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陈会长赐教。”柳碧寒不置可否,淡淡道。

陈万发一笑,道:“老朽先请问柳寨主一个问题:你认为云木阁的以旧换新是否将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柳碧寒道:“柳某认为很快便会结束。”

陈万发点头:“不错,老朽也是这么想。据老朽所知,云木阁在进行以旧换新的过程中还向老百姓派发了一种‘会员卡’,通过老朽手下人的了解,这种会员卡是为了拉拢长期客户而推出的一种优惠制度,凡持此卡至云家堡旗下商铺买东西都将享有不同程度的优惠,云家堡在塞北不仅有木铺还有布铺,一下子覆盖了两个最大的行业范围,一旦这种制度执行起来,势必将对我塞北各行造成巨大的影响。以旧换新结束后,云木阁的木价想必会有所回升,但是与正常价格相比肯定仍然有相当大的差距,这就得要求柳寨主你先把在中原的木价提上去,以带动云木阁在塞北的木价的提升…不知这一点,柳寨主能否做到呢?”

哈,这老家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感情儿就是看柳家的生意在中原整得风生水起的眼红了,想用顶大帽子扣住柳碧寒,迫使他提价减少利润,说白了就是嫉富心作崇。

反正要柳家提价对我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我也乐得轻松自在地窝在墙角一把椅子上喝喝茶水儿,偷偷观察柳大冰块那张死人脸上的表情,当然,再怎么观察他脸上也就是那死人样儿,永远也不会有变化。

柳死人像是感受到了我兴灾乐祸的目光似的,往我这边瞥了一眼,我还了他一记狰狞的鬼脸。柳死人收回目光盯向陈万发,道:“可以。”

在座诸人显然没料到柳碧寒能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无语。陈万发率先恢复常态,笑道:“柳寨主果然爽快,有乃父之风!如此一来,咱们塞北市场想必很快便能回复常态,实是好事一桩啊!”

我心中暗笑,这老家伙目的达到了,当然是好事。只是我也不明白柳碧寒心里头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要把价格提回去呢?照理说他现在在中原将价格压得已经低于成本价了,梦穿和云家堡的生意大受影响,若时间再长一些,我的梦穿肯定最先撑不住第一个玩儿完,他这个时候提价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不明白不明白,男人心海底针哪…

搞定了柳碧寒,陈万发的心情明显大HIGH,笑眯了小眼睛,一伙人又开始讨论下一话题,无非就是说说近来塞北各行的行情,解决解决某两家商户间的矛盾,制定制定新的行规什么的,听来没什么用处,我抽了个空子闪身到映绿阁外透透气。

映绿阁的四周遍布着绿柳假山池塘花圃,景色很是不错。我随意走在池塘边上往水里踢着小石子,心里头琢磨着柳碧寒提价的用意何在。低头想得正入神,冷不妨一头撞在谁的身上,抬头一看,竟然是盛南天。

“喂,你故意的吧?”我乜斜着眼瞅他。

盛南天捂着被撞的前胸浅笑道:“吴副总管误会了,在下一直立在这里望着池塘里的鱼儿出神,没有注意到你过来。可撞疼了?”

我心道就你那小身板儿还能把我撞疼了?口中则笑道:“没有。今儿我家少主因开商会无法陪盛庄主你了,为何盛庄主不上街去逛逛呢?站在这儿跟鱼大眼瞪小眼的有什么意思!”

盛南天笑道:“在下对陌阳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上街也无甚趣味。”

我忽然想起个问题,道:“对了,上次盛庄主是因何而落水的?怎么身边也没跟着随从呢?”

盛南天道:“说来惭愧,那日盛某才到陌阳,随从旅途劳顿,因而我便自己出得客栈想到街上走走,只因那日天气酷热,盛某自小身体又不大好,一时中了暑,又正逢走在河边,结果身子一歪便掉入了水中。碰巧盛某又不会水,所以才发生了溺水一幕,多亏吴副总管相救及时,否则盛某这一次可真就殒命他乡了!”

我听着忍不住好笑,你说你身体不好就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头呆着呗,大热天的往外瞎跑个什么劲儿!亏你还好意思跑到柳府来提亲,就你那体质,万一人家柳碧暖嫁给你,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一兴奋犯了病,那岂不扫兴?!(想什么呢!)

话说回来,他犯不犯病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倒是更乐意促成他和柳碧暖的亲事呢!于是一扯他袖子,凑上去悄悄道:“盛庄主,你那日见了我们大小姐,感觉如何?”

盛南天偏头看了看我,淡笑道:“柳大小姐自然是国色天香,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我点头,继续压低声音道:“盛庄主这次来提亲原就是件好事,只是你不大了解我们家少主,他这人面冷心热,不大擅于表达心里的想法,我看他也是蛮赞成这门婚事的,不过是一时间不大好意思立刻答应。照我看这种事拖不得,大小姐已到出阁年龄了,再不赶紧办事,恐被人笑话。这府里没个长辈,我家少主他做为一个男人,这些事要如何处理也是没甚经验,所以得盛庄主你主动些,多在我们大小姐身上下下功夫,只要大小姐那儿急了,我们家少主便也能尽快反应了。”

盛南天作出一副了悟的神情,微笑着望向我道:“多谢吴副总管提点。只是,盛某愚钝,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打动柳大小姐的芳心,还请吴副总管多多指点!”

“唔…”我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女孩子嘛,多喜欢浪漫一点喽!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给她送一束鲜花!”

“送鲜花?”盛南天有点不太理解,“柳大小姐的院子里难道没有花么?”

呃…忘了,这里是古代,富人家院子里什么花没有啊!又不是现代,城市里的人都住在钢筋水泥封的屋子里,难得能见到满园花开的景象。

“不不不,不送鲜花。”我连忙更正,“嗯…你会画画么?”

盛南天笑道:“只会画些简单的写意。”

古代的书香门第没有现代人那么多复杂的学科要学,所以琴棋书画一般要学就是成套的学,就算不深入起码也都有涉猎,所以盛南天会画画也不足为奇,如此一来就正好了,我一拍他肩膀,道:“你每天就画一副简单的画给大小姐!画的内容可以是某首诗中所描写的场景,或者是某种意境,再或者是你的某种心情,女孩子最吃这一套了,她们就爱个风花雪月的,一旦她发现你对她喜欢的也感兴趣,这就有了共鸣,接下去就更好发展感情了!”

盛南天挑着眉点点头,忽而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道:“‘她们’喜欢风花雪月,那么你呢?我可没有忘记你也是个女孩子。”

我挠挠头:“我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但是除了钱,其它的这里都没有。”

盛南天笑起来,道:“你可真是坦白得可爱,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敢如此直率地表示自己喜欢钱呢!”

“嘿!先别管我怎样,我刚才说的那招你记下了没?一定要照做啊!”我说。

盛南天点头笑道:“记下了。但是男女有别,在下近不得柳大小姐的身,这画又要如何给她呢?”

哎…说来说去这差事还落我头上了!罢了,为了早日摆脱柳碧暖的错爱,我只得委屈一下自己当当这两人的媒婆了。“我帮你转给她吧,”我无奈的道,“每天早上我到你房里去取画,你可得按时完成任务啊!”

盛南天含笑点头应允。

见时已近午,马上就是午宴时间了,我辞了盛南天,跑到南院厨房查看伙食准备情况,而后令家丁们备好吃饭用的圆桌板和转盘,只等映绿阁里面传出散会的信儿来,就立刻进阁布置场子。

显然这些来参会的人对我们的拆卸组合桌子的过程以及桌面转盘的用途都感到相当的惊奇,以致于在用餐的过程中所有人对转盘的兴趣大大超过了饭菜,不停的有人转着转盘,而同桌吃饭的人就傻天真傻天真地齐齐盯着那转盘跟着转动眼珠子,情形十分搞笑。

跟着这些人来的下人们的餐桌被布置在了户外,在柳府家丁的指引下吃着更为奇特的自助餐,竟还吸引了阁里一些当主子的不住往外抻着脖子看,也跟着惊奇不已。

午宴过后,众人坐着喝了会儿茶,略事休息,而后二楼的女眷下得楼来与楼下的人汇合,一大伙男男女女步出映绿阁,在柳家兄妹俩的带领下逛园子去了。

由于各处都有柳家的家丁或丫环伺候着,不致令客人走错方向或找不着地方,所以这些人便没有挤在一处,而是各各分散了开来四处闲逛。

别看是闲逛,这里面颇有玄机。此时正是拉关系搭路子的最好时机,一些同盟或是亲家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结下的。

我本来没打算跟着这伙人满园子乱走,正想偷空窝在哪个小角落里假寐一下,无奈被柳碧寒以眼色示意我跟着他,只得万般不情愿地走在了他屁股后面。

走着走着就发现事情有点意思了:在我们身后竟然跟着大批的女眷,细瞧之下貌似全都是些待字闺中的少女,这些少女不是那些商人们的姐妹就是女儿,估计是想趁此机会引起柳碧寒这个黄金单身汉的注意,从此嫁入豪门,伴得个俊俏郎君。

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看着这些各怀心思的少女装模作样地尾随在柳碧寒身后不远处,我简直有爆笑出口的冲动,这柳死人的魅力不小嘛!既然这样,我老人家索性好事做到底,帮你们兄妹俩搞定终身,也好让我自己早日从这纠缠不清的感情大网里脱身!

跟柳碧寒走在一起的是三四个商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无聊的话,而那批追夫少女们不敢跟得太紧,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走在后面。我快走两步赶上了前面的柳碧寒,道:“少主,前面是凉亭,下人们已经备好了茶品,请少主同几位爷一齐到凉亭歇歇脚。”

柳碧寒点头,向那几人道:“便在凉亭内歇歇罢。”

几个人一起往凉亭行去,我转身又走向后面的追夫少女们,行了个礼道:“诸位小姐,我家少主方才吩咐,说天气炎热,恐小姐们在太阳下行走得久了对身体不宜,请小姐们至前面凉亭一同坐坐,歇歇脚。”

这些少女们方才见着我跟柳碧寒说话了,只不过因为离得远,没听到说的什么,如今我假传圣旨也不会有人怀疑,话音一落立刻个个脸飞红霞眼露希冀,扭扭捏捏地往前面凉亭行去。

我憋着笑在前面引路,至凉亭,为首的几个还不大好意思过去,我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姐们请。”一干少女们这才含羞带娇地挤进了凉亭。

幸好这凉亭比较大,这二十来号人竟也能将将坐下,也得亏这些古代娇小姐个个都林妹妹似的弱不禁个风,瘦瘦的往凉亭的长椅上一坐倒也不觉得拥挤。

柳碧寒见忽然涌进来这么一大坨女人一时有点奇怪,再一看这些女人都红着脸娇滴滴地望着他,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道刀似的冷眸刷地就飞向了我,我用余光瞥见了他的那张死人脸,假装没注意他,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亭边。

柳碧寒忽地站起身,正要张口说话,我连忙轻咳了一声打断他——这家伙肯定是要找借口离开,我岂能让他如愿!轻咳过后我紧接着冲在座的少女们笑道:“小姐们若是坐着无聊,可以下围棋消遣,我家少主早便嘱咐小的将围棋备下了,哪位小姐肯赏脸先来上一盘呢?”

我这话里虽然没有明着说柳碧寒想要和她们下棋,但是用了点模棱两可的语法,这词意也就成了“柳碧寒早便做了准备要和你们其中会下棋的人下上几盘”了。

嘿嘿,这哑巴亏让柳大冰块吃了,他还挑不出我的毛病来,实是一举两得!

没等柳碧寒做出进一步的反应,早有几位胆子大些的少女站起身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抢着道:“小女子不才,愿同柳少主切磋切磋棋艺。”

这么一来柳碧寒也不能拒绝了,只得步入亭子中心的石桌旁,请那女子先行入座,而后才自己坐下,石桌上摆放着早便备好的棋盘和棋盒,当下两人一来一往下将起来,其他的少女连同那几位跟着到亭子里歇着的商人全都起身凑过来在旁观战,我则窃笑着一屁股坐到此时已空无一人的长椅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头一歪,靠着亭柱眯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这伙人还在下着棋呢,只不过同柳碧寒对弈的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位了。少女们经过这段时间跟柳碧寒的近距离接触,少了些许矜持,一个个围在他的身边指指点点,那长长的青葱玉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柔若无骨的身躯几乎就要倚上了他的肩头,更有一个,穿着露着□的敞领纱裙,就近近地立在柳碧寒的身侧,我敢说,只要柳碧寒偏过头来就能吻上她的胸脯。

我失笑,差点忘了这塞北女子本性其实是挺开放的了,只要给她们创造一个好的机会,她们就有可能超水平发挥,就像眼前这火辣一幕,看得我险些喷出鼻血来。也亏了柳碧寒够镇定,否则这软玉温香几乎抱满怀的情形,还真能让他脸红耳热血脉贲张。

正暗笑着,听得一个商人笑道:“舍妹这点浅薄棋艺让柳兄见笑了!”

柳碧寒淡淡道:“不敢。”

原来这里面有那几个商人的亲戚,难怪他们会和柳碧寒走得这么近了,感情儿也是想找个有钱的靠山。

想是一局终了,才要再换上一名少女,却见柳碧寒站起身道:“时候不早,在下要去看一看晚宴准备事宜,失陪了,诸位慢聊。”说着便大步走出包围圈,径直出了凉亭,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咬着牙低声道:“你跟我来!”

完了,这柳死人又怒了,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好心呢!我这是为他好啊!干嘛动不动就生气啊!难道他从小是吃炮药长大的吗?!

认命地跟着柳碧寒屁股后边出了凉亭,七拐八绕地来至一处僻静的假山石后,柳碧寒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暴怒的冷眸狠狠地盯向我:“你在挑战我的极限么?”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道:“没,没有,我没事儿挑战你干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还打着光棍儿,趁今天来的这些小姐们个个家世都好,长得也漂亮,多才多艺,对你也都有情有意的,我帮你牵牵线,物色一个好夫人啊!你不说感谢我,还凶我,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么说我还错怪你了?”柳碧寒一步步向我逼过来,双眼仍然瞪着我,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怒了怒了,这只暴龙!我连忙伸手帮他抚抚胸口,免得那里被气炸了,尽量平静地道:“你先别发火,听我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能在你父母在世的时候成家生子,本身就已经是不孝了,如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关心碧暖的终身,碧暖难道就不关心你的终身么?你着急把碧暖嫁出去,但当哥哥的还没有家室,你让她当妹妹的如何肯嫁?碧暖现在接手了府中内务,已经能深刻的体会到你当初既主外又主内的不易,一旦她嫁了人,你势必又得一个人操持内外,单为这个碧暖也决计不会嫁人的。你要是真为了碧暖着想,就尽快给自己找个夫人,也好让她放心嫁人!”

柳碧寒瞪着我,咬着牙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的女人是你,不要再逼我!”

我无奈地道:“我也说过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成为你的女人!”

“带他来见我!”柳碧寒暴怒地低吼。

“没、没必要。”我强装冷脸地道。

“没必要?”柳碧寒欺身上前低头瞪着我,“既如此,那便请他莫怪我没打招呼先将你变为我的女人了!”

“你——”我的惊呼尚未完全出口,忽被他一把握住腰向上一扔就扛到了肩上,而后不顾我的拚命挣扎,绕出假山石大步向旁边一处楼阁内走去。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再不放我就叫了!”我玩儿命踢打他的胸背,而这死人根本就无动于衷,噌噌噌地就迈进了那楼内,回身将门关了,然后一把把我从他肩上拎下来,扔在屋里一张榻上。

这、这楼里怎么还有床?我慌张地望了一下四周,原来这楼是藏书阁,堆满了放书的架子,这张榻就是供看书累了临时休息用的。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吓得爬起身就想下床,被他一把推回去。

“你不是想给我找个夫人么?”柳碧寒恨恨地盯着我喘着粗气咬着牙道,“我现在便让你如愿!”说着便动手解自己的衫子。

我当场吓懵了——他、他他他,他是想…

“喂!喂!你别乱来!别乱来啊!”我吓得脸都白了,再度爬着想冲下床去,柳碧寒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儿,也顾不得再解衣衫了,俯身便将我压在身下。

“你这该死的女人!”柳碧寒咬牙切齿地扳住我的脸埋头吻我,我拚命挣扎,无奈人单力薄,根本无济于事。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我必须想办法!必须想办法!…老天!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男人已经疯了!

我使劲捶他后背,然而就像打在死人身上一样,丝毫不能阻止他的强吻,我咬他的嘴唇,直到丝丝带着苦味的血流入了我的口中他仍是不肯离开。

我当真是吓着了,被他的决绝与强硬。我放弃了抵抗,停止了挣扎,脑中一团混乱地任由他予取予求。

柳碧寒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的吻也渐渐由强硬转为了温柔。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辗转了片刻,终于慢慢离去,一双不再有寒意的眸子深深地望进我的眼中来,低哑且轻柔地开口道:“别再推开我…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无论你心中是否已有别人,我都不想放弃你。”

比起狂暴的男人我更害怕柔情的男人,被他这样轻声细语地一说,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强行睁大眼睛忍住,也哑声道:“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知道的,一颗心不能同时属于两个人,我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再同你…”

“那又如何?”柳碧寒的语气温柔而坚定,“若时间能改变一切,我愿拚上今生来求你的一颗心。”

“别…不值得!”我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最怕别人对我太好,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偿报。“别让我负担这么重的情,我还不起你!”

“你无须还,”柳碧寒轻轻用大手替我揩去脸上泪痕,“一切是我甘愿。你只须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我是什么样的?当初那个才到古代,自食其力、坚强乐观、万事随兴的潇洒小女子叶水吟呢?何时不见了踪迹?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如此疑神疑鬼,如此拿不起放不下了呢?

穷根溯源,一切的改变都是因本次的塞北之行,计划外的同云悠远联手,计划外的进入了柳府,计划外的动了感情,计划外的为情所困。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动什么也别动感情。女人跟男人不同,一旦动情,情就是一切,什么事业,什么梦想,什么自我,完全成了感情的俘虏。

——我不要变成这样!以前的我正因为对情敬而远之,所以才能保留着纯粹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玩就玩想睡就睡,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这才是我所追求的!爱情,永远别想代替自由被我所膜拜!

整理心情,我,那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叶水吟,复活了。

我推推仍压在身上的柳碧寒:“还不起来?”

柳碧寒忽地伸手捧住我的脸颊,再次在我的唇上印了个吻方才起身,边整理衣衫边低声道:“以后不许再给我胡乱牵线,否则…”

“哦了哦了!”我打断他的话翻身下床,“以后你老人家的事我绝不插手,乐得清闲!”

“还有一事,”柳碧寒一手勾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脸,“我要见他。你带他来也好,或是带我去找他也好,总之我要见他。”

“会的,”我点头,“你们会有见面的一天的。”

柳碧寒望着我,没有了冰冷表情的脸线条竟也是无比的柔和,像微凉的春风拂着湖边的碧柳一般,让人有无限的安逸感。

“走吧,快到晚宴时候了,你的副总管我还得去察看准备情况呢!”我拍开他的手转身出了门。

晚宴,设在含春湖。湖心早早便用木头搭好了偌大一个舞台,供请来的歌舞班子表演用。湖岸边泊着十几条用整木扎的大筏子,筏子上是树桌及当椅子用的树桩。这些筏子是供商人们及家眷乘坐的,沿湖的岸上也有树桌及树桩,这些是供随同他们来的下人们用餐时坐的。

在这些客人们还在府内四处闲逛的时候,柳府的下人们已经按计划开始布置晚宴会场。湖心的舞台四周挂满了灯笼用以照明,而在这些灯笼的后面竖着一整排铜镜,铜镜的镜面将灯光全部反射向舞台中心,起到了加强光亮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我要求柳家林场用做木制品剩下的废弃木料加工制成的木碟子,令府内丫环们倒入融好的蜡油插上灯芯点燃,全部放进湖里,因为蜡与木头质量都轻,即使不小心被湖波打翻了也不必担心沉底而造成湖水污染,方便明日打捞清理。

除去满湖烛光这一盛景,沿湖岸边亦是灯火通明。随从们的晚宴方式仍然是自助餐,挑好自己的饭菜后就可以坐到座位上欣赏湖心的歌舞表演,这对这些从来没有享受到如此待遇的下人们来说可谓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也难怪还没有等晚宴开始他们就纷纷过来,有的甚至还帮柳府的下人们布置会场。

夜色降临,客人主子们陆续来至含春湖,先是被眼前的碧波烛浪给震撼了,不住地啧啧称奇,而后在柳府家丁的引领下分批登筏,每筏由一名家丁负责撑篙,慢慢划向湖心。

客人就位后便开始上菜,负责端菜的小丫环们乘着小筏穿梭于各个大筏之间,别有一番情调。

菜上齐时歌舞表演便拉开帷幕。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艳姬丽妾水袖轻舞,映着湖色烛光宛如凌波仙子,全把这些客人们看得眼都直了。

柳碧寒所乘的筏子上有陈万发等几个商人,盛南天也被邀请了来,经过一番相互引见后便就座用餐,筏子泊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舞娘们薄薄纱衣下丰润的肌肤。

可怜的我又被柳碧寒叫着跟来伺候,立在筏子的一角,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

经过方才那段激情床戏(又来了…)后,柳碧寒对我的态度明显来了个大大的转变,偶尔望向我的目光里不再有那强硬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温柔,似乎在经过那一幕之后,他已经不想再掩饰对我的感情。

我冲他翻个白眼儿:反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喜欢是你的事,我无视是我的事。

当下不搭理他,只管抬头看歌舞。月上中天,群情正酣,湖面的说笑声,岸上的划拳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从这些宾客脸上满意的表情来看,我知道这次的商会是举办成功了,非但成功了,而且可能还是有始以来最成功的一次,毕竟人人心里都很清楚,短短五天的时间能够准备出这么多别出心裁的东西是十分不易的。

我在心里祈祷晚宴就这样平安进行下去,千万别出什么漏子,圆满结束,大功告成。

就在这时,听得席上那陈万发笑道:“柳寨主,老朽适才刚想起一件事来:我这路通运输行的马车与船只用料一直以来都是贵寨在提供,你我两家的合作由来已久。然而…由于近期木制品市场不稳定,木价也时高时低,对老朽这买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是以老朽日前决定再增加一位合伙人,为老朽提供成品车船,老朽认为这事有必要跟柳寨主你说一声,不知柳寨主…觉得可有不妥之处?”

嚯!这老东西在晚宴的时候说出这件事来,诚心是想恶心恶心柳碧寒呢!古人做买卖不讲什么合同,当然也有签契约的,但是很少,毕竟古代的法律没有那么完善,人们的维权意识近乎于零。做买卖全靠信义,但是当其中一方反悔的时候另一方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当初双方没有签订纸上承诺,所以完全可以不必为违约行为负责。

陈万发这一行为虽然构不成违约,但是他另谋合作伙伴且事后才告诉柳碧寒,已经属于很没道德和职业素养的了。这对于柳碧寒的生意会造成相当大的损失,他甚至连提前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柳碧寒留,真是够阴狠的!亏他还好意思厚着脸皮问有没有不妥之处。

柳碧寒从上午的会议开始想必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道:“恭喜陈会长找到新的合作者,在柳某看来并无不妥之处,陈会长不必挂怀。”

陈万发哈哈一笑,道:“听柳寨主如此一说,老朽便放心了!既如此,老朽不妨替柳寨主与我这位新的合作伙伴引见引见,说不定还能对柳寨主的生意起到什么帮助,柳寨主意下如何?”

靠!今儿我算见着无耻的了!同行是冤家,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起到互助作用啊!这老头儿就是诚心想气气柳碧寒!

柳碧寒仍旧面不改色地道:“那便多谢陈会长的美意了。”

陈万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笑道:“拣日不如撞日,依老朽看便今晚罢!我适才已经派随从去请他了,估摸着很快便到…柳寨主不介意老朽先斩后奏罢?”

靠靠!这老头太他妈的阴险狡诈了,他已经料准柳碧寒的性格为人,所以才敢先派人去请那人,就是知道柳碧寒必然不会回绝他这一派无耻说词!

虽然我已经打定主意保持中立,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替柳碧寒鄙视了这老头一下子。

陈万发小眼眯成了一条线,殷勤地向柳碧寒劝着酒,柳碧寒不动声色地与之推杯换盏,静待那人到来。

不多时,便有一只小筏徐徐向着我们这只筏子划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那小筏之上,但见筏上一人身着月白轻衫,随意束于脑后的长发随着微凉夜风轻轻飞舞,面如白玉眸似朗星,似笑非笑,倾国倾城,恍如月神下凡踏波而来。

——云悠远!

——老天!我脑袋一懵险些一头栽下湖去。难道被我一语成谶了?云悠远,柳碧寒,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见面了…天哪天哪天哪!我害怕,我紧张,我我我…等等,害怕什么?!紧张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不再纠结于感情之中了么?不是决心做回那个潇洒自由的叶水吟了么?对,对,这两个男人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互不相干。

想至此我的情绪才算略略稳定了下来,见载云悠远的筏子已经行至我们所在的大筏跟前,云悠远迈步走上筏来,在座诸人一齐起身相迎,云悠远含笑见礼,道:“在下冒昧前来,还望恕罪。”

陈万发上前一把拉住云悠远腕子,亲切地笑道:“呵呵呵,是老朽将你硬拉来的,要怪也当怪我才是,你又何罪之有?来来来,让老朽替几位引见,”说着将云悠远拉至桌旁,先指了柳碧寒对他道:“这位便是柳府主人,名闻天下的柳家寨寨主,柳碧寒是也。”

云悠远在樱草堂前见过柳碧寒,自然不会惊讶,含笑拱手:“久仰。”

柳碧寒却未见过云悠远的本来面目,只是用微冷的眸子盯着他看。一旁的陈万发笑得奸诈,这老东西!明明知道柳碧寒同云悠远是死对头,竟然还要替他二人引见,且偏偏还挑在今日今时,看样子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一时间我真恨不得飞起一脚将这老混蛋给踹下湖去,一念未了,便见这老混蛋指着云悠远,冲着柳碧寒张开了他万恶的嘴,笑道:“这位呢,是鼎鼎大名的云家堡堡主,云悠远。”

几乎可以预料的,柳碧寒的目光陡然间冷如冰锥,瞬间爆发出的强大而凛冽的气场连立在筏子边缘的我都能感受得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同筏的诸人也都震惊在当场,这一云一柳间的恩怨没有人不清楚,此时这筏上就如同置了一堆火把和一堆炸药,一旦相触便会惊天动地筏毁人亡。

柳碧寒不愧是一寨之主,很快便收拢住一触即爆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拱手道:“久仰。”

陈万发笑得眼都没了,伸手道:“呵呵,坐,坐,大家坐。这云堡主同柳寨主都是人中龙凤,今日一会不可不谓是商界一大盛事啊!”

众人默然落座,云悠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仍与柳碧寒寒意透骨的目光在空中交缠(请注意用词!),盛南天倒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只管瞅着台上跳舞的舞娘看,其余人则各怀心思地偷眼瞟着这二人,气氛一时既紧张又尴尬。

便见陈万发笑着向云悠远道:“方才老朽已将你我二人合作之事告诉给了柳寨主,柳寨主也曾是老朽的合作伙伴,今晚将云堡主你请来,也是为了大家相互引见引见,加强日后的合作。云堡主你同柳寨主都是做木制品生意的,正好亦可趁着今日一会彼此交流交流生意经,亦是美事一桩啊!”

这个老王八蛋!他这一番话无异于是将云悠远与柳碧寒推上了擂台,看来他不但是想借着与云悠远合作一事气气柳碧寒,更想利用这场龙虎斗从中渔利!当真是老奸巨滑!

云悠远淡然一笑,道:“多谢陈会长美意。云某与柳寨主虽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虽说同行之间合作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若就彼此关心之事达成一致却是未为不可。”

好个云大狐狸!果然不是一般的狡猾!短短几句话虽然说得模棱两可,却有多重意思在里面。他既否定了同柳碧寒合作的可能性,保持了自己的立场与尊严,又暗示了陈万发莫要过于得意,因为只要云柳两家就木价一事达成协议的话,他姓陈的就别妄想利用两家彼此的矛盾从中渔利!

果然话音落后陈老混蛋的脸色就不像刚才那么得意了,讪笑着道:“没错没错,中原塞北两大木商若能协商一致,对于我们这些需用到原木料或成品木的商铺来说不失为好事一桩啊,呵、呵呵!”

柳碧寒显然也不想被陈老混蛋利用着与云悠远当众互掐,因此干脆一言不发,只管冷冷盯着云悠远看。我心道柳碧寒这家伙也真够单纯直白的,哪有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的?幸好大家都知道你们两个有过节,否则还不得被人误会你性取向有问题?!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收到了云悠远飘然而至的一道目光,目光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心中有气,索性学着柳碧寒的样子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有盯死其而后快之心。

见我如此,云悠远竟然偏过脸来直接面向我,毫不掩饰地将他那对清亮亮的眸子定格在我的身上。

哎呀呀,真是败给他了!这样被他看着,柳碧寒若发现了不生吞了我才怪!我一瞄柳碧寒,果然见他似有所察觉地偏头向我这边望过来,我连忙向侧一个滑步企图避出云悠远的视线范围以让柳碧寒认为他是在看别处,谁知这一滑步没掌握好距离,一脚就给踏空了,“扑嗵哗啦”一阵响,人就跌进了湖中。

挣扎着从湖里浮上来,扒住筏沿正要爬上去,突然惊惶地发现迎接着我的是两只不同的大手,一只姓云,一只姓柳。

手的主人此刻成了近距离对视,云悠远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柳碧寒则是半带疑惑半带敌意的森然。

我心里是又恼火又慌张,你说你云悠远管我干什么!没事儿就坐在那儿继续装着不认识我不就完了!你这一掺和要怎么解释?堂堂一位大当家的,从容自若,竟然见了对手家中一名下人落水便失了分寸?

还有你柳碧寒!你难道忘了我此时的身份了么?区区一名府内副总管,落水就落水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窜过来干什么?!被人看见能不疑心你我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么?本来你在塞北商界就已经遭人嫉恨了,还想给自己再添点乱子、让人传得名声不好吗?!

一时间我真是不想上筏了,直想潜入湖中一溜烟儿地逃离这该死的宴会。幸好云悠远率先收回了手去,避免事态向着难以调和的局势进一步发展,他直起身,负起双手,冲着我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我的肩伤处。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在担心我的肩伤遇水会复发,难怪会如此冲动失态。心下不禁五味杂陈,才刚决定了不再理会这二人给 我的感情,然而这番关心则乱的表现又令我愧疚不安…唉,烦啊!

我低了头,想不理会柳碧寒伸过来的大手自己翻上筏去,谁知他却直接叉住我的双腋,一把将我拔萝卜似的从湖水里拔了出来,低声道:“快回去换衣服,不必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