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话的人,却正是前度谢家子,谢敬安。

当时谢敬安见了那白衣观音,从此便怅然若失,仿佛心头缺了什么东西,食不知味,不能安寝,他思来想去,彻夜不眠之时忽然想到自己先前曾也见过这样一个貌美女子,只不过那是一水之隔,又加薄雾悠悠,并没有看的真切,事后还以为只是一时幻觉,如今细细想来,却跟这白衣观音娘娘有几分相似的,不由越发动心。

谢敬安虽然年少,却是个孤毅心性,倘若认定了的,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又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小心收敛,当下立刻派人去打听月娥出身,回来的人将月娥的底细打听了一个清楚明白,回来后便将情形对谢小侯仔细讲了一遍,谢敬安听罢了,顿时心花怒放,想道:“这岂非正是上天庇佑,我今日对她有意,她便被人休了,这不是免了我一顿功夫?可见那美人注定是我的。”他本就是风流心性,到了紫云县这地方,又不比京城花花之地,纵然有个青楼,但那种货色谢小侯怎会看在眼里,是以只见识过了一次,也决计不再去,每日只无聊到几乎闲出病来。

当下谢敬安意动,便打听了月娥所在,带着几个随从,便装打扮,向着这镇上而来。

其实若论起时间,谢敬安同王四鹄,几乎是前后脚入的客栈,只不过王四鹄忙着厮闹,众人目光多在他的身上。

谢敬安本不知此是何人,听他口口声声叫月娥,心底才反应过来。然而却正合他的心意,当下便不言语,趁着众人不注意,随便在旁边靠墙的一个位子上坐了,其他的随从便陪侍左右。

这边上谢小侯不动声色的,将一幕戏从头到脚看的清楚,他不动,侍从们便也只是站着,一直等到王四鹄动手打人,楼头上月娥现身,谢小侯本端然坐着,闻声不由地略微转头,向上看,见栏杆旁出现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又是何人?一瞬间似盲子见了光,不由嘴角微挑。

他重又坐定,心神不属地伸手,从桌面上握住一个茶杯,一边想着事情一边送到了嘴边,瓷杯碰唇,才又察觉过来,急忙停住,望着那空杯子淡淡一笑,将杯重又放下。

谢敬安在这边默默不语,见月娥面对王四鹄的折辱,竟毫无惧怕惊慌神色,那种凛然自若的态度,让谢小侯心底暗暗称奇。

眼见王四鹄越发不像话,真的要唐突佳人了。谢敬安觉得正是时候,便蓦地发声。

一刹那,果然是效果极好,店内众人鸦雀无声,似都看向这边,谢敬安早在京城,也是个万人敬仰的,早就习惯,却不在意。

那王四鹄反应过来,很不服气,一时又猜不透谢敬安出身来历,只说道:“你又是谁人?”

谢敬安缓缓说道:“我不过是偶经此地,路见不平之人罢了。”淡淡地又说道,“——识相的,你就赶紧滚吧!”

倘若王四鹄听了这句,乖乖走了,便也没事;只不过他不明白谢敬安是个什么人,无知无畏,全不知道这是谢敬安在放自己生路,反而按捺不住,几步冲了下来,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敢跟你老子叫板!”他看一眼月娥,又看看谢敬安,若有所悟,重又骂道,“原来如此,难道你也是这淫-妇的姘头不成?”

谢敬安脸色一沉,手轻轻地在桌子上一拍,说道:“此人目无王法,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一声令下,谢小侯身边的几个大汉立刻有所动作,留下两个仍旧守在谢敬安身边,其他的四人转身向前,王四鹄正冲过来,被其中的一个大汉迎上,轻而易举扭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按,只听得“嘎嘣”一声,想必是胳膊已经折了,王四鹄满腔的愤怒,化作了一声响亮哀嚎。

周围的闲汉见状,便欲过来相救,其他的三名大汉,不慌不忙迎上去,一刹那拳打脚踢,好像三只猛虎进了羊群,片刻之间,已经将七八个人全都打倒在地,几个侍卫训练有素,将王四鹄的狐朋狗党打倒之后,便揪了起来,挨个扔在了王四鹄身边,动作干净利落。

王四鹄跟几个狗党面面相觑,排列整齐在地上,仿佛是猎人出行,把打回来的猎物陈列示众一般。

这一番动作自然是不小的,撞翻了无数的桌椅板凳,跌碎了无数的茶杯茶碗。店内的客人都飞着起身躲避,有那些胆小的,就飞跑出去,有那些胆大一点想看热闹的,便贴身在店内墙壁上,还想继续看热闹。

王四鹄被人押住,手臂剧痛,他虽然是个落魄子弟,但到底是从小未曾吃过亏的,哪里经过这个,当下怒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敢对老子动手!”大概他家跟县衙中也有些子关系,所以便目中无人,更没有想到…自己如今这个对手,却是惹也惹不起的。

这还是在紫云县,知道谢敬安的没有几个,倘若这是在京城,那些人见了谢敬安,恐怕宁肯是避着走的,哪里还敢当面惹他。王四鹄这一声,简直如阎王面前撒野。

旁边的侍卫见状,心底一凛,急忙一巴掌打在四鹄嘴上,喝道:“放肆,不想活了么?”

四鹄吃痛,牙齿也被打落几颗出来,一时说不出话,满嘴的血腥气翻涌而出。

这些侍卫都是谢敬安自京都带出来的,个个高明,自小练就的铁掌,这还不过是用了几分力道而已。

四侍卫其中的一个便上前,拱手行礼说道:“回侯爷,人已经尽数拿下了,请侯爷训示。”

王四鹄跟众人听了这一声,顿时都惊呆了。仿佛是雷惊了的孩子,浑然不知所措。

谢敬安这才冷冷一笑,手轻轻按在桌子上,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身段高挑修长,打扮不凡,气度更是高雅,这样一转身过来,露出了白皙秀丽的脸容,若非是一双眼睛透出的气息太过冷冽阴鸷,让人无法忽视,几乎便要有人惊呼出声。

王四鹄望着面前的秀美少年,心中也是一愣,谢敬安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王四鹄已经被他的随从按在地上,谢敬安抬起脚,穿着皂云靴子的脚,慢慢地踩在王四鹄的头上,脚上用力压下。只听得王四鹄又是一声大叫,惨叫道:“你干什么!”到底抗不过,头已经被谢敬安踩的压在地上,脸也变了形。

王四鹄极力挣扎,疼得浑身出汗,却又动不了,身后的侍卫用力,将他的双臂卸下,王四鹄疼得抽搐,连嘶喊声也弱了。

谢敬安像是踩着虫豸一样,毫不在意,眼睛轻轻蔑蔑,斜睨着脚下的人,嘴里冷冷说道:“不长眼的东西,活该找死,本侯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王法。”一张桃花脸上,遍布煞气。

王四鹄的头被紧紧地踩在地上,半面脸颊已经被蹭破流出血来,再加上嘴里的血也涌出,把一张脸染的不成样子,看来着实可怖,嘴巴大张着,眼睛瞪得要突出来,已经说不出话来。

其他的闲人哪里见过这种手段,顿时都慌了,齐声叫道:“大人饶命啊,饶命!”

正在慌乱之间,外面涌进了无数的衙差,见状顿时也呆住了,其他恶汉见状,反而便叫:“差大哥救命,快救命!要杀人了!”

衙差们个个惊心,欲前不前,这边谢敬安满带杀气的桃花眼一转,似笑非笑看了众人一眼。

几个衙差反应过来,急忙跪地行礼:“卑职等参见安远将军!”哪个活的腻了,敢触这个混世魔王的霉头?

这些衙差平素里耀武扬威的,也跟王四鹄身边这几个闲散恶寒有些交情,每每厮混的。如今见了谢敬安,简直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哪里敢反抗半分?恨不得装作一个也不认得没曾见过。

谢敬安脚下仍踩着王四鹄只不说话,客栈内众人战战兢兢,连同几个恶汉也死了心寒了意了,大家看着王四鹄这幅惨象,心头都明白,只要这少年侯爷再如此用力下去,不消的多久,王四鹄就只得见阎王去了。

正在这生死难分的时候,却又有个不速之客匆匆地进了门。

化春风手段高明

谢敬安用出狠辣手段,正在尽兴折磨四鹄,忽然听得楼上有人说道:“请大人手下留情!”瞬间,众人都是一惊。

与此同时,也便有个人自客栈门口匆匆进来,一看如此光景,登时也呆了,弄不清眼前是何状况,正欲向前,旁边的掌柜见状,急忙将他拉住,压低了声音说道:“苏大夫,稍安勿躁。”

苏青一怔,便停了步子,看了看地上的王四鹄,又抬头看看楼上栏杆处的月娥,却见她正徐徐低头向一人行礼。

这一时候谢敬安转头看,正巧见楼上月娥敛身行礼,双眸低垂,说不尽的温柔可怜。

原来月娥自见到谢敬安出现的时候,便知此人来历非凡,这王四鹄怕是讨不了好,定要吃苦头的,她本想退回房间内,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然而她却没想到谢敬安的手段,竟然超出她的想象,又见谢敬安惩治王四鹄这一番,几乎把她也惊得呆了,正要出声,幸亏又见衙差来了,本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却没有想到,连衙差也是没法儿逆这小侯爷意的。

月娥见了四鹄惨状,一时反应过来,倘若不出声劝阻的话,王四鹄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他虽然不是个好人,却也并不算是个坏透了的恶人,何况今番他是为了自己才来闹,倘若死在此地…

谢敬安要的正是月娥的这一声,闻声望着月娥,眉毛一挑,却不说话。

月娥被他看了一眼,觉得颇为异样的,然而心头只想,这少年美的异常,手段更是非凡,真是远一点才更好,恨不得不跟他说话。但如今骑虎难下,只得遥遥地行了个礼,说道:“小妇人斗胆冒昧,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此人生性本也不算太坏,何况罪不至死,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性命…”

月娥敛眉委婉说来。她看着被谢敬安踩在脚下的王四鹄,到底是女子心软,又是天性良善之人,就算原先多痛恨他也好,到见他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却仍旧于心不忍。

此刻,但凡有个人替王四鹄说话,她也不用如此冒然出声了。但此时人人自危,就算十个王四鹄死在跟前,恐怕也不会有人出头,难道眼睁睁就看他死了?

谢敬安闻言便点头,双眼深深看了月娥一眼,似懂她心意一样,脸上也露出那深明大义的表情来,说道:“既然有人既往不咎,本侯也无谓做坏人,只不过,这些人冒犯本侯,却是轻饶不得的。”

他说着,便将脚抬了开去,王四鹄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声,嘴巴几度开合,宛如被放在砧板上的鱼,给人用刀狠拍了几下,奄奄一息似的,如今才能喘气。

谢敬安眼睛一扫其他衙差,才说道:“你们来的正好,这几个人调戏良家女子,又对本侯出言不逊,将他们带回去,让贺知县看着办吧。”淡淡一声吩咐,几个衙差争先恐后而上,将王四鹄跟众人横拖竖拉,弄了出去。

客栈内的众人方才都在后悔留下,一时如置身地狱,大气不敢出。见状这才慢慢地各自松了口气,有聪明的,赶紧也趁着这功夫贴着墙根儿,自门口溜走大吉。剩下几个反应迟钝的,见客栈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才醒悟,半点也不敢再看那魔王,也都忙不迭地缩肩低头,轻手轻脚飞跑走了。

月娥却没想到自己的话竟如此好使,这少年侯爷明明看来凶狠霸道,月娥心中也是没底的,只是为了救四鹄才强出头,如今见谢敬安果然听了自己的话,饶了四鹄一条命,她心中忐忑,不知是该谢那少年一声的好,还是趁机退回房内去,心底踌躇片刻,一眼扫见苏青正站在门边上,见状心中再无疑虑,转身入内去了。

苏青闻讯赶来,不料仍旧晚了一步,只看到谢敬安将王四鹄整治的半死不活,一帮衙差得了命令,不由分说将王四鹄众人拖着向外走,苏青赶过去,叫道:“王四哥?”王四鹄已经有气无力,眼睛都被血迷的模糊了,哪里还能回答他什么?

衙差们生怕谢敬安责怪,便也不停脚,只拉着王四鹄等出去了。苏青拦挡不及,掌柜的又将他拉住,低声说道:“苏大夫…”苏青这才又见掌柜的半边脸高高肿起,被店小二搀扶着,顿时停了脚步,问道:“掌柜的你这又是…”掌柜的不敢高声,低低说道:“苏大夫,我无事,只是小伤而已。”

此刻,偌大的客栈内除了谢敬安跟他的几个随从,掌柜的跟店小二,刚进门的苏青之外,再无他人,月娥早在看到苏青进门之时就退回房间去了。

掌柜说话声音再低,谢敬安也是听到了的。当下两只眼睛便瞥向了苏青身上,见这大夫果然气质非凡,通身一派云淡风清,倒是个不错的…

谢敬安上下飞快扫了苏青一眼,再想看看那楼上佳人,却见空余栏杆,人早就不知所踪,不由一怔,刹那间心底怅然若失起来。

掌柜的同小二就走上前,冲着谢敬安行了个礼,说道:“小人参见将军。”

苏青一怔,不免也跟着行了个礼,说道:“草民参见将军。”

谢敬安嗯了一声,打量苏青,说道:“素闻这天水镇上,有个名医,名唤苏青的,惯能妙手回春,难道就是阁下么?”

苏青没想到这少年将军会知自己之名,便仍谦恭回答说道:“正是草民,草民也不过是医术泛泛之辈,乡民抬爱,浪得虚名,让将军见笑了。”

谢敬安谦谦如玉,温和浅笑,说道:“本侯自是心底有数,苏大夫不用过谦。”

旁边掌柜的见这阎罗王忽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心底一时茫然,又觉战战兢兢。开客栈之人,迎南送北,阅人无数,什么人物没见过?但像是谢小侯如此的,还真个是第一次见,变脸变得泰然自若,前后判若两人。若非是刚才见识了他的手段,单看他此刻笑的春风和暖人畜无害的模样,又怎会相信他差一点点就弄死个活生生的人呢。

且不说掌柜的在心中盘算,谢敬安跟苏青说话的功夫,外面有个人匆匆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叫:“姐姐!”猛地转头看见掌柜的,又扫一眼客栈内情形,便将掌柜的一把抓住,叫嚷问道:“掌柜,我姐姐怎样了?我听说王四鹄带人来闹?姐姐现在何处?”

进门的正是姚小郎,原来月娥得了紫微大帝圣诞的银子,思量着久居客栈并非长久之计,她既然要留下来,便要寻个安稳地方,便让小郎带了些银两,寻思在镇上买一处合适的房子,也好安定下来,总比寄居客栈要强些,也不用整天劳烦苏青。

小郎早早地就带了银子出门,又寻了自己的老师张桥,张桥是个精明人,又久居镇上,自然知道哪里有上好的房屋,且价钱又公道,当下就带了小郎去看了两三处,小郎看中了其中一所,张桥便又同他讲价钱,委实的尽心尽力,那人见是张桥出面,自然是要卖人情的,便以极合适的价格卖给了小郎,三个人欢欢喜喜订了契约,小郎是个会做事的,便请了张桥跟那卖主,正在酒楼上点菜完毕,忽然听到有客人说起王四鹄被一干闲人挑唆,去找姚月娥的麻烦…小郎一惊之下再坐不住,亏得张桥在,便让他赶紧先回来,自己留下来相陪那卖主。

小郎一路脚不点地地跑回,进门来却见楼内空空荡荡,只以为月娥出了事,顿时吓得魂也飞了,拉着掌柜的,急得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来

掌柜见状,急忙安抚,说道:“小郎稍安,姚娘子无事,好端端地在楼上了,嗯…”他是个晓事的,感觉到旁边之人的虎视眈眈,打了个哆嗦,便又说,“多亏了这位将军大人出面,才不曾闹出事来。”

姚良听掌柜的这么说,才安了心,微微闭了闭眼,松了口气,又看向旁边的谢敬安跟苏青,疑惑问道:“将军大人?”

苏青提醒说道:“小良,这位是安远将军,快快参见。”

姚良急忙行礼,说道:“参见将军大人,再多些将军大人相救之恩。草民方才情急,一时眼拙,请大人恕罪。”

谢敬安自姚良进门开始就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如今见他郑重行礼,便又作出那种天衣无缝笑容来,笑得委实灿烂,又和蔼说道:“维护这紫云县的治安,也是本侯的责任,你无须多礼,快快起身。”

“多谢大人!”姚良答应了重新抬头,心想这位将军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真是个好官。

倘若姚良先一步来,恐怕就不会想的如此轻易了。

这边谢敬安望着他跟月娥略有点相似的脸,又肃然点头说道:“本侯也是绝对不允许这等目无王法之事发生的,倘若还有人目无法纪,尔等只管去县上告知,本侯定不会轻饶。”

这番话说的,真是一脸正气浩然,邪气不侵,看的姚良心底羡慕,想道:这个人看来只比我大不了几岁,竟已经如此能耐了,他年纪轻轻贵为侯爷,又是将军,偏偏性情又如此嫉恶如仇,为民做主,做人就该如他这般,才不辜负堂堂男儿一番志向。

姚良心底对谢敬安倾慕不已。

谢敬安望着姚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他跟姚良不同,在京都之时,过得虽然是花花奢靡生活,因出身大家,周遭都是些形形色-色尔虞我诈,那等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功夫,最是拿手不过,哪里似姚良这般单纯?如今他有心在姚良面前装束,姚良又怎么会看得出?

明月夜三地思量

谢小侯说了好些除暴安良等冠冕堂皇的话,又见掌柜的客栈受损,便立刻命人取了银两出来,权当弥补掌柜的今日之损失,掌柜的战战兢兢,只求赶紧送走这尊大神,如今见了银子,真是惶恐不已,哪里敢收?只是唯唯诺诺推让,谢敬安不以为意,示意人将银两向桌上一放,说道:“本侯向来赏罚分明,今日你是无辜被牵连,小本经营而已,怎能让你平白受损?”这厢谢小侯扔下银两,见好就收,不再多说,率人离开。

掌柜带着小二,苏青跟姚良不免出外相送。小侯爷翻身上马,翩翩绝尘而去。剩下几人回转客栈,掌柜的才抹了一把汗,说道:“这个主好厉害,小小年纪,气势竟如此迫人,在他面前我几乎都站不住脚。”苏青不语,只是缓缓点头,姚良却不解,说道:“怎会?将军看来很是亲切公道,年纪又轻,却能有这般成就,实在叫人倾慕。”

掌柜的看着姚良,叫苦说道:“我的小郎,他是个亲切的?你莫不是在发梦,也是,你先前没见…那王四鹄被他弄得是死是活还不知呢,那副模样,简直…”急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说。姚良听了,微微一怔问道:“王四鹄生死不知,怎会?”

苏青看了掌柜一眼,对姚良说道:“小良,先去上楼去看看你姐姐如何了。”

姚良这才醒悟过来,急忙答应一声,上楼去了。这边剩下苏青跟掌柜的良人面面相觑,两个知情人才各自缓缓叹了口气,苏青便说:“今番连累王掌柜你了,幸亏有惊无险。”掌柜的点头,说道:“苏大夫不用客气,的确有惊无险,这就好这就好。”苏青又说:“只是这位小侯爷来头非凡,他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掌柜的说道:“我也不知,先前王四鹄只管闹,众人都慌了,竟没留心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见王四鹄闹得不像话的时候才出面。…大概是偶遇吧,这王四鹄也真是不走运,偏偏撞上了这个煞星,也是他自寻死路。”苏青说道:“掌柜的你且安顿下,我上楼看看。”

掌柜的应承了,小二们便将先前被撞倒的桌椅等扶正,有那些被撞裂了压碎的便都不要,并地上的碎茶杯茶碗一并清理了。

苏青上了楼,见门扇半掩,里面月娥姐弟正在说话,苏青本欲出声,忽然听得里面月娥说道:“既然已经找好了,那明日就即刻离开客栈吧。”苏青一怔,听姚良又说:“要不要跟苏大夫说一说?”月娥说道:“他现在在下面?”姚良说道:“正是,我去唤他上来?”月娥说道:“不用…等一会你自下去,跟他说了就是…”姚良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姐姐,我看苏大夫的确是不错的。”

苏青的心一跳,听里面月娥说道:“他的确是个好人,只是…我…唉…我配不上他。”欲言又止,顾虑重重。姚良说道:“姐姐,苏大夫是真个对姐姐好,姐姐你真该想一想,天底下这样的人,也难找了。说什么配的上配不上,苏大夫自对你好不就罢了。”月娥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可再替他添麻烦…”当初她一心想离开,才痛下决心要执意离了苏青的,但也心知,这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苏青。

姚良说道:“姐姐是为了苏大夫着想,我是知道的,听闻最近苏大夫不是说在跟家里商量么,也许未来的事,还可以说。”月娥颇为心烦,说道:“罢了,先不用说这个,等明日搬出去,安顿下来之后再做计较。”

苏青听到这里,伸手在门上一撑,想了想,举手敲了敲门。里面一阵沉默,而后姚良问道:“是谁?”苏青说道:“是我。”姚良急忙起身相迎,苏青进了门,姚良说道:“苏大夫,我正要下去寻你,好跟你说一声…今日我在外头找了合适的房子,明儿就搬了。”苏青点点头,看了月娥一眼,也不避忌姚良,张口说道:“月娘,你是故意要避开我?”月娥说道:“并不是,只是因为住在这里颇多麻烦。”苏青说道:“要搬往哪里?”月娥不语,姚良说道:“在镇南的小水巷,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苏青说道:“既然如此,明儿我来帮忙。”月娥说道:“我们身边没什么家什,只几件单薄衣裳,不必劳烦苏大夫。”苏青说道:“小良手受了伤,有所不便,我雇车来接你们过去。”月娥见他如此,也不争竞,就点了头。

苏青停了停,才又说:“月娘,前日我跟你所说,欲言又止,恐怕你心头顾虑,如今我索性跟你说了实话…”月娥问道:“什么?”苏青说道:“并非是我不愿意娶你,我只是不想委屈你,所以才跟父亲争,他的意思是许我娶你,只不过,要纳你为妾,日后再令我另娶别人为妻。”

月娥闻言心头一抖,顿时脑中也豁然开朗,怪不得苏青前日面有难色,就算苏老先生答应了他仍旧不觉得欢喜,原来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想到这里,抬头看向苏青。苏青亦望着她,说:“我今生是不愿意再娶别的女子了,自然要替你争个好名分的,所以不答应娶你为妾。”

月娥怔怔看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个人如此对待自己…她一时感触,便红了眼眶,略点了点头,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我…我知道了,其实你…不用这样麻烦。”

小郎在一边也听得呆了,闻言才欢喜说:“苏大夫,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非我姐姐不娶?”苏青郑重点点头:“正是。所以务必要堂堂正正娶了她过门,不让人说她一丁点闲话。”

然而,这谈何容易?只是为难他一片心。月娥本想再劝他不必如此执拗,早些将她放手就罢了,可又知道他是不会听的,月娥忍不住,眼中的泪一点一点掉下来。急忙转过身子,轻轻地抬起袖子擦拭。那边姚良欢喜无限,说道:“姐姐,你可听到了?我说苏大夫对你真心,你可相信了吧?”

苏青见月娘如此,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却只在她的肩头之上,眼望着那微微抖动的美人肩,不敢落下,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子,递过去,说道:“月娘…”

月娥略微抬头,望见他干净如玉的纤长手指握着那方帕子递过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接过来,低低说道:“多谢…你。”她双眸含泪,微微抬头看着苏青,苏青站在身前,垂眸望着她欲说还休,泪光盈盈的样子,一瞬间两两无语,彼此只在心底,感念万千,黯然销魂。

所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是夜,月娥姐弟早早睡了,姚良睡得安稳,想到第二天便要搬到新宅,满心的期待欢喜,月娥感念苏青一片心思,只不知自己跟他有没有缘分,想一阵叹一阵,惆怅无限。

而在苏府之中,苏青则辗转反复,想着无论如何也是要劝服老父,将月娥隆重娶过门,想到月娥的可疼可敬之处,十分爱慕,想到日后两人朝暮相处,夫唱妇随,不由地也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在十里之外的安远将军府中,有个人对着跳动灯花,眼中闪闪烁烁,想得也都是些玉容花貌,风流旖旎的情形。一瞬间恨不得返回客栈,将那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拉出来,就此压了春风一度好得偿所愿。只可惜终究胡思乱想,此人思前想后,十分难熬,燥火上升,便把个自京城中带来的姬妾传来,权当是心头所想的那人,折腾着发泄了一回,却又觉得找人来代终究无意趣,反而越发悔恨起来,眼见那姬妾莺声燕语,撒娇撒痴在自己怀中摩挲,只觉得心头厌恶,便将人喝退下去,那美姬委委屈屈的去了,谢敬安独自一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恨恨半夜,想道:“不过是区区一个民妇而已,又值得什么?然而不把你抱一抱,我的心却是难平。”发了几番誓愿,才抱着那枕头睡了。

第二日谢小侯起个大早,沐浴更衣之后,便出了门来,满心欢喜想去再探佳人。谢小侯带着侍从,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到了地方,还不露十分痕迹,只说自己是路过喝茶的,然而此时却正是大清早…再说那将军府的茶难道比不上外头这乡野小店的?

那掌柜的不知他的来意,心慌慌伺候着这尊神,谢小侯坐了一阵,才做醒悟状提起昨日姚良,原本是用他来做由头的,却不料掌柜的说,一大早那姚娘子就带着弟弟,乘车离开,听闻是在外头买了房子,但究竟住在哪里,却不知道。谢敬安听了,顿时大怒。

搬新宅贵人驾临

小侯爷兴冲冲来访,本以为可一缓“相思”之苦,不料人去楼空,毫无踪迹,让他如何不恼?

正恨得牙痒痒没处发作,忽然想到一人,当下眸色沉沉,问道:“店掌柜,本侯问你,今日那姚娘子同小郎离去,是不是有人相送?”

掌柜的怔了怔,立刻回答说道:“回侯爷的话,并没有人,是姚娘子跟小郎起个大早,那时候天还没亮呢,两个人收拾了东西结了账钱,上了车就离开了,并没有人来。”

这回轮到谢敬安发呆,再度问道:“他们当真独自离去的,果然没人相送?”掌柜的不明白这尊神到底要问什么,将头摇的拨浪鼓相似,说道:“小的对天发誓,他们是自个儿走的,不过…”

谢敬安心底猫爪一样,说道:“什么?”掌柜的心下忐忑,说道:“不过在姚娘子他们走后,刚刚侯爷来之前不久,苏小大夫也来过…”

谢敬安一愣,急忙问道:“苏青来过?具体如何?”掌柜的只好说道:“苏小大夫听说姚娘子姐弟离开,十分失望,便自行离开了。”

没想到谢小侯听了这个,蓦地哈哈一笑。起了身来,也不说话,率众离开了。

且说月娥昨日虽然没有拒了苏青,只不过因拨不过他的面子,心底却早有计较。倘若她让苏青来送,被人见了,难免先要说三道四。谨慎起见,月娥便叮嘱姚良早睡早起,姐弟两个便在今日起了个绝早,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便下来同掌柜结账,那时候掌柜的还在梦乡中呢,懵懵懂懂同他们算了算,月娥也没说去哪里,便同姚良离开了。

月娥在车内,姚良便跟车夫坐在车外,一路上月娥不时地掀起车帘向外看,却见因为是一大清早,路上都没有几个人,纵有人,灰蒙蒙的也看不清面貌。不多时候车子停了,却是姚良早受了月娥吩咐,到了巷口便停,姚良便下了车,又扶着月娥下车,才打发车夫离开。

此刻,天才刚刚放光。姚良便引着月娥向内走。月娥边走边看,见脚下是石子铺路,古拙可爱,周围是白墙青瓦,倒也简洁,果然是个好地方,好环境。虽然没有到家宅,心中先喜了三分。

两人走了不多时候,姚良才停了脚,说道;“姐姐,到了。”月娥一抬头,蓦地怔住,眼前竟是一座飞檐勾角的门头,虽不算是十分高大簇新,却隐约带几分沧桑气质,黑色大门掩着,上面上一把锁,三层台阶往下,在门口右手边上,独独停了个石头狮子。

月娥伸手握住胸口,又惊又喜,一眼见到这门头就爱上,姚良自袖中掏出钥匙,上前打开那枚大铜锁,说道:“姐姐,进来看看,觉得合意吗?”一边问,一边心头忐忑。

月娥迈步踏进了门槛,迎面便是一条石子铺路,长长地到了前厅,月娥迈步进去,见右边墙壁处,种了几棵不知名的树,左边,却弯弯曲曲仗着一株梅树,院子倒不是很大,难得是寂静雅致,月娥几乎连呼吸也屏住,问道:“小良,这样的宅子,要用不少银两吧?”心头也不安,虽然是极其爱的,但这时侯不是奢侈的时候,在她预想当中,大概只是一座小小房子,能遮风挡雨,能安置他们姐弟两个, 便已经心满意足,如今这个地方,却是大大超乎她的想象,偏偏又是很喜欢的,因此又惶恐又不安。

姚良说道:“姐姐放心,并没有用很多,那卖主出价本是极高的,我也嫌贵,不想要,只不过因为是老师从中说辞,他才将价钱降了下来,我见合适,又觉得姐姐会喜欢,老师也说是再合算不过的,于是我就咬牙买了下来,只用了一百六十两。”月娥听了这个,自己所得的银子还有剩,以后只要省着点用,再想其他赚钱的法子,倒也使得,因此便欢欣起来,说道:“小良你的眼光很好,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姚良见她开心,也放了心。

月娥一边打量,一边沿着石子路向前,到了屋门口,姚良急忙伸手将屋门推开,说道:“这里的墙壁又高又是结实,门也好,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够用,唯一缺乏的只是一些家具。”月娥迈步进去,果然见屋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桌椅板凳,便说道:“无妨,这些我们日后慢慢添了就是。”姚良见她不在意,脸上反露出笑容,这才说道:“我只怕姐姐不欢喜,这样就好了。”

说着,又引月娥去看其他房间。

原来这院子虽然不是十分大,但也算是一座中小型别墅,房屋之类的,多多少少算来,也够十人住了,另有仓库柴房之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月娥一一看过了,无有不满。欢喜无限。自己挑了个房间,又让姚良挑了个,才说:“虽然没有别的家具,幸好这床还是有的,免得我们再买了,眼下我们手头还有些银两,今日就去买些新的被褥枕头,桌椅不用很多,我们极少待客,只添六张椅子,两张桌子,四张椅子放在客厅,桌子一张也放在客厅,另外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放在你的房内,等买了书,好用。剩下一张椅子就放在我这里。其他东西,等日后慢慢加就是了,不着急。”

姚良点头,说道:“就照姐姐说的做。”月娥又说:“你的手怎样了?”姚良说道:“姐姐别担心,已经可以做些轻快的活计,只要别动粗重的就好。”月娥点点头,说道:“可不能怠慢,苏先生说的话,你务必听着。”姚良说道:“姐姐放心,我跟着老师在镇子上,也不到处走,只熟悉的做些抄抄写写,分类归档的事情,一些重的搬运工作,也不用我插手。以后每月还有钱银得,比先前在码头,好多少倍。”月娥说道:“很好,你有分寸就好了。”

姚良这才自己去置办桌椅板凳,被褥枕头,月娥自在家中,又走着转了一会,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心想,总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当真是喜爱无限,只是因久无人居住,未免有些灰尘,月娥是个勤快的,当下就将衣袖挽起来,头上也随意包了快帕子,快快打扫起来。

过不多时,月娥忙的浑身发热,额头见汗,正在随手擦拭,忽然听到外面有嘈杂声起,还以为是姚良置办了东西回来,便欢欢喜喜出门去看,正出了厅门,见外头大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月娥一见那人,顿时怔住,本能地想抽身返回,却来不及,急忙扭身,将自己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而那人双眸一抬,望见了她的时候,嘴角笑意越浓,扇子一挑,半遮住了嘴,掩起了无限喜色。

而跟这人一同进门的,却正是姚良并非旁人,两人先前正说着话,姚良一转头看见了月娥,便向那人告罪,急走两步到了月娥跟前,说道:“姐姐!”

月娥皱眉,低声责问道:“怎么你带了别人来了?”姚良见问,也面露苦色,说道:“姐姐,我是在路上遇到的将军大人,他听说我搬了地方,便立刻想要来看看。我不好驳他面子,他又听说我要买东西,就不由分说地,替我买了许多,先前姐姐没让我买的,也都置办了,大概用了百余银两,现在都在门外…”

月娥浑身发寒,叫苦不迭,又不好十分责怪小郎,只皱眉说道:“糊涂,无功不受禄,何况我们跟他又不熟,怎么能平白要人家的东西?你去跟他说,就说我说的,把东西都拿回去,我们自己置买就是了。”姚良听月娥这么说,也很是后悔,就只好说一声“是”,准备去跟谢敬安说。

却不防,两人说话间,谢小侯风流倜傥的走了过来,这么冷的天气,他手中还握着一柄折扇,风度翩翩地略点了点头,才温声说道:“本侯来的冒昧,让姚娘子不快了么?”

他生得本就绝好,气质又佳,如此一番动作,简直让铁石人也要融化。

不料,月娥见他这番做作,只觉得周身恶寒,眼皮乱跳。

倘若月娥是个古代女子,望见这样一个玉般的贵人在面前如此温柔款款,怕早就红了脸,手足无措了。偏她是个现代之人。倘若她是个花痴性子,那也就罢了,肯定就跟谢敬安一拍即合,你情我愿,搅在一起。但月娥是个性格稳重的,而且穿越过来又经历了诸多折磨,心底那一点点风花雪月早就被挤压的无影无踪,面对苏青那样温存善良的好人,还退避三舍,何况如此一个艳光四射、一眼看来就很有“招灾惹祸”气质的人突然降临?

月娥不由地又想到那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谢敬安这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的闪亮笑容,敬谢不敏不说,反而大大警惕。俗话说“红颜祸水”,看此人的容貌,却更胜大多红颜,岂不是祸水中的祸水?

初交手平分秋色

月娥悄悄搬了新宅,本想安静靠自己双手过日子,养活自己跟小良,如果可以,再让小良跟着张桥读点圣贤书,将来也算有个出路,并没有想到靠任何人,也怕给苏青惹麻烦,所以连苏青也刻意避开。

却没有想到,第一天就迎来这样一尊煞神。昨日谢敬安怎么对待王四鹄,她在楼上从头到尾看的明明白白,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别看现在笑得花儿似的,心底指不定多么黑辣。何况他们达官贵人,又有几个干净简单的,所以月娥想能不招惹就绝对避开。

因此月娥见姚良同他进门,心底实在是不快的,却没有想到谢敬安竟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望着眼前谢敬安含笑盯着自己的眉眼,近看,谢小侯的笑容越发浓了三分,那等明艳照人,真是连雪也能立刻融化,月娥倒吸一口冷气,心头狐疑地想:“他这么反常,心里到底存着什么主意?”她似乎隐约察觉到一点,却又不确认。

月娥略一踌躇,既然避不过,索性当面就同他清楚。

想她如今已经是下堂妇,家中除了幼弟,又别无人,他们本就拮据,如今只能是普通村妇罢了,总不会再费钱也请一个丫鬟。先前月娥在王家的时候,都未曾如此,虽然说有一个张叔,但贴身伺候的人,却是没有,月娥早就习惯了,何况她是现代人,也没那么深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精神,如今得了自由身,自有一番独立自主的心性,先前她连苏青都拒绝了,自是打算凡事要靠自己的,说得出,也做得到。

再说,条件上也不允许她袖手不理独坐家中做什么奶奶,所以这等应付的事,少不得要自己出头了。

月娥想了想,便敛袖子行了个礼,才垂眸静静说道:“民妇方才听小良说起将军大人一番美意,只不过,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民妇虽然无知,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将军大人的好意,我同小良却是不能接受,请大人恕罪。”

姚良在一边听了,心底有些忐忑。生怕惹得这少年将军不快。不料谢敬安听了姚月娥这番话,却仍笑微微地,说道:“姚娘子如此清高自持,本侯很是敬慕,只不过本侯跟小郎一见如故,如今偶遇,才得知小郎乔迁新居,本侯冒冒然而来,空手又没有带什么可贺乔迁之喜的,唯有随手奉上这些个平素里用的物品,礼物轻微,只不过借花献佛,以为本侯的一点情意。还请姚娘子不弃收下。”

月娥略皱了皱眉,心想此人口灿莲花,果然难缠。便仍旧垂眸说道:“听闻将军大人甚是破费,怎么能说是轻微,且我们小门小户,也用不到那么多的东西,还请大人收回罢了…”

谢敬安说道:“货物出门,概不退还,姚娘子不肯收下的话,花出去的银子,也是收不回的,东西也白白废了,倒不如姚娘子留下,也好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