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发作了两次。”他的语气依然恭敬。

她点了点头,用毫无担忧的语气:“那毒接连发作两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着低头:“谢谢母亲,我会小心。”

一问一答,全都是很平常的对话。

“谢我做什么?”又淡淡笑起来,她还保持着那种平和的声音,“我也只不过是不想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就死了而已。”

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依旧用温雅的声音:“我不会死的,我还不能死。”

有些熟悉的一句话,微愣了一下,陈落墨想起八年前,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站在奉先殿的巨大梓宫前,对自己平静地说:“母亲,你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

彼时那个少年直视着她,纯净的黑瞳澄澈如水,除了深敛的悲伤之外,无惧亦无怖。

蓦然失声笑了出来,陈落墨扶着椅子站起,轻薄的纱衣随着步履的动作飘扬翻飞,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年轻人,她嘴角的笑容中凝出一抹凛冽:“不能死么?你是不是觉得,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很悲凉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可以令你显得很隐忍很重情?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狠毒无情,竟然口口声声地要令我的亲生儿子去死!”

一声低沉过一声的追问,她的眼神中,已经凝聚起冰冷的杀气!

“没有。”坚定而平静地回答出声,站在她面前的年轻人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觉得我悲凉可怜,也没有认为自己隐忍重情。母亲也从未狠毒无情过。”淡淡笑着,他字句清晰,“自我记事以来,每次相见,母亲都曾问我,愿不愿放弃皇位和萧氏,跟随母亲去玉龙雪山。母亲要为我清除寒毒,许我一生康乐无忧,是我自己固执己见,不肯珍惜。”

她冷冷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萧氏朱雀支的大族长,大武的德佑帝陛下!你可真有本事,逼着自己的母亲来杀你,还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才是无情无泪的那一个!好,你真狠!不愧是自绝经脉而死的睿宗皇帝萧煜的好儿子!论到绝情狠辣,我连你们父子的半分都及不上!”

“我没有逼迫母亲来杀我,”面对她的怒气,年轻人还是淡淡陈述,“只不过是母亲认为大武气数已尽,索性及早亡国才好,而我以为国运尚有转机,不愿见到江山飘零,百姓离散。所以母亲只是和我的见解不同,立场相对。至于母亲要杀我,只是母亲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必须要做的,焕儿从来没有认为这是母亲的狠毒。”

冷笑着认真看他,陈落墨淡淡开口:“是,你是没有认为我狠毒,你只不过是认为我比别人冷漠无情而已…”她绝色的容颜上竟像忍耐不住,流露出一丝悲哀,“焕儿,你还没有做过父亲,或许还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但是如果你有了挚爱之人,那么就将你守护爱惜她的心情,一模一样的拿出来,切肤的体会一次。我可以告诉你,焕儿,”她笑容里有哀凉,“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意,只可能比那更多,不会更少。”

静静注视着她,面前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终于掀起袍角,双膝跪下:“焕儿不孝,万死莫赎。”

笑着摇了摇头,陈落墨并不俯身看他:“这次见面,我原本打算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和我一起回玉龙雪山,让我治好你的毒伤,从此后你可以不问朝政和恩怨,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开怀无忧地活下去,你还这么年轻,我希望能看着你像阿来和阿雪一样,潇洒张扬,快意红尘。”她微顿了一下,“现在看来,这句话我是不用问了。问出来之后注定要伤心失望的问题,还是不问得好。”

近乎雪白的纱衣在微凉的夜风中起伏,陈落墨转身从他身前走过:“不要再说见我了,除非有一日你死或者我死,我们这一生,不再相见。”

在她要走到门口时,有很低的声音传来:“母亲,真的没有回转了么?”

再次摇头,她冷冷的声音,再也不带方才的起伏:“你该明白,焕儿,你的固执,很像我。”

又在门口顿了一下,她开口:“凌家的那个丫头,你很喜欢她吧?”

不再回头的抬步走出水阁,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贪求别的。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

在她的身后,青衫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背影挺直,久久不动。

“萧兄?”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等走了教主,徐来立刻从珠帘后探身进来,看到萧焕跪着的身影,连忙走过去扶他,“你也真是,也不说句软话,我还没见老师生过那么大的气。”

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萧焕略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别的地方可能听不到,不过我方才躲在门外听墙角。”徐来笑着,接着叹了口气,“老师是真心为你好的。”

“我知道。”抬头笑笑,萧焕接着轻咳了一声,“是我太不孝,总让她伤心。”

“你…”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徐来也停了停之后,才又叹气,“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笑着咳嗽了几声,萧焕没有接话,咳声却越来越沉闷,他用手掩住口,一声一声咳得弯下腰。

徐来看着他,脸色突然变了变,不由分说地把他扶住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拉开他的手一看,果然一手鲜红。

徐来气得跺脚:“真够人操心的!我看老师真该废了你的武功,把你绑到总堂去关着!”

靠在椅子上,萧焕还不住的咳嗽,却挑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徐来:“徐兄…你回到母亲身边吧…”

徐来一愣,见他病成这样还在硬撑着本来心里就有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萧大公子才气走了我们教主,就来赶我走了?”

没介意他的口气,萧焕笑笑:“母亲现在正伤心…有徐兄陪在身边,会好些。”

徐来说了句气话,立刻就有些后悔,抬头看见他苍白却依然带笑的脸,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哎…”

“萧公子说得对,你该回来了。”门外默默转出了一身白衣的刘怀雪,说着,向萧焕微拱了手,“方才没有来得及和萧公子见礼,灵碧教光明圣堂刘怀雪。”

萧焕也笑着站起来拱手:“刘兄客气了,徐兄常向我提到刘兄。”

“这个人提到我时,多半不过是揭我老底罢了,让萧兄见笑。”刘怀雪也改了称呼,笑着不再见外。

接着转向徐来,刘怀雪说话毫不客气,“萧兄说得你还不明白?你现在不能再站在那一方!你之前不尊教主禁令,也还是只能说是轻慢渎职!你现在还不回来,是想要教主治你个叛逆之罪,还是想要教主真正发怒,对你和萧兄再不容情?”

徐来给他喝骂的愣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只是想到萧焕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

看出了他的疑虑,萧焕又笑起来:“你只要不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就干脆点回去!”

给他说得也忍不住笑出来,徐来还是蹙了眉:“你当然不是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你可比弱不禁风的女子折腾人多了!”

他说着,就伸出一只手臂:“各自珍重!”

也笑着把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臂,萧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温和:“各自珍重。”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徐来也再不犹豫,当即潇洒的一拍刘怀雪的肩膀:“训我训得尽兴了?走了!”

刘怀雪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婆婆妈妈起来了?”

两个人说笑着,抱拳告别,同样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相携离去。

来去如风,倜傥无碍,这才是光明圣堂左堂主徐来的真性情吧。

目送他们的背影,萧焕在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待在自己身边,方才居然会被人骂为“婆婆妈妈”。

微微的笑了笑,低头又轻咳了几声,他从袖中摸出带着的丝帕,把口中含着的血吐在帕上,缓了缓,用帕子仔细的擦拭沾血的手。

并不怎么在意这样吐血,记得第一次吐出血来,是在十二岁的时候,那时看到身旁御医惊慌的目光,还以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结果一年又一年的过去,那种噬人的寒痛发作,却并没有越来越厉害的迹象。

是真的还有时间,还是,所剩的已经不多?

把带着血迹的丝帕重新放到袖中,垂下手,耳中蓦然响起那句淡淡的话语: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萧焕。

合上眼睛,等待重新涌上的一阵闷疼过去,那道留在嘴角的温和笑容,却还是微微的挑着,没有消逝分毫。

张开双眼的时候,他抬起脚步,走出水阁。

依旧灯火通明的大堂内,高高的乌木椅子上,那个等待的小姑娘飞快得抬起了头。

“萧大哥!”粉色的身影一刻也不停的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不等他开口,“你可出来了。徐来那家伙都跑进去看你了!我也想去的,可是…”有些委屈的,她嘟起了嘴,“我答应过要在这里等你…”

笑了笑,他伸出手去,轻轻抚开她额头揪起的纹络:“对不起,苍苍,让你久等。”

一向灵动的大眼睛愣愣的看他,她居然有了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微侧了头含含糊糊:“嗯…没关系的。”接着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徐来那家伙呢,还有姓刘的那个很臭屁的,到哪儿去了?”

“他们教中有事,已经走了。”轻淡的解释着,他没有告诉她更多的恩怨。

“噢,”她也没有追问,只是拉住了他的手,“那么我们也走吧,这个地方不好的,我老是觉得阴嗖嗖的不舒服。”

点头顺着她的脚步走过去,前方的小姑娘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喃喃自语一样的:“你的手比原来又凉了。”

灯光中她回过头来,深寂凄冷的雨夜中,那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萧大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脸色也这么白。”喃喃的说着,掂起脚来,她用手微微触碰他的脸颊,似乎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小声的又说了一遍,“萧大哥,我怕你走了不再回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零星的寒雨从廊外丝丝缕缕的漏了进来,那个微扬着头的小姑娘,目光坚定明亮。

微微的怔忡着,他却缓缓笑了起来,很轻的点头:“我不会走。”

立刻就高兴起来,那个小姑娘用两只手暖暖的抱住他宽大的手掌,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说定了的哦,不准走!”

一直到很久以后,在经历过了无数次的分散离合,共度过很多年的春秋和严冬之后,这个最终成为了大武皇后的小姑娘,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再记得,原来那句“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誓言,她曾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说过。

第七章 扬剑意

十一月十三,灵碧教的教主陈落墨,在约战四大山庄后,进而向少林武当两派提出,中原武林分散已久,应当尽快选出一派掌管事务,号令各派,行盟主之职。

言中大有灵碧教将欲称霸中原武林之意,一经传出,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十一月十四,除了少林武当两派,各正派掌门齐聚四大山庄之首的苏州流云山庄内,连夜商讨。

十一月十五,苏州虎丘。

随着正午临近,虎丘也渐渐熙攘起来。

各派的弟子帮众来了不少,参会的闲散武林人士也到了很多,各色人等一直排到了千人石下的试剑石。

千人石往后,就是剑池,剑池旁的小亭中,少林方丈雪真大师和武当掌门秋声道长已经到了,正坐在亭中闲谈。小亭内,还有早已到达的四大山庄的人手。

而约战的灵碧教,却还是不见踪影。

天气并不算好,阴沉的似乎随时都能下出雨来,已经带有寒意的秋风也一阵阵的吹送。

有几个胆大的小贩,看着这边有生意,就趁机拿了各色货物在四处推销,有个抱了雨伞的小贩也在人群穿梭着卖伞。

“这个小哥,把你的伞拿来我看。”一个刚从山下上来的少女,边咬着手上的烤地瓜,边叫住一个卖伞的小贩。

见了生意,小贩连忙迎上来,把怀中抱着的伞亮出:“好喏,姑娘您看。”

少女一口叼住地瓜,一双手飞快翻翻捡捡,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等小贩略一愣的时候,她早已经伸手抽出了一支浅黄的伞,“啪”得撑开,同时咬下一大口地瓜,金瓜还手,嘴巴空出,摇了摇头:“笔意太差!”

小贩这才明白过来,她方才含糊的说出那句,好像是:“用色真俗…”

挑剔的客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小贩陪笑着伸出三根指头:“这位小姐,我这一把伞才买三十文钱,您要拿来和流玉坊三两银子一把的三十六骨紫竹伞比,是会差了点…”

“我没和那个比,”那个少女轻哼一声,“流玉坊每年运到京城去那三两银子一把的伞,也就比你的伞耐看那么半分而已。”

小贩听这少女口气太大,正想打趣两句,就看到她突然转了身,向站在她身后,一直被她拉着手不放的青衫公子笑靥如花:“萧大哥,你给我画个伞面吧!”

一下给噎了,小贩暗暗翻眼:你以为这是人人都能画得!

果然那个年轻公子笑起来,声音温和:“我画得并不会比流玉坊的画师更好。”

“我不管了,反正我要你给我画,顺便再画个风筝屏风梁柱什么的吧。”随口不在意地说着,那个少女转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得十分得意,“住在我家里,画上一两个月就好了!”

小贩简直服了:这姑娘家的不懂矜持就算了,居然还这么露骨…忍不住上下打量那个青衣公子,一派儒雅斯文的,被拐了真可怜。

被少女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年轻公子摇头:“你还不如说让我给你画一幅山河万里长卷,这么我就要在你家里住上几年了…”

“哎呀,风筝屏风梁柱都是天天看天天用的,那个什么长卷除了每隔十年几十年拿出来跟人献宝之外,还有什么用?我不请你去画那种死物,看我多看重你!”嘻嘻哈哈说着,少女已经把手里的纸伞高高擎了起来,遮住他的头顶,“看这样子要下雨,你病还没好,千万不能再淋坏了。”

她嘴快手更快,转眼间小贩手里就给塞了三个一两的小银元:“跟你说啊,你伞除了没有流玉坊做的光鲜,骨架可比他们好多了,那些个名声在外的东西,不一定好到哪里!”

这算是夸吧?小贩还没回过神儿来,那个一身粉绿的少女,也不把新买的伞合起来,就这么晃着画了丹桂的纸伞走了。她把没有拿伞的手从那个青衣公子的下臂里掏出来,低头一下下的从手里啃地瓜。

手里的银元凉晶晶的,小贩把沾了汗水的银子放到袋里,心想:这姑娘除了疯疯癫癫的,其实还不错…

人越来越多,小贩很快就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只能向着虎丘移动的人流里,依稀有一把张开的淡黄颜色的纸伞。

凉亭之下,虎丘大石边缘,却突然骚动了起来,因为空无一人的大石上,突然站上了一个青衣年轻人。

躬身向四周行了礼,那个年轻人笑容淡然:“在下斗胆,有个不情之请,在下愿代四大山庄迎战灵碧教,不知诸位前辈意下如何?”

这句话实在有些狂妄,且不说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后辈,即使是成名已久的侠客,贸然插手别家的事务,也会被认为是对四大山庄的不敬。

接着不知是谁惊呼起来:“这不是萧云从吗?就是他打败了温昱闲,夺了天下第一剑!”

笑了一笑,将手中的胜邪剑举到胸前,他笑了笑:“正是区区不才。”

虎丘大石上突然站出来一位白衣的剑客。

就像一条影子一样,他突然出现在大石之上,低头看着手中那把通体乌黑的长剑。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也绝对不老。他的脸上分明已经带上了挥抹不去的沧桑,他的眼神中,却像是还有着少年人一样的明亮天真。

他的神情很淡漠,仿佛他手中拿着的,是刚刚才随手捡起的兵刃,只不过因为适手,就勉强拿来用用,但偏偏在那淡到极致的神情里,却有着无法言说的伤痛,仿佛是江湖羁旅的游子,于车水马龙的闹市里,看到当年曾生死契阔的恋人牵着幼子从眼前走过,目光就此再也无法移开。

“听说,你败了温昱闲,”白衣的剑客开口说话,他终于把头抬起,看向他面前的萧焕。

“只是胜了一招。”萧焕淡笑。

“一招就已经足够了。”淡淡的说着,白衣剑客把长剑横到眼前,“我是风闪门夏辰雪,我一直想要击败温昱闲,不过你既然败了温昱闲,那么我打败你,也是一样。”

他说的很轻,随着他叹息似的尾声,乌黑的长剑活了,那抹皴法枯枝一般的墨团霎那间就遮蔽了明月。

风闪门掌门夏辰雪的剑很快,如果把那份好事之徒排出的兵器谱找出来看的话,夏辰雪的书愤剑最起码可以排到前十位以上,有武林耄老称赞他的剑法神姿奇丽,雄伟险秀。然而他们抛出如此溢美之词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他们根本看不清夏辰雪出剑。

现在这柄快的连影子都扑捉不到的剑直直刺向了萧焕,一记直刺,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也不藏任何后招,是夏辰雪有把握在这样的速度下变招,还是对于这样必杀的一剑,完全没有留下后招的必要?

没有人知道,因为这一剑刺到萧焕身前,就被两根手指轻轻的夹住了,逆着凛冽的剑气而上,迎住那柄长剑,那两根有些苍白的修长手指,夹在了乌黑的剑身之上。

夏辰雪点头:“很好。”他抽剑,空中闪过一道白光,那截乌黑的剑身却还牢牢的夹在萧焕指间。

原来夏辰雪的剑分为两层的,而这层白刃,才算是书愤剑的真面目。

书愤剑原本就比普通的剑窄上几分,白刃脱出黑壳之后更加狭长,重量也轻了不少,夏辰雪的剑势随之一变,若说他原来的剑势是奇巧的话,现在就是诡异,白剑倏忽就刺出了数招,连绵不断的剑招已经快的像一阵剑雨。

夏辰雪实在将窄剑的狠辣料峭发挥到了巅毫,他的每一剑,都是从你绝对也想象不到的方位刺过来的,偏偏这剑剑都险极的招式又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萧焕压来。

空中闪过几点荧光,仿佛一只萤火虫悠悠然的自此飞过,伴着荧光响起的那阵金戈相撞之声也十分清脆悦耳,脆响消逝,荧光止息,萧焕笑了笑:“江南书愤果然名不虚传,夏掌门这一招不多不少,刺了二十八个方位。”这急如暴雨的二十八记击刺,居然只是一招。

夏辰雪默默收剑,后退一步,笑了笑,语音中却有了掩饰不住的喑哑:“的确只要一招就够。萧公子技高一筹,夏某惭愧。”

说完转身就走,他出现的突然,消失的同样突然。

石下的人群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风戾气所震慑,还是被还没有从刚才短暂却惊心的打斗中会过神来。

缓慢却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真是精彩。”

说话的是从凉亭中缓步走上大石的一个中年人,略显清瘦的面容,然而他一步步走来,满场的喧哗居然一点点的止歇,直至鸦鹊无声。

江南四大山庄之首,苏州流云山庄的庄主秦时月。

江湖中一向有着传言,如果四大山庄称掌法第二,那么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显贵江湖的四大山庄,一向以各具绝技的掌法闻名,而流云庄主秦时月的蟠龙流云掌,是除去温昱闲的剑法之外,唯一被江南武林奉为巅峰膜拜的武功。

萧焕抬手,随意却绝不敷衍的行礼,唇角的笑容却依然没有散去:“秦庄主,久仰大名。”

秦时月垂手,漠然地站在大石正中:“既然你要代四大山庄出手,那么就来试一试吧?”

淡淡的一句话说完,他身旁居然有隐约的灰尘开始飞扬。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风吹起,大石上的落叶开始极慢的移动,越来越快的,随风移动的落叶,在平整的大石上分裂出条条沟壑,旋转着排列。

“嘁嚓”,十分细微的,一片正位于两条相邻的间隙之间的黄叶,从中间断裂开来,飞速的卷入风中。

无形的罡气在这一瞬间暴涨,秦时月缓缓劈出一掌,招式中规中矩,平平无奇。

随着他的手掌袭来的,是一片无形无色的烟尘。

在瞬间遮蔽了天空,刹那间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种纠缠盘旋的气息,如同蒙住了眼睛的漫天大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