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嗷”的一嗓子醒过来,天还黑着,梦中阎温笑得极其诡异,指着一具骷髅问她是不是美丽?

他说自己就喜欢那样的。

十九实在是被梦给吓着了,下地摸到水壶,赶紧灌了一个水饱压了压惊。

“今日大人那边没有传话,不用早朝,陛下怎么醒得这么早?”

青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十九抱着水壶,坐在桌边上,惊魂未定道:“快去给我弄早膳来。”那老东西想把我饿成骷髅,我才不干!

十九早上吃的特别多,吃得青山在旁边,都忍不住开口劝,她才放下,这时候才蒙蒙亮,吃饱喝足之后,十九又滚回凤床上去睡回笼觉。

这一次又做梦了,不过梦中的阎温不再诡异,而是虚虚弱弱的躺在床上,吭吭唧唧,似乎哪里特别疼的样子。

十九掀开床幔,坐在阎温的床边上,伸手推了推他。

阎温痛哼了一声,睁开眼看着十九,用那种粘粘的湿唧唧的调子对十九道,“陛下……老奴的胃好疼啊……”

梦里头十九让阎温撒娇撒的双腿发软,扶着床都站不起来。

缠缠绵绵了好一会,猛的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十九靠着床头,伸手摩挲着床头凤雕脑袋,回味着梦里的阎温那副德行,身上窜起了一层小疙瘩。

“老家伙撒娇可真恐怖。”十九闭着眼睛嘟囔。

“陛下……”这时候青山出声,在外间迟疑道,“陛下,老奴刚才去膳房,听膳房管事的说,大人昨日就进了一碗米粥。”

“你进来说,”十九立刻坐起来,转头问青山,“怎么会就进一碗米粥?”那么大个人吃一碗粥,一泡尿就尿出去了,有什么用?

“大人应该是病了,”青山说,“我差一个小内侍去太医院打听了,说是正卧床呢。”

十九赶紧从床上下来去穿鞋,整了整头发,在铜镜上照了照,就说到,“走,咱们去看看。”

青山欲言又止,他不止打听到了这个,他还打听到阎温已经下令,无金云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内侍监内院。

十九脚步太快,说话的功夫已经出了凤栖宫,青山只好跟在十九的身后,一路上小跑,到了内侍监之后,青山已经跑的喘如老狗,手上还抓着一根十九跑掉的发簪。

十九已经记得路,进了内侍监之后,直奔内院,但到了门口,却被拦下来。

守门的换了人,不放十九进去,十九在门口着急,翘着脚朝院中望了望,到此刻算是对她这个傀儡的女皇有了深刻的认识。

想见个太监都见不到,这皇位也就除了能吃的好一点狗屁用没有,还蹲监牢一样,连宫都出不得。

十九号挠头,十分不舍的从袖口掏了最后一条锦帕。

她不知道这东西是金云令,只是苦于身上只有这一件阎温的饰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这守门的开不开眼,能不能认出阎温随身佩戴的东西。

“我是来给你们大人送这个的,你们……”

十九拿着锦帕一晃,门口两个本来铁面无商量的内侍,顿时“噗通”一声跪下。

十九吓得后退两步,然后一转头,身后正要进院的人,也噼里啪啦跪了一地,领头的正是死士统领单怀。

十九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帝王威严折服了他们,看了看手中锦帕,暗道一声阎温的人果然训练有素。

像这种阎温随身携带一大堆,而且随处乱扔的锦帕竟然也有如此效果。

十九珍而重之的将锦帕塞回的胸口,回头朝目瞪口呆的青山挥了挥手,示意他在外等着。

边朝着里面走,便琢磨着能不能偷偷的顺一些阎温身边的东西,玉佩啊,发簪啊,纱帽……太大了,不好拿。嗯,哪怕是掉下来的头发也好,说不定他的手下一看,哎这个发丝分叉!只有他们大人是这么分的!也能当进门令用。

十九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院之后,直奔阎温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进阎温的房间,上次她只是猜测到了阎温房间的位置,但这一次她是真正的进去。

屋内有淡淡的熏香味,门窗关着,光线不太好,床幔也放着,一个小内侍正在床边,在水盆中拧了一块湿布巾,将手伸进床幔,搭在的阎温的额头上。

然后端着水盆正往出走,看到十九之后,惊得差点把盆扔了。

好在十九同他一块捞住,只是有一些水溅了出来。

“小心点……”十九压低声音。

小内侍瞪着眼睛看她,十九也瞪着眼睛看着小内侍。

凑近了一些问他,“大人喝过药了吗,睡下了?”

小内侍是从心里有一点埋怨十九,因为要不是十九的话,大人也就不会胃痛,不会胃痛,就不会一连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吃的少,也不会轻易就染了风寒。

但面前这个人是女皇,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个傀儡,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大人对她不同寻常。

所以小内侍把不满压进眼底,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回陛下,大人已经喝过药,才刚刚睡下……”不过睡的并不安稳。

“你去换水吧”十九对着他摆了摆手。

小内侍端着盆出去,十九走到阎温的床边,看着阎温的床幔,突然有一种梦境与现实重合的感觉。

十九有种诡异的错觉,她觉得只要掀开这床幔,坐到床边上,里头那老东西就会对着她撒娇。

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渐渐升腾,十九掀开床幔,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人,顿时兴奋全无,心里一阵抽疼。

这是又折腾瘦了,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阎温的年岁可不算小了,太监到老了,本来就会有诸多毛病,他又如此不爱惜自己,怕是要短命。

十九坐到床边上,盯着阎温看了一会儿,决定了以后无论他多凶,只要没有真的将她怎样,她就要好好的盯着他吃东西。

她不想让阎温短命,都不知道用多少年,才能让阎温对她敞开心扉,若是好容易把人搞到手,没几年便一命呜呼,阎温又是个阉人,她连个一儿半女都无法为阎温留下,到老了连个睹人思人的小家伙都没有,那十九这一生可真是亏死了。

她得让阎温长长久久的活着,弥补她不能搞出小阎温,自己又小小年纪,就把脑袋拴在这老东西裤腰上的亏损。

阎温似乎睡得很沉,连呼吸都非常的轻,十九叹了口气,想到阎温醒的时候那个狗脾气,想到他凶起人来那一副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嘴唇。

然后大逆不道的……伸手掐了一下阎温的脸蛋。

老东西,整天就知道凶我,让你再能耐……

十九掐了一把,手下的皮肤滑腻腻的,她觉得不过瘾,又照着阎温的另一边脸也掐了一把。

阎温吭了一声,她立刻缩回手,但已经晚了,手腕被阎温猛的抓住。

十九后颈的寒毛竖立,头皮一炸,眼见着阎温睁开了眼睛。

完蛋——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我……我其实……我就掐了怎么着吧!

阎温: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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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进来!”

十九吓的不轻, 差点从床上出溜到地上。

只是阎温睁开了眼, 气势汹汹的抓了十九半天,眼睛却没有聚焦, 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手心滚烫,贴着十九手腕上的皮肉,一直烫到十九的心里, 十九想要伸手抱抱他,但见他睁着眼, 又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眼神并不犀利, 甚至透着些迷蒙,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大人?”

阎温也没应声, 只是一直攥着十九的手腕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 又重新闭上眼睛,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 将十九的手抓着按在他的脸上。

这可是你让我摸的,你抓着我强迫我摸的, 不摸白不摸——

十九从没见过阎温这副样子, 她看着阎温这样子, 比梦里掐着嗓子撒娇还要人命,手下皮肤触感好的不得了,她趁机捏揉的贼过瘾。

她本以为阎温要发作她, 结果阎温神志根本就不清醒——神志不清的好啊!

十九借着阎温的手,摩挲了一会儿他滚烫的嫩脸蛋,听着阎温不知低低的呢喃着什么,想了想,低下头去,凑近了阎温问他,“大人,你说什么?”

“阿……娘……我不喝……不想喝……”

阎温的声音像含在嘴里似的,听得并不真切,十九只听清了后面的他不想喝。

不想喝什么,不想喝药吗?老东西难道还怕苦吗?

可面他叫的是谁的名字?

十九又凑近一些,几乎将耳朵贴在阎温的嘴上。

“你再说一遍,你在叫谁的名字?”

“阿娘……”

阿良?

阿良是谁?他的贴身小内侍叫喜全……难道是那个野女人的名字吗?

十九神色复杂的坐起来,深深感叹了一翻,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

人家姑娘春闺梦里人,是个什么将军阿世家的公子呀,这样的优秀男子,有人抢也就罢了,三妻四妾也只能强忍着,毕竟夫君他优秀,惦记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可她呢?她的春闺梦里人只是个脾气暴躁手段阴狠的老太监,他娘的搞个老太监也有人跟她争吗?

而且这叫阿良的看起来是一个劲敌呀。

十九挣开了阎温的手,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又伸手照着阎温的脸蛋,啪啪拍了两下。

“个老东西,做梦都叫着人的名字,她就那么好吗……”

脚步声传来,小内侍换好了冷水进来,放在了床边的小案上。

十九将阎温头顶的布巾拿下来,在冷水中洗了洗,又重新给他搭上,侧头看了还傻站着的小内侍一眼,想了想说道,“大人身边有叫阿良的内侍吗?”

小喜全眨巴了几下眼,摇头,“大人身边就我一个。”

十九点了点头,说道,“你出去吧,我来侍候大人。”

大人从来不喜女子近身伺候。

小内侍在心里嘟囔着这句话,然后乖巧的应了声是,转头朝外走。

十九将浸了凉水的布巾,在阎温的脸上轻轻擦拭,擦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阎温还在低低的咕哝着什么,十九将布巾又清洗了一下,搭在阎温的头顶上。

然后按着他的软枕倾身下去……

十九是不敢真的对阎温怎么样,只是凑得极近的看着他,看他这幅不同于以往的无害模样,心里虽然因为他梦中还叫着别人十分的酸涩,可是阎温这个人,十九真的无法放弃。

“阿娘……”

“说什么呢敢不敢大点声叫个全名?”

十九伸手去捏阎温的鼻子,“你个老东西,叫一声我的名字听听……”

阎温哼哼着,挣扎着要躲十九作怪的手,十九见他不睁眼,胆子越发的大。

手肘轻轻搭在阎温的胸膛,手指从阎温的鼻子下滑,捏了一下他的唇。

阎温的唇此刻很干燥,滚烫滚烫的软的不像话。

十九捏了两下,有一点上瘾,力道越发的大,将阎温的唇捏成各种形状,在他的脸上掐来掐去,只要想到他好好的时候,对自己凶巴巴的样子,再看他如今任她搓圆揉扁,心中从未有过的舒爽。

掐揉的实在是太过瘾了,十九都没有注意到阎温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等到十九对上他的视线,惊得瞬间站起来,双膝一软就要朝下跪。

结果她一站起来,阎温也坐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着跌坐在床边上,然后抱住了她。

“别走……”阎温的呼吸近在耳边,因为正在高热,所以喷出的呼吸也较平时热很多,十九被熏得瞬间就脸红了。

“别走……”阎温紧紧搂住十九,将她清瘦的脊背圈进怀里。

“别走……求你……”

十九被阎温抱着,整个人都软的不像样,她没出息的恨不得化在阎温的怀里,但一想到他还在将自己当成别人,一想到这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的,就有些从心底里发凉。

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两相折磨之下,十九闭了闭眼,最后还是伸手回抱住阎温。

没办法,她实在是喜欢这个老东西。

阎温抱着十九,力道大的十九身上的骨头都疼,但他还尤觉得不够一般,想要将人勒死一样的收紧力度。

“阿娘——”阎温呜咽一声,滚烫的眼泪滑进了十九的脖子。

“我好想你,阿娘——”

这两声低吼,总算是口齿清晰,直接将十九吼的傻在当场。

她整个人都僵住,脑子都不转了,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哭笑不得的松开抱着阎温的手。

拍他的脑袋,“大人,你认错人了——”

但阎温不松开她,哭声压得低低的,听的人的心都要碎了。

十九却窘得不行,原来阎温竟是一直将她当成阿娘……

还不如有个阿良呢!

十九并没有打听到过阎温的身世,只知道他是自小进宫,他的阿娘是何人,这世上大概都没人知道。

难道自己长得和她的阿娘很像吗?

这就是阎温一直对她诸多忍让的理由?

她不要像他娘啊啊啊——

十九心里抓狂嗷嗷直叫,阎温抱着她,身上火热的很,十九却觉得自己被烫的遍体鳞伤。

她正妙龄,怎么就像他娘了呢?

她想要做的是他的娘子啊,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若真是与他阿娘长得相像,那她就彻底完了,阎温会待她如何,也绝对不会与她在一起。

十九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阎温抱着她,任由阎温一遍遍叫她阿娘。

任由阎温抱着她倒在床上,埋头在她的脖颈,呜呜咽咽的颤栗,受伤的小兽一般,述说着他的思念。

这种诡异而让人啼笑皆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阎温哭的力竭,蜷缩在十九的身边睡着了,十九才总算挣开他的手,解脱出来。

十九站在床边上,神色复杂的看阎温,甚至动了将自己的脸毁掉的念头。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阎温如此思念他阿娘,自小进宫的话,应该是早早的就与阿娘分别。

十九最是理解与阿娘分别的苦痛,若是阎温真的只能通过她的脸去怀念自己的阿娘,只能在病中神志不清的时候,才这样可怜兮兮的倾诉思念,十九又怎么舍得毁掉阎温这最后的一点懦弱。

——可她不能当他的阿娘呀。

阎温睡熟,十九又在床边站了许久,将被子给他重新盖上,这才游魂一样飘出了屋子,飘出了内侍监。

青山在外头进不去,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见十九去的时候好好的,出来后却像是被抽去了魂,想来是被阎温给发作了。

金云令她是从何得来的?青山到现在都想不通。

十九飘回了自己的寝殿,躺到了床上,呆愣愣的看着床幔,回想着阎温先前抱着她的可怜样子,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十九一直在床上躺尸到黑天,要青山去内侍监打听回来,说是阎温还在卧床休息,晚上十九就没有去。

她实在是不想让阎温抱着她,再把她当成阿娘,她打算等到阎温清醒了再去看他。

晚膳的时候十九第一次没有了胃口,吃的非常少,而且食不知味,老早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胃口依旧不好,听着青山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阎温已经醒了,并且开始处理堆积的奏章。

“才爬起来就批奏章?”十九摇头,这老东西真的是没救了。

不过想一想,这天下江山,如今确实压在阎温的肩上,阎温明明干着帝王的活,却没有帝王的待遇。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还整天被人骂着奸宦,被人说结党拢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努力,看不到朝中暗潮汹涌的局势是他一手平衡。

不知道济世医署,被百姓口口相传的菩萨是他,也不知灾患之时,为百姓彻夜不眠调度银两人马的,也是他。

到底是图个什么?把自己的身体都弄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