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淡淡笑着一挥手,道:“去吧。”我爬起身才要扭头往回走,又听得他道:“哦,朕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回去时不必再去御书房了,云悠远和柳碧寒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心中一惊,狐疑地转头望向他,见他好整以暇地捏起桌上盘子里一枚蜜饯放入口中,悠悠地道:“朕方才已经着人去御书房传旨,令云悠远以天龙朝特级商人的身份随我朝特使前往邻国进行文化交流,行期一年,即刻起程不得延误;赐柳碧寒三日后迎娶喜悦公主,册封为当朝附马,七日后带公主离京回归塞北,从此无诏不得入中原。——以上,抗旨者斩,家产充公,三代内不得经商!——眼下这二位已经各忙各的去了,所以朕说叶当家的你就不必再去御书房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下湖去…皇权…简直就是要将人逼入黄泉啊!云悠远要离开一年,这一年正可以给盛庄恢复元气;柳碧寒不奉诏不得入中原,彻底被禁锢在了塞北;我若入宫为妃,梦穿即为朝廷所有…这个皇帝…并不像我预想中的那样要以和为贵、靠安抚来平定不安因素,他看似懒洋洋的外表下隐藏的是狂龙般的强势霸气,他更喜欢用强硬的手段来告诉天下:皇权至上,逆我者亡!

一路失了魂一般的出得皇宫,我站在宫城外的大街上,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云悠远此时想必已经随着特使出城而去,这一走将是整整一年的时光,再回来时只怕早已物是人非。而柳碧寒…以他的性子,他是宁死也不会娶公主的,他…他现在在哪儿?

我下意识的向着那一晚他立过的那株梧桐树下望去,我以为自己眼花,柳碧寒…正立在那里望着我。我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才到跟前就被他长臂一伸紧紧拥入怀中。“碧寒,你…”

我才一开口就被他打断,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叶,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能!无论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我浑身抖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保住这个孩子,我相信云悠远会善待他的。”柳碧寒的声音低沉得尤如一粒石子投入静夜中的死水中,令我心惊胆颤。

“你想要做什么?”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你听着!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不许你做傻事!什么都不许做!你答应我!”

“小叶…”柳碧寒深深望住我,大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地道:“尽管我不愿承认,可我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生,我将无法拥有你…然而我心中再也无法容纳其他的女人,所以,我不会娶公主。若有来生…”

“闭嘴!什么来生?什么来生!哪里会有来生!”我低吼着,眼泪夺眶而出,“怎么连你也信这个?我不要你相信!我只要你信今生!你别想给我一死了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就让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跟着你一起消失!”

“你已经答应我…”柳碧寒咬牙道。

“我可以反悔!我不是君子,不必说话算话!”我瞪着他,狠狠揪着他的前襟。

也许是我们两个的行为有些古怪,惹得街上的行人不断侧目,柳碧寒不再多说,一把拉起我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客房,将门窗关好以免隔墙有耳,这才握住我的肩膀低声道:“小叶…不要逼我接纳别的女人,这对我是莫大的侮辱!”

“碧寒!你难道不想看到咱们的孩子出生吗?不想看到他长得是什么样子吗?不想知道他是男是女吗?”我颤声问他,“你口口声声的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可你自己却想撒手而去,这算是什么当爹的!接受一个女人比放弃一对母子更难吗?”

柳碧寒不再作声,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住我,我知道他的内心正在痛苦的挣扎,唯一能使他放弃初衷的就是我和肚里的孩子。“小叶…”他艰难开口,“你可知…娶别的女人于我来说,比死更痛苦…”

我又气又急,一咬牙道:“既然你不愿意娶别的女人,那就娶我好了!”

“小叶——”柳碧寒有些震惊,但眸中痛苦更深,“我要娶的是真心愿嫁给我的你,不是为了让我苟活于世而自甘违心的你!”

“你听着!”我一把扳住他的脸庞死死盯着他,“皇上想让我入宫为妃,逼我打掉孩子!你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的吗?你宁死也不愿娶公主,我宁死也不愿入宫堕胎,眼下能阻止这两件事发生的办法就只有我们两个立刻成婚!不仅要成婚,还要尽量搞得天下皆知!这么一来,皇上就不可能再逼我入宫、逼你娶公主了!——这是咱们唯一的办法、唯一的希望了!碧寒!”

“你说他逼你入宫、逼你堕胎?”柳碧寒眸子里燃起怒焰,握着我肩膀的手用力一紧。

“我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我急切地望着他,“为你,为我,为了孩子,只有赌一赌了!”

“云悠远?”柳碧寒皱眉看着我。

“悠远…他会理解的…”我心中一痛,“名份不重要…一年以后…他会来接我的!”

柳碧寒默不作声,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沉郁的情绪,许久方抬眼慢慢道:“你,要以什么身份嫁给我?”

身份…是啊,如果以穿越时光当家的叶水吟的身份嫁给他的话,想必又将引起一番波澜,此时我们已经处于万丈狂涛之中了,不能再让自己划向漩涡的边缘。可是,如果我随便捏造个假名字假身份嫁给他,天下人不知我究竟是何人何貌,皇帝还是可以将我强召入宫的!要如何既不暴露我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又能让所有人知道我的面目从而迫使皇帝不敢将我强纳入宫引人非议呢?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分头行动!

感谢天龙朝的人发明了鹰局这东西,我认为比我从现代带来的任何一种新鲜玩意儿都要实用、好用得多。我和柳碧寒分别修书给柳家寨和梦穿的人,寄往我们两家在全国各地的主要经营点,加急信件是用飞得最快、素质最好的鹰来运送的,无论相隔多远,五个时辰内对方肯定能够收到。

然后我们又一起去了福殷世家,顾不上向柳碧暖解释我们两个怎么又一起回了京都,直接拉殷天鸿到书房密谈,我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扼要地对他讲了一遍,而后道:“小殷子,这次我全都要靠你了!——帮我和碧寒准备婚礼吧!”

殷天鸿虽然心中向着云悠远,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出手帮助我和柳碧寒了,毕竟云悠远一年后就可回来,到时候事情发展成怎样只能到时候再说,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当前的困难先解决掉。于是他点头道:“悠远走得急,什么话也没来得及嘱托,不过我倒也可暂代他负责云家堡诸事,以我们两家的力量,再加上你们两家的力量,应当可以试一试!”

“好!”我用力拍拍他的肩,“因为碧寒奉诏来京参加商会,且你又是他的妹婿,所以婚礼在你们府上举行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明日一早你就派人去驿馆发喜帖,那些参加商会的人也差不多该到全了,请他们明日到府上来赴喜宴,以碧寒的身份再加上殷老太爷的面子,一般人是不敢不买账的。一会儿呢,你就着人去鹰局发信,信上内容同我们发给自家的一样:让云家堡和福殷世家及我梦穿和柳家寨在天龙朝所有的铺子于明日卯正一起大放鞭炮、张贴海报,海报上书‘恭贺柳家寨寨主柳碧寒新婚大喜’,另注明喜宴于明日某时某刻开始,参加人…就把明日前来赴宴的商家全都写上去,以扩大影响!海报上要画上我和碧寒的样貌,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这张脸,看那狗皇帝…唔唔!”

殷天鸿大掌一伸捂住我的嘴,横眉竖眼地道:“你这个笨丫头给我好好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我扒开他的手喘口气,接着道:“看那‘某人’还如何再将我强收入宫!…鞭炮嘛,要使劲儿的放!每个时辰放一次!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但是,”殷天鸿摸摸自己下巴,“海报上画上你的容貌的话,那些见过你的人岂不就该知道你的身份了?还有你梦穿的人,他们可不仅仅是见过你,成天一起开会议事,能认不出你吗?”

“放心,等一下我把我设计的海报图样交给你,你通过鹰局发出去便是。图样上的我是女装,再用些艺术效果烘托一下,使那些见过我的人在这种视觉欺骗下不会联想到我的身上,因为他们主观上是不会刻意想到这个女人会是梦穿的大当家的,更不会想到梦穿的大当家会嫁给柳碧寒——要知道,外人一直以为我们两家是同行,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呢!然而若我扮成女装,那些见过海报的人便能认出我来,又起到了对那某人无形的‘监督’作用,让他无法将我这张脸带到宫里去!至于对我很熟的孟员外和平安他们…因为是我亲自去信让他们放炮贴海报的,一时半刻可能不会联想到画上的女人就是我,但是我不能再见他们了,相见之下势必会起疑,只好…”

说到此处我不禁一阵心酸,孟员外和平安是除云悠远与柳碧寒外对我最好的人,我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初到古代来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眼下却因为种种磨难种种困阻我将不得不与他们断绝往来…这就是人生么…不可能有直达终点的坦途,在岔路处总会告别同行的朋友,一个人或哭泣或微笑的走到底。

当然,不相见也许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以后会有那么一个合适的契机,我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们,而他们也可以心无芥蒂的接纳我。眼下只好临时应变,我道:“我去信给平安,让他代我掌管梦穿一年,我会谎称自己参加完商会之后就被皇上秘密派去出使邻国,相信他不会起疑的。一年后当大家淡忘了柳碧寒妻子的模样,我再出现便没什么问题了。——这件事就这么着,然后是明天的喜宴,小殷子,你们家已经办过你的喜宴了,应该有经验了,今晚一晚上的时间准备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殷天鸿道:“虽然仓促了点,但是我可以动用云家堡的人手过来帮忙,不会有问题的。”

“好,”我点头,“赴宴嘉宾就只请那些来参加商会的商人即可,就是请别人也来不及,这些人便足可做见证人了。明天之前此事务必保密,一切要在暗中进行,明日一早咱们要给‘某人’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让他做梦也想不到咱们会来这一手!哼哼!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是别忘了,这胳膊上还有手呢!就算拧不过也要掐得他连青带紫遍体淤血!”

也许是很久没见过我这般的振作果敢了,殷天鸿和始终未发一言的柳碧寒竟然对视了一眼,殷天鸿笑道:“我的小叶子总算回来了!一听到你这些独特的俏皮话儿我心里就有底了。好!就这么办,不耽误了,我现在就吩咐下头立刻着手准备!”说着找我要了海报图样,起身出门去了。

我望向柳碧寒,冲他一笑,道:“怎么样,少主,愿不愿同我一起冒这个生死难测之险?”

柳碧寒深深望定我,一字一句道:“穷碧落,入黄泉,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我鼻子一阵发酸,心中感动险些忍不住上去拥住他,如果不是…我想我们会成为相爱的一对的。很多人都有错过美好的经历,但也许正因为错过了才会显得美好。所以…所以这一生,我和柳碧寒在彼此眼中,永远都将是美好且独一无二的,在也许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绝境中,我和他终于达成了默契…就让这美好成为永恒吧…谁也不会后悔。

一旦得知我们两个成婚,皇帝会有什么举动?杀?没有罪名,莫须有是昏君干的事,虽然这个狗皇帝在某些事上的确令我深恶痛绝,但至少他还算是一位明君,不至于为了杀一两个普通百姓就背负上暴君的骂名,更何况柳家寨和梦穿算是全国前一百强企业,留着比消灭要好,至少可以带动天龙朝的经济发展,也能从我们身上收取巨额的税银,所以如果将我们消灭了,朝廷受到的损失要比得到的利益多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皇帝没必要来个鱼死网破。

如果不杀,他又会有怎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呢?梦穿虽然表面上仍然独立经营,可一旦我嫁了柳碧寒就相当于两家合二为一,放眼当今天龙朝,在木制品这一行里已经没有哪家商户能与我们匹敌了,再加上殷天鸿这次所扮演的角色,皇帝只怕会更加担心我们三家成为一体、实力与财力威胁到朝廷。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皇帝,我会用什么样的方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云柳殷叶这四家在天龙朝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加上前一段时间闹洪灾的时候我们都曾出钱出粮帮助赈灾,在百姓当中树立了很好的口碑,这就更使得皇帝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强行动用皇权制压会激发民变。在这样的情况下,从我们的身上打主意似乎已经行不通了,唯一的办法还是老一套——就是保持平衡!

现在天龙朝的商业圈跷板明显倾斜,云柳殷叶四家重重的压在同一边,如果我同柳碧寒成亲,那么柳殷叶三家便缔结了密不可分的姻亲关系,而我虽然同云悠远相爱,且殷天鸿又是他的铁哥们儿,但这两点却永远无法成为姻亲和血亲那样的不可抹煞的关系。——所以,如果皇帝想要跷板重新恢复平衡,要么就从唯一同我们三家没有“不可分割关系”的云悠远身上下手,强行将他拨到跷板的另一端,要么就尽快地扶植出一个新的重量级商家,坐在我们的对立面,以一敌四。

不管皇帝采用哪一个办法,都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而目前对我们来说能多争取一些缓冲的时间就多一些生机和转机,所以,争取时间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

做为一个普通的百姓普通的商人,是不可能有力量同朝廷抗衡的,就算争取到时间,只要朝廷缓过劲儿来,一样可以随时随地找到把柄收拾我们。所以成亲只能是一招缓兵之计,要想活下去,要想平静安全的活下去,就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擎制住朝廷,让他永远也不敢动我们一根头发!

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可以连朝廷都擎制住?我立在窗前冥思苦想,努力地搜刮脑袋里尚未忘光的几本历史书,然而搜来搜去只能想起一句话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朝廷是舟,百姓是水,如果我能掌控水,我就可以控制舟。

这样的想法过于野心勃勃了,若真的付诸于行动,只怕会激怒朝廷,到时候我们就不是危险的商人阶级,而彻底成了危险的反动阶级了。

——所以我不必绞尽脑汁地去想掌控整个大海,我只需能控制一道波浪即可,不至于掀翻舟,但也会让舟上的桨不敢轻易乱划——可以说,朝廷和我们也是在一个跷跷板的两端,保持平衡才会相安无事。

看来这世间的万物万事都是需要平衡的啊!

一道波浪,波浪,百姓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聪明的统治者会善加利用以使自己的地位和权利更加稳固,而做为商人的我也可利用百姓的力量让自己的生命和生意更加安全。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将百姓的力量收为我用呢…想想电视上看到过的,书上读到过的,以及哥哥给我讲过的故事…收买人心,利欲诱惑,占据主导。

“碧寒!快写信!”我猛地回身冲柳碧寒低喊,柳碧寒二话不说地几步跨至书桌前,铺纸提笔,清冽的眸子将完全信任的目光投向我。

“这封信写好后将一式三份分别发往云柳叶三家在全国的各个主商铺,因此信中所书完全一样。即:着各个商铺明日一早遍贴公告、海报,另加游街宣传,内容为:一,因我商号发展需要,现须招聘各部门员工若干,本着我商号怜贫悯弱的宗旨,此次招工乞丐、贫民优先考虑,一经录用,免费提供食宿,薪酬同其他员工一致。二,即日起,会员卡积分可直接兑换银两,一分兑一文钱,每年只兑一次,年底统一兑换,但若当年不兑留待第二年年底再兑的,积分可加倍,即卡中积分积累了两年的,一分可兑二文钱,依此类推,但三年内必须兑清,否则作废。”我慢慢地边思考边说,柳碧寒一字不落地滕在纸上,“就这两点,差不多了。”

录用乞丐贫民,一是为了继续树立口碑,扩大我们三家在百姓中的影响,一是为了以防皇帝对我们动手,一旦动手这些好不容易有了求生途径的乞丐和贫民将会重新回到原来的困苦生活中去,势必会引发百姓不满,使朝廷有丧失民心之虞。

会员卡积分兑银,这无异于我们三家成立了一个隐性银行,会员卡就相当于银行卡,百姓购买完我们的商品后会获得相应的积分,这就等于是把钱存进了我们的银行,每年兑一次,一年下来积累的分一定不少,年底一次性兑成银子在感官与心理上来说,效果都远远超过现积现兑所带来的获利感。而且三年一兑、每年番翻的目的是为了将百姓们的利益长期的操控在我们的手里,这期间如果朝廷对我们动手的话,那么所有购买云柳叶三家商品的百姓的积分兑银就会一举泡汤,云柳叶商品的消费群体何其庞大,朝廷一旦动手,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百姓势必会怨声哉道,因为在他们看来,是朝廷强行抢走了他们辛苦攒了三年的积分、三年的银子!

——钱,永远是利益的中心。

哥哥说:只要掌握了人性的缺点,就可以掌握人的行为。

叫来殷天鸿,让他按着柳碧寒所写的也亲自滕抄了一份,连同我抄的一起着人去鹰局发了,明日一早这两条对于百姓来说是绝好的消息将会同我与柳碧寒成亲的公告一并令天下皆知。

狗皇帝,我出招了,不要小看女人,因为比起钱来说,女人更可能会为爱情、为自由而超水平发挥,其力量也许连男人都望尘莫及!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群嬷嬷丫环在柳碧暖的带领下冲杀进了殷天鸿为我准备的客房,将正在昏睡中的我一把从床上揪起来,沐浴梳头,套上才做出来的新嫁衣,一阵描眉画眼。

——决定命运的一天终于来了!

要说这几位女士的身手的确不是吹的,须臾便将我从头到脚收拾了个干净。嬷嬷丫环们事毕退下,只剩了柳碧暖在房里陪我,低声问我道:“小叶,你说实话,你倒底想不想嫁给我哥哥?”

“碧暖,我们成亲…是为了救自己,”我叹口气,“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悠远一个人,碧寒他对我的心意我一清二楚,但是…今生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了…”

碧暖眼圈有点发红,道:“可是你嫁给我哥哥以后,还要怎么同云悠远在一起?难道一年以后你要弃哥哥而去么?”

我仰起头,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轻声道:“我不会弃他,如果他在乎名份,我会一辈子做他的妻子,如果不在乎名份,那我们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共度一生。未来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顺其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碧暖还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得房外突然一声震天炮响,紧接着是密如疾雨的鞭炮声——吉时已到。

碧暖替我盖好红盖头,然后出得房去。我自己独坐屋中,心中一阵紧张。这紧张不是因即将开始的婚礼,而是因为从那炮声一响,我们的性命就已经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了,生与死,皆要看命运之神是否肯眷顾了。

鞭炮声响了很久,正当我坐得后背有些发僵的时候,房门开了,炮声喧哗声冲门而入,以至于我根本听不到来人的脚步声。一只熟悉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心还是那样的温暖,我用自己这只已经因害怕和紧张而变得冰凉的手也紧紧地回握他,随着他起身,慢慢地向外走。伴娘扶着我跨出门来,顿时一阵鼓乐齐鸣。我悄悄地透过纱制的盖头转着眼珠子打量四周,果然来了不少宾客,有几个我还有些印象,是上回商会时见到过的。我故意抬起头,纱制的盖头不仅能让我看到周围的人,也能让周围的人隐约看到我的面孔,我甚至还听到身边有的人在说:就是她,画上画的那个!

第一个目的达成了。按着事先安排好的,我随着柳碧寒在这些宾客之中走了一圈——因为我们两人都在殷府中,所以也不用坐什么花轿,主持婚礼的司仪向众宾客解释说,这是新郎新娘为了感谢前来道贺的宾朋,特意步行绕场一周。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我纱盖头下似是而非的面孔。

绕完场就直接进入“礼堂”,拜天地什么的电视上都看絮了,虽然我是头一次,但也十分熟稔,因此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很快我就被送入洞房了。

由于我们俩就是在殷府里成的亲,省去了路上坐花轿的时间,因此进了洞房后我得一气儿坐到晚上,这么漫长的白天实在难熬。柳碧寒在外面接待宾客,婚宴是流水席,得从白天吃到晚上,也够这冰块儿受的。

幸好我有所准备,昨晚提前在洞房里放上了化妆用品,仍旧是耙耙妆,换上备好的男装,我悄悄开门出来,然后大摇大摆地融进在大厅用宴的宾客中混吃混喝。

那狗皇帝此时只怕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定在他那狗窝里气得怎么跳脚呢!至少今天暂不用担心他有什么举动,明天如何明天再说,即便等着我们的是必死无疑,起码也得在临死之前过个痛快!

也许因为明天很可能就是我的死期,所以心里一下子想开了,这一天过得就格外的快。窝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一直盯着穿着红色喜服的柳碧寒,大概是因为他从未穿过如此鲜亮颜色的衣服的缘故,他的脸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来捧场的宾客也着实很给面子,个个都十分殷勤地劝酒,饶是殷天鸿在旁边替柳碧寒接了不少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柳碧寒也已经不少酒下肚了。

天色渐暗,不少人纷纷告辞,毕竟明天是朝廷举办的商会,谁也不敢因酒误事。我趁人不注意回到了洞房,重新换上新娘服,盖上红盖头,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着。过了约摸一个多小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紧接着门被人推开了,忽拉拉地似乎涌进来不少人,一阵笑闹好像是想闹洞房的样子,我心道还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明儿我没准儿就身首异处了,今儿还被人闹洞房,这情形实在有点无厘头!

终于有人出面把这些人轰了出去,房门啪地一声关上了。我垂着头,从盖头的下面看到一双脚慢慢走至面前,然后站住,接着一杆秤轻轻伸入盖头内,一挑,盖头便被掀了开去。我抬起眼来,柳碧寒氤着醉意的眸子正深深望着我。

我起身想扶他在床边坐下,却被他长臂一揽拥进怀中,醉意沉沉地俯在我耳边道:“小叶…若你我生不能同榻…你可愿…死与我同穴?”

我忍不住一阵鼻酸,也轻轻拥住他,低声道:“我愿意。如果这样可以换得来生同你做夫妻,我愿与你同棺共葬!”

既然我今生难以回报柳碧寒的深情厚意,那就寄托在来世吧,相信云悠远会理解我这个决定的,因为他同柳碧寒的感情是完全一样的!

扶柳碧寒坐到床上,我倒了杯茶给他喝,然后替他脱去外衣和鞋子,再扶他躺下,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帮他揉着太阳穴。柳碧寒闭上眼,像个无忧的孩子,静静享受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我突然发现,在我依赖着他的同时,他也在依赖着我,就像现在,有我守在身边,他才可以如此放心的睡去,根本不在乎是否还有明天。

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这吻无关□,只是一个彼此相惜的人之间坚定的暗示——我发誓,我绝不会让他因我而死、因爱而亡,如果凭我一已之力无法挽回大局,那就让我们一起永堕苦海吧!

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我蜷在他的脚边朦胧睡去,醒来时人已经在他的怀里,窗外黎明的光幽幽透进屋来,带着也许是生机也许是死意的青色的雾。

柳碧寒的大手覆在我已经略显隆起的小腹上,目光很是温柔。我冲他笑笑,翻身起来,握住他的手道:“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夜心。”柳碧寒轻声道。

“柳夜心?”我微笑。

“叶夜心,姓叶。”柳碧寒沉静的眸子望着我。

——姓叶?叶夜心?

“碧海青天夜夜心。”——唐?李商隐

何等孤绝且落寞,何等自赏又自伤!每夜每夜的相思如海,到何时才能化解情衷?

给他一记灿然微笑,我下床替他倒洗脸水,而后更衣,梳头,时光仿佛回到了我在柳家寨的那段日子,虽然很短暂,但我们两个都在全身心的享受。

用过早餐,衣着整齐的殷天鸿来找我们一起去赴朝廷的商会,如今他已经完全接手了自家的生意,朝廷的请帖上自然请的是他。

我仍然是男装,脸色用化妆品涂抹得蜡黄,加粗了眉毛,加厚了嘴唇,下巴上染上些青色,看上去就像才刚刮了胡子,整张脸顿显硬朗。

一行三人乘马车直奔宫城外驿馆,昨日前来参加婚宴的商人们纷纷再度向柳碧寒道着喜。当迎宾的接过我的名帖大声念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

事已至此,避也无用。我昂首挺胸,背着手阔步迈入厅中,目不斜视,不卑不亢。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泰然自若地扫视着满厅的人。

这一扫不打紧,一张熟悉的面孔跃入眼帘——盛南宇。看样子这个家伙夺位成功,否则这个只有当家人才能参加的商会他也来不得。

他也正望向我,半垂着眼皮的眸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在我周身打量,很让人不舒服。我装作没留意他地移开目光,却又被另一个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个人一身白衣,身形挺拔,修眉俊目,也许是因为长相过于俊朗,使得难以看出他的真实年龄。他的眸子很有神,带着极强的吸引力,只要和他对上目光,就不能不被他独特的气质所折服。

周围也有不少人在注视着他,其中几个神色有些古怪,仿佛这个人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人是谁?”我悄悄碰碰坐在身边的殷天鸿,问道。

“不知道。”殷天鸿皱皱眉,“他似乎有些危险,咱们最好小心些。”

“嗯。”我望望坐在我另一边的柳碧寒,他根本就没在意四周的人和事,好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泰然地喝着茶。

嘿嘿!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再危险能危险得过握有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帝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子既然敢来,就已经将命豁出去了!

等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人大概到齐了,几个从宫里来的小太监前来接人,走在前头领路,将我们这伙人引进宫去。

会场的所在仍然是去年的流银殿,大家随意依次落座,没过多时,去年主持商会的工部张大人出现了。大家起立行礼,张大人含笑颔首示意大家不必客气,而后他便坐在最前面的椅上面向我们,手捻胡须慢慢道:“去年一整年咱们天龙朝的商行可谓变化多端、起伏不断啊,不知各位的买卖可好做?”

这话明显是冲着我和柳碧寒来的,十几道目光随着话一起投向我们两个的座位,我俩只管各自喝茶,谁也不理。

枪打出头鸟,这道理在座的老奸巨滑的商人们无人不懂,所以也没人敢出声妄答。好在张大人也没打算逼着谁举报我们几家,略一停顿便又接着道:“下面各位就分别说说自己这一年中的经营状况罢…穿越时光的叶当家的,你是第一次参加商会,便由你先来说一说吧。”

我立起身礼节性地行个礼,粗着嗓子道:“小民的穿越时光在过去的一年中几经起伏,承蒙朝廷恩惠及在座各位前辈的照顾,现在小号的生意已经渐渐平稳,就是这样。”

也许是我的发言太过精简,在场众人一时半刻谁也没翻过味来,愣了一会儿,张大人才道:“不知叶当家的今后可有什么计划?”

我心里暗骂,这是商业机密,怎么能在这里说呢?!这姓张的根本就是故意的!不过既然你问了,老子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不是?!我信口道:“小民一向认为,越富有便应当越慈悲。小民虽然铺小人微,但也愿帮助朝廷为百姓做些好事。所以小民打算设立一个慈善机构,将自己商号的部分赢利划入该机构,专门帮助那些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

话音一落殿内顿时一阵唏嘘,那些商号老板们倒还没甚明显表示,可跟在他们身后随侍的家丁们就比较兴奋了,在古代有钱人做善事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专门成立一个机构来为穷苦老百姓谋福利的我可是头一个,家丁这一行业在别人那里也属于低等阶级,挣着可怜的薪水干着非人的活儿,所以他们也是穷苦老百姓中的一员,因此当听到我这个计划之后岂会不欢欣鼓舞?大半人心转眼间便被我收入囊中!

这些来参加商会的商人都来自五湖四海,遍布全国各地,一旦这些家丁回去后将我的话传开,无形中又在全国的范围内替我拉拢了支持者,对于我保住性命又增加了砝码。

张大人虽然是为皇帝办事,但是毕竟国家不是他的,他没有像皇帝那样从心眼儿里对我戒备和敌视,所以当我说出这一计划后,他的面色明显平和了不少,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别人尽最大的能力去做好事,相信没有几个人不会动容。于是张大人微微笑道:“叶当家的能有此心,实是我天龙朝百姓之福。不知叶当家的可有了具体的计划?能否在此向大家透露一二?”

哼,看吧,说话语气都好了不少!设立慈善机构是我一时信口乱说的,哪儿有什么详细的计划!不过,一经出口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好主意了,必得善加利用才是。因此只好边想边说,慢慢地道:“小民的意思是,在全国各大城都设立一个这样的机构,招募一些有能力但是很贫苦的百姓做员工,请医术好的郎中对他们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使这些员工可以做到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救治,这样的话,一些看不起大夫的百姓就可以到这个机构里来免费接受简单的治疗。机构里员工的工钱由机构来支付,如果来看病的百姓病情很严重,那么请郎中的钱也由机构来支付,也就是说,只要百姓到这里来看病,一切都是免费的,但前提必须是穷苦的老百姓。”

说到这里忽然有个商人插嘴道:“全天下的穷苦百姓若都去这个机构看病,只怕叶当家的你有多少银子也都不够出的!”

我笑道:“这位前辈说得有道理。不仅如此,在下要是真设立这样的机构,只怕百姓们还不大信得过在下。因此,张大人,”我冲着张大人一拱手,“小民呈请张大人代为向圣上请旨,希望能以朝廷的名义设立慈善机构,如此一来既增加了可信度,也可在民间为朝廷树立威信,实乃一举两得之举!”

张大人捻须点头,笑道:“不愧是叶当家的!奇思妙想果然名不虚传!此提议本部定会上达圣听,倘若果真获得批准,叶当家的就是大功一件!”

我心中阴阴一笑:狗皇帝他能不批吗?这样的好事他若不批岂不是有背人心?——要想和朝廷对抗,一味地用蛮力是不行的,最高明的手段就是不仅能反过来利用它保护自己,且还让它找不出毛病、说不出话来!我提议以朝廷名义设立慈善机构,一旦批准,百姓便会认为朝廷是为百姓着想的好朝廷,无形中为朝廷拢络了人心,这是我为朝廷做的“贡献”,确是大功一件,皇帝今后若想对我动手,百姓便会所有疑心:朝廷这么做岂不是过河拆桥么?更何况,慈善机构的发起人和操持人是我,在百姓心中已经有了很正面的形象,朝廷要想动手只怕也会有诸多顾忌,一旦收拾了我,整个慈善机构便会倒闭,穷苦百姓的生命健康失去了保障,难免不引起人心思变的可怕后果!

说来说去,这一招仍然是为我及与我密切相关的云悠远和柳碧寒的性命所做出的保护行为,这一点我和哥哥很像,不做则已,要做就抓住一切机会一切条件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从前天到今天,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我们三家的身上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膜,缠到什么厚度才算安全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只知道,我也可以保护云悠远和柳碧寒,我也可以为了活下去而无所不用其极!

眼见此计开了个好头,我面上不动声色,谦恭地道:“做为天龙朝的百姓,能为朝廷出力是份内之事,张大人不必挂齿。方才那位前辈提到资金方面的问题,这的确是小民此项计划中最大的难题。仅凭小民穿越时光的一己之力是无法将这个慈善机构支撑得太久的,初始阶段也只好先将钱用在那些病情较严重的百姓身上。在此小民向在座的商界前辈倡议,希望大家都能涌跃出资,略尽绵力。同时也希望张大人能够向朝廷建议一下,每年都出一张皇榜,将那些向慈善机构出资最多的商户的大名昭告天下,并给予一定的奖励,如免去一个月的税收等等诸如此类。对于我们商家来说,在座的诸位前辈想必十分清楚,好的口碑能为自己的商号带来很大的好处,可以有效的促进销售。”

直到我的这番话说完,这些商人们才终于有所动容,这是一条绝好的建议,通过一年来我梦穿与云家堡、云家堡与柳家寨、云家堡与江南盛庄这几场声势浩大的商业战役,这些个在座的旁观者早就可以从中悟出些现代商业的运营理念及销售策略,古人也不是傻子,被我这么一说谁都能翻过味儿来。因此立刻有数个声音附和道:“在下愿出资赞助叶当家的开办慈善机构!”

张大人听得连连点头,道:“如此,一会儿各位就可以草拟个协议,由本部递呈圣上批示,一经批示便可正式投入建设。”

嘿嘿,我的目的达到了。之所以怂恿这些商家一起出资,一是为了能够多帮助一些百姓,二是有这么多商家联合签署协议,皇帝哪怕猜透了我的想法,却想不批都不行!——为了能保证我的每一招都能达到保住我们性命的最终目的,我会绞尽脑汁不厌其烦地想出任何办法来不断完善我的招式,就像一波接一波不停向前推的波浪,直到将我们的生命之舟彻底推向安全的彼岸。

之后的会议内容有了主要的方向,大家在张大人的主持下展开了针对慈善机构建设的热烈讨论,拟定了一份草案,最后大部分的人在上面签了字,张大人便怀揣着草案到御书房面圣去了。剩下我们这些人就在流银殿里自由讨论,许是因为我这一新颖提议的原因,一部分人似乎对我刮目相看了,主动走过来同我攀谈,我也一改往日怕应酬的习性,振作精神一一周旋,这些人里大部分是想寻求同我在生意上合作的,我也进行了认真的考虑——眼下能多拉几个合作者就多拉几个,阵营越庞大,皇帝就越不能轻易下手。

正说得口干舌燥,却见张大人回来了,身后跟着皇帝身边的太监小鹿子,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宣穿越时光当家的叶水吟御书房面圣!”

我的呼吸一紧:该来的终于来了,是生是死,今日分晓!

皇帝似乎才刚退了朝,龙冕还未摘下,端着茶杯立在那儿正在看墙上挂的天龙朝版图。小鹿子把我带进屋后就退下了,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皇帝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了声:“起来吧。”

我起身也往那版图上望去,这些当皇帝的闲暇时最喜欢的事只怕就是看自己国家的地图了吧,那么大的一片土地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很骄傲吧?

我的目光在地图上转来转去,找到了文安城的位置,又找到了塞北的位置,然后是京都的位置,说来也巧,这三个地方在地图上正好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难道注定我与云悠远柳碧寒三人要保持着三角关系?哈!还真有讽刺意味哩!

自嘲地笑笑,恰好皇帝转过身来,我连忙垂下头老老实实立着,听得他道:“恭喜了,叶当家的。”

他指的当然是我和柳碧寒成亲的事,我连忙道:“不敢!万岁折煞小民了!”

“叶当家的真是不负朕之所望啊!”皇帝语中带笑,慢慢踱回书案后的龙椅上坐下来看着我。

他这话不冷不热不怒不威,不晓得倒底怀了怎么一个心思,我索性不接话,静静低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说。果然他又笑道:“朕已经许久没有同人如此较量过了——云悠远那只狐狸,每每朕想同他‘切磋’一番,总被他推太极唬弄过去,令朕始终不能痛痛快快赢上一场或是输上一场,着实可气!幸好有了叶当家的,厚积薄发,手段泼辣,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啊!”

这…这狐狸头子心里倒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他一直就在等着看把我逼急了之后我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反抗他?像他这种有着至高无上权力又自认为很聪明的人通常会希望能有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和智商,可惜他是皇帝,天底下最大的官,谁敢跟他较劲儿呢?独孤求败的滋味儿不好受,皇帝也是人,也会高处不胜寒,巴不得有个对手能和他斗智斗勇,以解他苦无敌手的寂寞。遗憾的是,他的第一个“受害人”云悠远也是狐家门儿的,根本不跟他玩儿,能推则推,能避则避,民不与官斗,何况伴君还如伴虎呢,更莫说斗君了,老虎屁股摸不得,皇帝脸蛋掐不得…咳,乱了,反正就是这意思。

所以他又选中了我,藉着我们这几家的联盟可能对朝廷产生威胁的契机对我进行试探,若我属于逆来顺受型的,他就没滋没味儿的用手中权力将我们各个击破,化解威胁;但若我是奋起反击型的,却正中他的下怀,兴致勃勃地等着跟我斗智斗心。也就是说,无论我是否反击,他是肯定要收拾我的,区别只在于能否令他过足与人较量的瘾。一句话——丫就是一变态男子!

越想心里越他妈的生气,我抬起头来直视这变态皇帝笑意未褪的狗脸,道:“万岁,小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求生本能,在万岁看来也许是十分开心的事情,在小民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倘若小民此番举动已经能让万岁合意了,还望万岁开恩,放过小民等人,小民等必会感念天恩,多做善事,多为朝廷出力,多为万岁分忧!”

我火大之下的这个行为严格来说已经是触犯天颜大逆不道了,幸好狗皇帝心情不错,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往椅背上一靠,悠哉游哉地笑道:“诚如叶当家的所说,朕确已合意了!叶当家的在这三日中所想所做的一切都让朕不得不佩服,朕思来想去,确乎再没有办法可以在短期内将你叶云柳三家瓦解,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将叶当家的你收为己用,不过眼下朕倒更愿意让你留在外面,继续策划出几番好戏来让朕欣赏。朕不妨告诉你,你与柳碧寒成亲之事已在朕所料,朕之所以未曾阻止,就是想看看云悠远知得此事后会是何样的反应!呵呵呵呵…”

这个变态皇帝!原来他是想看我们仨的笑话,让我们来个窝里斗!难怪昨天我和柳碧寒成亲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知道把我逼急了会选择成亲一途,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云悠远因此事与我反目,坐到跷板的另一端,使天龙朝商业圈重新恢复平衡!果然他还是选择了云悠远,选择了对大局最有益处的方法。

顾不上对这个变态表示愤恨,我试探地追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再对小民等追究任何责任了?”

“叶当家的有何责任?”皇帝似笑非笑地反问。

“谢万岁恩典!”我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恩一谢就代表他同意免责了,先将他一军再说!

皇帝当然知道我的小心思,却也不说破,丫心里估计只等着看我们三家的热闹呢,于是淡淡笑着一挥手道:“下去吧。”

“遵旨!”我应得飞快。——管他窝里斗不窝里斗,反正狗皇帝这一关我们算是熬过了!如释重负的心情果然大爽,从御书房出来时我直想高喊几声“哦耶”。

在小鹿子的带领下我从御书房出来直奔了涌金殿,这个时候那些商人都被请到了涌金殿用宴,一踏进殿门众人便齐齐扭过脸来望向我,想必是在猜测皇帝把我叫去究竟说了什么,是否跟慈善机构有关。我冲他们微笑,没有多说,人堆中找到柳碧寒的脸,径直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众人便各自回过头去接着用餐,由于渡过了生死劫,我的心情和胃口一并大好,在桌子下面悄悄用力握了握柳碧寒的手,示意他一切平安,然后就抡起筷子全身心地扑到食物上了。

受到我的感染,连月来一直吃得很少的柳碧寒终于也恢复了正常的食量,席间有人过来敬酒,我才要接,却被柳碧寒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这才想起肚子里那位沾不得酒气,只好以“有固疾在身,医嘱不得饮酒”为借口婉拒,免得得罪人。

用过午宴,依上次参会的经验,下午我们还得回到流银殿去接着开会。由于张大人还没有来,所以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喝茶聊天,我借机悄悄将面圣经过告诉了柳碧寒和殷天鸿,这两人却都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样子,殷天鸿甩给我和柳碧寒一人一记大白眼,对我道:“我也想看看悠远回来后你会给他个怎样的交待!”

交待…唉,那是明天要想的事,今天且先让我放松一下吧!这一阵儿实在是太累了…

就在我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圣旨到——”我惊得一个激凌清醒过来:圣旨?什么圣旨?怎么又有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