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平和的笑容,一想到那双经常笑盈盈的漂亮眼睛如今裹上重重纱布有可能再也看不见东西,我的心口又是挨一刀。他怎能还笑得如此宽容呢?我心头难受地捏紧了阿单的手臂。阿单反过来握我的手,轻声说:“这只是暂时的。”我便是扶他走过去。

龙睿闻及我们的脚步声,道:“师傅可好?虽然三师兄说师傅很好,但是不能亲眼见到师傅与师傅说话,我还是很担心。小叶子没有受伤吧?”

“我很好。我和你师傅都很好。”我连忙宽解他。

“那就好。”龙睿又笑了笑。

阿单对温济舟说:“把布解开,我看看。”

温济舟迟疑了一会,方是慢慢解下裹在龙睿眼睛外面的白纱布。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白纱一层层松落于地面,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眼眶没有任何外伤痕迹,伤者的眼皮打开,眼珠子仍是完美的颜色与光泽。外表看来是完好无损,龙睿却是看不见。我无法松口气,心更紧了,望向阿单。

阿单神情大变,喃道:“绝地优昙。”

“是的。”温济舟沉痛地说,“应说不幸中的大幸是,那恶婆娘一心一意先是想要师弟的眼珠子,便是把毒药都撒师弟眼睛了。绝地优昙为毒中之王,也是世上最古怪的毒。它并不会因体表的伤口继而在人体内扩散,除非毒药直接侵入了五脏六腑。”

“解药呢?”我问。

“与千缠散一样,可说是无药可解。与千缠散又不一样,不能用内力把毒逼出体外,要用内力把毒吸入自己体内。等同于救了一人,极有可能牺牲掉另一人。而且,绝地优昙为奇物,无叶子无果实,花为阳根为阴,花与根合制成毒药。这务必要求使内力的人天生体质属纯阴,练的却是阳功。世上此等奇女子曾经有一人,她甚至能将毒吸入自身体内以调和阴阳的方式进行化解。可是她过世了,绝地优昙成了真正无人能解的毒王。”

“她是——”我的心怦怦跳。

“绛雪女侠。她的去世,是世间的一大憾事。”

又是绛雪。我真道不出这个名字重重复复从许多人口里对我说的滋味。诚然也谈不上讨厌或是喜欢,她已经死了,有什么好较劲的。可现在,我但愿她活着,为了龙睿的眼睛。

“没有其它解毒的法子吗?”我忧愁地追问。

“暂时没有。”温济舟说。

慕容单不赞同:“可以试试太普寺的三阴七阳指。”

“那是以外力调和伤者自身的阴阳。如果失败,毒入到伤者五脏,龙师弟也会没命。”温济舟持反对意见。

“不会。即使失败龙睿也不会没命,没命的会是使阴阳指的人。只要外人以内力接触到绝地优昙,毒会传给使内力的人并且直接进入其五脏。而龙睿自身不能动内力,便是无恙。”

“照师傅的说法,太普寺的和尚们怎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舍命相救?”

“可能还是不可能,也得去到太普寺亲自问问和尚们才知道。”

温济舟锁眉:“师傅是要带师弟上太普寺了?”

“是的。”

“我不赞成!”温济舟激动地说,“师傅,您身上的藤毒是解了,可您挨的那一掌至少要养上半个月的伤。”

我被吓到了,慌张地摸阿单的脸和身上,又心疼又怒:“你伤了怎么不说!”

“师傅!”龙睿情急道,“我的眼睛不要紧。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大家怎么办?还有刺客——”

“不要担心。”阿单捉下我的手,阻止众人的劝说,“我挨了这一掌,那人也挨了我一掌。我养半个月伤,他也必是要养半个月左右的伤不能再指使追兵。趁这个空机,我带龙睿上太普寺试试。”

温济舟见说服不了,气急:“我是大夫,由我说了算。”

阿单道:“济舟,为师希望你能体谅为师的心情。”

“也请师傅原谅徒儿,徒儿无法体谅!”说完这话,温济舟甩了门冲出去。

赵戈挠挠后脑勺微叹:“五师弟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师傅,我去把他追回来。”

“也好。”阿单说,“他回来后,你与他商量选择哪条路去太普寺比较好。”

“我明白。太普寺在渝州。五师弟刚从那地方来,比我了解当地情况。我会听取他的想法。”

赵戈出门,阿单便是咳嗽起来。

我替阿单抚背。龙睿担忧不已,想亲自照顾师傅却碍于眼睛看不见,两手用力揪紧了大腿上的裤子。我见此,对他说:“有我照顾你师傅,你好生养伤。你师傅见你伤愈,心情愉快伤也会好得快。”

“小叶子。麻烦你了。”龙睿闭着双眼详细叮嘱我,“师傅只喝四叶草泡的水。我百宝袋里有,如果没有了,你向三师兄或是五师兄要。”

“好。”

“还有,师傅最喜欢那件藏青色的袍子,要小心搓洗。师傅的鞋子有两双,隔天就得换洗一次。”

“好。”

“还有,师傅的书籍和针灸盒都在蓝色的包袱里,我出京城前托放在了一家当铺代为保管。三师兄应是取了回来。”

我没应好呢,他接着又往下:“师傅的剑——”

慕容单咳嗽几声。他焦急地把头微侧,辨听声音道:“师傅,你喝点水。”

如此下去没完没了,他们两个都无法好好养伤。我赶忙扶了阿单离开。掩门时,我从门缝里窥见龙睿攥紧了拳头,心想对于他来说眼睛远没有不能服侍师傅重要,怪不得阿单这般疼惜这个徒儿。

“夫人?”

“没事。”我把门拉紧了,免得阿单担心。

回房让他躺下,我守在床旁坐了会儿。他要我去休息,又给我脸色看。我不敢与他硬顶嘴,口头应好打算出去溜达一圈便回来。遇到小二要了壶开水欲泡四叶草,可龙睿百宝袋里的东西在洞穴时扔掉了大部分,余下的怎么找也没有四叶草。只能等另两个徒儿回头再要。走回房间门口伸手刚想推门,听里边传出谈话声。仔细听,是温济舟的嗓音。

“师傅,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绝地优昙,因我也是从师傅口里得知这种威震江湖的毒物的来龙去脉。绝地优昙生长于人迹罕至的地方,多少年才长出一朵,而花在盛开的一瞬间后便是凋落。寻找绝地优昙困难,采摘它的花困难,挖它的根不容易,制成剧毒更是不知其方法。所以,一直我都以为只有师傅知道怎么才能得到绝地优昙。此次龙师弟中毒,我不由多心,如果此毒在江湖传播开去——”

“这你不需担忧。绝地优昙从未在江湖泛滥过。对方给谭二娘的量也只能是用一次。”慕容单答。

“师傅为何能如此自信?”

“那人只是想让绝地优昙在我们面前出现。”阿单剧烈地咳嗽。

“师傅,你躺下。”

阿单喘息了会儿,貌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说我执着,其实执着的人是他。”

我待房间里安静了,才蹑手蹑脚进去。温济舟看到我,拱手道:“有劳师母了。”便退了出去。我坐到床头,凝视着他憔悴的面容,有点黑圈的眼窝,一伸手又不自觉地往他胡茬摸去。他答应我刮胡子了,这意味他愿意向我敞开他过去的世界。我不能急,逼一个人说他不想说的是迫不得已的最下下策,或许逼的人逞一时心里痛快,可最后两人都留下一辈子的伤痕。我会耐心等他刮了胡子,只要结婚前能知道一切就行了。

有人说,付出爱多点的人会吃亏,其实,没有哪一方吃亏不吃亏。因为爱情是一把双刃剑,有甜蜜必是也有伤害。

“夫人。”他闭着眼说。

我缩回手,应:“嗯。想要喝水吗?我去和你两个徒弟拿四叶草。”

“夫人,知道什么是四叶草吗?”

他这一问,我想起了我曾经迷恋的一部漫画也叫做四叶草。我道:“我不知道我的世界里的四叶草是不是与梵的四叶草一样?”

“是一样的。因为它来自于你的世界。”

我惊讶:“为什么——”

“那时有个傻姑娘,每次我去那个世界她整天在我面前唠叨四叶草,说只要找到四片叶子就能得到幸福。我一开始是对它的功效起了兴趣,可以用来中和我练功时偶尔触犯的阳毒。虽然我一直用的是其它草药,可后来听说这四叶草还是什么神的花园里——”

“是夏娃从天国伊甸园带到大地上。”我忽然喉咙口感到艰涩。他了解我的心情,知道我最介意“绛雪”,而今日三番五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绛雪,他担忧了。四叶草是夏娃从天国给人们带来的幸福。同理,我就是给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四叶草的那个人。

“夫人,你可以问的。”

“我不问。因为一开初来梵你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与她是清清白白的。至于其它的,你暂时不对我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他蓦地睁开眼,坐起身。我怕他受风,想找件厚衣服给他披上。他却是拉住我,两手扶我的脸,对着我眼睛说:“她真的只是我师妹,我把她当妹妹。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其它的等我们结婚那天,吉时拜了天地,有天神作证。尘埃落定,所有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对望他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焦愁,便坦诚道:“我想,你不说那些,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你现在说了只会徒增我的烦恼,还怕会节外生枝,因此你情愿一个人辛苦地兜着。”

“不。我不辛苦,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自始自终爱的人只有一个小叶子。”

“爱?”从他口中突然得到这个渴望已久的,我不由地欣喜若狂。

“夫人,这种话我只说一遍。”

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他的腰身:“我也说了,这种话你说十万八千遍,天天说到老,我都不会生厌。”

他恢复常态,懒得打理我这个树袋熊。我拿手指刮他的胡茬,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你爱上我的?”

“在来梵之前,你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气火了?”我咧出笑。

他大声咳嗽几声:“夫人,我的伤未好。”

“知道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我就不再“严刑逼问”了。扶他躺回床上,把被子盖得严实。走去和两个徒儿拿四叶草时,心事被他解除了一大半,我心情极好。

赵戈寻到一布袋:“这就是师傅要的四叶草。”

我珍重地接过,道:“好的。”

“师母请坐吧。我和师弟正商议怎么去太普寺。师傅在养伤,所以想让师母听听。”赵戈给我搬来张凳子。

我坐了下来,看见对面的温济舟愁眉不展。

赵戈斟了杯水给我,说到来由:“师母,是这样的。去太普寺势必要经过渝州城。渝州疫情尚未缓解。师傅和师弟都带伤在身,五师弟担心伤上再加病,就不好了。”

“不能饶城外圈走吗?”我道。

“城外的疫情一样严重。太普寺就位于渝州城东面的普泰山半山腰上。太普寺的方丈普智大师进了渝州城,我们可以在渝州先会会老方丈,比贸然拜访太普寺稳当。”

“就这样吧。”我同意他们的方案。

温济舟不苟同:“我还是希望能过几天再走。”

“也行。”我说,“只要你们能说服你们师傅。”

他们两个不吭声了。赵戈噎噎唾沫,望望我:“师母——”

我笑。早就知道他们拉我,肯定是他们拿阿单没法只好寄望于我。我爽快道:“行。我和你们师傅说。三天时间够吗?”

“十五天。”温济舟与我讨价还价。

“七天。”为了拖延这七天,光是撒娇磨蹭不行,我还得想个法子。

第十五章

我用了巴豆。本来我想,用什么药放进水里让阿单迷迷糊糊睡几天。可此等小伎俩阿单一下便能拆穿,自然行不通。既然啥都满不过他,我干脆用巴豆明确告诉他我非要他留几天。

一早,我托小二帮我买粒巴豆,熬了一碗水喝了半碗。等没多久,我频繁地跑去茅厕。药量小,症状轻微。温济舟禀告慕容单:“师母身体微恙,应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待歇息几日调理调理即可。”

我拉了几次肚子,躺在床榻上冒虚汗。阿单摸了摸我额头,拧着眉思索了会儿,说:“推迟几天再走。”

“是,师傅。”赵戈开开心心领命出去。温济舟用眼神告诉我,他既赞赏我的勇气,又作为大夫不赞成我这么做。我背过他们面壁做鬼脸。

四下人全走了。阿单忽然拧了拧我的脸颊。

“啊。你做什么?”我捂脸喊,“我是病人!”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吃巴豆!”他严厉地训斥我,“那是毒药,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惨兮兮地拉他的袖子,“只吃了一点。你伤没好,我心疼不想让你赶路。因为我们都知道你的脾性,说了你不会接受的。”

他脸色阴沉沉的,如乌云满布,仍生着闷气。

我像孙悟空揪土地爷的胡须摸他的胡茬:“别气啦。气坏了身子,我这巴豆就白吃了,你舍得吗?”

他吸口气,牙痒痒:“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忌惮地缩缩脖子,咕哝:“你又不是我老爸。”

“我是你老爷!”

我惊愣地眨眼,口一张放声大笑:“是,我的老爷,你想怎么收拾我就怎么做。”

他大概是在气头上,头一低亲吻我。我闭上眼,感受他因夹带了气愤心疼的略显得粗暴的吻。接着我抱他的脖颈回吻他。直吻到我呼吸不畅脸蛋浮红几乎眩晕过去,他轻轻推开我,道:“以后不要这么做。”

“也得你不让我担心啊。”我回答。

他长长地叹息,不作正面回应。男人与女人就是这点不同,总以为大丈夫的事女人不该插手。

“我不会多管你的事,阿单。但是,基本的前提条件是你必须不让我忧挂你的身子。”我表态。

“嗯。我答应你。”

我一高兴,忍不住又像八爪鱼一样赖他身上。

于是,我们在小镇又修养了七八日。我以为凡事有个度,老爷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得听的,不再行拖延之计。赵戈命人牵来两部马车。此次前行,他和几名随行的部下换掉了绣有图腾的衣服。我一直想那大蟒图腾是什么意思。不好问阿单,只能问龙睿。

龙睿说:“三师兄是空无帮的帮主。”

“空无帮是——”

从龙睿接下来隐晦的解说中,我得知空无帮是一个相当于美国CIA的情报组织,眼线遍布的领域不止姜国。但它属于民间组织,不属于皇室,接的任务也不仅来自于皇室。空无帮有一老一少两帮主。少帮主为副,就是赵戈。我更感兴趣的是阿单是怎么收了这些徒弟的。比如龙睿,是因少年时候得了某种怪病,龙家堡求遍天下名医无人能治唯有向慕容单求助。慕容单答应治病,同时提出条件要将龙睿带走。据闻其他徒儿也是差不多的原因拜了阿单为师。阿单要求每个徒弟在他身边跟随九年,九年后可自行离去。长达九年的时间培养的师徒感情可想而知。阿单对徒弟没什么要求,唯一的一点是大家既然都师承于他,就是一家子必须相亲相爱。龙睿跟了阿单有十年,龙家堡堡主与三名兄长几次遣人要接他回去。龙睿则希望等师傅成家再走。

这次龙睿眼睛受伤,龙家堡很快便接到消息。龙家堡的二少龙飞凡受父兄之命亲自来探望四弟的伤情。然赵戈行事严谨,即便是龙家堡也不知我们藏在江淮客栈。征询了师傅的意见,出发之时赵戈才派人联系龙飞凡,约在渝州见面。

去渝州,行水路最快。我再次登上了船。不同于上次,我们包了条小船,由自己人摇橹划桨。遥望浩瀚的汶江水,我想起了前段日子在船上发生的事,当时小翠还伴我左右。一晃眼寸阴飞逝,人生苦短,自是要与心爱的人珍惜日子。

木浆拨打江水,浪儿舔着浆木,花儿一般绽开顺流飘向远方。天际白雾弥漫,湿气沉淀,水流托着枯叶枯木来到我们船边。我好奇地俯身张望,竟见着一团蓝色的衣物,再细瞧,是个死人。吓得我退了两大步。赵戈取了根长木,撩了撩尸体,眯着眼睛辨认道:“死了不止一天,应是从渝州飘来的。”然后他泼了些药水在尸身上放了把火。

瞬间火舌舔舐空气,浓烟滚滚,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是小鬼的嘲笑。我开始意识到害怕。疫病确实不是闹着玩的。非典,鸡流感,到猪流感,人们无一不是谈虎色变。何况在这医术相对落后的古代。

温济舟凝望尸体手握下巴是若有所思。他嘱咐船上的众人:“今刻起,每人的水与食物由我来安排。”

船行近渝州码头。码头的江域空荡荡的,仅留一两条小船。渝州俨是成了一座封闭的城市。守卫渝州城的官兵过来审查。温济舟报了自己的姓名,官兵的态度转为恭谨,立即放行。进到城中,沿路可见老百姓与官兵抬着人在走。一辆大板车载满了死尸要运到城郊某地进行集中烧埋。温济舟之前在渝州行医数日,对渝州了如指掌。他带我们到疫情相对较轻的城北,不住客栈,买下一处房子。

赵戈看城内情况比大家想象中严重,便提议尽快找到普智大师速战速决。

这会儿我们一落脚,有人通报了医馆。几名大夫前来找温济舟。温济舟在厅堂向他们打听近况,掀了帘子进里间对我们说:“普智大师要主持明日的放生。民众必是涌到江边,我们不宜去。”

“我们可以在法事后求见大师。”赵戈说。

“不能。”温济舟摆摆手,神情无奈,“此次知府大人邀请普智大师等数位高僧前来渝州做法事,他们都住在府衙里。”

“那就先见这知府大人。”慕容单坐在炕席上闭着眼插话。

“师傅有所不知。这渝州城的父母官韩大人脾性古怪,说是风是风说是雨是雨。他对大夫颇有微词,一心寄望于法事上。”温济舟携带了怨气说。

我是现代人,也觉得只求佛不用药治病,是很愚昧的行为。有这样的父母官坐镇,这疫情能控制得住吗?

慕容单有另一番见解:“既是得道高僧,必不是愚昧之人。普智大师我见过,也与其谈过药理。这样吧,瞅个空见到几位方丈再说。”说完他招手赵戈。赵戈走近,两师徒嘀咕了一阵,赵戈点头。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和尚心明。他与慧和师太还在渝州吗?

午饭时间,赵戈出去办事,温济舟去了医馆。余下我和两名伤者。我给阿单舀了碗粥,把筷子塞进龙睿手里。龙睿不习惯我给他夹菜,捉摸着两支筷子不动。我故作生气地说:“你不是要喊我一声师母吗?”他这才开始动筷。

我坐旁边,暂且不饿,便看他们两人吃。阿单吃东西很慢,有菜给他挑他绝对能拣半天。我常说他浪费食物,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赞誉”,一副“我就是喜欢这样吃”的高姿态。当然,在没东西吃的时候他也能咽下粗茶淡饭,但会给厨师脸色看或是拉出一张厌恶的表情。这点是我最反感他的地方。有时我会想,他这养尊处优的吃态究竟是从哪里学的?毕竟他对我说过,他是个孤儿,除了一帮徒弟和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龙睿以尊师为由,平常是不和我们同桌吃饭的,只伺候我们饭前。今天两师兄不在,他眼睛不方便,只好与我们一起。我一瞧他拿筷子的手势。不愧是出生于贵族世家的龙家堡,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举手投足尽显公子爷优雅的风范。而且他从来不挑三拣四,吃一个没味道的干馒头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对比之下,我的阿单着实是一个浪迹江湖的粗人。

“你拣够了没有?”我忍不住了,拍阿单拿筷子的手。一盘花菜炒猪肉,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把瘦的拣自己饭碗里,盘子里留的都是他挑剩的肥肉。

龙睿扭过头,用袖子掩住咳嗽两声。可为难他了,听我教训他师傅,要笑又不能笑。

阿单干脆把一块油腻的大肥肉扔进我碗里:“夫人,你多吃一点,太瘦了不好。”

感情他留下的肥猪肉是专门给我增肥的。我需要增肥吗?当然不用,我还想减肥呢。我气火,道:“你是想让我变成那谭四娘骂的母猪吗?”

“是母猪又怎么了?你是我夫人就行了。”

这话说得我一半开心一半忧愁。我半玩笑道:“老爷,你还没和我说你和那谭四娘是有着怎样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