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叔吗,我想求你帮忙找——”

话突然止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站在那干瘦老头旁边的男人,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出了他同样吃惊的脸,她惊呼一声,手上的刀哐啷掉在了地上!

凌迟

昏暗的灯光下,那刚刚走下楼梯的男人有着一身刚劲凌厉的线条,周身隐隐散发出迫人的气势,他眼中是鹰一般的锐利深沉,那样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睛,却在看到那女子时陡然有了震惊!

那样的震惊却转瞬便逝,他转头看着那老头,眼神已经没有丝毫波动,和那老头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向这边瞄了几眼,叫上不明所以的阿彪转身走回了楼上。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目瞪口呆的女子,一步步走近,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刀默默看着!

“T,你没受伤,受伤的不是你…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激动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还以为——”

“你又来干什么?”他忽然打断她的话,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已经浮起了不耐烦!

那样厌嫌的语气陡然浇了她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她咬了咬唇,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我担心你,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真是阴魂不散!”他却是埋着头一声冷哼,话中不留一点余地,“好了,你现在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可以走了!”

只是那一句话便让眼泪迅速涌上了眼眶,她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住,说服自己不去介意他的口气,酝酿了片刻,厚着脸皮再问:

“猫眼石…你要把它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交给雇主了。怎么,你想替邵唐拿回去吗?”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笑,“那蓝小姐你可能要报警试试看了!”

她别过脸去不敢看他那讥讽的表情,声音愈加小了下去:

“我怎么会去报警,只是…只是你不应该再做这些事了…”

“你是在教训我吗,你凭什么?”他口气更加冷了几分,一句一句如同淬着毒的刀片一般切了过来,“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喜欢做什么那是我的事,你是谁,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

她的脸色更加惨白,睫毛不断颤动,好半天才涩涩地挤出了一句话: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会怎么样与你无关!以前、现在、将来都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句话不知怎么的触怒了他,他的音调忽然提高,一时间已经声色俱厉,“你管好你自己,不用为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半夜三更跑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来,也不用为了我把自己弄得像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蓝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男人被你这样死皮赖脸的纠缠着——都会觉得烦!”

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针,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地扎来,只刺得她心里一阵冰冷的痛,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她却紧紧咬住了下唇不让泪珠掉下来,那牙齿深深陷进嘴唇,已经有血色从唇间泌了出来!

那些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向着她,全身还在起伏着,而片刻之后,吐出的话又已经冰冷:

“不要再死缠烂打了,现在我都觉得你这样很难看!蓝蕉,我说最后一次,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了,滚吧!”

她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死缠烂打,死皮赖脸…原来在他心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全世界的人都看轻了她,原来连他,也早就看轻了她…

泪已经落下,她却还是死死咬住唇,不让他听到哭声,不想再让他说自己哭哭啼啼死缠烂打了——即使酸楚和疼痛已经勒得她喘不过起来,他那般的厌恶轻视,她也绝不要放任自己在他面前用哭声来发泄了!

她一直颤抖着、颤抖着,冷气在全身上下流窜,终于将她所有的坚持一点一点击碎,她紧紧闭上眼睛,任那眼眶中的泪水长淌而下,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是一片空洞的灰色!

她慢慢扶着墙转过身,一步一步拐着往外走去!

扭伤的脚疼得她直冒冷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是她不想停下来,或许只有身体上极致的痛,才能压一压心里那一刀一刀凌迟的痛苦吧…

倔强

他直直站立着,因为背向着她,脸上那强势的冷漠也忍不住松动,他克制着想转头再看一看她的冲动,耳中听着她的足音,然而越听越是奇怪,终于还是回转了身,却看到那小小的影子正一瘸一拐地往外挪!

她的脚怎么了?

他几乎立刻就要问出口来,却还是咬住了话,默不做声看着她艰难走到门外那一片雨帘中!

风雨立刻包围了那单薄的身影,一把蓝色的伞亮了起来,在雨中不断歪斜,颤颤地移动!

他硬是转过了头不再看她,长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

然而却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终于停了下来!

死死撑住的理智稍稍一松,那些压抑已久的东西竟然铺天盖地地湮没过来,一刹那间,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到,就那样鬼使神差转回了身去!

一切突然难以控制起来!

他几步冲入雨中,一把抓住那攒行的女子,拿过她的伞罩住她,稳了一下情绪,绷住脸问:

“等一下,你脚怎么回事?”

她蓦地抬起眼睛,那泪光迷离的一双眼只看得他猛然一震!

她明显吃了一惊,一边想挣开他的手,一边慌忙去擦一脸的泪,然而她的力气怎么挣得开他,她咬紧了唇不说话,只是不断摇头推着他的手!

“都咬出血了你还咬?”他看着那唇间的鲜红,止不住又是一阵怒气,口气更加恶劣了几分,“我问你脚怎么回事,说话!”

“没事、没事…”她挤出几个字,随着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抽泣声,她低头不让自己这哭泣的样子被他看见,还在徒劳地推着那一只铁臂,“我自己可以…我可以…”

“我送你去医院。”他下命令一样丢下那句话,手揽着她的腰来扶她,刚刚触到她的身体,她却蚱蜢一样跳开了一步,那样的动作又让她的右脚触电般颤了一下,她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蓝蕉,你别动…”他怒喝一声,话却被她打断——

“我自己会走…不用麻烦…不麻烦你…我、我会注意分寸,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

每一个字都疏离客气,每一个字都让他喉头发堵,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刚刚他说过的话,嫌她是麻烦,嫌她死皮赖脸的纠缠,他知道这些话会伤害她,却从来不去深想会伤她到怎样的地步,只为了达到目的便毫不留情说出了口,现在同样的话由她那样客气的口吻说出来,直直撞进心里,竟然连他自己都有些无法承受!

他情绪复杂,口气不自觉弱了几分:

“别说了,先去医院。”

“真的不麻烦你!”她紧绷着身体尽量避免和他的接触,也尽量端出疏离的面孔,“请你…请你放手!”

依她那从来都宽容大度、逆来顺受的性子,会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是真的被伤透了!她强迫自己不再信任他、依赖他,她心里的一切都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流露出来,而她的身体竟然连他的靠近都开始排斥——或许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但却不是在她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时候!

他不由分说扶紧了她,支撑着她的身体往前走!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肩,那曾经是她最贪恋的怀抱,在那怀抱中,似乎一切的风雨都不用担心,一切的委屈都可以发泄,可是此刻,这样的靠近只让她的身体更加紧绷——她无法在一个轻视厌恶自己的人面前放松,尽管这个人是她最爱的T,她还是觉得窒息,只想挣扎逃离!

“你放开我、放开!”她扯着他的手,已经有几分发急,然而那样的动作只是让自己不多的力气迅速流失,对他来说却不过是在挠痒痒!她脑中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再不推开他,她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昏了过去!不行,她绝对不能这样晕过去,不要再拖累他,不要他再冷冷说自己是个麻烦,不要连最后一点自尊也在他面前失去了!

“你自己说的陌路人,你还管我做什么,你放手!”她发起恼来,苍白的脸上涌起了一片不正常的潮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真的推开了他,也不要那伞了,忍住剧痛快速往前走!

快点走出这条街,快点拦住一辆出租车,快点离开他的视线,然后,要昏倒、要疼死,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耳中嗡嗡作响,似乎他在身后说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眼前也阵阵模糊,分不清是因为雨太大还是眼睛发花,她不断鼓励自己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不知说了多少次,突然脚下一晃,身子已经软软下滑,却立刻被一双手抱进了怀里!

她想站起来,想推开他,却连手都动不了了,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指甲狠狠陷进掌心,用那样的疼痛来保持意识清醒,虽然这只是形式上的不在他面前昏过去,可是至少,她尽力了!

流露

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似乎他抱起了她,又似乎坐在了车上,他的衣服裹住了她,她积攒了一点力气,又轻轻扯开了,他气急败坏地在耳边喊着什么,听不清楚,他又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她推不开,只好僵硬着身体任他抱着,可是冰冷的身体却始终无法感染他的体温!

无法被温暖的身体和心,好冷…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可是心里却在苦笑,又麻烦他了,他一定又气坏了吧!不过T,你不用担心,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后来似乎又有无数的脚步围了过来,她被放到了床上,无数的人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脑袋越来越沉,手指甲狠狠掐进肌肤都没有感觉,终于渐渐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门轻轻拉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男人立刻迎了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了?”

“你是她男朋友?”医生把笔插回衣袋,夹着病历表打量着他,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小两口吵架了吧?”

“什么意思?”他口气有些不善,不耐烦他这个时候还在拐弯抹角。

“疲劳过度、营养不良引发了低血糖,扭伤了肌腱,淋了雨现在又开始发烧,最糟糕的是,她一直在掐着自己的手臂极力想保持清醒,甚至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都无法放松身体,我们不得不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安全感,很少有病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

那一连串的话听完,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冷着脸问:

“那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要留院观察两天!”

他说了一句谢谢,不再多话,推门便走了进去!

“现在的年轻人,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医生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刚刚关上门,他还没有抬头,心里忽然警铃大作!

他已经违背过自己的话一次了,再这样和她纠缠下去,事情恐怕真的会向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她已经安全了,不会有事了,现在退出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立刻又转身去拉门,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她!

她静静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仿佛是被人遗忘在冰雪中的雕塑,黑发海藻一样散开,更衬得那肤色冰晶般苍白,不过几天时间,这脸庞又瘦了一圈,两腮都凹了下去,下巴越发地尖!

药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她虚弱的身体里,似乎只有那样的补给,她才可以继续微弱地呼吸!

只是那样看上一眼,心里的怜惜自责忽然山呼海啸般狂涌,几乎压得他无法喘气,正在扭转门把的手再也动不了了!

接受过最冷血残酷的训练,他早就学会了漠视别人的痛苦,可是躺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是蓝蕉,是那个为了他不断流泪、不断逼自己坚强、不断退让、不断委曲求全,甚至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也是他曾经信誓旦旦不会让她再受到一点伤害的人!他可以漠视所有人的痛苦,可是她的痛苦,他怎么能够不在乎?

那样的心痛震撼下,一切的警觉一刹那间全都被抛在了脑后,他不由自主向她迈开了步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那露出的一截雪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指甲印,他想起刚才在车上,她那样微弱而坚决地拒绝他的一切,她极力保持意识,就是为了拒绝他吗?那些话,她竟然可以在乎到这个地步?

他轻轻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过那些伤痕,低沉的声音里终于是不再掩饰的痛苦:

“蓝蕉,你是在报复我吗?你以为我真是铁石心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说出那些话,你以为我不心痛吗?到底是我在虐待你,还是…你在虐待我?”

声音仿佛是被风吹落了,断断续续散在这静悄悄的急诊病房里!

深夜的急诊病房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的人,里面的灯只开了远处的一盏,灯光力不从心地射过来,驱不散两人周围的昏暗!

只有在这无人的地方,只有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只有面对着昏迷不醒的她,他才敢卸下面具,再也无力去伪装不在乎,再也无法掩饰心里的渴望,痴痴凝视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俯身吻住她的唇,轻柔而缠绵地吸吮着,眼中是难以自拔的迷醉,喃喃的细语模糊地从她唇瓣间泻出:

“你再这样,我怕我都坚持不下去了,蓝蕉,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我不想害你,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她静静地沉睡,听不到他那样迷茫无助的话,也感受不到自己唇间细碎的吻,每一个都挣扎而痛苦!

孤独

护士早上巡房的时候,正好看到病床/上的女子张开了眼睛!

“小姐你醒了!”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护士,脸上的笑容亲切可爱,“感觉怎么样,来,我再帮你量一次体温!”

她把体温计帮女子掖好,指着柜子上堆得满满的蛋糕牛奶、豆浆油条、汉堡橙汁、泡菜白粥,可爱的笑容里突然有了些不自然,说道:

“这些是…医院早上的配餐,你想吃什么自己随便选!”

“我不饿,谢谢护士小姐!”她轻轻摇了摇头,看也没看那琳琅满目的早餐,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发了半晌的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波忽然动了一动,她望着护士,犹犹豫豫地开口:

“请问一下,昨晚,昨晚送我来的那位先生…”

“他送你到医院,什么都没说立刻就走了!”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护士连忙回答。

“立刻就走了吗…”她喃喃重复着,泪花还是不争气地浮上了眼眶!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本来也应该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存着一丝侥幸去问,问明白了为什么又要失落伤心?

她侧头不让护士看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问:

“护士小姐,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护士将体温计取出来看了一看,说道,“体温正常了,你不知道昨晚你烧到三十九度,把他…把医生吓坏了!”

她没注意到护士的小语病,仍是低声问着: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不行,你身体太虚,等会儿医生再来看看,可能还要输一点葡萄糖什么的,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谢谢。”她轻轻吐出那两个字,木偶一般拉过被单躺下,眼睛还睁着,却是什么也没看,定定的如同失去了魂魄!

“小姐…”护士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却是欲言又止,见她仍然呆呆出神似乎并没有听见,不由轻叹一声,转身急急走了出去!

回到值班室,见到自己的一班姐妹她这才嚷嚷起来:

“唉,可憋死我了,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

“晓玫,不是你信誓旦旦给那帅哥保证过绝对不说的吗?”一个姐妹笑她!

“你们没看到,她那个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小心翼翼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哪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呀?”晓玫立刻申述,又忍不住抱怨一句,“她男朋友也真是的,明明在这里坐了一夜,一大早又跑去买早餐,还每种口味各买一份,却非不要我们说出来!医院配餐?哪家医院这样配餐不亏死才怪?”

众人又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阵,都免不了摇头叹息,不多时护士长进来,大家也不敢再说,立刻各忙各的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女子一直恍恍惚惚的,似乎医生又来换了药瓶,她也不是很清楚,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周围渐渐热闹起来了,病人、医生和护士来来去去,急诊病房里到处都是人,被那喧闹吵着,她的眼珠终于又慢慢转动起来!

缓缓扫了一圈,病人多起来了,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孤零零的没有人陪在身边。在情人怀里撒娇的少女、在父母怀里嚎啕大哭的小朋友、与老伴手掌交握的大叔…每一个人都有陪伴和依靠,只有她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

从一片喧闹中弥漫出的孤独一点一点侵蚀过来,让她那痛到麻木的心也颤了一下。

她不自禁去摸电话,拨通了小苹的手机,铃声过后,小苹那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

“小蕉,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身体还好吗,你说的事情解决了没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快点说快点说,我马上要去开会了!”

她楞了一楞,张着口却挤不出来一个字,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

“没事,只是想打给你随便聊聊,你要开会的话先去忙吧!”

小苹哦了一声,还不忘抓紧时间连珠放炮地抱怨两句:

“小蕉你不知道,发生了金绿石猫眼的事,邵公子嘴上不说,可是现在一天到晚脸色要吓死人,我现在看到他话都不敢说,下次见面再给你形容形容,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头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只剩了一片忙音!

她怔怔抓着那电话,一时之间感觉似乎特别灵敏,连那插在手背上冷冷的金属针头,落进血管里一滴滴冰凉的液体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轻轻侧过头去,那样一动,眼角的泪顿时滑落下来!

伤心

不经意抬起一双泪眼,她这才发现四周已经有不少好奇的目光都落了过来,或许她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的样子本来就很让人注目了,现在又无端端淌下泪来——

她立刻抹去脸上的湿痕,却还是有不少人往这边看,目光都是有些同情的,那样的目光,让她想到了在她的生命中发生了无数次的场景,每当有陌生人无意间知道她的出身,就是这样又好奇又怜悯的目光,虽然善意,却总是温柔地提醒她的不幸,不经意便将她从人群中孤立出来!

她从来都习惯不了这样的注视,这时忍不住坐了起来,低声向旁边的护士说道:

“护士小姐,我想去洗手间。”

“出门右转,自己提着药瓶举高一点,否则血会回流!”护士正在帮着医生给烫伤手臂的小朋友包扎,只是那样说了一句,头也没回!

她呆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了输液架上的药瓶,翻身下床,右脚刚一触地,却又立刻颤颤缩了回来!

目光飞速溜过病房,那些眼睛还粘在自己身上,她低着头,牙一咬站了起来,一手高高举着药瓶,用左脚着力,一点一点往外挪!

“小姐,要帮忙吗?”那在情人怀里撒娇的少女推了男朋友一把,“你去帮帮人家呀,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不用不用,谢谢了,我自己可以!”她连忙笑,又马上低下头去,不让人看到那一刻强撑出来的笑容后无法掩饰的无措慌张,一步一步蹭着出了病房!

一步、两步…她不敢看周围的人,自顾自跛着往前走,总算捱到洗手间外,一靠在那墙上,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眼泪一串一串滚下来,她却还是不敢大声哭出来,这里随时都有人经过,随时都会有人看到她的窘态!

“不能在这里哭,蓝蕉,不能在这里哭…”她不断和自己说话,不断克制着嚎啕大哭的冲动,“没关系的,会过去的…病会好的,我会忘记他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不可能会要自己这个拖累,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她太累了,再也没有力气承受他的冰冷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痛过了就忘记了,会忘记的,一定会忘记的!

泪水翻涌,每一滴都砸在心里,痛彻心扉!

“小姐,你回血了!”忽然一声急喝,慢慢下滑的药瓶又被人重新举了起来,她慌忙要去擦眼泪,却被那人按住手: