,说:“他恨我,恨黑社会,所以当警察。”

段文希看着许先生,这个人在是江湖老大,手握黑金无数,握着很多人的生死。可是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这一生,中年丧妻,老年失子,他都遇上了。唯余一个儿子,也不过是陌路。到如今,要取的女人亦不过是场交易。

“许先生,您真的觉得愉快,觉得满足吗?”

许先生愣了一下,细细想了想段文希的话,半晌答道:“我们可能对愉快的定义不太一样,我这一辈子,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有了,现在这样大的年纪了,还能从范怀远身边把你取过来,有什么可不愉快,又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这些,是您真想要的?”

许先生回过头来,看住段文希,轻笑了一下。说:“我想要的反正都要不到了。只要范怀远难过,只要范怀远伤心,就是我想要的。”他说着顿住,伸出一只手抬了抬段文希的下额,又接着道:“而段小姐,你定然会帮我达成心中所愿,对吗?你看,我们做的不都是我们都不真正想要做的吗?”

段文希听了许先生的话,轻轻摆首移开。道:“许先生,虽然我做着我不想做的事情。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是愉快的。”

许先生看住她,只见段文希面容平静,眼睛明澈。虽然心中泛起了怒心,但也只是冷笑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处突然被段文希唤住。

“我想见一见范怀远。”段文希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局促,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也没有再做更多的解释,与许先生静静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先生才点了点头道:“可以,我会让人带你去的。”

第 31 章

范怀远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对于许先生还没有对他动手多少有点奇怪,本来他以为自己会死得很快。对于自己的结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也没有什么不甘,出来混的人,结局就那么几种,要么死在街头,要么死在牢房,怎么个死法,全看造化。他的心情并不惊慌,只是觉得有一点遗憾,以后再也不能看到段文希了。

想到段文希,范怀远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心中想着不知道她知道了自己死去的消息会怎么样,他想,她会哭的吧,为他。别人都说段文希没心没肺,成天冷冰冰。可是范怀远知道,真正的段文希心有多么的柔软,记得在刚刚认识时,在那样的境地下,对她的姨妈也没有坐视不理。他知道她的心里不是不怨怪章兰芝的,可是她并没有扔下她。虽然段文希总是处于绝境,可是她却从没有放弃希望,尽最大的努力。他是爱她的,虽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爱她,爱她什么,可是就是爱她。

范怀远思念段文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关于江湖纷争,他反而心如止水,只有想到段文希时,心中才会有隐隐的焦灼,以及钻心的疼痛,他那刚刚开始的爱情,却不得不在华章开始时突然散场。

段文希被人带着向前走,越接近范怀远心便越发跳得厉害。心中涌过盼望、恐惧、忧伤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连身体都禁不住的发抖。到了一间屋子前,领着她的人突然停住了,向把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低头说了句什么,便向段文希做了个里边请的姿势。

段文希伸出手正要推门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将门推开了。

范怀远背对着门并没有向外看,他只是以为又有人送东西进来,道:“搁在那就成。”

段文希看着范怀远的的背影,不过短短几天,他好像单薄了很多,只是依然站得挺拔,身上还穿着那天离开时的衣服,又脏又乱,还有血痕。头发长了些,看不到他的脸。段文希在后面怔怔的看着,心中一酸,落下眼泪来。

范怀远没有听见来人放东西的声音,正有些诧异,却又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的转过身来,看着段文希的身影,先是一阵狂喜,一下又有些怔忡,像是不能置信般。只快步向前走了两步,轻唤道:“文希。”好像还不能确认一般,伸出手来抚了抚了段文希的脸。

段文希握住了范怀远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面庞,感受着他传过的来温度,也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一时之间,两个人心头悲喜交织,满腔话语却无从说起。

过了好一会,范怀远才问:“你怎么来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你,后来,杜晓超来了,说你让我走。可是我想你还没有回来,我不能一个走。”段文希说着顿住了,静静看着范怀远。

范怀远看着段文希那双澄澈的眼睛,虽然心中澎湃,却仍只是握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傻。”

“我去找了许先生,请他同意我来看你,他答应了。于是我就来了。”

范怀远有些不能置信,略皱了眉头,怀疑的看住段文希问道:“就这样?”

段文希嗯了一下,说:“他还跟我说了许一一的事情。”

范怀远听到许一一的名字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段文希又说道:“我见到了许小姐的照片,很漂亮。”

“是的,许一一一直是老爷子的骄傲,所以他才会这么恨我。对于许一一的死,我一直都只是觉得比较可惜,并没有觉得内疚,因为我不喜欢她,更谈不上爱。”

范怀远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握住段文希的手看着她道:“文希,这辈子,我只爱你。”

段文希听见范怀远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好似有人捏住了她的心脏,让她一缩一缩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对着范怀远却仍笑着点头,说:“我知道的。”

范怀远又接着道:“所以,文希,我要你生活得幸福。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人,你有学问,有理想,完全可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没有必要都为别人而活。为你姨妈活了这么久,现在人要为自己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比如做投行经理,专业又神气。文希,你知道吗,至从你跟我说过一次关于愿望的话题后,我就一直想象你提着公文包,穿梭于各个写字楼的情形。”

范怀远微笑的细细说着,好像真的已经看到段文希做了投行经理,意气风发的样子。段文希微笑的听着,双手死死拽住衣服的一角,生生的忍着眼泪不要掉下来,等范怀远说完,她怕范怀远听出她的声音不对,故意咳嗽了一下,说:“那你呢?”

范怀远听了段文希的问话,仍只微笑着,道:“我就在家做好饭等你下班呀,我现在栽了,做不了老大了。我除了打架,别的都不会,肯定找不着工作,所以就等着你养我啊。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

段文希点了点头,笑着道:“好,那我养你,只是你一定要活着。”

范怀远只是微笑着看着段文希,心里却像有烈焰焚过,万只蚂蚁噬啃着他的骨头一般。还能见到段文希已经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对于活着他根本不抱幻想,并不是他不想活下去,实际下,现在的范怀远,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可以活下去,但是他也清楚,许先生是绝对不能放过他的。但是他又不想段文希伤心,就故意顺着她的话。可是他还是不想给段文希空的承诺,对于段文希的话他想了一想道:“文希,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你不过是落了难,我才有机会跟你在一起,否则,我们可能永远生活两个世界,有时候,退一步想,能认识你,还能跟你生活了这么久,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贪心,就像我们道上混的一样,往往一贪心,就适得起反,送了命。所以,文希,就算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你也不要难过太久,去过你的生活。”

文希听了范怀远的话,心里又惊又痛,只是睁大眼眼睛看着范怀远,却说不出话来。范怀远看着段文希惊恐的眼睛,像是受了伤被围起来的小兽,困顿却又无所适从,心头一阵生疼,连忙笑着说:“看把你吓的,我只是说如果万一呀,又不是说真的,我怎么会不好好活着呢,我的命很大的,老爷子不一定治得住我的。”

“嗯,怀远,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论出了什么事情,只要可以,你就一定好好活下去,行吗?”

段文希心里知道范怀远一定不会死,但是她很怕他出来后因为她做出很多不能控制的事情来,其实只是想让范怀远承诺她好好活下去。她满怀期盼的看着范怀远,等着他的回答。范怀远看着段文希满眼的企盼,心里一阵痛,虽然想着已经不可能,但还是不肯拂她的意,便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如果我活着出去的话,我们就结婚,你去做你想做的工作,我在家里做饭等你回家。”

段文然听到范怀远说到结婚时,心里千回百转,只是悲凄不能成言。这时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却并不进来。范怀远知道是催促段文希的,便说道:“文希,你走吧。”

段文希点了点头,站起来像外边走去,走了几步,段文希突然停住转过身来跑上来抱住范怀远哭道:“怀远。”她抱得十分用力,她怕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抱他了。段文希本是一个十分沉静的人,若不是情到深处,是绝对不会如此外露的。

范怀远心中只觉得酸楚,紧紧回抱着她。他十分的不想放手,只怕自己这一放手,今生今世便隔了天地,再也不能如此拥有了。可是更怕她担心,只道:“没事的啊。”他并不知道段文希为了救他所做的决定,只以为她是怕她有事才如此的依依不舍,为了不让她更担心,还只作出一副无事的样子道:“文希,我真的没事的,你这样,我会不放心的。”

段文希慢慢的松了手,又向范怀远看了看,才转身走了。范怀远一直笑着看段文希离开,直到那门关上了,他才将笑容隐去,露出原本的哀伤与落寞,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到窗户边,却只看到了段文希上车的身影,心中只是十分不舍,无声唤了声:“文希。”

第32章

段文希回到许家那座大宅,觉得像一口无边而深邃的古井,看不到出口。又像一座被藤蔓缠起来的孤岛,将她一层又一层的困在这里,却让她不可以挣脱。

许先生笑着望向段文希,想从她的身上发现些什么,可是段文希并没有什么变化,从她的眉梢眼角皆找不出什么痕迹,一时之间,竟让许先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馁。他走到她的面前,拿出一只盒子轻轻打开,钻石的光芒耀得段文希有些睁不开眼睛,很华美的戒指,镶着硕大的钻石但并不让人觉得俗气。

“喜不喜欢?这是卡地亚最经典的款式,一一以前很喜欢,希望你也喜欢。”

段文希看了一眼,伸手拿起那只戒指看了看,又将它放了回去,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先生喜欢。”

许先生闻言哧得一声笑了出来,拿起戒指执起段文希的手,轻轻将戒指往她的无名指上套,大小很合适。许先生又拿起段文希的手看了一会,好似十分满意,犹带着笑,说:“嗯,到目前为止,我都比较满意。”说着顿了一下。看住段文希道:“怎么样,范怀远好吗?”

“承蒙关照,还不错。”段文希语气冰冷,禁不住讥讽着。

许先生却并不以为意,只是一味的微笑。过了一会,才又接着道:“我很期待看他知道你要出嫁,还是嫁给我的消息时的情形。你猜猜,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会不会来找我拼命,或者从此自暴自弃还或者干脆远走他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这一生,只怕都不会活得舒服了。段小姐,你真的很聪明,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想到这么狠的办法,你年纪轻轻,居然想得出来。真不知道你是救了范怀远还是害了他。”

段文希出着神,像是没有听到许先生的话一样,好一会,她才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声说道:“不要紧,只要他活着,这些都不要紧,活着就会有希望。”她说得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许先生听的。

关于段文希与许先生婚礼的消息慢慢传开了,贴子也都慢慢的发了出去。外界的议认纷纷,有的人当着段文希说话时也会意有所指,可是她统统都不理会,只管让许先生安排的意思行事。

这天,段文希由人陪着去看结婚那天要穿的其它礼服。店员十分热情周到,一连拿出了很多不同样式的礼服请她试穿。段文希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只是随意的选了几件去试。她在试衣间里展开一件大红的礼服打控了一下,在身上比划了之后,准备试穿,却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徐徐用眼光打探了一圈试衣间并没有发现在异常,便暗笑了一下,拿过衣服解拉链。可她刚低下头,便被人用什么抵住了腰,同时还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

段文希先是一惊,本能的用手肘去击后面挟持她的人。可是只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嘲讽道:“大嫂你好兴致,大哥还没死,你就这么快急着找下家了。说,大哥的事情是不是你向许老爷子告的密?”

段文希听出是杜晓超的声音,听了杜晓超的话,她反而一下子全放松了下来,杜晓超便只是用枪抵着段文希,但是捂着她嘴的手放开了。段文希并没有动,只是通过镜子看向杜晓超,杜晓超亦通过镜子打量着段文希,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单薄,唯有那双大眼睛还依然闪着坚定的光芒。看着杜晓超也并不惊慌,只是透出无奈,悲伤甚至怜悯,就这样紧紧盯着他。反而让杜晓超心里升出一阵难过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杜晓超,你走吧。”良久,段文希才出声道。

杜晓超并不理会她,只是哼了一声,将枪口抵得更严了一些,道:“我跟了大哥这么些年,虽然知道自没什么本事,但是也晓得做小弟的规矩,仇是一定要报的,报不报得了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力去做。至于你,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