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可意没想到在餐厅会遇上孟烨然。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和孟炽然双双进来,脸上的表情一变。

甄可意怔住了,他怎么一个也来了?这下可好,她推脱说自己有事不能来,结果跟他这个冤家弟弟一起来吃饭。这下…

孟炽然却得意了,施施然走过去和孟烨然打招呼:“孟烨然,你也在这里呀!怎么一个人没人陪吗?我都带上女伴来解闷,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的。”

甄可意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孟烨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深深地看了甄可意一眼。她不能不辩解,否则误会闹大了就不好了。“孟烨然,因为以前甄骏的一点事情孟炽然帮过我的忙,所以我欠他一顿饭。今天中午他非要我履约请他吃饭不可,就只好推辞了你,你别介意啊!我跟他根本没什么的。“

孟烨然脸色缓和多了:“没关系,我们反正改约了晚上。”

“那你怎么中午一个人就来了?”

“我反正开车到了附近,又是要吃饭的时辰了,就干脆先来试试味道,晚上好向你推荐我觉得不错的菜式。”

孟炽然看了一眼孟烨然面前几碟已经吃动过的菜肴,插嘴说:“孟烨然,你已经吃了一半了,有什么好菜推荐给我和可意尝一尝?”

孟炽然这是诚心要给他添堵呢,孟烨然淡然地看他一眼:“西湖醋鱼和东坡肉都很不错。”

一位正好走过来替他换骨碟添茶的服务小姐接着推荐:“先生,宋嫂鱼羹也是我们餐厅的招牌菜,味道非常好。”

“好,这三个菜都给我来一份。可意,我们去那头坐下慢慢吃。”

孟烨然眉头不易察觉地一动,抬眸瞥了孟炽然转身离开的背影一眼,唇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片刻后,他起身买单离开。

西湖春餐厅做的浙江传统菜式确实非常有水准。宋嫂鱼羹以鲈鱼为原料,添加配料烩制成羹菜,色泽亮黄,鲜嫩滑润,味似蟹羹,故此又称赛蟹羹。西湖醋鱼选用体态适中的草鱼先在清水汆熟,装盘后淋上糖醋芡汁。肉质鲜嫩,酸甜可口。东坡肉肉色红润,汁浓味醇,酥而不碎,糯而不腻。甄可意最好吃,美食当前真是吃得不亦乐乎。

孟炽然一向嘴刁,但这次吃得很满意。尤其是那碗宋嫂鱼羹,被他一个人吃掉一半。甄可意不由笑他:“感情今天是吃我的,你吃得这么来劲。以前你花钱请吃饭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猛吃过。”

“是呀,被你宰了我那么多,我得吃回一点来扳本啊。”孟炽然一边说一边干脆把剩下的鱼羹全部倒在自己碗里了。

“啧啧啧,太心痛了。”甄可意不甘示弱地把还剩两块的东坡肉都拨拉到自己碗里。“我也得猛吃,吃自己的更要多吃一点才不亏。否则都被你吃了我多不划算。”

两个人比赛似的猛吃,把一桌菜肴风卷残云般吃的一干二净。孟炽然拍着肚皮道:“不行了,吃撑了,我从来没这样吃过。”

“吃别人的你就这么狠,小心撑死你。”甄可意边数落他边抬手叫来服务小姐来买单,是时候去上班了。

结完帐,甄可意站起来;“你还不走?还想等我请你吃晚饭啊!”

孟炽然坐在椅子上不动,原本摸在肚皮上的手移到喉咙处来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甄可意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不是真吃撑了撑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孟炽然没回应她,他的呼吸更急促了,双手突然慌乱地在身上衣服裤子的口袋里搜起来。

“你找什么?”

我很费力地吐字:“药…喷剂…”

甄可意没听明白,紧张地俯身问他:“你说什么?”

这时邻桌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被惊动,迈着大步走过来一看:“我是医生,他这是哮喘症急性发作的症状,马上打120叫急救车。”

甄可意听得怔住,哮喘,猛炽然居然有哮喘症?!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拿出手机打120求救。

中年男子说完飞快地在孟炽然全身上下一搜,搜出一个小小的喷雾药剂掰开他的嘴对着舌根处喷上几下。他的呼吸急促略见缓解,却不多时又重新喘起来。那是一种几近窒息般地喘,甄可意吓得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医生,他刚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会这样剧烈发作起来?”

那个医生看了看他们的餐桌,眼光在几个空碗碟中依次转过,最后定在那碗宋嫂鱼鱼羹的碗里,碗底还有一点点余汤和汤碴。

“这个鱼羹中有鲜笋末,对于哮喘患者——尤其是对致敏源非常敏感的哮喘患者来说,鲜笋的刺激性过强容易发病症,是禁忌食品要尽量少吃。但这道菜中的笋末切的极细游掺在汤羹中,他没有发现吃的比较多是不是?”

甄可意点头,猛炽然几乎一个人吃光了这碗鱼羹。

“鲜笋的毒性迅速引发了他的哮喘,症状也来得比一般发作更激烈,支气管痉挛造成病人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这个时候光吸入支气管扩张的气雾剂是不管用的,一定要马上送医院接受抢救,输氧并进行肾上腺皮质素注射,稍有延误都会有生命危险。”

说话间,120急救车的喇叭声恰好由远而近地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一涌而入,各种急救器械摊开一地,输氧,注射,忙碌一番后孟炽然剧烈发作的哮喘症终于被控制住了。甄可意一口气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以汗透一身。

广叔接到消息赶来医院来时,孟炽然刚刚清醒过来。他浑身乏力地倚在床头,甄可意守在一旁。这段时间她进医院可真是串亲戚一般常来常往。

广叔像个祥林嫂,一直翻来覆去地问;“怎么会发作呢?怎么会发作呢?二少爷你这病治了这么多年,一直控制得很好,都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别告诉我妈。”

孟炽然可能是因为虚弱乏力的原因,只叮嘱了这一句就闭上眼睛,懒得跟他多说话。甄可意只得跟他解释是因为不慎食入过多鲜笋末缘故引起的。

“二少爷平时饮食方面一向很小心的,凡是又刺激性的食物他都不吃。这回怎么就大意了。”

甄可意这才想起孟炽然平时的诸多挑食,原以为是公子哥胃口太刁,却原来是另有缘故。不过以前真看不出他有哮喘病,看起来挺健康一年轻人,和孟烨然打起架也挺强悍。

不由要轻声问广叔:“你家二少爷平时一点看不出有这毛病,怎么的上的?”

病床上的孟炽然睁开眼睛:“广叔,去医院对面的一品粥店给我买份清粥来。”

“少爷想吃粥,我马上去。”

广叔被孟炽然打发走后,他再看着甄可意:“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

“我…没想知道什么,我就那么随口一问。我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你不想听我就换个话题好了。”甄可意跟他打哈哈。她从广叔的失言中听出了孟家这躺浑水一定极深,他是个外人没必要去趟。

“好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甄可意告辞,孟炽然也没多留她。只是临出门时冷冷地说了一句:“晚上你见到孟烨然时,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还没死。”

孟炽然的那句话,甄可意翻来覆去想了一下午。他似乎意指是孟烨然害他发病,可是宋嫂鱼羹是他自己吃下去的,又不是孟烨然硬灌下去的。不能怪到他头上去吧?除非他知道鱼羹里有笋末…甄可意脸色慢慢变了。孟烨然先吃了菜,他或许是可以吃出鱼羹的配菜里有笋末的,但是他却没提醒孟炽然。

甄可意心脏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了一下。孟烨然不会这样见死不救吧?到底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呀!或者,他不知道孟炽然有哮喘症。

傍晚下班时孟烨然开车来接甄可意一起去吃饭,她一上车就问:“孟炽然有哮喘症你知道吗?”

孟烨然简单的答:“知道。”

甄可意心一沉,沉得不知道那里去了。他似乎有所察觉,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他中午和你一起吃饭时哮喘症发作了吗?”

甄可意一瞬不瞬地看定他:“发作得非常厉害,如果不是刚好邻桌有个医生在,当机立断地为他喷药剂叫救护车。搞不好就有生命危险。”

孟烨然眉头一紧又松开:“这么严重?他这从小就有,但不是很严重。加上大妈为他四处求医治疗得很有效果,他现在已经不受病症的影响了。”

“医生说是吃了鲜笋的原因,宋嫂鱼羹里又鲜笋末,他没发现吃了很多,所以一发作起来特别。”

“这样子。看来有哮喘症的病人饮食方面真要多加小心。”孟烨然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转移话题道:“中午既然去过西湖春了,晚上我们另换个地方吃饭吧?”

甄可意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点点头:“好。”

第五十章

华打街头,甄骏一个人踱着步慢慢地走。身影在路灯下是一道长长的寂寥的影子。他不知疲倦地走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灯火煌煌的街,目光无意中一瞥,瞥见一个七彩流光的霓虹灯招牌。顿时驻足,良久良久地凝视。

“子捷,想吃冰淇淋呜?我请你。”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循声望去,杜莎佳笑盈盈地看着他。“这种冰淇淋很好吃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

甄骏掉头就走,杜莎佳亦步亦趋地跟。他答应过周游一心一意和他结婚,本来也不想再找‘甄骏的弟弟’。却又总是还想要再见他一面,就当是她最后再看甄骏一眼吧。那毕竟曾是一个令她如此迷恋过的男孩子。过几天甄子捷就要离开北京了,她得抓紧时间去见他。这天晚上借故早早结束了与周游的约会后,她马上往甄家赶,谁知半路上就偶遇了他,真是有缘啊!她自己在心里这么想。

“子捷,你不用躲我,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我们以前很相爱的。”

甄骏不理他,只是闷声不响地走。

“你这性格,跟你哥哥还真是一模一样,也是不爱说话。你们走起路来也一模一样,大步流星的。你慢点,我都要跟不上了。”

甄骏现在很知道要怎么避开杜莎佳这种女孩子,绝对不能让她有机可乘,否则就如果小昆虫粘上了蜘蛛网,再难脱身离去。干脆跑起来,把他甩得远远的。他一跑,纵然不使全力杜莎佳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跺足不已:这个弟弟怎么比那个哥哥还要难接近。

甄骏回到家时,发现甄可意已经回来了,眼晴一亮:“你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没那么快呢。”

甄可意伸个懒腰向沙发上一倒:“甄骏,今天可把我累坏了,又送人去医院。我从小到大进医院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几个月进医院的次数多。”

“出什么事了?你送谁去医院?”

甄可意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细细讲给甄骏听,把自己的猜想也讲给甄骏听,最后说:“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怀疑孟烨然。但是他又实在太具嫌疑了。所以晚上和他一起吃饭吃得很沉闷,一吃完饭我就提出回家了。”

甄骏听罢,沉吟良久方道:“孟烨然如果真的是这样不动声色就几乎害死了孟炽然,你还会考虑跟他交往吗?”

甄可意愁眉苦脸:“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他要真是这么有城府有机心的人,我可不敢跟他搅在一起。我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一旦得罪了他,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倒没有完全被他的‘有车有房有资产’蒙蔽住双眼。”甄骏的口气大感欣慰。“还知道‘娶妻当娶贤,嫁夫应嫁德’。”

“品德当然是首选条件,嫁个老公千好万好品行不好,那样要吃的苦头可就多了。可是孟烨然的经济基础那么好,就这样放弃真的太可惜了。不行,我明天还是要问一问他。不能单凭我的个人猜想定人家的罪,法庭还给嫌疑犯申诉机会呢。”

甄可意言之有理,不能仅凭臆想单方面下定论,尤其是不好的定论。甄骏没有获出反对意见,但他听完整件事情后,直觉地断定这件事上孟烨然不清白。

第二天上班,甄可意还没想好怎么和孟烨然开诚布公又不伤感情地谈头天发生的事情,楼上的和兴地产闹哄哄出事了。香溪花园一二期高级公寓的业主们,一拨拨地坐电梯上去,群情激愤地要求退房。来得人太多,情绪也太激动,日新大厦当值的保安几乎全被召上二十楼去应付紧急事态。

好打听人士安娜跑上楼去打探消息,没多久回来说:“完了完了,这下和兴地产真是麻烦大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甄可意抢先发问。

“香溪花园号称高档住宅区,各个方面都精心设计打造。但是谁知小区旁边的空地被市政规划局决定建一个大型垃圾中转站。虽然说是全封闭式的,但每天一车车臭气傲天的垃圾拖过来,还算什么高级住宅区。人家业主花了买高档住宅的钱却没享受到高档住宅的环境,当然不干了,现在一呼百应地要闹退房呢。”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这下和兴地产可麻烦了,就算这批业主不退房,剩下的三期四期他还能卖给谁呀?”

“真是糟糕,三期四期还都是豪华别墅,人家住得起豪华别墅的大老板,哪里愿意与垃圾站为伍。”

“可不是嘛,香溪花园这块牌子算是砸了。”

甄可意一言不发,她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中午下班甄可意去了医院,看望孟炽然。他正准备出院,看见她进来面无表情地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呜?”

甄可意是来向他出谋献策的:“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市规划局准备建垃圾中转站毕竟还没有成为事实,你们应该去争取一下让他们另找地方建。业主们因为这个来你们公司吵也是不对的,规划局要将那块地规划成垃圾中转站也不是你们可以左右的事情。与其让他们找你们吵,不如让他们去规划局吵,转嫁一下压力。也方便你们和规划局谈改建垃圾站的事情,民众的呼声政府总是要考虑一二的。”

孟炽然看了她牛天,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试着去做,谢谢你。”

顿了顿又道:“我也给你一个建仪,你和孟烨然不是一路人,别和他在一起比较好。”

甄可意困难地道:“你的…意思是…”

“他这个人害人不用药的。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把他撵出和兴地产时他半点争执都没有都走人了,原来留下这么狠的一招在等着我。”

甄可意大惊:“你是说这次香溪花园的事情是孟烨然设计的?”

孟炽然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是他是谁,他来北京这么多年,搞房地产会不和规划局搞好关系?如果不知道整个城市的大致规划走向,盲目盖房子根本是死路一条。可是他…却给我理下了一条死路。香溪花园是本年初标地动工的,去年年中我爸爸刚刚发病,叫他回去过一趟。他一定那时就知道爸的病情拖不过半年,也知道我和妈一定会撵他走。所以故意标下这块地盖高级住宅区,融货贷款地大量进行前期资金投入,根本就是做好陷阱等我来钻。我也真是个傻子,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是一头钻进去,拼命加快工程进度地盖房子。”

“不会的,他那时候还让我提醒你,工程别进展得太快…”

孟炽然截住她的话:“他若不叫你来提醒我,我还不会进展得这么快。他再清楚我的脾气不过,想要我怎么做得反着来,越让我别快我越要快。结果工程进行得紧锣密鼓,提前进入三期豪华公寓的建设,这样损失能更大了。你知道豪华别墅区我投进了多少资金,还指望预售中可以资金尽快回笼。现在好了,全部砸手里了。”

甄可意细细一想,背上沁出一层冷汗。如果真是圈套,那这个圈套实在太过处心积虑了。

孟炽然越说越激动:“厉害,真是厉害,孟烨然,我不得不佩服他。跟他妈妈一样最是笑里藏刀。你知道我为什么得哮喘?都是那个女人害的。要不是我妈一直没生孩子、要不是她生了个男孩,她本来根本进不了我们孟家的门。母凭子贵进来后,她装得一付非常贤良淑德的样子伺候我妈妈,以此博得我妈的信任。我妈终于怀孕后,他更是伺候得无微不至,让我妈对她完全没有戒心。我妈是高龄产妇,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好,全部由她一手照料我。一开始她把我照顾得非常好,人人都夸她贤惠难得。半岁时发了一次烧,医生怎么给我治都不好。总是白天打针吃药后烧降下去了,晚上又热起来。你知道为什么?”

甄可意摇摇头:“为什么?”

“我发烧后,她一付任劳任怨的样子天天晚上守着我。每晚照顾我睡觉时,却偷偷在我的被单下放两块冰垫一一就是那种夏天炎热时人们普在枕头上用的冰垫。天亮前再拿掉。我在冰垫上睡一夜,能不持续发烧吗?而且医生怎么都诊断不出原因。”

甄可意听得子往:“不是吧,她怎么这样?”

“她太聪明了,知道我妈是高龄产妇,怀孕时医生和家人都很紧张她,那时候动手很容易被人识破。所以等我出生后再慢慢来用手段。有一天晚上我妈妈实在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半夜里爬起来看我。看到我又烧得满脸通红了,赶紧抱起我来要去看医生,她慌忙趁她不住意时拿掉冰垫。但是我妈虽然没发现,广叔却在门外无意啥到了。他偷偷告诉我妈,她这才知道都是那个女人搞的鬼。虽然她哭哭啼啼死活不承认,但我妈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决定以后无论身体如何不好也要亲自照顾我。我那一次反复发烧差点就死了,后来虽然医生治好了高烧,却从此留下了哮喘的后遗症。”

孟炽然的话,教甄可意实在听得齿冷。天底下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个女人竟能狠毒如斯到对一个婴儿下手。孟烨然其人,是否果然一如其母?

第五十一章

这是一家漂亮的西餐厅,在一条绿阴清凉的小街上有着城堡般的砖红色墙和尖尖屋顶,大大的拱顶窗户镶着彩绘玻璃,窗台上摆满了深红的玫瑰花。餐厅里的墙壁上画满别致的壁画,桌椅有好几种不同风格的款式。靠墙是柔软舒适的布沙发,中间则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何型的桌子椅子。整个餐厅的外在与内在环境都非常有格调有艺术氛围。

甄可意坐在这样漂亮有格调的餐厅里却心事重重,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对面的孟烨然。他正在温文尔雅地看着菜单,似乎没有注意她,却冷不丁问上一句:“可意,你一直在看我,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甄可意一惊,他头也没抬一下就知道她在时时看着他,顿有一种自己一举一动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孟烨然居然会给她这种感觉,奇怪,以前不会呀?难道是以前不够了解他的缘故。

“孟烨然,我有话想问你。”甄可意斟酌来斟酌去,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得好,她实在不想绕圈子先说一堆废话做铺垫。

“那你问吧。”

“香溪花园旁边的那块空地要被市规划局用来建垃圾中转站,这一点你一开始知不知道?”

孟烨然非常镇定地回答:“知道。”

甄可意霍然立起:“你-知-道。这么说你是故意做这个圈套给孟炽然钻。”

“是。”

“你——”孟烨然这样坦然承认,甄可意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那块空地市容规划局有意要见垃圾中转站,所以香溪花园这边的低价算得相对便宜。我标下这块地后本来是预备盖经济型住宅,不必用太好的建筑材料,地价便宜造价也压低,面对工薪阶层一样有赚头。可是这个时候父亲查出了晚期癌症,我赶回台湾大妈他们都不让我和父亲单独见面,我就知道他们肯定要捣鬼。”

“他们一位我原则北京就不知道他们在台湾做的那些事情吗?他们动的那些手脚我一清二楚,串通律师改遗嘱想把我扫地出门。既然他们不仁我也就不义,想从我手里把和兴地产全盘接受,我就留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你觉得我不对吗?”

孟烨然振振有辞,甄可意一时倒无话可说。想了半天,她才缓缓道:“你们家里的事情太麻烦,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遗产纷争引发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知首尾也不能批评你什么。不过,孟烨然,你明知孟炽然有哮喘症,忌食刺激性强的东西。你却任凭他点那碗宋嫂鱼羹而不出言提醒,这就未免太有失厚道了。”

甄可意此言一出,孟烨然镇定的脸色方才微微一变:“我并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只不过是觉得他太嚣张,想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他毫不否认,他理直气壮得完全不屑于否认。甄可意长叹一声:“可是你差点害死了他。”

孟烨然一脸冷漠:“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甄可意无力地说:“你们到底是兄弟。”

“我没有兄弟,我妈妈只给我生了一个妹妹。”这兄弟俩如出一辙的语气。“而且要不是孟炽然,翩然也不会落下癔症的病根。”

“可要不是你妈妈——”甄可意话一出口便忙不迭住嘴。

但孟烨然已经怒了,手里的菜单重重合上,眼睛亮的慑人:“他跟你说什么了?说我妈用冰垫害他高烧持续不退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明明是大妈故意陷害我妈,借着他儿子发高烧的机会设计诬陷她,想让爸爸把她赶走。”

甄可意彻底愣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两兄弟各执一词,真不知道相信谁才好。这些陈年旧事早已无凭无据可查实,当事人都已经有人辞世,后辈们还在这里争论不休,如何说得清?

“爸爸没有听信大妈的一面之辞赶我妈走,孟炽然后来又把翩然差点弄成精神病,爸爸这才不得已另置了房子让我们搬出来住。可是我们搬出来不到一年,我妈就因车祸过世了。大妈还要说什么她是因为坏事做多了才不得好死,你说这是人话吗?”

甄可意看着他微红的眼圈,谨慎地道:“你们家里的事情太复杂了,孰是孰非谁黑谁白我搞不清楚,我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孟烨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持中立态度?”

“我不持任何态度,这是你们家里的事,我一个外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甄可意拿定主意不趟这趟浑水了。

“外人,”孟烨然喃喃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眼睛依然直直地看定她,“看来你已经考虑号了不做我的女朋友?”

“是的,孟烨然,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孟烨然沉默片刻后,蓦地发问:“你不会觉得孟炽然更适合你吧?”

“当然不,你们孟氏兄弟都和我不是一路人。我是一个崇尚自然简单的人,基本上我希望生活越简单越好。而你们,显然更擅长把生活复杂化。只是和你们做朋友旁观你们的生活我都已经觉得很辛苦,更勿论加入其中。很抱歉,我只有谢绝你的求爱,尽管我也觉得很遗憾。”

甄可意说完站起来:“我先走了,请原谅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坐在一起吃烛光晚餐未免太没气氛了。与其彼此相对食难下咽。不如回家和甄骏吃泡面还要来得开心些。

孟烨然也没有挽留她。他咬紧牙关看着她起身拿包走人,虽然说过让她考虑,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考虑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他的骄傲被她伤害了。

甄可意转身离开时,孟烨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没关系,我会很快忘记你的。”

甄可意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一句:“聪明人的生活态度理应如此,忘记过去,展望未来。孟烨然,我希望你还能忘记更多。”

甄骏正在用开水泡面时,甄可意回来了。边脱鞋边道:“放在那等我来煮,用煮的要好吃多了。”

甄骏又意外又高兴:“你不是和孟烨然去吃大餐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餐没得吃了,只有回来和你一起吃泡面。”

“为什么?”

“说来话长。”

甄可意换好鞋子进厨房煮面,甄骏帮着她洗青菜鸡蛋地打下手。她边煮面边把孟家那些扯不清的麻烦事细细讲给他听,听得他也皱眉不已:“豪门望族中妻妾间的勾心斗角,有时简直足以媲美奸臣贼相乱朝纲。”

“可不是嘛,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豪门望族多半望不过百年去。三妻四妾一多,有异心的人就多。个人为着各自的利害关系尔虞我诈,不搅出乱子来才怪。看看和兴集团孟和兴才两个老婆就这么搞不定,再多娶几房那还了得。家和才能万事兴,可现在家不和,万事具废。和兴地产现在这个坎要是过不去,绝对损失惨重。”

甄骏很同情陷入困境的孟炽然,“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

“我有什么办法帮他,我又不是规划局头头。”甄可意一脸心有余力不足。

“程非非可以帮得到他吗?”甄骏想起那个神通广大的外星人。

“她!”甄可意摸着下巴想了想,“她神通广大没准真有办法呢,可是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才会再现身啊。她失踪都几天了?”

“今天是第五天了。”

“应该快现身了吧。咱们再等她两天好了。”

泡面煮好了,绿的青菜,黄的鸡蛋,红的火腿肠,雪白的面条,几种颜色配在一起非常好看,极其诱人食欲。两个肚子饿的人各捧一碗大吃特吃。甄骏那碗是大碗,可他几口就下去了一半,甄可意把自己碗里的再挑一些给他:“甄骏,你就快回大宋了,以后就没泡面吃了。赶紧多吃一点啊!刚来时你还很吃不惯这个,现在好容易吃惯了你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