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要不找个男朋友,人家也能忌惮点儿。”

外婆是传统思想,自外公先一步去了以后,她吃了不少苦,始终觉得如果家里有个顶梁柱,别人也就不敢随便欺负。

梁司月笑着跟她解释:“我们是不能随便谈恋爱的,背后涉及到的关系很复杂。”

外婆盯着她,吞吞吐吐的:“我是觉得,如果碰到年纪相仿,又跟你喜好相投的,对你好的,接触接触也没有坏处。”

梁司月总算听明白外婆的弦外之音了——两次强调年龄,用意不言而喻。

她一下耳朵就红了,“……我知道了。”

-

梁司月没想到柳逾白效率这么高。

没到三天,她就接到莫莉电话,告诉她搬家公司已经帮忙找好了,随时能搬过去。当然,柳总的意思是尽快,免得节外生枝。

梁司月马上就要去做进组前的武术培训,只有这最后两天还有时间,就照柳逾白的吩咐,立即收拾东西搬家。

既是柳总派人找的房,梁司月没什么发言权,也没提前去看,搬家那天,随半车行李一起过去。

果真是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但是万幸,不是同一种户型,否则太夸张了,外婆恐怕也会觉得不安,她本来就已经对她和柳逾白的关系有所担忧。

租的房子在八楼,户型正常,三房两厅,兼有一个小小的书房。

这样,梁司月可以不用再跟外婆挤一床,也有个专门的空间能用来看电影做功课。

外婆对这房子的采光、装修和周围环境啧啧赞叹,拉着莫莉问一个月租金得多少钱?

莫莉笑得高深莫测,“您只管住,给小月申请了公司的租房补贴,你们自己要付的不多。”

梁司月一听就知道莫莉姐在瞎扯,她一点没听说工作室有租房补贴这回事,且根本没人告诉她应该租金应该交多少,交给谁。

东西原本就不多,搬进来之前,这房子就做过细致的保洁,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梁司月跟外婆就安置妥当,打扫完毕。

好巧,池乔的戏拍完,从横城回来了,梁司月就邀请她来吃晚饭,当是暖房。

池乔下午就过来了。

外婆给她开的门,指了指卧室,说小月还在睡午觉。

池乔笑问:“您要买菜吗?我陪你去买。”

外婆笑说:“大早小月就跟我一起买回来了。”

池乔陪着外婆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个苹果,起身说:“我去把她喊起来,睡这么久。”

池乔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梁司月被吵醒了,蒙着薄被痛苦地呜咽了几声。

池乔往床上一趴,笑着去掀她被子,“还不起床。”

梁司月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落地的?”

“昨天。”

“我后天就要去训练了。”

“那我今晚要在你这儿睡。”

晚上,梁国志也回来了,四人一块儿吃了顿温馨家常的晚餐。

池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备留宿的事,之后,便跟着梁司月进了卧室,两个人趴在床上,一旁笔记本里面在放综艺节目,但她们没有看,各自拿着手机,开始久违的闺蜜“吃瓜”时间。

最近圈里风平浪静的,也什么惊天八卦,说着说着,就绕回到自己身上。

池乔一边刷手机,一边转过去笑看着梁司月,悄声说:“听说,柳总住在楼上?”

“中间隔了几十层呢,也叫楼上么。”

“这房子真好——我感觉,柳总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梁司月习惯了她的偶尔语出惊人,“……谁藏娇还把全家一起藏起来?”

“你今天怎么没请柳总一起吃晚饭?”

“请了,他说晚上有应酬,没空。”

“失望了哦?难怪你晚上兴致都不高呢。”

“少来。”梁司月笑了。

然而,她其实确实有点失望。

手指不再动了,手机屏幕暗下去,她发了好久的怔,突然说:“小乔,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他。”

“恭喜你啊,那北京申奥成功你知道了吗?”

嘲讽她在感情这方面反应够迟钝。

“不是……我真的认真想了很久,”梁司月语气严肃,“我在分辨,自己对他仅仅是对上位者的崇拜,还是像对周洵那样,想要投桃报李……”

“你的脑回路未免太曲折,喜欢多容易分辨——想睡他吗?想睡就是喜欢,不想就是兄弟情……”

“你是少女偶像,不要说这种虎狼之词。”

池乔笑了,“那么,你是怎么靠你曲折的脑回路分辨出来的?”

“因为我发现,我对他不止崇拜、感激、信任,还有……”她翻身脸压在枕头上,声音快听不见,“……想跟他有肢体接触,比较亲密的那种。”

池乔笑得快呛住了,“不要这么学术,归根结底,不还是‘想睡他’么,别害羞,来跟我说,想睡……”

梁司月抄起枕头打她。

打闹一会儿,池乔问她,那柳逾白对她是什么态度。

梁司月跟池乔讲柳逾白这么长时间关照她的多重动机:惜才、自我投射、代偿……

听得池乔表情像是咽下了一口苦瓜,“柳总怎么是这个人设啊,不是霸道总裁吗?麻烦喜欢就直接说,不要搞这些虚的,我们少女的青春很宝贵的……”

“我没有觉得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名字倒写,一辈子红不了!”

“你不要拿这么严肃的事赌誓。”

池乔笑说:“那这样好不好?柳总跟你表白那天,你去发条微博,‘池乔姐姐英明神武’,然后@我。”

“……你比我小。”

“管你的。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发就发。”

两个人叽叽喳喳聊了好久,直到外婆和梁国志各自过来敲门,告知她们,先去睡了。

她们爬起来,分别洗澡,再回到床上,这回正儿八经地打开了一部电影,准备一起看。

看了不到十分钟,梁司月手机上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柳逾白:出来拿个东西。

梁司月弹坐起来,回了一个“好”,赶紧跳下床去找衣服。

“怎么了怎么了?”

“柳逾白在门口,让我拿个东西。”

“别换衣服了,睡衣外面随便套件得了,又不是要出去约会。”

确实不好叫柳逾白久等,经池乔提醒,梁司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衫外套披上,扣子扣拢,衣摆在腰上系一个结。

客厅里灯已经关了,梁司月拿手机照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了灯。

开门,柳逾白就站在外头,穿一件衬衫,外套搭在臂间,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子。

将其递给她,说是贺她搬家。

梁司月接过道谢,看他一眼,不舍得他就这样上楼去,脱口而出:“等我一下。”

柳逾白没问什么,看她放下礼品袋,转身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拿着一只锁鲜盒出来,递给他,说是晚上自己卤的鸡翅和鸡腿。

柳逾白蹙眉望一眼,“什么玩意儿”就写在脸上,但也没说不要,只说:“你给我送上来。”

“……上楼么?”

柳逾白已经转身走了。

梁司月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外出的拖式凉鞋,跟了上去。

电梯里,梁司月偷偷再看他一眼。

他自酬酢场回来,衣上沾了酒味,清朗的眉宇间有些倦色。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进柳逾白的家,梁司月已经无所谓拘束了。

晃一下手里的锁鲜盒,问柳逾白,“要尝一下么”,得到否定回答之后,她自发将其放进厨房冰箱里。

柳逾白则朝浴室走去,叫她等一会儿,他先冲个凉。

梁司月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了十分钟。

柳逾白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头发只潦草擦了一下,还滴着水,有几缕软塌塌地搭在他额头上,湿发更黑,皮肤更白。

她无端从他身上看出一种禁欲感与纵欲感结合的矛盾特质。

耳朵发热,转过了目光。

柳逾白拿一支烟,点燃衔在嘴里,“要去训练了?”

“后天。”

“明天我出差。”

梁司月不明白他报备行程的意思,抬头看他一眼。

他走过来,倚着沙发扶手坐下,低头看她,“今天就先跟你道个别。好好训练,有空我去探班。”

承诺似的,听得她心脏猛跳一下。

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对她说的,反正,不是老板的语气。

“嗯……”她小声地应。

他随即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赞许她的听话似的。

随他的动作,发梢上落下几滴水,落在她手臂上。

她不由自主地抬了一下头,与他目光对上。

他眼里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幽深,又或者旁边落地灯浅黄色的灯光照着他深邃的轮廓,实在有一种电影镜头般的唯美和纵深感,吸引她没有立即移开视线。

好安静,像电影里的一帧画面被移除了音轨。

片刻,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再落在她的眼睛上,而是,更下一些的地方,鼻尖,或是……

心上一片白色沙滩,有人在上面写字,又随即被涌上来的海浪冲散,反反复复的。

好一会儿,他却什么也没说,又抬手揉一把她的头顶,说:“先好好拍戏,等你杀青。”

听来有后话的意思,她却不敢问,隐隐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暗示,或者许诺。

呼吸都要放轻一下,怕稍重就会打搅这种微妙气氛之下,自己无由的直觉。

果真……当她移开了视线,只是片刻就觉得,其实无所谓暗示,普通的一句叮嘱罢了。

她站起身,低声说:“那我下去了。”

他伸手,似乎是想捉一下她的手臂,然而并未用力。

她的手臂便只与他的手指轻轻地擦过。

他“嗯”了一声,咬着烟,随她站起身,送她到门口,一手轻轻撑着门框,对她说:“晚安。”

“……晚安。”她声音快要说不出来了。

穿过走廊,进了电梯。

梁司月按下楼层按钮,蹲下身将自己抱住,膝盖抵着心脏,等它平静下来。

-

池乔还没睡。

梁司月一关上卧室门,池乔就揶揄道,“拿个东西要这么久哦?”

梁司月扑在床上,心里不上不下的,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上去跟柳逾白说了几句话,然后,我感觉……”

“感觉什么?”

她沉默,还是没有说。

我感觉,他好像要吻我。

第40章 3.18

梁司月武术训练的生活很是单调。

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去武术特效培训基地报到, 早期只练体能和力量,等体脂达标了,才能进行基本的武术招式的训练。最后一段时间, 才会跟电影的武指进行针对性练习。

武指姓邱,矍铄精干的一个小老头, 说一口烂到不行的港普, 私底下很随和, 但一涉及到武术方面就较真又严格。

邱老师同时兼着几个剧组的武指工作,其他剧组的一些演员很多也都在这基地训练。邱老师每隔一段时间来验收一次,做一做指导。

为什么要从体能和力量练起, 邱老师认为, 没这点基础打底,招式出来就软趴趴的不好看。

有空,邱老师就讲他当年给港片做武指的事, 那时候怎么追求拳拳到肉,酣畅淋漓, 现在功夫片没落了, 他们辗转在古装片和警匪片里混口饭吃,但古装片的武打是走虚的, 刀光、剑影、音效、特技……歘欻欻,各种特效往上堆, 只图个华丽好看。

梁司月这样微信上打字跟柳逾白复述。

柳逾白回复:“歘”怎么读。

梁司月:chua,一声!

柳逾白:得意什么?现学现卖的吧?

梁司月笑了, 回复一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表情包。

可能, 她训练时期唯一的乐趣就是跟柳逾白微信聊天了。

训练基地在郊区的小镇上,离市里好远,剧组只提供在镇上的住宿, 或者往返市里的班车。一般自己有钱的,就住在市里每日往返;咖位大一些的,市里高级酒店的住宿和出行,剧组就都包圆了。

至于梁司月,既没有钱,也没有咖位,为了早上多睡一小时,选择了住在镇上,缺东西的话,会拜托小琪去市里买,再不济还可以网购。

镇上的娱乐活动基本没有,几家破烂KTV,几家网吧,最大的商场也不过三层,卖一些过时十年的女装。

因此,她最盼望的就是傍晚训练结束,洗个澡、泡个脚,躺在酒店的床上给柳逾白发微信。

当然,并不是每天都发,多少会担心打搅他的工作。

虽然每一回聊的时间都不长,但柳逾白基本做到了秒回,个别时候可能是真的不方便。

好像是从小养成的性格,在哪里她都能迅速适应,并且找到那个能叫自己安心的锚点。

生活比较枯燥,梁司月微博却发得多了些,时常都能找到一些新奇的观察生活的角度。

有一阵,她在微博上直播母鸡下蛋,到最后一天,终于有所收获。她拍了鸡蛋卧在稻草窝里照片,配文字:“今晚加餐”。

评论纷纷:

——“哈哈哈!”

——“看把我们干部妹妹逼的。”

——“求解,为什么叫干部妹妹?”

——“因为她每天泡脚。”

——“老干部作风。”

——“现在还艹老干部人设呢?早就过时了。”

——“黑子滚。”

之后,梁司月被小琪委婉提醒:晴姐叫你发微博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接地气,毕竟我们往后要走高冷洋气路线呢。

梁司月丢失了发微博的自由权,好忧伤,晚上多吃了两个水煮鸡蛋。

这枯燥的生活过了一个多月,训练基地来了个熟人,是《极夜》杀青之后就没再见过的林孟夏。

林孟夏接了一部刑侦题材网剧的男二号,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新人刑警,里面打戏很多。

林孟夏回酒店自己的房间放了行李,下楼去找梁司月。

梁司月开门见他手里拿着两盒茶叶,笑了。

梁司月自发担任东道主,问工作人员借了自行车,和林孟夏半小时绕小镇骑行一圈,找了家有口皆碑的农家乐,请他吃中饭。

林孟夏点了一桌子菜,梁司月却基本只动了动蔬菜、白灼虾和鱼。

“又需要减肥了?”

“不是,我在增肌,武术老师只让吃蛋白质。”

林孟夏笑称这顿对他而言恐怕也是“最后的晚餐”了。

吃完饭,坐在大树下纳凉,林孟夏提议两人拍张照发微博吧。

小琪在一旁欲言又止的。

梁司月笑说:“比起回头论坛上见,不如我们自己主动发呢。”遮遮掩掩才会有人做文章。

就把林孟夏的助理昊哥也喊过来,四个人一起拍了张合影。梁司月和林孟夏又单独拍了一张,林孟夏拿成片给她看,问需不需要再修一下图。

小琪说:“我们小月是以照片直出出名的。”

被小琪这样夸张地夸奖,梁司月很不好意思,凑过去看一眼林孟夏的手机,说:“还好……不用修了。”

林孟夏一边编辑微博,一边说:“你后来再见过陈鹤林老师吗?”

“没有。我这段时间都在学校上课。陈老师怎么了?”

“不是他,他的助理,劝你喝酒的那个。我上回在机场碰见陈老师,发现他两个助理都换了。后来听人说,是有人叫陈老师把助理开除掉的。”

梁司月一愣,“谁?”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他俩不长眼,得罪了什么比陈老师地位更高的前辈吧。”

林孟夏微博已经编辑好了,递给梁司月看:和“青梅竹马”@梁司月意外重逢。今天又是难兄难弟的一天。@电影极夜官方微博

梁司月确认没什么问题,待他发送之后,自己转发:孟夏哥宰了我三斤白灼虾。

发出去没一会儿便有人评论:不是柠檬虾[狗头]?

梁司月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就锁定手机没再看了。

第二天,林孟夏也开始训练。

傍晚下课,饶是林孟夏素质过硬,一整天下来也似脱了一层皮。他在训练基地的大门等到梁司月,后者倒是一脸轻松,明显已经练出来的样子。

两人各自回房间洗过澡,下楼一块儿去吃晚饭。

林孟夏热量消耗大,只吃清淡的感觉遭不住,点了一锅水煮牛肉。梁司月翻菜单,没什么自己能吃的,只点了一盘清炒时蔬,等林孟夏的水煮牛肉端上来,她将牛肉在开水里涮一涮,涮掉表面的辣油,吃了六七片的样子,就放下筷子。

林孟夏说,她自律得让这锅水煮牛肉都不香了。

餐馆就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吃完即可步行回去。

小镇上道路两旁的路灯照度堪忧,昏昏黄黄的很不明亮,当梁司月看见酒店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一辆商务车时,心里无由地跳动了一下。

林孟夏脚步一停,“怎么了?”

梁司月摇头,微微笑了一下,“你先上去吧,我去旁边小超市买点东西。”

林孟夏点点头,跟着助理昊哥走进酒店大门。

与其说“感觉是”、不如说,她“期望是”。

顿一下,她掏出手机来,给柳逾白拨了一个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就在她要挂断的时候,前方那辆商务车,打了几下双闪。

这一下,小琪也明白怎么回事了,看了梁司月一眼,示意她自己先上楼了。

梁司月走过去,拉开门,柳逾白果真就在上面,后背靠在座椅上,嘴里衔着烟,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又转回去。

梁司月弯腰上了车,觉出他的低气压,小心翼翼打声招呼:“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