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天,赶到太阳落山,还没赶到可以休息的驿站。

一想到这里,商友胜莫名烦躁起来,大声冲身边的士兵喊:“走快点!前队加快,后队跟上!”

押银的士兵们本来就已疲惫不堪,又听到统领这么发脾气,也只是稍稍提快了一点步伐,有气无力的应声:“是…”

商友胜气怒交加,他一直骑马在队伍前后逡巡,现在正走在车队中间,眼看着前队的士兵已经有一小半转过了不远处的急弯道,身影再也看不见,他忍了一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挥手中精铁打造的长矛:“都给我大声点…”

震天的爆炸遮住了他的声音,似乎连大地都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崩溃的石块和着泥土,从山坡上翻滚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四周的密林中抛出了无数个嗞嗞冒烟的火球,爆炸声此起彼伏,黄色浓烟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强烈的气味引起一片惊嚎和剧咳。

有人劫银!商友胜气急败坏,大喝:“原地不动!”混乱中有士兵听到他的声音,吵闹低了那么一下,紧接着,迷雾中突然传来几声哀号。

敌人已开始攻击!

咬牙一夹马腿,不管身边属下的惨叫,商友胜驱马向上风处奔去。

马匹刚动,浓烟后就闪出一道寒光,迅疾若雷,直劈而来。

精钢长矛堪堪的架住那柄大刀,兵刃倏忽交错,烟雾中一个豪爽的大笑传来。

手臂酸楚,商友胜紧握长矛,毫不犹豫的一枪刺出,刀矛再次相遇,竟然又是胜负不分。

商友胜自负臂力无双,大营里能硬接他长矛的人寥寥无几,没想到今天两招过后,被对方劲力震得虎口发麻。他热血上涌,大吼一声,长枪已又递了上去。

对方那人也不躲避,拨马迎战,两方的劲力都是刚猛无匹,转眼间金戈相撞数次,连周身的浓烟都被强风驱散了些。

“好刀法。”淡淡的评语响起,官道旁的土丘上,有两个并排而立身影,俯视混战的土匪和官兵。

“是啊,没想到小常还有两下子,这一枪我肯定接不下来,”小姑娘的声音里有丝兴奋,“萧大哥,你接得下来么?”

“接不下。”回答来得十分干脆。

小姑娘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连天下第一剑的宝剑都能抢过来,没想到你还打不过那个军官!”

身旁的人笑看了她一眼:“不要小看了骑马打仗的功夫,江湖里再灵巧机变的武功,到了战场,并不一定能从这些武将身上讨到多少便宜。”

小姑娘可不听他讲什么道理,依旧嘟囔:“连个莽夫都打不过,果然清清秀秀的漂亮脸蛋就是靠不住,还得我罩着你!”

一边说,一边却抓住身旁那个人的手,往他怀里缩了缩。现在已经入夜,她穿得太薄,觉得有点冷。说来也奇怪的,那个人的手虽然总是微凉,似乎他的体温天生就比别人低上一些,但是如果天变冷了,他的手却不会跟着更冷,所以这时候握着,反倒有一些淡淡的温暖。而身后的这个怀抱,也暖暖围住了她的身体。

暖和了些,苍苍就更加兴奋:“萧大哥…那些官兵已经全乱了,咱们要赢了!”

笑着应了一声,萧焕微顿了一下:“苍苍,你什么时候改口的?”

仿佛是不知不觉地,苍苍口中对萧焕的称呼已经从 “喂”“那个谁”,变成了“萧大哥”。

苍苍难得不好意思了一回:“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叫你‘萧大哥’的!”她略带尴尬地回过头去,却正好撞见了一双含着笑意的黑瞳。

被取笑了!苍苍立刻明白过来,脚下十分熟练地踩住他的脚趾:“我从明天起开始叫你臭鸡蛋!”

那双明亮眼睛中的笑意更深,苍苍怕他接着说出什么话来,腰却被一只手轻轻揽住,萧焕笑:“是时候撤退了。”

淡青的身影从山坡上掠下,展翅的孤鸿一样,穿过浓烟,准确落在一匹受惊空跑的骏马上。

“商骑尉,回去告诉你施州卫的郑克勤,叫他自己到京城领罪!”淡然却清晰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马蹄声渐行渐远。

商友胜握着手中的长枪,愣在当地。刚才那个身影从天而降的时候,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人一定是首脑,撇下战得正酣的对手,横枪就扫了过去,满拟将那人一枪扫下马。

他的枪并没有放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兵刃已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然而就在下一瞬间,灌注在长枪上的劲力却突然不见了踪影。是,就是不见了,他的力量如同击在了一团虚空之上,然后,消散无踪。

“回去告诉你施州卫的郑克勤,叫他自己到京城领罪!”那个低沉淡漠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商友胜猛地打了个寒颤:他隶属施州卫…而正三品武义都尉郑克勤,正是大武施州卫的指挥使…

等商友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四周的浓烟已经散去了大半,借着地上火把的光亮,他看到自己的马前掉落着一面乌黑的铁牌。

毫不起眼的外观,却雕刻着象征帝王的火焰朱雀图案。

御前侍卫两营的玄铁密令,令到如旨。

目光扫过满地散乱的车马和灰头土脸的士兵,商友胜抬手抹了把脸:兴许这次…不用掉脑袋了。

骑马穿行在密林当中,苍苍兴致依然高昂,双手抓着萧焕的衣襟:“骗我说你接不下来,那你刚才一指头过去,把那个大矛弹开了算什么?还有,你既然有令牌,干嘛不直接叫那些兵掉头去赈灾,还领一帮人去抢银子这么麻烦?”

又一次被问得有些头疼,萧焕尽量简短的解释:“弹不弹得开跟接不接得住不一样…那是调人的令牌,不是调兵的虎符…”

如果能真如苍苍说得那么省力,他怎么会费这么大周章收复这群山贼?

大武的军队调度,除非手持调兵虎符,要不然就要一级一级上行下令,如果不是上级命令,无论什么官员,都休想调动一兵一卒。就算是令如圣旨的御前侍卫密令,可以调一员大将进京,却不能调一队士兵改道。

苍苍也不知道是明白了没有,咯咯笑着不依不饶:“说谎!骗人!装高深!”

头更疼了,萧焕又气又笑,索性不再理她,驱马前行。

这一帮土匪都是抢惯东西了的,骑马的就用马驮,用肩膀的就连抬带扛,一百多号人硬是把五多万两官银从马车上挪到自己手里,一哄而散钻入密林当中,真是连踪迹也难以找到。

不用多少时候,所有人就都跑到了事先约好的一片空地中,放下抢来的银子呼呼喘气。

他们用了炸药和烟雾,再趁着那些官兵猝不及防飞快抢完就跑,除了有几个兄弟负了点轻伤,还真是没损一兵一卒。

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寨主常一雄突然一掀衣摆,单膝就向身旁的青衣年轻人跪下去:“我常一雄,以及黑水寨一百单八位兄弟,愿奉公子为主,上刀山下火海,入深潭捣黄龙,绝无二心!”

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轻巧布局,把一桩他们想都不敢去想的大事,做得像探囊取物一样容易。仿佛本能中的什么东西被撼动了,常一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在他的眼界之外,尚且存在着另一重他不曾窥见过的天地。

他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来历,但是这种谈笑间胜敌的酣畅淋漓,让他心折。

有些吃惊地愣了一下,萧焕还没有开口,苍苍先大笑了起来:“小常你跟着他干什么?你想拥立他做山大王?”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去拍萧焕的肩膀:“也好,我看你不用回京城了,就在这儿做个大寨主什么的,招兵买马,自立山头,很威风…”

常一雄觉出了不对,他性格豪爽,愣了之后马上就站起来:“常某是个粗人,一时冲动,也没想过公子究竟乐不乐意,为难公子了!”

萧焕笑了笑:“常寨主客气了。”他顿了顿开口:“事到如今也不瞒常寨主,我们两人效命于朝廷。今晚山寨的各位兄弟劫下的这些,本应是朝廷拨给庐州府赈灾的银子,却被贪赃枉法的官员挪走中饱私囊。如果各位不嫌弃,在下想请各位兄弟帮忙,把这批银两运到赈灾之所。到达之后,我可以让各位兄弟从军入伍,此后世代享有军籍。”说到这里,他用目光扫过众人,“当然如果各位无此志向,在下也先道声不是,请各位兄弟海涵。”

树林中静了一下,常一雄哈哈笑了起来:“难道我们寨里的兄弟就不想寻个正经吃饭门路,生下来就是喜欢干这没本钱买卖的?”他向着萧焕双手抱拳,“说不好听的,常一雄自从十三岁那年被家乡灾荒逼到这里落草后,就再也不指望官府能给我片瓦遮头,一饭温饱。今日看到朝廷中还有公子这样的人物在,我才信大武的天没有全黑。”

他回头大喝:“兄弟们,那些狗官办下的黑心事,是咱们给他们擦的屁股!大家伙说,这事痛快不痛快!”

一寨的兄弟都跟着大喝起来:“痛快!”还夹着几声笑骂。

常一雄接着振臂大喊:“咱们这就把银子送到庐州去,让那些狗官好好见识见识咱们黑水寨兄弟的威风。”

“噢!”这次群情激奋的呼喝,连苍苍也跟着挥舞手臂大叫起来。

德佑七年八月的某天,押送赈灾官银的统领向上司报告,说那批官银已经不见了踪影。

短短十几天之后,饿殍遍地的庐州城内,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名自称是民兵的人,押送来了十万两白银。

这些人协助庐州府尹,用赈灾的银两向囤积余粮的当地富户征购粮食,很快缓和了灾情。

庐州城里灾民虽多,茶馆酒楼都还照常经营。

街上匆匆的跑过来一个满头大汗的精壮汉子,看到窗户后苍苍露出的脸,就抬手向她打了个招呼。

苍苍认得这个人是黑水寨的兄弟,他们和黑水寨的人送了官银到这里之后,因为庐州府人手很缺,因此就都留下来帮忙赈灾。黑水寨的兄弟力气大,搬运粮食、维持治安,出了不少力。萧焕和她则帮助州府医官诊治患病的灾民,病患的数目并不少,她做的是琐碎的杂活,还能抽空偷睡一下,萧焕却忙得几天都不能合眼。

苍苍也向那个黑水寨的汉子挥了挥手,那个汉子咧嘴笑了笑跑开了。

这些土匪习气很重的汉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赈灾的得力人手,苍苍时常看到他们在做完事后,骂骂咧咧地互相捶着肩膀说笑,带着疲惫的脸上却有着掩盖不住的满足和喜悦。

是谁毫不犹豫的把押送官银的任务托付给他们?是谁在一路上从不清点银两的数目,丝毫不怀疑这些贪财的山贼会私自窝赃银子?是谁在到达庐州之后,不顾府尹的质疑,把买卖米粮的任务分派给这些人,甚至连报账核对,都交给他们去处理?是谁在所有人甚至还来不及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轻描淡写的,改变了什么东西?

长街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街角还有蜷缩着的几个灾民,但是相比他们刚进城时,笼罩在整个城池上的浓重愁云,现在的庐州城,开始慢慢恢复了活力。

难得拉萧焕出来休息一下,苍苍把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转回来,她狠狠呲出满口贝珠一样雪亮的牙齿:“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略带诧异地看着她,萧焕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苍苍,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苍苍不管茶馆内的客人听到响声后纷纷投过来的目光,跳起来抱住萧焕,笑:“萧大哥,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张总是有着淡淡笑意的面容突然染上了一抹微红,轻拍了拍苍苍的肩膀,他微笑着:“苍苍,这里人很多。”

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思,苍苍抬头得意地笑。

要一直在一起。

就这样,拉着手玩玩笑笑,跨过险恶崎岖的山山水水,就像跨过四季常春的阆苑仙境,就这样握住一双有着淡淡温度的手,就像握住了一把可以汲取无尽温暖的阳光,一直的,走下去。

金黄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苍苍毫不掩饰的笑脸上。

爽朗的秋风在城池的上空温柔吹拂,也吹过城池外茂盛的野草、和层林晕染的树木,这个时节,被称作金色的秋天。

第四章 断琴意

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夜晚的屋脊上,人群喧闹着从他脚下穿行。

年老的驿丞,年轻的杂役,大嗓门的女佣,步履沉重的旅客。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嬉笑声,寒暄声,笑骂声,吵闹声。

所有的人和声音都离他很远,唯一近的,是被他抱在怀里的长剑,乌黑剑鞘,雪白剑刃,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驿站外渐渐走近两个身影,红色纱衣的少女牵着年轻人的袖子,不知道疲倦一样的咭咭咯咯说着什么,年轻人微笑着认真地听。

他们走到驿站门口,和看守大门的老驿丞打了招呼,走进院子。

少女的笑语清晰了起来,她的声音明亮又清脆,听在耳朵里,很难让人觉得厌烦。

“萧大哥,”她生怕那个人不听一样,一叠声叫他,“萧大哥,我今天一个药罐也没有弄翻,刘婶都夸我了!”

竹青单衣的年轻人看着她笑:“是么?苍苍可真了不起。”

少女扮了个鬼脸:“我知道你在看我笑话,我明天一定能干得更好的,干得更好给你瞧!”

他们就这么一边说笑,一边通过不大的庭院。

接近中堂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看似不经心地抬头。

目光没有对接,庐州官驿中堂上的夜色,是一片混沌的纯黑。

年轻人低头,继续笑着和少女斗嘴:“嗯,我要好好看着呢。”

“啊?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一定不行?”少女愤怒的大叫,“我绝对要做好!啊,气死了!”

他们穿过中堂,身影没入客房的昏黄灯光中。

中堂的屋脊上,黑影动了动,他像以往无数次执行任务前一样,慢慢的在宽阔的屋顶上坐了下来,然后扣紧自己的剑,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剑身。

半弯月亮一点一点的升上了中天,院子中的吵闹开始低了下来。一些声音开始消失,最先是杂役的抱怨,接着是客房中旅客的谈笑,再接着是落锁关门的吱嘎,直到最后,除了远处不时地犬吠和秋虫的啾鸣,就只剩下夜风细微的呜咽。

手指间的错落的节拍渐渐有序,合上隐约的节律,那是嗜血名剑的凄厉低吟,只有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在那些被吞噬的灵魂开始躁动呼啸的时刻,才会冲破坚冰一样的桎梏,顺着如水流淌的寒冷剑气,飘溢到持剑者的身体内。

剑气满盈的那一刻,那根打着歌唱一样旋律的手指停了下来。

月亮温柔的银光像是在蓦然间被遮蔽起来,铺天盖地的冷光扑洒下来,卷起无数暗黑的魅影,如同有无数凶暴叫嚣的冤魂一起涌下来,天地间只剩下血一般粘稠的杀意。

黑暗而残酷的光影刹那间汇集成了一道雪白的剑影,极致的残忍和极致的血腥之后,是比月光还清澈的极致冰冷。

三尺无华,三生冼血,万金不出,非杀不回。

“叮”得一声,亮到几乎能穿刺天地幽冥的雪光碰上了一道温敦柔和的青光。

兵刃交错而过,映亮了两张年轻的脸庞。

细微的叮当声密集响过,仿佛是一缕远来的微风,不经意间吹动了檐下寂寞的风铃,淅沥悠扬。

随着这样近乎温柔的声音,碎锦裂肤的剑气一股股的铺散开来,剑剑相交,杀气纵横。

院落中的一扇窗户突然开了。

“萧大哥”,有个女孩子略带惶急地叫,“你在哪儿?”

在空中翻了一下,那道黑色的影子退身,长剑还鞘。

剑光温和到几近平庸的青色短剑闪了一下,也被收回袖中。

“你是谁?”直接从窗口中跳到院内,只穿了中衣的女孩子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面容俊秀的黑衣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看她,而是面向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我虽然不喜欢和疲累过度的对手过招,但杀手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喜欢碰到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暗杀对象。”

他在嘴角挑起一个懒懒的笑容:“下一次见面,我说不定就是在执行任务。”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身影腾起,消失在夜幕中。

“莫名其妙。”苍苍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笑着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这才觉得他站得姿势有些不对,猛地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按着左手臂的右手上。

有一道道红色的血,从苍白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滴在地上,青衣的半幅袖子,全是斑驳的血迹。

“没关系,皮肉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萧焕笑了笑,咳嗽了两声,“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做恶梦被吓醒了,想到你房间去找你,谁知道你不在。”苍苍愣愣回答,她还隐约记得那个噩梦:她在一片白雾中跑啊跑,跑得喘不过气,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夜里凉,下次出来记得披上外衣。”叮嘱了一句,萧焕又咳嗽了两声,他这一咳居然停不住,一直咳嗽得按着受伤的手臂弯下了腰。

竟然没有一点嘲笑他打架输给人家或者弱不禁风的念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刚才那句“油尽灯枯”,苍苍的鼻子突然酸了酸,她伸出一双并不长的手臂,连他的手臂一起,把他的身子都抱在怀里,往房间里拖:“你生病了,我去找大夫。”

依然被胸臆间涌上的寒意逼得不住咳嗽,萧焕也觉得现在被拖着走的样子有些狼狈,笑着:“苍苍…不用这样…”

“少啰嗦!”苍苍根本不离他,就这么半拖半拽的把他往房里拉。

萧焕也只好任她把自己拉到房里,接着被她按到床上半躺着。他还是不停咳嗽,苍苍手忙脚乱地点了灯,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送到他唇边喂他喝。

茶水刚进到他口中,就被咳嗽着吐了出来,水溅在他的衣衫上,把那些血迹晕成一片一片的。

苍苍不明白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突然咳得连水都喂不进去,愣了一会儿,眼圈就红了,站起来向外走:“我去找大夫…”

没有工夫解释凉水只会加重病症,萧焕只能拉住她的袖子:“我…就是大夫…”

苍苍站住,想起什么一样的,连忙回头用手压住他手臂上的伤口:“你别动,要流血。”

比这次发作严重的时候有太多了,萧焕却从来没觉得如此慌乱过,只好带些无奈地笑笑:“别怕…马上就好…”

连忙点头,苍苍却觉得手掌心里渐渐湿热了起来,是伤口的血渗了出来。她猛地激灵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身上一直带着不少伤药,跳起来:“我去给你拿伤药包扎伤口!”

飞快跑回自己房间找了伤药拿过来,她开始检查萧焕手臂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比较深,所以才流了不少血,涂了药之后就慢慢止住了血。

小心为他处理伤口,默想了一下这几天新学的方法,苍苍居然包得挺像样。

萧焕一直闭着眼睛调息,咳嗽已经好了很多,等她做完了这些,张开眼睛笑了笑:“苍苍…谢谢你。”

苍苍舒口气,开始觉得刚才自己的慌张有些可笑,点了点头看着他,抬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触手并不觉得烫,反而是湿冷的,他出了冷汗,汗滴已经滑过额际,流入了他靠着的软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