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院,才将坏的这套衣服放回原处,便被柳碧暖派来找我的人给瞅见,拽着我去了柳碧寒的书房,见柳碧暖正坐在圆桌旁拿着毛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小无…嗯,吴副总管,”柳碧暖一见我进来就娇呼着想叫我小无赖,转而想到自己此刻身份已经非同以前,是以连忙改了口。“请坐,我有事正要同你商量。”

我便坐到她对面,端了杯茶喝,顺口问她何事。

“昨儿个听说吴副总管你从外头买了两个漂亮丫头回来…可有此事?”柳碧暖说到“可有此事”四个字时柳眉刷地就竖起来了。

看那小样儿敢情还吃醋了!我连忙解释道:“你看,我现在是大小姐你的副总管了,不能再在你哥哥身边儿伺候了,所以买两个丫头进来代我伺候,女孩子嘛,总比男人要细心些,所以我才没有买两个家丁回来啊。”

柳碧暖听了神色略有缓和,道:“可我听说哥哥并没有要她们伺候,如今被赵嬷嬷打发到洗衣房去干活了。”

“也好,也好,”我点头,“总比在外头流浪无家可归的好,两个姑娘家,万一再被人骗了卖去青楼…”

“青楼?!”柳碧暖凤眼圆睁,唿地站起来一拍桌子,“你是说,那两个丫头是你从妓院里买回来的?!”

我也急忙站起来道:“别、别误会!她们两个是刚被卖进去的,从未接过客,都是清白的姑娘家!我见她们可怜,这才替她们赎了身…”

“你、你竟然去青楼…”显然柳碧暖的说话重点不在那两个丫头是否清白,而在于我进青楼的行为。

“你想呀碧暖,比起其他穷苦女子来说,这些身陷火坑的姑娘不是更需要救助吗?”我急急解释,“助人也要分类型和情况,我就是觉得青楼姑娘比别人更需要早早救出来,所以就往青楼里去了…”

碧暖总算听进去我的话了,压了半天怒火,慢慢坐回椅子上,道:“总之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你再去那种地方!”

“是,是!小的遵命!”我点头哈腰赔笑道,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受气的丈夫,真是黑线一把的!

“找你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柳碧暖严肃地道,小脸儿一绷越来越有派头了,“哥哥才刚派人来通知我,今年的塞北商会轮到了咱们府做东,时间定在五日后。哥哥要我来安排这次的接待事宜,这是我掌内务以来的第一项大任务,绝不能有差池,否则会给哥哥丢脸,你一定要帮我!”

“塞北商会?”我问。

“我也是刚刚从哥哥那儿听说的,”柳碧暖道,“塞北商会就是塞北四城的商家成立的一个组织,定期举办聚会,有点类似朝廷每年的聚商会,在会上各个商家可以彼此结交一些盟友,或是同行商家之间彼此约定一些行规等等,反正我也不大清楚,就知道这商会是参与的会员轮流做东制,这一次正轮到了我们家,原本应该提前一个月通知的,谁知商会的会长不晓得为了什么,今天才派人来告诉哥哥!”

“那还用说,”我撇撇嘴,“你哥哥这一阵子入侵中原市场,那势头可是惊天动地,难免不让某些人眼红,诚心晚通知你们,就是为了看你们的笑话呗!”

“岂有此理!”柳碧暖气得又一拍桌子,“本小姐偏不能让那些黑心肝的小人遂了心!”

“没错!”我也跟着一拍桌子,“树活一身皮,人争一口屁…呃,不是——人争一口气!他们越想看咱笑话,咱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愿!”

“嗯!小无赖,你来帮我,这次我全都要靠你了!”柳碧暖一激动又把给我的“昵称”叫出来了。

“呃,我,我没有办这种事的经验啊,”我挠挠头,“应该把柳升找来问一下。”

柳碧暖哼道:“废话!我不也没有经验啊!柳升虽然年长,这种大型商会他也没有办过!哥哥年年参加,倒是可以让他给咱们说说细节。一会儿他办完公事便会过来,咱们先等等。”

“啊…他还过来啊?我以为就咱俩呢!”我实在是不敢也不想见着柳碧寒,不禁一阵郁闷。

柳碧暖一听我这话脸忽然红了,大概以为我话中之意是想单独同她在一起,含嗔带羞地瞟了我一眼,道:“乱说什么!这种事当然得要哥哥帮忙了!”

我冲她苦笑一下,颓废地趴在桌上等着那冰块驾临。果不多时,柳碧寒迈着沉稳的步子从门外踱进来,我的座位背对着门,他一进来,我后背上的汗毛刷地就竖起来了——完了完了,这该死的柳碧寒,把老子我吓得都落下病了!

柳碧寒见我在桌子上趴着,走至我身边大手一伸就盖在了我的脑门上,沉声问道:“病了么?”

“没有没有!我很好!”我连忙直起身子躲开他的手,这还当着她妹妹的面呢,怎么这死人都不知道避讳一下!万一被柳碧暖误以为我俩爬断臂山,那事情岂不大条了?!

幸好柳碧暖比我纯洁,压根儿没往那个方向想,站起身迎着柳碧寒,然后一起落座。跟着柳碧寒进来的还有柳升,一时不敢跟主子平起平坐,经柳碧寒示意之下才敢坐到我的旁边。

柳碧寒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讲:“商会具体的流程一般为:上午所有会员统一开会,中午简单用餐,下午按行业分散,一般就是在东道主的府内四处逛逛,晚上盛宴,还要邀请歌舞班子前来助兴——基本就是如此。碧暖你可有了初步计划?”

碧暖托着腮想了会儿,道:“这些总体看挺简单,细节上便复杂了,比如午膳和晚膳分别上什么菜了,下午散开时要在咱们园子里的哪些地方设上茶水点心了,还有咱们府内各人员怎么调配了…哎呀!麻烦死了!”

柳碧寒挑挑眉道:“这一次我不插手,全凭碧暖你自己策划。”说着起身慢悠悠地踱开,至窗边书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端了茶边品老神在在地望着我们这一桌。

碧暖发着唠骚道:“什么嘛!只有五天时间,让我这个没经验的人怎么顾得过来啊!这么多细节上要注意的事,猛然一想总有想不到的地方!哥哥你最坏了!就不知道帮妹妹一把!”

说得好,说得好!丫最坏了!冷酷暴力男!天天挂着死人脸到处吓唬人不说还动不动就发飙乍尸!看我老人家来这没多少天,头发吓掉了多少?!我暗暗冲碧暖竖个大拇指以鼓励她继续说自己哥哥的坏话。

碧暖瞟了我一眼,道:“柳总管,吴副总管,咱们先来想想有哪些需要准备的吧。柳总管先说。”

柳升清清嗓子,道:“首先上午统一开会,需要先将会厅打扫出来,属下看南院的映绿阁合适,既宽敞明亮,四下取景也好。不知大小姐以为如何?”

碧暖点头:“很好,就那里吧,今天便着人彻底清扫一遍,添置上桌椅,哥,本次参加商会的大约多少人?”

柳碧寒道:“全商会会员计七十二人,若带上家眷便要再添上一倍多。”

“家眷也来?”碧暖咋舌,“好多人哪…咱家里哪儿有那么多的桌椅啊!至多能凑出五十套来,再要弄出一百多套,就是让咱们林场现做恐也来不及呢!怎么办?”

柳碧寒不吱声,只管慢条斯理的喝茶。我忍不住道:“什么一百多套?!人家不带丫环家丁来啦?一整天的时间呢,总得让那些跟来伺候的人也得有椅子坐、有茶喝吧?哼,那些当主子的只顾着自己喝茶,谁来理会下人们伺候的辛苦呢!”一边说着我一边白了柳碧寒一眼,发现他一记眼刀向我刺来,连忙装作认真议事的样子不去看他。

“依你那意思…难道咱们还得准备二三百套桌椅不成?”柳碧暖睁圆了眼睛惊道。

我哼了一声,道:“你们家自己就是做木制品生意的,二三百套桌椅还愁拿不出来?库里难道没有存货?”

柳升插嘴道:“库存桌椅都是新的,倘若被这些人不小心磕掉了漆,那就不能卖了!再上一遍漆便会影响外观!所以决不能用库存桌椅待客!”

唔…这么一说也是,虽然柳家是豪富之家吧,但谁没事在家里放那么多桌椅准备随时待客用啊!况且柳碧寒的性格比冷笑话还冷,谁闲得没事总往他这里跑啊!

但是总得给人找个能坐的东西吧!…往地上铺张席子全体光脚上去?万一哪个有汗脚那就不妙了…现做桌椅也来不及,就算来得及做,刷完漆还得晾个好几天呢,时间上根本不够用!…要么就别刷漆了?只怕得被人笑话,堂堂一个木制品商人竟然用半成品桌椅招待客人!唉,头疼啊头疼!又不用刷漆、做起来又快的桌椅要到哪里去找…哎!哎哎!有了!

“哇哈哈哈哈!”我一声狂笑吓了那三人一大跳,要是平安此时在肯定得双眼放光地问我“当家的,你又有好主意了?!”的话,可惜这三人不了解我,乍一下子还以为我抽羊角疯,柳升上来就想掐我的人中好让我清醒过来。

“我没事!”我制止柳升的好意,兴奋道:“我有好主意了!可以很快地凑够桌椅!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好主意?”柳碧暖和柳升一起凑过来问,就连柳碧寒也不禁投过来关注的目光。我瞥他一眼:你想知道呀?嘿嘿!老子还就不说!

“这个嘛,回头再告诉你们!先继续说下面的,说下一话题!”我故意用“就不让你知道”的目光瞟了瞟柳碧寒,却见他也正望着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宠溺。

柳碧暖也瞪了我一眼,道:“就你讨厌!还装神秘!那桌椅的事情就由你负责!给你三天的时间,到时候要是凑不齐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您老就瞧好吧!”我冲她做了个鬼脸。

“接下来是茶水点心,”碧暖白我一眼接着道,“这个倒好说,派人去分头买来便是了。——采买的事也交由吴副总管去做,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好好,我去我去,包我身上!”我只得拍拍胸脯保证道。

“中午的膳食,哥哥方才说可以简单些,毕竟晚上是盛宴,中午不用太复杂,具体上哪些菜色呢?柳总管你来说说罢。”碧暖道,顺便示意一旁的小丫头准备笔墨,由柳升的一个助手负责笔录。

菜是小意思,柳升很快便说了三十多种菜出来记上。然后就是下午游园事宜,这一件也好说,府内园丁每天都打扫园子各处,不必再刻意收拾,只在几处风景好的地方备上茶水瓜果点心即可。

晚上的盛宴又成了问题,粗算一下,连主带仆每个商家至少也得来上十个人,七十二户合计得七百多口子,这么多人都得让人家看看歌舞表演吧?那你往哪儿盛啊?全塞映绿阁里?比俺们那旮公交车还挤,干脆别吃饭了,互相吃耳朵吧!

我们仨苦脸相对谁也不吱声,柳碧寒仍旧优哉游哉地翻着他的书喝着他的茶,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让人看着就火大。我开始后悔那会儿选择为他买那件衣服而放弃了火莲医伤,哼,将来老子这肩要是治不好了,我也要让你被马踢、被水泡,你让浑身骨头疼!

…咦?就在我恶毒诅咒柳碧寒的时候,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晚上盛宴的问题解决了!

“哇哈哈哈哈!”一声狂笑再度响起。

唉!我这人就是闲不得,闷不得,装不得。闲散着就浑身难受,闷憋着就精神崩溃,装傻着就迷失本性。

你说我没事儿装装傻、充充楞,吃吃喝喝舒舒服服过完剩下的为奴日子有多好,干嘛一时冲动要掺和进什么商会筹划这烂摊子里呢!

一答应完这事我就后悔了,他柳家举办商会干我个屁事!柳碧暖那小丫头还真把我当万能人了,准备会开到最后竟然任命我为本此商会筹备事宜的总负责人,这下想随便应付应付都不行了,事关本人的能力问题,这种面子不能丢,谁叫好面子是我的缺点之一呢!

会议开完时已至中午,我们四个索性就在柳碧寒的书房吃了午饭,吃过午饭我就开始忙了。首先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柳某人的书桌在纸上列好了要采买的东西,而后交由柳升带走着人去办。接着和柳碧暖商议府内布置,之后由她亲自带着下人立刻开始收拾。最后是柳碧寒要出力的地方。

“喂,我记得没错的话,林场应该有不少被砍筏后留下的树桩子吧?”我靠在柳碧寒的太师椅上大刺刺地问他。

“‘喂’?”被我赶到圆桌旁喝茶的柳碧寒脸色不善地向我走过来,“什么时候你可以如此称呼我了?”

“呃…”经过被强吻事件,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叫他什么“少主”了,好像再那么称呼他就等于承认了他的吻似的,我强撑着淡淡道:“那么,你认为我该称呼你什么?少主?但是你对我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个少主应有的样子。”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柳碧寒走过来捏起我的下巴,让我抬头与他对视。

“好吧,柳大冰块儿,咱们谈点正事。”我偏头闪开他的手,不敢看他不知是否已经暴怒的脸,“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柳碧寒似是已经对我的顽劣性子早就无奈了,所以干脆连发飙都懒得发了,答道:“林场的后山遍地都是树桩,数以千计。”

“好!”我一拍桌子,挤眉弄眼地望向他道:“那本负责人就派给你一项任务:立刻吩咐林场的工人们去挖五百个树桩子,把树根去掉,桩面磨平,保证能在平地面上放得稳、坐在桩面上不硌屁股就行。”

柳碧寒眼一眯,意会道:“你是想用树桩代替椅子?”

“没错,”我点头,转身在纸上用毛笔画了一张草图,指给他道:“除了树桩子,还要砍一些树,不用去掉外面的树皮,就像这画上的一样,把树截成长短一样的几段,固定在一起,上面钉上一块磨平刨光的木板——不用上漆,保持原木的样子就行,这样一张天然的桌子就成形了,按这个长宽的比例,一张桌子每边坐三个人,一桌就是十二个人,如果以这次赴会商家算上你共72人,连主带仆每家共来20人算的话,共计1440人,需120张这样的桌子,以防万一要多备一些…就150张吧!这种桌子做起来很简单,相信你的工匠们三天时间完全可以做出来的,对吧?”

柳碧寒盯着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接着道:“而且,这次商会结束后这些做桌子的木头还可以回收,做成一些小的木制品,不会浪费,一举两得。”

“是个不错的主意。”柳碧寒眼带深意地盯了我一眼,转身回至圆桌旁坐下,道:“然而,那日上午的时候,你不会也要那些商家坐在树桩上围着这样的桌子开会罢?”

“有何不可?”我知道柳碧寒的意思,开会毕竟是正式场合,不能那么随便。便笑道:“树桩和树桌相对较矮,上午开会的时候,就把两张树桌摞起来垫高,然后把所有的桌子拼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桌子,参会的人围在这张巨大桌子的四周坐就可以了。七十二个人,每边坐十八人,一张小桌一边能坐三人,拼起来的话一边就得六张桌子,六六三十六,只需三十六张桌子的面积,一共用七十二张桌子拼起来就行。你们开会习惯了那种把椅子排成一排排的,两把椅子间放置一张高茶几的形式,不妨试一试这种大家围着桌子开会的新方式,所有人都面对面,互相交流起来很方便,更利于沟通。而且每边六张桌子的长度,相信映绿阁的一楼大厅完全可以盛的下!”

柳碧寒直直望着我,道:“树桩也要摞起来坐么?”

“对!你太聪明了!真会举一反三!”我打了个响指得意的笑道。

“不雅。”柳碧寒却冷着脸吐出两个字。

“放心!光是摞起来当然不雅,而且还不稳呢!”我胸有成竹地道,“因此还要准备一些略窄的木板,把树桩摞起来之后用绳子将其和竖着的木板绑在一起,一来起到了固定的作用,二来木板还可以充当椅背,可以用来靠着。当然,这样看上去更加不雅观了,所以我们还要准备一些椅套和台布,所谓台布就是用来罩在桌面上的布,这个好办,挑一块面积足够的纯色布铺在桌面上即可。椅套就要费点时间加工一下了,就做成这个样子…”我说着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现代酒店内罩椅子用的椅套草图,然后蹦跳着窜到柳碧寒面前拿给他看,道:“用它往树桩子外面一套,外观上一看就像个椅子,而且还比普通木椅子显得上档次。这样一来,这些临时拼起来的桌椅在布的掩护下就不显得粗糙不雅了。”

柳碧寒显然被这种新奇的桌椅布置提起了兴趣,拿着草图细细看了半晌,道:“午宴时又要如何呢?若将这些桌椅拆开来,映绿阁定是放不下的。”

我问他道:“午宴的时候男人和女眷要在一起吃么?”

柳碧寒答道:“分别吃。”

“那就好说了!”我高叫,一兴奋就大大咧咧的毛病又犯了,胳膊肘一伸就支在了柳碧寒的肩头,比划着道:“我还需要八个圆形的木板,午宴的时候把这些摞起来的桌子分成八部分,上面全都放上这些圆形板,这样就成了圆桌,圆桌坐的人多,以每桌二十人来算的话,加上女眷八张足够。让我想想,二十人桌得要多大的圆板…”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在某公司做小文员,一些杂事都是我来干,其中就有为公司要举办的聚会订酒店一项,记得我曾问过那酒店一桌有多大,能做多少人来着…二十人坐的圆桌好像是…直径是三米多的。

“三米,就做成直径三米的圆板!”我道,“当主子的男四桌女四桌,足够。那些跟着来的下人们不必用圆桌,仍用方桌即可。”

柳碧寒偏脸瞅了瞅我支在他肩膀上的手,道:“这么大的圆桌,人要怎么吃菜?”

“好说!”我一拍他肩,扯过他手里的纸,奔回书桌旁又画了一张草图,然后再拿过来给他看,“这东西叫转盘,把它放在桌面上,把菜放在它的上面,用手一拨就会转动,这样所有桌上的人都可以吃到每一样菜了!它的大小应该比圆桌的桌面小上一圆,转盘上面放菜,桌面空余出来的地方放每个人的碗筷、碟子和酒杯,夹了菜放到自己的碟子里就可以了。”

柳碧寒盯着草图看了半晌,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目光锐利地望向我,沉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吓了一跳,想抽回手腕,无奈这死人抓得贼紧,只得道:“我家乡就有!我不过是把家乡的东西挪到你们这儿用罢了——怎么,你以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啊?我可没有那本事!”

柳碧寒牢牢地盯着我,害我有些心虚,故作镇定地也盯向他,道:“干嘛?你在想什么?觉得这玩意儿哪里不妥吗?”

柳碧寒慢慢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只是令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我一惊。

“一个和你一样有奇思妙想的人。”柳碧寒瞥了我一眼,而后便细看那草图。

糟!只图一时之快,竟然忘了我此时的身份!我暗暗吐舌,看来以后要多加小心留意了,这柳碧寒可不是等闲之辈啊!

“那么,”柳碧寒握着我腕子的手终于松开了,抬眸道:“午宴的问题就照此办罢。晚宴呢?”

“晚宴比午宴就要随意得多了,按最开始说的那样,把这些摞着的桌子和树桩拆开,共一百五十张,十二个人一张,菜就可以随便摆了。”我道。

“除去主子的十二桌外,只家仆便要一百多桌,又要如何在短时内将这么多菜上齐?”柳碧寒望着我,眸中除了期待还带着试探。

这家伙似乎开始对我的能力感兴趣了…不是个好兆头!我要是现在才开始装傻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出主意:“主子的席面一共八桌,这个好说,只需要柳大少爷你花上些银子把塞北最好的酒楼的大厨请上十几位过来,定是做得又快又好;而跟来的下人们就得换个方式了——自助。所谓自助就是厨子将烹制好的冷热菜肴及点心全部摆在长条桌子上,由客人自己随意取食,自我服务。鉴于人的口味各有不同,这一桌菜有的可能全能被吃完,有的则会剩下一大半,既浪费又不能满足所有的人。如果采用自助的方式就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且还不必让厨子们费力做一百多桌一模一样的菜。咱们把这些树桌拼成长长的三排长桌,一桌摆冷菜,一桌摆热菜,一桌摆点心水果,所有的食物都用大容器盛,谁想吃什么谁就自己去盛,每人发一个盘子用以盛菜,盛好了就可以坐回到周围的散桌上吃——一举三得。”

说到这儿时柳碧寒倒了杯茶水递给我,还算他有眼力件儿,我接过来一口饮尽,继续道:“以上这些只需要咱们自己府中厨子用大锅一炒便行了,也不用丫环小厮的来往于桌间上菜,既省物力又省人力。你认为怎么样?”

“就这么办。”柳碧寒几乎不假思索地道,“然而晚宴还要请歌舞班子,如若仍在映绿阁还是盛不下,这一点又要如何解决?”

我诡诡一笑:“晚宴当然不能在映绿阁了,地方我已经想好,只需提前准备准备,保管就算再来二百人都能盛得下!”

柳碧寒只一点头,起身道:“如此,你且将所有需要林场准备的材料再细画一份草图给我,我今日便要他们开始制作。”

“OK!”我跳到书桌旁,大笔一挥——咦?没墨了。“小柳子!给爷磨墨!”

柳碧寒眯着眼走过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得意忘形了,正准备随时逃离他的魔掌,却见他走至桌前当真取了砚台帮我磨起墨来。一时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张大了嘴看他。

柳碧寒用余光瞟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草图很快完成,柳碧寒接过收好,而后便出府往林场去了。现在每个人都跑去做自己的工作,我自然也不能闲着,所以我大摇大摆地也出了府,决定上街买些好吃的慰劳慰劳自己今天严重过劳的脑细胞(-_-!!)

东街西巷地吃了一通,双脚又不听使唤地来到了樱草堂门外,抬眼望望二楼,窗户仍然关着。迈进店门揪住掌柜的低声问道:“你们主子今儿又没在?”

掌柜的哈腰赔笑道:“是,不巧了,主子今儿又没在。要不…您留封书信,待主子来了小的替您转给他?”

——妈妈咪的!云悠远那混蛋到底死哪儿去了?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自个儿回中原去了吧?!还是他故意在躲着我?我又不是妖怪,他躲个屁啊!

我是郁闷+气愤冲动,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咬牙道:“你给我转告那只大狐狸,当初他要求我做的我已经做到,我与他的合作到此为止!从此以后各走各路,谁也不欠谁!”说罢我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哼!哼!气死我了!有什么了不起!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还就不信了,没了你这件我难道就得裸奔一辈子?!

一路蹬蹬蹬地来到了洞天客栈,算着我让平安派来的接应这两天应该能到了,进门我便问那客栈掌柜的有没有一位叫刘德华的客人下榻,掌柜的连忙点头,道:“刚巧,那位客人方才刚住进小店!”说着便让小二带我去他住的房间。

带至房间门口,我打发了小二,自己上前敲门,听得里面问道:“谁?”

我低声道:“暗号?”

里面顿了一下,道:“关门。”

我应道:“放狗。”

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先是闪身让我进屋,然后关上门,冲我行了个礼道:“属下吉祥,见过当家的!”

“吉祥?”我一愣,笑道:“这名字不错,跟平安倒是配成一对!”

叫吉祥的这人年纪也蛮轻,文质彬彬,看上去倒是挺沉稳的,我暗暗点头,往屋内桌旁一坐,道:“你在咱们商铺里是做什么的?”

吉祥略一欠身,道:“回当家的,属下是平掌柜的文书。”

文书就是秘书,相当于心腹一级的人物,想不到平安那小子连自己的得力助手都肯借我用,果然是朋友如手足啊!呜呜…平安,我好想你啊!

我示意吉祥也坐下,然后道:“平安现在内部改造进行得如何了?”

吉祥道:“掌柜的接到当家的你的来信之后立刻便着手整改,重新编制商铺内部结构的同时在全中原范围内广招人才,目前还只是初步阶段,估摸着再过个十来天才能看出雏形来。”

我点头道:“不错,这事急不得,慢慢来。你从今儿起便住在这家客栈里吧,费用全算商铺的。一会儿我走后你就给平安去封信,告诉他云家堡已成功打入塞北市场,接下来就轮到咱们梦穿了!云木阁以旧换新的活动还没有截止,这一段时间除他云木阁的商品外,其他商号的木制品恐怕是一件也卖不出去,所以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要平安着人到塞北来看地方买店面,吉祥你不要露面。塞北共有四座城,咱们梦穿的店不用太多,每城一家便可。当以旧换新的活动结束后,云木阁便会上新品抢占市场,这个时候也是咱们攻入塞北的绝佳时期,我们要和云木阁同时推出新品,大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谁的货好、货新,谁就能抢得先机!”

吉祥略带兴奋与崇敬地望着我道:“掌柜的早就对属下说过当家的你的奇思妙想非同常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咱们要推出哪类新品与云木阁一争高下?”

吉祥的几句马屁拍得我很是受用,笑眯眯的挥挥手道:“新品暂时不急,你就先去信要平安派人过来找地方买店面吧!我还有事,不多待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这陌阳城里又是柳家寨又是云家堡,处处都有暗梢、处处都有眼睛啊!千万莫要暴露身份!”

吉祥连忙应是,我便起身离了房间。

有了自己的人在这里,我心里头踏实多了,什么云悠远,什么柳碧寒,再怎么软语温存信誓旦旦也不如自己的人来得亲切贴心!

离了客栈我匆匆回到柳府,好歹也跟柳家兄妹相处一场,怎么说也可以算做是朋友了。做为对我将来要进攻塞北给柳家生意造成冲击的补偿,我决定这一次的商会一定会替他兄妹俩尽心尽力地办好,这样当我们日后成为敌手的时候才能两不相欠,无愧于心。

五天的准备时间在忙碌中很快便过去了。开会的这天早上,柳府全府天没亮就起来了,个个穿上新洗的干净衣衫,各就各位。

柳碧寒和大管家柳升站在大门口负责接客(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经过一番精心妆扮的柳碧暖等在南院映绿阁的二楼负责招待女眷。而副总管我老人家则在映绿阁一楼恭候客人进入会场。

不多时客人们就在柳碧寒的陪同下一拨拨地进来了,果然个个脑满肠肥红光满面。柳府的家丁们在我早先的演练下有条不紊地领着客人围坐在一楼大厅里用树桌拼成的巨大方形会议桌旁。会议桌的正中央摆着大型的插花做为装饰,幸好我以前在艺术课上学过插花,如今倒是能学以致用了。

客人一坐定便立刻有丫环奉上茶品,我一共安排了八名丫环在旁伺立,方桌的四边每边两名,一旦开会中发现哪位客人的杯中茶不多了便会立刻上前续满,绝对的服务周到。

这些客人一见这阵势都觉得新奇异常,不住地东张西望交头接耳。我心想这开场彩算是拿下了,趁空闲跑上二楼看一看碧暖那里如何。

二楼相比一楼就随意多了,那些女眷多是男人们的妻女,彼此有早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散散的坐在各个角落,吃着瓜果喝着茶水,无非就是相互引见引见、聊聊闲话什么的,碧暖倒是展现了难得的一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颇有女主人的风范,我甚至能察觉到场内有好几道或嫉妒或艳羡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不禁冲碧暖鼓励地笑笑,碧暖也红着脸冲我回了个羞涩的笑。

估摸着楼下人到得差不多了,我又窜回一楼,不露声色地窝到一个旮旯里准备听听这帮塞北的商人们都商议些什么大事。

塞北商会的会长好像叫什么陈万发,做车船运输生意,六十上下的年纪,胖脸上两撇八字胡勾勒出一脸的奸相。

待商会成员全部到齐落坐后,陈万发便开始发言了,见他清了清嗓,眯着细眼睛,调着高声道:“今日能在柳寨主府上开此商会,实是我等荣幸,陈某在此代表大家先在这里谢过柳寨主。”说着便冲柳碧寒拱了拱手。

柳碧寒起身回礼,淡淡道:“此是柳某份内之事,陈会长不必多礼。”

陈万发笑了笑,言归正传:“今日商会主要是想聊聊近期塞北市场各行当的经营状况。大家都清楚,我们虽然来自于不同行业,但是共处于同一个市场内,彼此之间也是息息相关的,某一行当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牵扯到其他行当的生意状况。”说到这里,陈万发抬了抬他的胖眼皮瞥了坐在他身旁的柳碧寒一眼。

一听他这话我就明白了,这姓陈的今天这一场看来就是冲着柳碧寒来的,从他只提前五天通知柳府准备商会这件事就已经有所暴露了。

柳碧寒这大冰块也真是,做人干嘛那么强硬呢!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你冲谁都摆着一张死人脸,人家心里会高兴才怪,加上这家伙又不愿意圆通,不喜欢附和,为人孤僻隔塞,在这商会之中恐怕一个盟友也没有,如此一来岂不是以一敌七十一,我寡敌众么!

果然,陈万发一说至此处,便有人抢着说道:“近来柳寨主与中原云家堡在木制品行当中引发的低价倾销风暴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家的生意了!我们家的工匠去给人家装门窗装挂落,人家玩了命的跟我们压价,说什么‘云木阁在塞北的木制品都十文钱以旧换新了,你们怎么还卖那么贵?’哼!要不是柳寨主先在中原低价倾销,云家堡也不会在塞北以牙还牙,我们家的生意也不致这么难做!请柳寨主帮我家想个办法罢!”

听这话该是个做家装生意的,口气可是够冲的!明摆着是有备而来,柳碧寒这下可是有的应付的喽!

但见柳碧寒不急不徐地淡淡道:“吴当家的做修葺装潢的生意,所用到的材料部件不仅仅只是木制品罢?既然现在塞北的木制品价格已经低到最低,那吴当家的没有必要再在木制部件上用高价赚钱,可以将其他种类的部件价格提高上去,一样可以弥补差价。”

没错,这是个解决办法!如果门窗的价格比以前赔了一两银子的话,大可以将大理石地面的价格提高一两银子,一样能赚钱。说句没良心的话:你自己的成本多少只有你自己清楚,消费者就是待宰的羔羊,全凭你忽悠了。

姓吴的一时语塞,只得道:“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万一云木阁一直就这样以旧换新下去呢?这谁都受不了!事情是因柳寨主而起,还望柳寨主早日将此事解决,免得给我们更多商家带来损失!”

话音一落立刻又有许多附和的声音纷纷道:“是啊,柳寨主还是尽快处理此事得好!”

柳碧寒冷眼望着这伙人,想必也早料到他们今日是早有准备冲着他来的,当下唇角掠过一丝哂笑,仍旧淡淡道:“柳某尽力便是。”

显然柳碧寒的回答并没有达到在座的心怀叵测之人的目的,便见陈万发假意呵呵一笑,道:“柳老弟,要知道,你与云家堡这次的交锋可谓是强强对决啊,对于你们二者来说,孰输孰赢,损失有限,然而对于一些小户来说,你们的一动一静对他们可是有着深切影响的。你也清楚,咱们塞北商会的首要条款就是:各商户的商业决策不能影响到其他会员商户。咱们塞北虽也属天龙朝疆域,但商业圈自成一体,要想与中原商圈抗衡,就必须团结一致,不能以个人利益或恩怨为重。所以,本会长希望柳寨主你能在本次会议上做出明确的决定,到底要如何处理本次木制品低价倾销事宜?”

柳碧寒一挑眉,道:“柳某不才,至今未曾想出解决方案。陈会长乃塞北商界泰斗,纵横商圈数十载,柳某自来对陈会长佩服之至。不妨请陈会长代柳某想个办法,也好及时减少在座各位的损失。”

嘿嘿,谁说冰块身上就全是棱角了?这小柳子原来也会耍太极啊!轻轻一脚就把皮球踢回到了陈万发的怀里。

陈万发活了六十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何况他又是有备而来,当下不紧不慢地佯作沉思了半晌,而后道:“要说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不知柳寨主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