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舟把苏安然发白的脸色和僵硬的神情看在眼中,面上不动声色,一只手在桌子下悄悄的拍了拍苏安然的膝盖。苏安然知道,这是慕千舟在给自己壮胆,也是提醒自己要放松,要镇静,于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紧张,一心盼着快些上了饭菜,快些吃了好离开这里,那几个人让她觉得很危险,本能的想要远远的躲开。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主观愿望是一回事,而客观发展却是另外一回事。

饭菜端上桌之后,三个人默默的用餐,谁也没有说话,旁边那桌的几个人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那几个大汉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一些逞凶斗狠的话题,聊的兴致高昂,手舞足蹈之间,其中一个人的筷子从手中滑落,滚到了苏安然的脚边。

一瞬间,苏安然心里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好像竖起来了一般。

往往,女人对于危险的直觉总是出奇的准。

掉筷子的那个男人此时已经是酒过三巡,有些微醺,弯腰到地上捡拾筷子,见筷子旁边的一双脚秀秀气气的,当下起了戏耍之心,捡了筷子之后顺手在那双脚上摸了一把。

苏安然原本就已经非常的紧张,冷不防被人摸了自己的脚,本能的反应就是躲闪,结果不躲还好,这一躲,那人反而因为她的反应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醉汉早已在沥南县内横行霸道成了习惯,冷不丁被人躲开,有点恼火的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见那双脚的主人是一个颇有些脂粉气的男童,当下哈哈大笑道:“我还当是个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娃儿!”

被他这一吵嚷,他的那几个兄弟也把注意力投向到男装扮相的苏安然身上。见那一桌坐了三个人,一个老头儿,一个做儒生打扮,一个就是那生了一副女相的男娃儿,三人都像是打从北边来的外地人扮相,于是更加有恃无恐,起身围了过来,打算找点儿乐子。

“别说,这小子生的还真粉嫩!要是梳妆打扮一下,没准儿还真挺像个姑娘!看得我心都痒痒了!”一个脸颊上长这一颗黑痣的贼人轻佻的瞄着苏安然笑道。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怎么,难不成老六还有这个喜好?”

被叫做老六的黑痣男笑的猥琐:“有没有这个喜好,还得试试看之后才知道嘛!”

说罢引得那几个人笑的更加张狂。

苏安然怕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偷偷的瞄同桌而坐的另外两个男人,谢嗣白面色已经露出紧张的神色,却不敢有什么表示,慕千舟面无表情,依旧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拨弄盘里的菜叶儿。

该怎么办,苏安然心神不宁的暗中盘算,是不是装聋作哑就可以平安过关?

虽然没有用,可是此时安然心里仍旧不由自主的想念起风无形来,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身旁能有他的陪伴和保护啊!

低着头,苏安然不敢看向身旁的这些恶人,只能直直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下。

此时此刻的苏安然,就像是一只小绵羊,被包围在饿狼的中间。

即便是有心要自己充耳不闻,可是那些恶徒们龌龊的玩笑还是让安然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

“呦呦呦!那小子还害臊了!”一个恶徒轻佻的笑道。

黑痣男也笑的猥琐,冷不防伸手捏了苏安然的脸颊一把:“让我试试这小脸蛋儿的手感如何!”

纵然已经竭尽全力的压抑着恐惧感,也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沉着,要勇敢,可是当黑痣男突然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脸上,苏安然还是惊恐的叫出声来:“别碰我——”

“是个女的?!”那几个恶徒一愣,转而露出暧mei的神色,嘴里嘿嘿的淫笑着。

黑痣男咂咂嘴:“我说怎么嫩的好像能掐出水一样,原来真的是个水水嫩嫩的小姑娘!”

被自己的声音出卖的苏安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如果此时此刻她还能够分神看看周围的话,她会发现店里的其他客人看向她的眼神就好像她已经是案板上的一块嫩肉,就要任人宰割了。

如果说在伪装被拆穿之前,安然还能够咬牙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感,那么在她的性别被识破的一瞬间,她伪装的镇静也随之烟消云散,面对着几个歹徒脸上下流的表情和好似能穿透她身上衣服一般的猥亵眼神,苏安然不由自主的像身旁的慕千舟靠过去,虽然她觉得慕千舟面对这几个凶悍的匪徒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

慕千舟能够感觉到苏安然靠向自己的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桌子下面,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紧张而发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助的白兔,让他忍不住心生疼惜。于是他伸出左臂,将手搭在苏安然的腰侧,扣紧,把她更近的拉向自己身旁。慕千舟的动作又轻又缓,加上几个压根儿没把他看在眼里的恶人此时色欲熏心,无心顾及其他,所以他把苏安然拉到了自己身前的动作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几个人平日里就是沥南县的一伙恶霸,仗着一身蛮力,背后还有袁定溪这个大靠山暗中撑腰,向来是没有人敢忤逆的,原本只是想戏耍一下苏安然,但是冷不丁发觉她是女儿身之后,她无助的表情就成了一种莫大的诱惑,让几个人当下起了歹心。

现成的姑娘摆在眼前,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从自己嘴边儿跑了呢!

几个贼人淫笑着靠向苏安然,谢嗣白碍于不能暴露身份,陪着笑脸开口道:“几位大爷,我们今日途经宝地,如果有什么冒犯还请各位大爷见谅!”说着从怀里掏出银两:“一点儿心意,还请各位笑纳,望高抬贵手,饶了…”

谢嗣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贼人一把抓过银子,回手一推:“废话少说,休要自找不痛快!”

谢嗣白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一个壮年的大汉这么一推,一个趔趄,差点儿从凳子上掀翻在地。而另一边,带黑痣的老六已经伸长了贼手就要去拉扯苏安然。

眼见着那只毛手就要碰到苏安然的身上,却因为被一双突然伸过来的筷子夹住了一根指头而硬生生的顿住了动作。

慕千舟左手将苏安然固定在自己身旁,右手中的筷子夹在老六的中指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面前的几个恶徒,眼神似是凌厉,却又仿佛带着蔑视。

老六被筷子突然夹住手指,吓了一跳,随即涌起一股怒气:“死书生,活腻了是不是!敢拦你大爷我!”

慕千舟薄唇微挑,脸上显出讥诮的表情,这表情一闪而过,开口时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还请各位卖在下一个薄面,不要让在下的娘子为难。”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老子讲话!”老六怒道,说着就抡起另外一只拳头,作势要打慕千舟。

苏安然惊道:“不要!”

然而,奇怪的是,慕千舟面对老六,表情一丝未变,依旧沉着,眼神坚定的看着对方,而老六原本高高举起的拳头,此时竟然慢慢的放了下去,脸色也由暴怒转为惊惶。

从他的中指处传来一种奇异的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眼前的书生一派轻松的用两根细细的筷子夹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老六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透过筷子压向自己的手指,他是山野土匪出身,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名堂,但是却本能的意识到,如果他不停止原本的动作,一旦那双筷子上的内力被加大,那自己的余生恐怕会有得好受了。

眼前的这个书生,并不简单。

其余的几个人见原本强横的老六突然之间面露惧意,不由吃惊,因为这老六在他们几人当中想来是最喜欢逞凶斗狠的角色了,于是不由自主的纷纷看向慕千舟,就见那书生依然是那个表情,不带情绪,但是又透着一种坚定。

关键是,面对老六狰狞的表情,那个书生的表现,镇定的完全不像个书生!

没错!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否则凶悍如老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被一个书生用筷子夹了手指就吓的僵在原地呢!

“老六,你…”其中一个贼人迟疑了一下,疑惑的开口。

老六脸上阴晴不定,往后蹭了半步,试探着抽回手指,额头上已经密密的渗出了一层冷汗,要不是迫于面子,那种蔓延全身的酸痛感早就让他呻吟出声了。

在老六尝试着想抽回手指的一瞬间,慕千舟手里的筷子松了一下,老六感到来自于筷子的压力骤然减小,立刻将手收回来,白着脸冷汗涔涔的逞强道:“好,老子看你这酸书生还有几分气节,今天就卖你一个面子!咱们走着瞧!”

说罢朝自己的同伴甩了一个眼色,几个人迅速的离开了酒肆。

见那几个人走远了,酒肆里的食客们全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掌柜的更是抚着胸口喃喃着:“乖乖!吓死我了,今儿个好运气,不然店就毁了!”

而终于从危险中解脱出来的苏安然,终于在松懈下来之后,再也无法抑制的哭了出来,慕千舟叹了口气,扶她靠在自己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自己的衣襟。

哭过之后,安然整个人都因为脱力而显得格外虚弱,慕千舟在询问了谢嗣白身体状况,确认其并无大碍之后,将浑身无力的苏安然抱起来,带她回客栈休息。

苏安然无力的靠在慕千舟怀里,偷偷的注视着他的侧脸,心里面好似有一股暖流一般。一直以来,自己总是对慕千舟的书生身份冷嘲热讽,虽说并没有真的讨厌他、排斥他,可是也没有像崇拜风无形那样的侠客一般的敬仰过他。

可是今天他的举动,真的让自己无法不为之动容。

也许慕千舟并不是自己以前认为的那么不济,苏安然在心里自我检讨着,不然,他又怎么会在今天这样的紧要关头勇敢的维护自己呢!并且,若不是他的勇敢,自己的下场是不敢想象的。

苏安然的心思千回百转,慕千舟此事却没有那么多重的情绪,除了对刚刚几个恶徒的愤怒之外,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若不是担心李碧儿他们对她不利,他又怎么会执意带她在身旁,可是即便如此,却还是让她受到了惊吓。

两个人沉默的各怀心事,谢嗣白走在后面,也同样一脸的沉思。

来到沥南县的第一天,就这样曲折的开始了。

私访的目的还未达成,从明天起,三个人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境遇,谁也说不清。

只能等待答案自己来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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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捉鬼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说谢嗣白、慕千舟以及身份暴露后换回女装的苏安然三人。

经过了前一晚在酒肆里的惊心动魄之后,三个人不得不从长计议,另做打算。第一,从昨日那一伙贼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如此有恃无恐的调戏苏安然,袁定溪的势力有多大就可见一斑了;第二,昨日刚刚发生过那样一场闹剧,如果还依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的话,估计反而更引人怀疑。

用过早膳之后,三个人坐在谢嗣白的房中,商议该如何获得袁定溪的罪证而又不打草惊蛇,坏了计划。

“这可如何是好!”谢嗣白捻着自己的胡须,眉头紧锁:“也怪老夫大意,低估了这袁定溪,以为不过是一个贪得无厌之辈,只要街头巷尾细心打探,总能找到下手之处,却没料到他竟能在此地造成如此大的威胁,以至于关于他的事情竟然无人胆敢提及!”

慕千舟点点头:“是啊,学生也没有想到一个偏远小吏竟然会如此猖狂。现在看来,从市井下手已经是徒劳,下一步棋,需落到何处呢?”

“呃…”苏安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开口,又不知道有谢大人在场,自己一个女流之辈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

“苏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谢嗣白注意到了苏安然的欲言又止,开口示意她不必拘礼。

“是这样,”苏安然刚刚灵机一动,想起以前在学校时书本上提到过,唐朝是一个对道教、方术极其推崇的历史年代,甚至于皇室也打着自己与太上老君是本家的旗号来巩固政权,于是想到了一个方法:“我想,既然从老百姓嘴里头问不出来,那我们索性去问袁定溪家里人好了!”

“哦?”谢嗣白对苏安然的说法很感兴趣:“向袁定溪的家里人问?”

“没错!”苏安然很坚定的点点头,信心十足的样子。

“那还要请苏姑娘来指点迷津了!”慕千舟同样对苏安然的说法充满了好奇。

苏安然也不扭捏,说道:“我的想法还不是很成熟,但是觉得既然从外围已经无计可施,那么就只有从内部获得情报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与袁定溪毫无瓜葛的老百姓或许为了自保,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但是袁定溪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反而会缺少这种意识,说不定,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话虽如此,我们又该如何能让袁定溪身边的人开口呢?”慕千舟追问苏安然,眼神里流露出赞赏。

“我是这样想的,”苏安然回答:“谢大人之前不是说过,这个袁定溪家中有他娶进门的六房妾氏,而这六个小妾都是他上任之后利用手段或利诱或威逼才得到的,那这六个女子对袁定溪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惧怕。只要我们用对于她们来说比袁定溪更可怕的事情来吓一吓她们,或许就能套出我们想要的证据了。”

“所以呢!”苏安然嘿嘿窃笑了几声,神秘兮兮的冲另外两人摆摆手:“附耳过来!”

三个头凑在一起,由苏安然传授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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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个女人被一些轻微且细碎的声音从沉睡中吵醒,迷蒙中不明所以的坐起身,就听见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女人的哭泣声。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哭?女人纳闷儿的想,随即冷哼一声,一定是那个老色鬼又不知拐了谁家的闺女回来糟蹋!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那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起来,心里不禁有点儿烦躁,撩开床边的帷幔,正要看看是谁扰人清梦,下一秒却像被人点穴一般,僵硬的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眼睛无比惊恐的瞪着前方——

房间的窗子不知何时洞开了,秋夜的冷风呼呼的从窗口吹进来,让女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但是真正让她从心眼儿里冒出寒意的却不是这凉凉的晚风,而是那洞开的窗子外面出现的人。

如果,那是个人的话。

就在她的窗外,站这一个女人,头发散乱,身上穿着艳红艳红的嫁衣。借着月光,女人看到窗外的人脸上泛着青白的色泽,凌乱的发丝背后的两只眼睛似乎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你…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女人一面发抖,一面勉强自己开口。

外面的那个女人,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女鬼,听她开口,竟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她不笑还好,一咧嘴,一股暗红色的液体从张开的嘴巴里流了出来:“好冷啊…好冷啊…”

“你…”屋内的女人抖的好似筛糠一般:“你是庞玉屏?你想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是袁定溪那个急色鬼把你逼死的…与我无关!你走吧!去找他!休要来害我!”

窗外的女鬼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离去,依旧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女人缩在床上,抖成一团,神经已经绷到一碰就会断掉的程度。

寂静。诡异的寂静。

突然,那女鬼双手抓着窗框,似乎想要爬进屋里来,嘴里阴森森的念着:“你知道咬断舌头有多疼么?”

屋内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床榻上。

她昏死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袁定溪府里乱作一团,因为三夫人病倒了。

袁府里的仆人丫鬟私底下传说,三夫人是被死去的庞玉屏的冤魂吓病的,说那庞玉屏死的冤,半夜里回来人间索命,三夫人瞧见被吓昏过去,早上醒来,以为是一场噩梦,结果她的丫鬟发现原本雪白的窗纸上凭空多了两个暗红色的手印,像是干涸的血迹,于是禀报给三夫人,原本就惊魂未定的三夫人立刻又一次昏了过去,接着就发起了高烧,病倒在床上。

一时间,袁定溪的大宅里人心惶惶,几房妾氏人人自危,都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庞玉屏的鬼魂找上门的人。而真正逼死庞玉屏的罪魁祸首袁定溪本人,对这些还不知情,因为近日沥南县里最好的窑子栖凤楼里新来了一个红牌,据说是老鸨花了大价钱从别的地方挖来的花魁,袁定溪向来对于女色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这些日子都留宿在栖凤楼不肯回家,当然不可能知道家里头闹鬼的事情。

几个小妾凑在一起,或愁眉苦脸,或哭哭啼啼,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们都不敢一个人独自呆着,生怕一落单就会让那女鬼有机可乘,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敢冒险。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急急忙忙的跑来禀报:“几位夫人,府门外头来了一个云游道士,说是打从这儿经过,前来募化。”

“云游道士?”一个小妾眼睛一亮:“道士能治鬼么?”

经她这一提,其余几个人燃起了一线希望,忙差遣那个下人去把道士带进府里来。不一会儿,就见家仆匆匆的走过来,身后领着两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道人。

一个年长的,白眉白须,梳着道髻,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轻,走起路来却不见丝毫的迟缓。这个老道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徒弟,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大眼睛骨碌骨碌的四处张望,模样儿倒也机灵,手里提着师傅的桃木剑和拂尘,亦步亦趋的跟着老道士。

“几位夫人,就是这个道长求见。”家仆把老道士待到几个女人面前说道。

那年长的道人略微向前欠了一下身子:“贫道及小徒途径宝地,还望几位夫人广结善缘。”

“敢问这位道长,可会看家宅风水?”袁定溪的二夫人娘家是做生意的商人,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为人也比较精明,于是开口询问,借此试探这个道士的本事如何。

老道士谦逊的答道:“虽不精通,也还略懂一二。”

“哦?”袁二夫人见他这么回答,便说:“那这样如何,你帮我们这个宅子看看风水,我让下人给二位准备些银钱、吃食可好?”

“那贫道就谢过几位夫人了。”老道士没有拒绝。

于是几个女人带着道人在大宅里四处走走,那道人每到一个地方都煞有介事的确定方位,掐掐算算,不时的指点几句需要调整的布局。走着走着,一行人就来到了三夫人住的那座偏院中,道士突然定住脚步,皱起眉头,眼神戒备的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几位夫人慌忙问:“此地有何不妥么?”

道士颔首:“此时正是晌午,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但是此地却有隐隐的鬼气未散,着实蹊跷!”

听了道士的话,几个女人立时就像见到救星一样,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请大师救命啊!”

老道士让小道童将几个女人一一搀扶起来,询问道:“几位夫人为何如此惊慌?难不成府上有妖孽作祟?”

“正是如此,我们府里来了索命女鬼呐!”一个小妾战战兢兢的说。

老道听她这么说,疑惑的问道:“这女鬼可曾与贵府有过渊源?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非之前结下孽缘,是不会无故招来恶果的。”

“这…”几个女人迟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女人迟疑的问道人:“大师可会抓鬼降妖之术?”

老道没开口,小道童就得意的抢着答道:“我师父捉鬼降妖的道法可是一流的!至今还没遇到过我师傅收不了的孽障呢!”

“徒儿,休得大放诳语!”道士斥责道。小道童见师傅发话,赶忙收住话头,不再多说。

几个女人却不肯就此罢休,既然那小道童都说了他师傅是驱鬼的高人,且这道长能发觉这院中有鬼气,一定是道法高明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求他为宅子驱鬼,不然以后大家都过不安宁!

“大师!修道之人,当慈悲为怀,你不能见死不救、任由那怨鬼伤及无辜啊!”一个女人可怜兮兮的恳求老道士。

道人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也罢,既然被我遇上,也算是我们有缘,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只是如果不知道这恶鬼与你们的渊源,恐怕也很难将其制服。”

袁定溪的小妾们迅速的低声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反正你是个云游的道人,不属于此地,我们告诉你也无妨,那女鬼是我们家老爷以前看上的一个姑娘,想要娶进来做妾,结果那姑娘性子太烈,竟然在轿子里咬舌自尽,死掉了。照理说,这事儿跟我们几个妇道人家是没关系的,可那女鬼好没道理,放着我家老爷不理,倒从我们这些无辜之人身上下起手来了!”

“原来如此,”道人了然的点点头:“几位夫人可知这女鬼的尸首葬在何处?”

“大师问这个干吗?”

“是这样,现在正是白天,阳盛阴衰,恶鬼亦不敢现身,必定要找个藏身之处,而埋葬肉身的地点往往是他们的上佳之选,若能找到她的尸骸所在,便可将其彻底制服。”

道士说的头头是道,几个女人也不敢再多耽搁,立刻喝退了周遭的仆从,带着道士师徒二人来到了宅子荒废的后花园中的一口枯井前:“道长,那女人死后我家老爷嫌她丧气,就命人把尸首扔进这口枯井中了!”

道人探头看看那口井,虽说是口枯井,但是却很深,从井口望下去,黑乎乎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还有阴冷的湿气散出来。

道士让几个女人以及小徒弟退开些距离,自己围着井边便走边念念有词,然后突然大喝一声:“孽障还不现身!”

几个女人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厉鬼冲到自己面前,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倒是那道长似乎已经盯住了什么,像前追了两步,右手中指食指并成指剑状,像几个女人头上面的方位迅速一指,喝到:“定!”一瞬间,几个女人感到头上似乎有一股气流急冲而过,接着啪的一声,头上的一根树枝断裂落下,掉在了她们身后。

道士命道童将那截树枝拾来,扔进枯井中,然后对几个惊魂未定的女人说:“我已经将那女鬼定在了树枝上,重新投回井中,只要她的骸骨不被移动,她就无法再次出来作怪,直到化了戾气。”

几个女人千恩万谢,当下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许再接近枯井附近,又命人取了大量赏银酬谢恩人,一直把那师徒二人送出府门外好远,才肯回去。

等到袁定溪的家眷们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中,小道童忍不住嘻嘻的笑起来,得意的掂了掂手上的那包银子:“妙啊妙!原本只是想收集情报,没想到无心插柳,还白白拐了她们一大笔钱!我果然是聪明绝顶,哇哈哈哈哈~”

身旁的老道士没有做声,但是看着小道童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胡须下面隐约看得见嘴唇上翘的迹象。

是的,各位都没有猜错,刚刚上演捉鬼好戏的两师徒,正是慕千舟和苏安然二人,而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苏安然灵机一动之下想出的鬼点子。

首先,苏安然提出,迫于袁定溪淫威而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女人,一定会惧怕他,但却未必会深爱他,所以当受到比袁定溪更可怕的东西威胁到自己性命时,袁定溪的重要性自然就会有所下降。于是,他们就利用这一点,由苏安然扮成女鬼,半夜里“突袭”了袁定溪的一个小妾,在袁府引起恐慌,接着一步一步借着“捉鬼”从几个女人口中套出了他们想要的证据,也得知了冤死的庞姑娘尸首被藏在了哪里。

“唉我说慕大帅哥,”奸计得逞之后的苏安然,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更是忍不住好心情的调侃起慕千舟来:“真没看出来,你还蛮有表演天赋的嘛!扮道士扮的真像!”

慕千舟淡淡一笑:“过奖,过奖!”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个树枝你是怎么弄下来的?”苏安然好奇的问。

慕千舟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光彩,不动声色道:“巧合而已。”

“真的?”苏安然嘴里说着疑问句,却未多想:“那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们哦!这个巧合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搞得好像你真的有法术一样!哈哈。”

“这么说来,这一次我也算是立了头功喽?”慕千舟打趣她。

安然满不服气的昂着头瞟了伪装之下的慕千舟一眼:“白胡子老爷爷,我才是最劳苦功高的人好不好!主意是我想的,我还很敬业的含着鸡血去吓那个女人…到现在想起来那股腥味儿我还想吐呢!”说着,好像真的有回忆起嘴里鸡血的味道一样,呸呸呸连吐了几口唾沫,把慕千舟逗得忍不住朗声大笑出来。

这个苏安然,自己要怎么能够不对她倾心呢!慕千舟认命的想。

第二十章 身份暴露,险象环生 (上)

回到了客栈,两个人本想向谢嗣白汇报一下今日的收获,结果扑了个空,苏安然前一晚为了扮鬼一夜没怎么睡好,今天又非要假装道童,和慕千舟一起去袁定溪府里检验自己之前的“劳动成果”,现在已经非常疲倦了,于是拜托慕千舟等到谢尚书回来之后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他,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此时,谢嗣白正在沥南县的街头四处闲逛,从慕千舟和苏安然二人乔装离开之后,他就独自一人离开客栈,想继续在市井中探听消息,防止慕、苏二人的行动失败落得两头空。转了大半天,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寥寥无几。老百姓对于这个土皇帝讳莫如深,遵循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谁愿意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眼见着太阳逐渐敛去光芒,慢慢的坠入远山的后头,街上的人也逐渐散去,谢嗣白终于选择了放弃,决定回客栈去看看另外两个人的收获如何。

正走着,谢嗣白隐约觉得背后有异,当下警觉的转过身去看,不看还好,一看惊的白了脸色。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就在谢嗣白回身的一瞬间,正试图用手中的长剑刺杀谢嗣白呢!

谢嗣白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躲闪,但仍旧慢了一步,只险险的躲过致命的要害,却还是让对方的剑猛力刺穿了肩膀,顿时一阵剧烈的疼痛涌上来,让谢嗣白冷汗涔涔。这种时候,当然是保命最重要,于是顾不得身上的剧痛以及肩头淋漓的鲜血,谢嗣白趁着那刺客将剑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想要再补一下结束他生命的空挡,一手按压住受伤的肩膀,想要转身逃命。

谢嗣白说到底还是个读书人的底子,加上略微上了年纪,体力原本就不是很好,如今又受了伤,虽然拼足了力气,还是在跑出去没多远的地方感到腿一软,随即扑倒在地。谢嗣白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要丧命于此了,那刺客的脚步已经渐渐近了,而自己却再没有力气爬起来逃命。

绝望的等待着生命从身体中抽离的谢嗣白,听见了一声金属重物掉落在地时发出的当啷声,接着自己的身体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忙定睛看去,扶自己起身的是另外一个黑衣人,看不见面貌,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正冷酷且凌厉的注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