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不敢用力,怕给他擦的疼了他咬人,阎温此刻的表情就阴沉的厉害,十九感觉阎温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把她给压的都要喘不过气了。

不过阎温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动,他身后跟着的人,加上十九身后跪着的,都垂着头悄无声息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隔了一会儿,十九怯怯的抬头看向阎温,手里捏着的帕子上面已经沾了不少血迹,但脸上还是没有完全擦干净,她小声道,“大人,还是得用水清洗一下……剩下的擦不掉了。”

“这锦帕你是哪儿来的?”阎温视线死死盯着十九手中的锦帕上,锦帕上绣着的金云纹,正是晋江阁的图腾。

“这是……”十九心道要遭,这是她的阎温那儿偷偷捡来的,洗的干干净净熏的香喷喷的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在想念阎温的时候,掏出来搓揉两下,以慰藉同在这宫墙中却不能相见的思念。

“这是那日大人给我擦脸的时候……”十九越说声音越小,“我洗干净了,正准备来还给大人……”

阎温眉头越深。

十九讪笑两声,“这,这不就用上了。”

阎温信她就有鬼了。

这锦帕上的云纹,每一块都有细微的不同。普通死士佩戴什么样的,死士小头领佩戴什么样的,副统领,死士统领,所有晋江阁中的人都会佩戴这种锦帕,而这上面的云纹乍一看一样,但却都是有讲究的。

十九手上拿着的这一块锦帕,正是阎温佩戴的,这样一块锦帕,能在阎温的晋江阁中调动上千死士——这就是金云令。

阎温先前无奈拿出来给十九擦脸,虽然随手丢在马车中,但他的马车向来有专人打扫,会妥善的将丢弃的金云令处理掉。

但却没想到竟让这小傀儡给捡去了。

阎温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忙昏头,竟疏忽至此,让这小傀儡屡次三番踩他禁忌。

“单怀,送陛下回凤栖宫。”

阎温伸手夺过十九手中的锦帕,迈步要走,但随即又顿住,想到那天他拿出来的不止一块,转头沉沉看向十九,“你手中可还有这锦帕?!”

十九哪敢承认,让阎温给凶的东南西北快找不到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头上的步摇因为她的幅度过大,直接顺着阎温的眼前飞过,凌空甩进了水里。

十九:……

阎温:……

“单怀。”阎温又叫了跪在十九身后的死士统领,单怀立刻起身,躬身对着十九道,“陛下请。”

十九好容易来一回,刚打个照面就被要赶走,还被凶了一通,抢走了一件藏品,她心里如何也过不去。

这次如果被赶了,那下次再想进来就难入登天了。

十九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一贯性的,温水煮青蛙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阎温如同她身处的陡峭山崖,向上直通天看不到头,向下深渊望不到底,但她从攀上这山崖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也并不打算退。

所以她必须让阎温看到她的存在,习惯于她的存在,以至于最后需要她的存在。

一见阎温要赶她走,十九立刻到,“我是来给大人送米粥的,大人在御极殿后……不是答应了我吗?”

十九委屈,将调子说得百转千回,听得阎温额角青筋鼓起。

他刚刚对人施过刑,周身戾气还未散尽,这会儿复又眯起眼睛,看着十九,用审犯人的语气审问她,“米粥呢?”

十九伸手指了指阎温脚边,“刚才惊见大人满脸鲜血,米粥……没能捧住。”被你给吓掉了。

阎温垂头看去,只看到一食盒破碎的糕点,还有从破碎的粥碗中淌出来的黏糊糊米粥。

淡红色,流的到处都是,像刚才他捏着那死士的伤口时,从他伤口淌出来的脓血一般,别说是喝了,看上去胃中就一直翻滚。

阎温捏紧袖口,一脚将食盒踢出老远,他最不喜欢拿捏不住的人,也最讨厌让他想不通的事情。

十九两样全占,又赶上他几日没有休息好,本就心情烦躁,加之先前将最后一个抓来的死士也弄死了,可是并未问出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种种阴鸷的心情累积,没人碰他他都要原地爆发,十九偏偏这时候来触他眉头,他累积的怒气自然排山倒海的向她倾倒而出——

“滚——”阎温怒吼,吼完之后连头都没回,直接顺着长廊朝前走去。

十九委屈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但她从喜欢阎温的时候开始,就知道阎温是个什么狗逼德行。

十九可以避开阎温怒气,可在他面前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好容易经历一番生死,总算朝着阎温的领地迈进了那么一小步,她若是现在退出去,今后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可她斩断自己一生自由进宫来,可不只是想给阎温做傀儡当靶子的!

于是阎温没走两步,只听一声扑通水声。

“陛下!”单怀惊叫。

十九跳进湖中,瞬间就没了影子。

阎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杀人的时候,也鲜少有面目狰狞的时候。

单怀也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也被吓得傻了,哪能察觉这已经被骂哭了小丫头,不哭着跑走,反倒是蹬着栏杆跳了湖,伸手去捞她,已经来不及了——

阎温听到声音,脚步一顿,猛的转过头朝着湖中看去。

十九故意没有马上浮上水面,在水下闭气了一会儿,这才露出湖面。

果然阎温没有走,正在冷冷的看她。

周围的侍卫被他勒令不许下水,阎温从上一次在西山被劫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十九水性了得。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十九,十九在水下看着他。

阎温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被这小傀儡这种举动给触动了记忆,十九曾经冒死为他引开刺客的记忆。

但是这种触动阎温极其排斥,就像是一种拿捏,像是在……挟恩。

“你跳进水中干什么?”阎温的声音带着冰碴,盛夏中听得人脊骨发凉。

十九的倔劲儿也上来了,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找我的……步摇……”

一句话断成了两段,声音带着哭腔,不是那种刻意的撒娇,而是强压着想要正常,却还是没控制住,走了的调子。

听得单怀心尖儿,都像被什么刮了一下。

“陛下,快上来。”单怀有些看不下去,先前西山截杀的那一件事,让他对十九有很大的改观。

这世上有几个姑娘,能勇敢的在那种情况下为一个人豁出命去。

单怀并不知道十九是为什么,但无论是为了什么,这一份义气,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心生动容。

阎温的嘴唇微动,看了十九一会儿,也不知是阳光晃得水面让他眼花,还是十九脸上的水渍让他眼花。

他伸手掐了掐眉心,冷硬道:“让她找,不许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有你后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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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为我儿子说句话,不要觉得阎温渣,能够爬到这一步,他已经快要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连他自己都厌恶,不可能很快喜欢谁。

今天让宝贝们久等了,你们可以打我,但是不能打脸,谢谢。

☆、朕饿了,走不动……

阎温说完之后便转身走了。

单怀站在原地,看看阎温快步而去的背影,又看看已经潜到水下去寻找步摇的十九,愣在长廊上,不知怎么是好。

十九还真的找了起来,这湖水不太深,但却不清亮,约莫着刚才甩下步遥的地方,在水下一寸一寸的摸过,实在受不了了,才上来透一口气。

单怀起先不敢离开,站在长廊上守着,后来被阎温差去办事了。

岸边上就只有两个死士,大概是为了防止十九淹死在水里,只要十九,时不时的上来换气,他们就一动不动,像两根木头桩子一样杵着。

阎温回去后,先是去议事殿中见了一位朝臣,回来后专心致志的梳理得到的消息,等到大致有了一个方向,又在纸上标出了几个可以入手的线,好容易喝上一口茶,猛的想起十九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暖黄的阳光顺着大敞四开的窗扇,肆无忌惮的爬到阎温的桌上。

他叫来了小内侍一问,才知道十九竟然还在水中。

阎温伸手掐了掐眉心,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迈步朝着门外走去,在门口顿了一下,又转回房间内,在衣柜里随便扯了一件披风,这才走出门去。

阎温没有上长廊,而是直接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湖边,湖边站了片刻,正赶上十九上来换气,阎温立刻命令道:“上来。”

“我的……步摇……还,还……没找到。”十九倔强的摇头,即便这是盛夏,在水下呆了这么半天,傍晚的风一吹,她也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我着人给你打一车一模一样的回来,上来!”

十九这才哆哆嗦嗦的朝着岸边走,她的皮肤已经泡得发皱,本就瘦的厉害,此刻除了发青的脸,手上的皮肤抽就像一个九旬老妇人。

她走到阎温的面前,忍了一下午的泪又涌出来,委屈的要死,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哆哆嗦嗦的伸手抱住了阎温的腰。

“我……冷……”

阎温没有推开她,而是展开了手上拿着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一把抄抱起来。

这是阎温第二次抱她,十九毫不客气的用她抽得如同鸡爪子一样的手,搂住了阎温的脖子,并且连头也靠在阎温的肩上。

阎温的脚步在小路的尽头顿了顿,没有朝着水牢的大门方向走,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拐过了一个假山,又过了两个小角门,路过了一排青砖房,这才进了一间屋子。

一进屋,有一个小内侍正站在门口,看到阎温怀中抱着的十九,下巴差点掉到脚面上。

“准备浴汤。”阎温命令道。

小内侍立刻手动合上下巴,应了声“是”脚步飞快的消失在门口。

阎温抱着十九进了一间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将十九从他的身上扒下去,然后扯着被子围在她的身上。

十九哆嗦着,唇色发青,阎温垂头看了她一会儿,唇动了几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从屋里出去了。

十九没有再去喊他,她最是清楚阎温的性格,没有直接派人把她的送回宫中,这是阎温最大的让步。

她终于双脚都踏入阎温的领地。

十九露出了一个笑,既然让她踏进来,那她必定如同楔子一般,牢牢的盯住。

很快,浴汤就备好了,平时伺候十九的小宫女捧着从凤栖宫拿来的衣物,从门外进来,气息还微微的带着喘,想来是阎温才命人叫过来的。

十九在婢女的伺候下洗了个热乎乎的浴汤,然后重新换好衣服,身体这才暖过来。

十九并没有着急出去,在屋里转了转,她猜测这里应该是阎温的偏房,因为她能够听到阎温的声音时不时低低的从外面传过来。

十九转了两圈就觉得无趣,慢慢腾腾的从屋里走了出去。

其实她不想出去,她想赖在这里,在偏房呆着也好啊,至少能听见阎温的声音。

十九从屋里走出来,阎温正坐在外间的桌案边批阅奏章,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视物虽然没有障碍,但这光线写字费眼睛,该点灯了。

旁边的一个小内侍,一脸苦相的站门口,视线在旁边软塌,和阎温的身上来回转换,那上面摆着已经温过了三遍的晚膳。

小内侍看着年龄也不大,一张小脸都要抽抽到一块儿,一副想要张嘴提醒却不敢的样子。

十九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阎温又不肯按时用膳,胃口本就不好,饿的过了就容易吃不下,人不吃饭怎么能受得了呢?

十九看了看软榻上的小桌子,又看了看专心致志的阎温,慢慢的朝着他靠近,站在阎温的身后,极小声的开口叫他,“大人……”

阎温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开口道,“陛下该回寝宫了。”

实际上十九知道,现在老老实实回寝宫是最好的选择,阎温的底线紧的很,能拉扯到这种弧度,已经是极限。

但她看着阎温消瘦的身形,又看了看软榻上摆着的饭食,再一看阎温面前堆成小山的奏章,实在是心疼的不行。

十九的脚步挪动了一下,很快又停住,硬着头皮又小声道:“我饿了……”

阎温手上一用力,纸上瞬间多了一块巨大的黑。

阎温将笔扔在桌上,腾的站了起来,回头抓着十九的手臂,就朝门口走拽,边走边咬牙切齿道,“老奴送陛下回寝宫——”

阎温虽然比十九大了整十岁,但他真心的不老,看上去比那二十几岁的世家公子还要耐看,且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常年食素,就算时常熬夜,皮肤也好的不得了。

这一句老奴实在是过于违和,十九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阎温让她气的肝疼,一路扯着她朝门口去,十九走到门边的时候,伸手扒住了门框,阎温拽不动,回头怒视她。

“饿了……”十九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朕饿了,走不动……”

有能耐你就抱着我回去,阎温只要肯抱着她回去,十九一定老老实实的回去。

那样明天一早,整个宫中就会传遍,传她同阎温有一腿。

别管是多么难听,说是阎温亵.玩她也好,说是她恬不知耻,为为了皇位,甘愿做宦官玩物也罢,无论是哪一种说法,十九都十分的喜闻乐见。

阎温实在被十九的无耻震惊,直接气笑了。

不过笑意又瞬间收敛干净,语带威胁的叫了一声,“陛下。”

十九将头贴在门框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阎温,用尽她毕生的温柔,百转千回开口道,“大人,已经快要入夜,你不饿吗?”

十九说,“大人真的清减了不少,从河边抱着我回来的时候,没走几步就开始喘了……”

阎温额角的青筋欢快跳了起来。

十九又说,“这江山还压在大人的肩上,大人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连我这小体格抱起来都喘,这样熬下去,身体迟早要垮。

十九被阎温拉着手腕,阎温的表情莫测,手上无知觉的用力,将十九的手腕捏的生疼。

十九的手腕也细瘦的很,阎温曾经也抓过如此细瘦的手腕。

他愿用所有的一切换回的那个人……

阎温垂下头,思绪被他自己强制终止,松开十九的手腕,又伸手去掐眉心,泄气一般的吩咐旁边的小内侍。

“添一副碗筷来。”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哦耶\(^o^)/

阎温:吃完赶紧滚蛋,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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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v,我正在玩命攒稿子,感谢天使们的陪伴,你们才是我双开玩命爆肝儿的动力!

☆、大人先请

阎温叫小内侍添碗筷,小内侍愣了一下,而后脸上涌上喜色,别管怎么样,大人吃东西就好!小内侍一溜烟的跑出去。

十九默默的揉了揉手腕,听到阎温的话之后,迅速溜到了软榻旁边,根本不用人伺候,自己就将鞋子蹬掉,跪坐在软塌一边。

然后伸手掀开了小桌上盖着饭食的盖子,腾腾热气顿时悠悠飘了起来,饭菜的香味霎时间溢满屋子。

十九出声吩咐一直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的婢女,“掌灯吧。”

屋子里迅速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伴着饭菜腾腾的热气,一时让阎温有些晃神。

他仔细看了看十九,她与自己的阿娘长得并不相像,但他刚才抓着十九细瘦的手腕时……还有此刻,见她坐在热气缭绕的饭桌旁,都让他莫名的联想到阿娘。

阎温摇了摇头,很快收回视线。

阎温清洗了手,坐在软塌的另一面,小内侍不仅将碗筷拿来,很快也给两人填好了饭。

十九跪坐在阎温的对面,这一会儿特别的规矩,笑盈盈的看他,阎温也看着十九,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

隔了一会,阎温脸色微沉的开口道:“陛下不是饿了么?”

“大人先请。”十九眼睛映着跳动的烛光,看向阎温的视线都带着烈烈的火苗。

“要老奴将陛下平日里试毒的内侍传召过来吗?”阎温语带嘲讽,拿起了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进碗里。

十九听他又自称老奴,不禁将视线在他俊秀的眉眼上轻轻划过,勾了勾嘴角。

她知道阎温向来一人用膳,即便受人宴请,也从不动外面的东西,想来是实在不愿意跟她一起吃,这才拿话堵她。

“在大人这里,我不担心。”十九见阎温动起来,自己也动了起来。

她确实是饿了,大口大口的吃,边吃边含糊的说,“咯大人想要毒屎我……辣哦也会嗤……”

十九吃东西始终是这个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因为以前实在是饿的怕了。进了宫之后,阎温没少因为这些事情磋磨她。

但是别的倒是还好,就连一些重大的场合,十九也能保证礼仪上不出错。

只有用膳,无论阎温命人怎么磋磨,故意饿过也故意让她吃撑过。

但如果饿狠了再吃,这幅吃相就更严重,如果撑着了……十九根本就撑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