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照例被锣鼓鞭炮声吵醒。由于这两天盛庄没什么动静,一直是云锦庄在唱独角戏,所以我和柳碧寒也没怎么出门,今日听来街上却是格外的热闹,忍不住又扯上柳同学出了客栈,便见街上的人纷纷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连忙扯住其中一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这是急着上哪儿?”

那人惊讶地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啊?!今日在城中心举行裁缝、绣工大赛啊!马上就开始了!”

“裁缝绣工大赛?你们这儿每年都办的吗?”我好奇地问道。

“哪儿是我们这儿办的啊!是云锦庄举办的!”那人道,“云锦庄邀请全城的裁缝和绣工前来参加比赛,听说只要参加就可以获赠一两纹银,获前一百名的每人可得十两银,前五十名可得五十两银,前十名得一百两银,第一名可得一千两银!嘿嘿!也不知道这些裁缝和绣工走了什么运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元宝的好事啊!只要参加就能得一两银!这可比他们干一年活儿挣得钱都多呢!——听说比赛的过程中云锦庄还会向现场围观的人群中撒铜钱儿!你们要是再不去可就赶不上了!”说着冲我们礼节性的拱了拱手,转身跑了。

柳碧寒忽而罕见的轻轻一叹,道:“云悠远,不愧为当世奇才。”

当世奇才,是的,我早就知道。我的男人若生于乱世,必是绝代英雄,若生于盛世,定为倾世奇才!

举办裁缝绣工大赛,凡参加者便可获赠比一年薪饷还多的一两银,仅此一个条件便可吸引全城的裁缝绣工前来参加,这其中肯定包括此时正处于停产阶段无事可做的那些盛庄的裁缝工匠!

至于将这些工匠们“钓”出来之后要如何“处置”,那还得到现场看看才知晓。我忙拉上柳碧寒也跟着人流往城中心跑,远远的便见一座高台架在偌大的空地上,一条写着“井城裁缝绣工大赛——云锦庄主办”的大横幅高高的挂在台子的上空。台下早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看新鲜的老百姓,我和柳碧寒在我的八大金刚不动声色拨开人群的开道中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便见台子的左侧放着几桌几椅,桌后坐着云锦庄的人,桌前是排队现场报名的裁缝绣工们。我凑过去看了看,见每个报名的人都要写一份简单的履历,包括姓名,年龄,住址,以及现从事行当——潜在意思就是你现在在哪个公司工作——这一点十分重要,便于摸清前来报名者中哪些人是盛庄的工匠,然后再暗箱操作,区别对待。

井城属于中型城市,比文安要小上将近一半,前来报名的裁缝绣工统共也就几十名,照这个比例推算,天龙朝共十八个省二百四十座城,如果假设平均下来每座城内有一百名裁缝绣工的话,这个在全国各城同时举行的大赛算下来共需花费十万多两银子——这对财大气粗的云悠远同学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是它造成的后果却将是一个老字号财团的轰然倒塌!

大赛的内容无非是比拚裁缝绣匠的手艺,云锦庄特意请来了曾经在朝廷当过职退了休的前宫廷裁缝和绣匠做为评委,但是大赛的结果恐怕是人为操纵的——至少前五十名里一定都是盛庄的工匠。

比赛的过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也没怎么细看,直到名次出来我才特别留意了一下前几十名获奖者,他们在领取了赏银后被主办方请进了台后的一栋建筑,为了蔽人耳目,主办方在此时开始向台下围观的百姓撒铜钱,引发了大规模的抢钱热景。

柳碧寒护着我避出人群,我悄悄问他:“你说,这些盛庄的工匠被请进那楼里是要做什么?”

柳碧寒几乎毫不迟疑道:“签契约。云锦庄必定准备了丰厚条件的契约加巧舌游说。这些工匠尝到了甜头心中定有所动摇,兼之盛庄近几日停工,让他们心中没底,又有这一段时间云锦庄风头正劲、口碑甚佳,权衡之下再稍加劝说,九成会投入云锦庄门下,剩下那一成若非死忠便是胆怯者,即便不入云锦庄,回盛庄也定待不长——盛家父子一向多疑,必会疑心这些留下工匠的忠诚度,如此这一成也将不保。今日这大赛全国各城同时进行,一举挖空盛庄工匠,可以说…盛庄,已经倒了。”

我笑靥如花地露出一口小白牙,道:“有一点你可没说到哦!负责朝廷钱庄建设的何大人已经强令咱们这些经商的作为全民表率先行将大笔财产存入了钱庄——这你也知道的。盛庄的大部分资金全都存成了死期,要想取兑最早也只能明年的这个时候,他现在是一点大钱都抽调不出来,完全没有办法再将流失的工匠重新招回旗下!哈哈哈!没了工匠就像没了五脏六腑的人一样,盛家这回彻底断气儿了!”

柳碧寒望着我,许久才低声道:“好久没看到你这样开心的笑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禁又想起了我即将要面对的似乎比盛庄更难解决的问题,心下一黯。云悠远大功告成想必很快便能现身,我…我们的考验来了。

挖空了一个企业的员工,就如同掏光了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只剩一个大脑是什么也干不了的。虽然盛庄仍然有大笔的财富存在钱庄里没有受损,但是要想恢复元气只怕也得需要个一年半载。

因为怕盛家父子狗急跳墙使出非正常手段,柳碧寒坚决不肯让我再踏出客栈半步,联系云悠远的事由他负责,我也只好惴惴不安地窝在房间里等这两个男人碰头,然后…然后面对那件不得不面对的事。

两天之后,柳碧寒告诉我他已联系到了云悠远,明天午后他便可由盛庄的所在地望城赶到井城。次日一早起来我就坐立不安,满屋子上窜下跳,脑袋里一遍一遍想着要怎么对云悠远开口,想着万一他很在意此事,万一他不要我了,我、我该怎么办…

柳碧寒看得出我的烦躁,强行将我摁坐在椅子上,沉声道:“此事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你什么都不必说,由我来处理便是。”

“不,不用,”我摇头,“决定既然是我做的,就该我亲口告诉悠远,逃避无用。”

柳碧寒坐在我的对面深深望着我,许久方低声道:“我一直都很让你为难,对不对?”

我也低声道:“不…所有为难的状况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我好,我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我认识悠远在先,我的心给了他也在先,在我心中,你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如他,如果…如果是我先认识的你,我相信我会爱上你的,我也会对你从一而终…所以,只能叹你我命中注定有缘无份了。我说这些不是要安慰你,我说的皆是真心话,你对于我来说同悠远是一样重要的,只不过我对他是爱,对你是亲,区别仅此而已。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也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然而我…我却做不到,对你们两个谁都做不到…我不是为难,我是愧疚。”

柳碧寒忽然一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道:“水吟,曾经我只认为得到了你才会令你幸福,现在想来竟是我太自私,得到你只能令我自己幸福而已…如今我只想你能做你自己,过你想过的生活,爱你想爱的人,只要你幸福,我便满足了。即使你不需要我,我也会守着你,护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所以,不用管我何去何从,你只要努力让自己幸福就好,听到了么?”

我忍着鼻酸和将要涌出的泪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已是铁了心的要付出到底,固执到底,等待到底,我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由得他去。他爱看我笑,那我便尽量给他以笑颜,若这样真能让他稍感开心,便算是我给他的微不足道的回报了。

两个人吃过午饭,静静等待着那位对我对他都至关重要的男人的到来。不多时,便听得有人轻轻敲门,柳碧寒沉声道:“请进。”我噌地立起身盯向门开处,但见雪白衣角轻拂,一张俊美无匹的笑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是我日日夜夜情思萦绕又时时刻刻害怕面对的云悠远是谁?!

“悠远!”我情不自禁地扑过去,一头扎进云悠远的怀中,不管心中情绪如何复杂,思念还是占踞着首位。

云悠远用力将我拥住,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丫头,近来可好?”

“嗯!嗯!”我哽噎着点头,怎么会好呢,你这个家伙在敌阵最前沿冒险,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能不担心受怕么?!好在你安然无恙回来了,我…唉!

云悠远轻轻抚抚我的背,我忙从他怀里站直身子,任他伸手替我擦去没能憋在眼眶里的泪水,然后见他一抱拳,淡淡笑道:“多谢柳兄替云某照看内人,云某在此谢过。”

柳碧寒不知何时走到了窗户边,一直背对着我和云悠远,想必方才那一幕…令他不愿多看,直到听了云悠远的话方才转过身来,冷冷道:“云堡主不必客套,柳某照看小叶完全出自本意,与云堡主无关,云堡主不必搭柳某之情。”

唉…这个柳大冰块,既不愿欠别人的情,也不愿让别人欠他的情,性格还真是倔得可以…

云悠远的一声“内人”无异于在暗示柳碧寒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请君自重。而柳碧寒的“出自本意”又似乎在表明他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谁都无权干涉。——这两个男人的一来一往间隐约标志着一场新的战斗即将打响。

我被这两人各自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吓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为以我一介弱女子是无法同时招惹两个内功已经运至十成的高手的,所以…所以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逃走,躲一时是一时;另一是沉默,任由他们两个火星撞地球,我自坐壁上观…

唉,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以我只好做了第三种选择,挡在云悠远与柳碧寒之间,面向着云悠远,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嗫嚅道:“悠远…我…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云悠远敏锐地察觉到我所说的“事情”似乎非同一般,两只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握,低下头来找我的眼睛,道:“小叶,什么都不必担心,若实在不好开口,不说也无妨。”

唉…悠远哪…这件事…不说不行啊…我把头低得更低了,用几乎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慢慢道:“悠远…我…我有…我怀…我…”

“小叶她怀了我的骨肉。”柳碧寒冷冷的声音在我难以启齿的当口破空而来,仿佛一柄利剑般穿透了我的胸腔,使得我的心脏一紧,几乎难以呼吸。他知道让我亲口将这件事说给云悠远听,我心中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不会比云悠远轻,所以他代我说了,因为这事非说不可,越犹豫越痛苦,于是他果断而干脆的一剑封喉。

云悠远放在我肩上的手一动未动,我不敢看他的脸,不敢想他此刻的心情,他纹丝不动的站在我的面前,用沉默煎熬着他自己,也在煎熬着我。就算这男人再大度、再宽容,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倘若他接受了,是否证明他不够爱我?连最起码的独占欲都没有?倘若他不接受,又是否证明他不够理解我?因这孩子的身体里毕竟也有我一半的血脉…感情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之分,再坏的人,只要他的感情是真的,那也值得颂扬,更何况我们三个人在此事上谁也没有过错,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外力作用,命之所趋。

我不知道云悠远还要沉默多久,我太怕太怕他给出的最终答案是情断义绝,我无法想像失去他的世界我将怎么面对——我已经完完全全的依赖了他,包括身体包括心,我不能没有他,就像生命不能没有空气…天,悠远,请你开口吧!我已经…承受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寒毒事件的后遗症,也许是因为肚子里怀了孩子,总之我近来的体质差得很,加上这一段日子以来每天的情绪都处于剧烈的波动中,眼下我又是一阵眩晕,脑中一片空白地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床上,云悠远坐在床边,静静地低着头望着我。“悠远…”我哑涩地开口,“我…”

“小叶…水吟,”云悠远大手抚上我的面颊,轻轻地摩梭,一向清亮的眸子竟染了沉郁,低声地道:“抱歉…让你受苦了。”

“悠远?”我不能确定他的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只好木木地望着他。

“一切本因我而起,却由你来承担这后果…”云悠远皱起眉,满是自责与心疼。

“别这么说悠远…”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之所以由我来承受,完全是因为你爱我,对我好。若不是如此,只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别的女人了…”

云悠远反握住我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吻了吻,而后望着我低声道:“小叶,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

我往旁边望了望,屋里已经不见了柳碧寒的身影,想必已经回了他的房间,或许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已经有过了交涉,却不知结果如何。我坐起身,望着云悠远结实的肩,却不敢看他的脸,低声道:“我…我听你的,你若不希望我要这孩子,我就…我就不要。”

“当真么?”云悠远伸手勾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丝毫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当真。”我心中一咬牙,果决地道。

“若不要这孩子,你与柳碧寒之间从此将再无牵绊,他走他的路,你我走你我的路,虽然会令他痛苦,但断个一干二净总好过藕断丝连,给他以希望让他磋砣一生不如令他彻底死心转而开始新的生活。”云悠远淡淡说着,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与理智,“若要了这孩子,你会不舍,他也会不舍,孩子无论由谁抚养,你们三人面临的都将是思亲之苦。柳碧寒本就爱你至深,再加上有了你与他的骨肉,此生决不会再娶他人,是以他仍将孤寂一生,这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而孩子长大之后要如何接受自己的娘亲与另外一个男人生活的事实?要怎样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孤独终老的事实?要怎样接受自己没有一个完整家庭的事实?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担这些痛苦。”

云悠远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我的心头,他说的没错,要孩子和不要孩子的后果明明白白的摆在我的眼前,哪一个对我们三人造成的伤害更小显而易见。——不生,是最好的选择。

“悠远…”我狠下心,咬紧牙关,才要说出我最终的决定,却忽被云悠远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住了我的唇。

“然而…”云悠远轻轻地开口,“我说过,这一切皆是由我而起,若不是我,方才的种种假设便都不会成立。柳碧寒不会痛苦,你也不会为难,何况这孩子是他为救你才…事已至此,所有的后果当由我一人承担,现在,小叶,我来告诉你我的决定…”

我睁大眼望着他,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也望住我,缓缓地道:“生下孩子,好好的抚养长大。”

抚养长大…他的意思,难道…

“小叶,我再三考虑过了…”云悠远的眸子再次染上沉郁,“若你也同意…我愿…让你跟柳碧寒回塞北,将孩子养至成人…那时你若还愿跟我,我会去接你到我身边…”

“我不同意!”我哭着用拳头砸向他的胸膛和肩,“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决定?!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不想要我了?如果生下孩子会造成你我分离,那我宁愿不生!”

云悠远强行将我搂入怀中,任凭我如何挣扎也不肯放松,低声地道:“小叶,你听我说…我…我已经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怕盛南天!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我扯着他的衣襟嘶声道。

“小叶…不是盛南天…”云悠远叹口气,紧紧地拥着我,“是…是皇上。朝廷虽然重商,但也时刻防范着商人聚财敛资威胁朝廷安危。朝廷之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动云家堡,正是因为有江南盛庄与我为敌,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一旦一方有出头之势,另一方便立刻弹压,有了这两方的彼此制约,朝廷才能放心让我们继续存在。可如今…盛庄已倒,朝廷必定担心我拥财自重,相信很快便会对我出手…你若跟着我,只怕也会遭到连累。小叶…对我来说,你的生命比我自己的生命要重要得多,我宁可赔上一辈子的幸福,也绝不要看到你因我而再受到伤害…”

云悠远的一番话令我如遭雷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比起盛南天,朝廷才是最可怕的对手啊!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只要皇上看你不顺眼,无论什么借口都可以将你诛杀!…皇上已经明令云悠远终身不得婚配了,我若再待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地下妻子,只怕正给了朝廷打压云悠远的把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心惊胆颤地问道:“悠远,依你看,朝廷会对你施出什么样的手段?”

云悠远深深望着我,道:“盛庄一倒,没有了制约我的力量,朝廷势必会再造出一支同我不相上下的势力来重新维持商圈的平衡…若不出我所料,柳碧寒便是这支新势力的最佳人选。但柳碧寒并不像盛家那样与我水火不容,为了挑起我们二者的争端,朝廷会找出我与他之间的矛盾点善加利用以达目的,而这矛盾点…就是小叶你。”

“你是说…”我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那狗皇帝是知道我和云悠远柳碧寒之间的种种关系的,他…

“皇上很可能会降旨赐婚,”云悠远沉沉地道,“赐你与柳碧寒当即完婚,终生不得两弃。”

又是一记惊雷震撼五内。——没错,没错,赐婚无异是最毒最狠最见效的一招!以那狗皇帝的能耐岂会不知我与云悠远现在的关系?!越是如此他便越要反其道而行,将我强行嫁与柳碧寒,令云柳反目——盛南天的目的没有达成,朝廷便帮他达成——普通百姓的情仇爱恨在执掌天下的王者眼中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半点也改变不了这满满一盘的复杂局面!

倘若果真如此,我和云悠远这一生便真的完了…难道、难道非得如云悠远方才所说,让我跟着柳碧寒回塞北先避过风头,将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如果那时我还能坚守着对云悠远的爱不变的话,我们两人便可再续前缘?——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岂能舍弃他跟着别的男人生活十八年?!

早知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就不该去理什么盛家父子!让他们猖狂好了,我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也可以么?!有他们存在至少我和云悠远还能够长相厮守在一起,如今却…

等等…难道、难道盛家父子是故意的?他们应该也很明白朝廷的策略,所以诈败,牺牲自己现有的生意,造成云家堡独领商道的假象,借由朝廷之手来降掉云悠远?反正他们的财产全都存在钱庄里,大不了一两年之后再重新招募工匠,花上三五年的功夫重整旗鼓,而那时的云家堡在朝廷的打压下早便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肯定是这样!否则盛庄怎会在这一役中毫无还手之力?云悠远的计策固然高超,但若细想来,盛庄也不可能连一点资金都没准备就率先向云家堡发出挑战,虽然硬碰硬的后果终将还是云悠远胜出,但盛庄不致于死得这么窝囊。

原来盛家父子早已想到了朝廷会介入这场战争…可是…以云悠远的缜密细致,盛家能想到,他也该想得到啊…既然能想到,为什么他还要明知故犯呢?…难道说…

——云悠远他、他是故意要造成这后果的?!

万千思绪齐齐涌入脑中,经过我这转得还不算太慢的大脑一分析,终于…终于被我想透了这前前后后整个事件的真相…云悠远他…

我牢牢盯着云悠远的脸,颤抖着道:“你,你早就知道我怀孕了,对不对?”

我竟然忽略了,忽略了云悠远懂医术的事。望闻问切,随便哪一次被他握住手腕,他都可以察觉得到我身体的异状!他知道…他在离开我之前便已知道…我的肚里有了柳碧寒的骨肉…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我继续颤声追问,“你故意声势浩大的与盛庄展开对战,故意出手狠绝地以最短的时间将盛庄逼入绝地,你的目的…不是为了逼死盛家,而是…而是促使朝廷插手其中,你猜到朝廷会以降旨赐婚的方式将我嫁给柳碧寒,而这也正是你的目的——你不忍看着我在孩子与你之间为难,不愿我无名无份的跟着你一辈子,不想我时时刻刻处于可能被盛南天暗算的危险之中…你知道我不讨厌柳碧寒,也知道柳碧寒对我情深意重,你认为如果我跟了柳碧寒走迟早会爱上他,你认为如果我将孩子生下来就再也舍不得离开柳碧寒这个孩子的亲爹…在你看来,怀了孩子的我跟着柳碧寒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你相信柳碧寒会给我不亚于你的爱,而我也不必与孩子天涯相隔,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终生!而你自己,注定与盛南天之间不死不休,你将我交给柳碧寒后便可放心我的安危,自此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你知道凭你这番心意是说服不了我的,所以你才会用了这样一套惊天动地的连环计,将我,将盛庄,将朝廷一举设计了进来,让盛庄自以为聪明的配合着你演了这场戏,让朝廷想利用你却反而被你利用的强制我嫁给柳碧寒——你知道,只有通过圣旨一途我才无法反对,我只能按照你替我设计的‘幸福’之路无法回头的走到底!——对不对?!”

——我怎么可以忽略呢?!我竟然忽略了我面前这个男人的深谋远虑、伏脉千里?!他精心策划、完美上演的这一场震动天龙朝野的商战大戏的目的,竟然、竟然只是为了给我找一个好的归宿、为了让我安全安心的过他想给却不能给的幸福生活…

“小叶…对不起,我擅自替你做主了。”云悠远紧蹙着眉头,伸出手想为我擦去眼泪,被我偏头闪开了。

“云悠远,你好好听着,”我恨恨地瞪着他,“我不在乎你能否给我名份,也不在乎你能否给我安全,我在乎的只有你,你幸福我才幸福。如果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让你产生了退让的念头,那我现在就把他弄掉!如果你执意要让我嫁给柳碧寒,那么我会从此消失,你也好他也好,此生将永远再见不到我!”

我说着翻身下床就要往外走,被云悠远一把从身后抱住,扳过我的身子,用力地埋头吻住我,我没有回应他,只是倔强地立着。良久他才移开他的唇,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叶…是我错了…我只是想保护你…”

“悠远,”我抱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胸前,“你…你没有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别把我当成这里的女人一味地需要男人的保护,我也想要保护你啊…悠远,孩子我会生下来,交由柳碧寒抚养。我知道我会不舍,但若不放开,孩子将来也会痛苦。幸福不仅仅是努力求得的,牺牲往往也是创造幸福的一种选择,就像你对我所做的一样…”

…不是么,“坚持”的爱的确伟大,但“放手”却也是爱的最高境界,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慨然“放手”呢?

“悠远,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要放开我么?”我定定地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

“小叶…”云悠远眉头微蹙。

“只说想还是不想。”我逼问。

“不想。”云悠远果断地道。

“那就成了!”我释然一笑,“悠远,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的!如果仅因为一点点困难阻碍就要各自分飞,那还怎么证明我们的爱情?悠远,只要我们好好想想,就一定有办法对付朝廷的干预,面对重压我们要选择的不是逃避,首先是自保,然后是抗争啊!虽然以我们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同整个朝廷整个国家的力量相抗衡,至少,我们应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才是!对不对?”

“小叶,能听到你如此说,我便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云悠远也轻轻地笑起来,低头吻住我。

一吻结束,我忍不住问他:“听你的口气,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已经有了应付朝廷的办法似的?”

云悠远微微笑道:“朝廷最顾虑我的地方莫过于怕我拥财自重,只要我的财富还在增长中,对朝廷就是一个大的威胁,若想令朝廷对我放松戒心,只有削减我的销售范围、降低收入…所以,我打算解散云木阁。”

“什么?!”我惊讶不已,“你是说,你打算放弃做木制品?这、这损失可就不可估量了啊!”

云悠远笑道:“钱财于我来说,只能带来不幸与痛苦,能少则少罢。”

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云木阁的买卖占了云家堡整个收入的一半,这么一解散,云悠远的损失可真是不小,原还位于天龙朝四大豪门之首的云家堡如此一来只怕要跌出大企业的前十名了!我于是问道:“那你打算何时解散?你的库存木制品如何处理?工匠们怎么打发?店铺呢?客商呢?”

云悠远笑起来,抚抚我的头发,道:“库存的木制品已经在处理了,云锦庄的刮卡促销所赠的赠品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库存。其余的新品嘛…我以相当于成本价的价格卖给了你的平安大掌柜。”

“啊?喂喂!”我大叫一声向后跳开地瞪着他,“你这家伙做买卖居然做到我头上来了?!你把东西卖给我做什么?”

云悠远笑道:“我不仅将东西卖给了你,连工匠也一并塞给你了,还有云木阁在全国的铺子,客商,一个不剩。”

“你、你什么、什么时候干的?”我张口结舌地道。

“前几天,我回了趟文安,平掌柜认为这是一笔好交易,所以大着胆子没有先同你商量,自己做了主。”云悠远似是卸了心中一个大担子似的,表情很是轻松,慢慢晃到桌旁坐下,端了杯子喝茶。

前几天?前几天我已经在井城了,没想到云悠远居然还在大战间隙抽空跑了趟文安!不得不再次佩服他的思维缜密有条不紊,一件一件的复杂事件处理得滴水不露天衣无缝!——等等,就是说…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应付朝廷的准备,刚才说什么赐婚的事是在吓唬我?试探我?…不,那是他的真心,他之前确实是想把我交给柳碧寒来着,因为盛南天不会就此罢手,他担心我跟着他会受到伤害,而且也保不准朝廷会不会买他自行削减实力的账,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平安这小子胆儿肥了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我嘴上恨恨的,心里却清楚得很:梦穿的主营商品就是木制品,如今才刚刚招上一部分工匠,还都忙着给朝廷的钱庄生产密码筒,根本没时间生产自己的产品,如今云悠远把云木阁现有的库存木制品都给了我们,只要换上梦穿的商标就立刻可以投入市场,而他那些有经验有技术的工匠们归入梦穿旗下后立刻就可以投入生产制造,如此便能尽早打开梦穿的销路,尽快让我达到重振梦穿的目标。——想必云悠远便是以此说服的平安自行作主将云木阁整体收购,平安也是知道我急欲让梦穿崛起的心情的,这两个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云悠远接着道:“我云木阁一旦解散,最大的木商就是柳家寨,天龙朝四大豪门就剩了他和福殷世家,然而这两家并非同行,且还联姻,无法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因此柳碧寒便会成为新的受朝廷关注的对象,为了不使他重蹈我的覆辙,也是我将云木阁整体塞给你的原因之一——如此一来你的实力便可以与柳家寨相抗,从而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平衡,对你、对柳家都可以起到保护作用,只要这个平衡一直保持下去,朝廷便不会对你们两家动手。而解散了云木阁的云家堡从此以后也会慢慢淡出朝廷的视线,对你我三家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云悠远不愧是云悠远!这一招简直就是一石好几鸟!第一鸟,防止了朝廷对他的财富亲自动手进行削减;第二鸟,我是他的老婆,就算他把云木阁给了我,也一样还是他的财产,表面上看他损失巨大,其实换汤不换药;第三鸟,将我的梦穿扶上位后有效的牵制了柳家寨的生意,我们两家保持敌对性,相当于以前的盛庄和云锦庄,如此一来可以减少朝廷对我们的敌意,对我的梦穿和柳家寨都起到了保护作用;第四鸟,嘿嘿…这一鸟云大狐狸可是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诡诈心思也被我猜到了!——这个家伙,他让我的梦穿成为天龙朝做木制品的另一巨擎,与柳碧寒彻底成了同行,如此一来朝廷就说什么也不可能降旨赐婚给我和柳碧寒了,一旦我们两个成为一家,那财力岂不翻了一番?到时可就没有什么四大豪门一说了,只有柳叶一枝独秀!所以朝廷只会想办法让我们两个各为其政,决不会促成联姻!嘿嘿嘿…这只狐狸…说什么大大方方的放手,就知道他心里始终是放不开我的!还使出这一招来捍卫自己的老婆不被别人捞走,小样儿!

想通这其中的奥妙,我美滋滋地蹭过去坐到云悠远的腿上,随手捞过他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头上把玩,问道:“解散了云木阁之后你的生意就只剩了云锦庄的布制品了,现在盛庄被你踹下了深渊,要想重新爬上来最快也要一年,这一年内你还是最大的布商,朝廷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一年之后盛庄可以将所有钱庄内的资金取出来,到时候只怕实力会在你之上,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且先不管这些,就是现在,盛庄已经是被逼急了的狗,难保他们不会情急之下使出非常手段来咬你一口,你可都有对策了?”

云悠远将我揽得紧些,淡淡笑道:“盛家父子还在等着朝廷对我出手,一旦得知我解散了云木阁,想必他们很快便能猜透我的目的。一年内盛庄难以调出资金重组内部人员,唯一的办法是贷款,向朝廷的钱庄借银以重新招募工匠,然而他原来的工匠都已经被我挖进了云锦庄,就连不是盛庄的、但也技术出众的匠人也在这次的大赛中收为我用,且都签了三年契,三年内盛庄是难以招到既有技术又有经验的工匠的。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说,盛庄的成衣买卖已经难以回天了。但是他们家一向是自产自销,虽然不能再做成衣,却还可以销售原布料,以此支撑也可以维持到新一批的好工匠出现。对他们来说,重振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我认为盛家父子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要么会想办法利用朝廷除掉我,要么就会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来亲自动手。后者虽然难以防范,但只要我们严谨一些,加上你的八大金刚护体,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只是前者,一旦涉及朝廷,就非你我这样的普通百姓可以力敌的了!”

我点头接着他的话茬道:“虽然你把云木阁分给了我,但是皇上心里一定也清楚你我是一伙的,对朝廷还是具有潜在的危险,盛庄想必会在这一点上大作文章促使朝廷出手。咱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得先将盛家父子的阴谋诡计扼杀在摇篮里!”

“娘子说得没错,”云悠远轻笑,“我已经开始着手了。”

“哦?你是怎么计划的?”我勾住他的脖子用狂热粉丝的目光盯着他,惹来他一阵热吻——看来呀,无论是夫妻还是情侣,有了问题就一定要双方齐心协力地去沟通解决,这才不致于铸成大错或误入歧路。原本还想着将我托付给柳碧寒的云某人这下也终于明了我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决心了,现在要是再问他还肯不肯将我拱手让人,这家伙指定摇头兼摇手,说不定脚丫子也一并摇上了呢!哼哼!

“前几日我去见了一个人,”云悠远抿抿嘴唇,意犹未尽地终止了这场热吻。

“哦,不是平安么?”我也抿抿嘴唇,仍旧火辣辣地望着他。

“…这个人也许对于全局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云悠远笑着避开我的目光,“娘子不妨猜猜此人是谁?”

唔…这个家伙很能干啊,几天内就办了这么多事,见了平安,又见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相比起来我除了躲在这井城里看热闹、没事纠结纠结以外,似乎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嗳嗳,爱情容易让人堕落啊!当初那位初入商圈兴风作浪的叶当家的此时不知道被埋在了哪棵臭椿树下?!唉…

“一个重要的人…”我搔搔头,“莫非…是那位盛长容的正牌儿子盛南宇?”

“不愧是叶当家的,果然聪颖异常!”云悠远笑着点点我的鼻尖,“正是盛南宇。据我推测,盛南天并非盛长容的亲生儿子一事,盛南宇并不知晓,否则盛南天便不会如此顺利地接替盛长容成为盛庄的少东家。所以我去了盛南宇的母舅处——他自小长在那里,极少在盛庄中居住,——稍微将内情透露了一些给他…”

“妙哇!”我一拍云悠远的大腿,“让他们窝里斗去吧!这一计就叫做‘借刀杀人’!正是盛家父子擅长的招术呢,如今咱们也来个以牙还牙!”

云悠远淡淡笑道:“只是…要施行起来有一定的困难。”

“怎么?难道盛南宇也是个早产儿,比盛南天病得还严重?”我问。

云悠远有些好笑地在我的脸蛋上用嘴唇啄了一下,道:“不,他很健康。我所指的困难是,他至今为止没有经手过自家的一点买卖。”

我张大嘴:“就是说,他在盛庄中一点势力和地位都没有?!那、那还怎么指望他挑起内乱呢?”

云悠远道:“这样的情况既有好处亦有劣处。好处是,正因为盛南宇无权无势,对比起盛南天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更会令他心中不平,很容易受到挑拨。劣处是,盛南宇要想真正的制造出内乱,必须得有人提供其财力与物力,这个人也只能是我了。”

“唔,那么你跟他接触之后觉得这个人能委以‘重任’吗?”我问。

云悠远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淡淡道:“不甚清楚。”

“啊?哈哈?这世间还有你云大狐狸摸不准的人呢?”我稀罕地盯着云悠远,“我倒是想见见这个盛南宇了呢!”

“还是不见的好。”云悠远皱皱眉,“这一段时间我只怕还要待在江南,小叶你…”

“我也待在江南!”我连忙打断他的话,狠狠地箍住他的脖子道:“你甭想再支开我!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想鬼主意把我从你身边弄走,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云悠远笑着解开我的钳制,道:“小叶你当然是同我在一起。只是柳碧寒呢?”

我愣了愣,是啊…柳碧寒…他说要待在我身边直到孩子出生的…这可怎么是好?我不能同时带着两个大男人招摇过市吧——虽然我是女扮男装。

而说到孩子…我的肚子再过一段时间只怕就要凸出来了,到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再回梦穿总部见平安他们,眼下为了避免朝廷嫌忌又不能将梦穿交给云悠远打理,这可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只有给平安修书一封,让他暂代我那东家之职,梦穿一应大小事务皆交由他处理,若有十万分火急之事便通过鹰局发信给我,待解决了江南之事再回去细作安排。

而柳碧寒…唉,看来我又得去同他谈谈了,虽然他执意要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将孩子生下来,可他未必就愿意跟云悠远在一起,毕竟看着我们两个亲密的样子对他来说是一种残酷的煎熬。

没等我对云悠远说出心中所想,便听得有人敲门,云悠远道了声请进,推门而入的正是柳碧寒。柳碧寒先是冲着云悠远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问向我道:“感觉可好些了?身体可有不妥?”

我冲他笑笑,开门见山地道:“我没事。碧寒,我和悠远还要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你是否愿意留下来?”

经过这一番起起伏伏波波折折,我终于意识到,在情感纠葛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机立断、直截了当,虽然总有一方会感到痛苦,但至少不必经过漫长的煎熬。

我早就发现,每当我叫柳碧寒为“碧寒”时,他其实是很开心的,如果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那不妨便一直这样称呼他下去。

柳碧寒望了我一眼,却不搭我的茬,只向云悠远道:“小叶有孕在身,你最好想清楚。”

我连忙接过话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这刚一个月,那小玩意儿估计才手指头这么大,一点重量都没有,不妨碍我走路睡觉吃饭上茅厕…”

“‘小玩意儿’?”柳碧寒冷眸刷地瞪向我。

“呃…我是说小家伙儿…小人儿…”我赔笑道,“总之我真的没事啦,碧寒,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到肚子里这位一丝一毫的,否则你就生吞活剥了我还不成吗?”

柳碧寒被我一口一个“碧寒”叫得有火也发不出,只好冷冷的瞪着我。云悠远适时道:“柳兄,若你实在放心不下,不妨便同我们一起启程,至多不过十天,云某便可将江南之事处理清楚。”

我心中着实的感激云悠远,有哪个男人能如此宽容的将情敌请在身边?且这情敌还是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柳碧寒直直立着,半晌没有说话,我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必定在做着矛盾的挣扎,极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跟着我们、跟着云悠远同行,然而对我的担心与关切又令他不愿离我左右。他就这样立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你们要去何处?”

“观城。”云悠远答道,“距此地仅一日的路程。”

观城,想必就是盛南宇所在的地方。柳碧寒冷冷道:“我骑马先行,在观城的‘仙客来’客栈等你们。”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想是观城也有柳家木铺,所以他视察店铺的时候知道那里有家叫做“仙客来”的客栈。

——最终还是他的爱战胜了他的仇,为了我,柳碧寒决定放下自尊跟着我与云悠远,实现他曾说过的要永远保护我的承诺。

…碧寒,谢谢你,虽然今生我不能以身相许,但我会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让他(她)健健康康的长大,代我伴你一生吧。

观城是和井城差不多大的一个中型城市,但是人口明显比较少,大街上很少有熙攘的情况出现,路两边小商贩的叫卖声也不怎么起劲儿,总的来说,观城的老百姓生活得比较平静。

由于云悠远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再在盛家人的面前露面,所以一到了仙客来客栈他就把我墩到屋子里,自个儿出门见盛南宇去了,我在房间里实在闷得要死,便叫上我的八大金刚,瞒着闷在隔壁房间里的柳大冰块,悄悄地溜出了客栈准备到大街上透透气。谁知前脚才踏出客栈门后脚就被柳碧寒追上来一把薅住了胳膊,冰刀似的眸子火大地剜住我道:“你若再敢私自出门,我便直接将你带走!”

我嘿嘿干笑两声,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恳求道:“老大你就让我逛逛街吧!我都闷了好几天了,再闷就臭了…”

柳碧寒无奈地放开我的胳膊,沉声道:“跟着我,不许乱跑。”

“好好!”我连忙点头,有得逛总比没得逛强。

其实这样的城市也没什么可逛的,我也就是买买没吃过的零食解馋,看看没看过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柳碧寒说话,一整个上午就这么耗过去了。由于云悠远提前说好不回客栈同我们一起吃午饭,所以我和柳碧寒决定在外面找家酒楼解决问题。

观城最著名的酒楼听说是“对月楼”,糖醋鲤鱼做的一绝,既然来了岂能不去尝尝鲜?当下拉着柳碧寒径直冲上二楼,要了雅间,窗外正对着绿汪汪的一大片湖,风景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